第三章 普倫島上有美好時光?

第三章 普倫島上有美好時光?

"島上的李永新小姐,李永新小姐請回答。"

"大家好,我是李永新。"

"現在島上的天氣如何呢?"

"也許是因為昨天下了雨,所以現在是晴朗的星期一下午。"

"那麼請您談一下今天都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下午三點多世昌家裏殺了豬,所以我和春天都吃了很多五花肉,而且還拿了給爺爺吃的肉。"

不要以為這是什麼普倫島新聞廣播,這只是春天和媽媽走在路上的一段即興表演而已。揮舞着手中的袋子走在小路上的永新很愉快,吃肉總是能讓人心情愉快的!就好像現在,春天也是一副很愉快的樣子,只不過……

"媽媽,我要小便。"

在蘆葦盪里等了一分鐘,又一分鐘,永新對春天的動機產生了懷疑:"你不是要小便嗎?"

春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本來要小便的,但是我的身體不聽使喚,帶紙了嗎?"

"帶了呢。"永新舉了舉手中的包,左右張望了一下,空蕩蕩的原野上沒有一個人影,連喘氣都會覺得寂寞。"你光大便很無聊吧?"永新向春天建議,"不如利用這個空當我們複習一下吧。"

"複習什麼?"

"就是媽媽每天早晨讓你背的那個。"

春天立刻開始抗議:"不要!那個不是上學時才用背的嗎?"

"你今天早晨不是沒去學校嘛!"永新威逼完后再加上利誘,"晚上給你做炒年糕,好了吧?"

這樣還差不多!春天的苦瓜臉立刻換上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第一,牙刷和指甲剪絕對不用別人的,也不借給他人;第二:流血時要用媽媽給的毛巾擦血,然後放進膠袋裏帶回家;第三:磕破流血也不接受別人的幫助……"背到這一條的春天稍微遲疑了一下,"這個有點不好。"

"什麼不好?"

"磕破流血了為什麼不能讓朋友幫忙呢?"春天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媽媽,"我上次還幫朋友了呢!"

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啊!永新絞盡腦汁搜刮著自己所有能想像的理由,忽然靈機一動:"那是因為和家族的秘密有關係。"

"家族的秘密?"

永新將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你知道那個算命的女人吧?"

"知道知道。"春天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她算出了勇禹舅舅上大學,還算出了知善奶奶去世的日子,還有還有,她還算出了寶藍家的狗會生3個寶寶。"

你信就好了,永新在心裏偷笑。"是啊!那麼厲害的算命阿姨說你是個很特別的孩子,好像說是天上的天使,因為犯了錯誤被貶下凡的。"

"我以前也這麼說過。"聽到這個消息,春天齜着牙開始狂笑,"我跟同學說我是龍王的女兒,因為犯錯了就成了媽媽的女兒了。"

"也差不多吧。"永新想了想,接受了春天關於龍王女兒的說法,"總之你來了我們家之後好事就不斷。媽媽也賺了很多錢,舅舅也上了大學,爺爺去年從房頂上掉下來也沒有傷到……"

"啊。"春天恍然大悟地直點頭,"原來都是因為我啊!"

"是啊,你就是我們家的寶!"永新得出了一個結論,然後引出了想要說的重點:"那個秘密就是你的血。"

"我的血?"

"她說你的血除了我和醫生之外絕對不能給別人看!"永新強調着。

"為什麼?"

"為什麼?"永新被春天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難住了,為什麼呢?不能看總有個理由吧?可是現在,她好像忽然卡殼了,怎麼也編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

"因為我是天使啊!"春天忽然笑了,也解開了永新的尷尬,"天使的血當然不能給別人看,那是秘密!"

"對啊!"永新連忙點頭。天使,這真是一個好借口。春天那麼善良可愛,如果說她不是天使,恐怕連上帝都不會願意呢!

藍藍的天空中有白雲流動,大蔥地里永遠充斥着那種嗆人的味道。但是,這個時節,正是大蔥收穫的季節,農家婦女們在大蔥地里圍成一個圈坐着,每個人面前都堆着高高的像小山一樣的大蔥堆。

"大家過來喝一杯吧!"一起剝大蔥的大嬸熱情地招呼着永新,"永新,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休息的。你看看,手像飛似的多快呀!"

"你這麼拚命賺錢,要用在哪兒啊?"另一個大嬸也好奇地湊了上來。

"我要用的地方多着呢!"永新頭也不抬地繼續忙碌着,"要供我們勇禹念書,又要給他娶媳婦。等我們春天長大了,還要送她去留學……"

"還要給她做嫁妝。"大嬸接上了永新沒有說完的話。

另一個大嬸聽見她這樣說,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是先給自己找個婆家吧!永新,給你自己。真是可惜,你看看你,又不是不夠年輕不夠漂亮……"

永新並沒有生氣,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另一個一直沒有說話的大嬸打斷了其他兩個長舌婦的嘮叨:"好了好了,要是讓班長看見又要說我們了。"她跑到永新跟前,在她面前如山般的大蔥堆上抱走一大捆,"永新,我拿點你的。"

"我也拿點。"被她的動作提醒,另一個大嬸也跑過來抱了一捆。

"你們怎麼都拿她的啊?"最後一個最愛嘮叨的大嬸不願意了,但立刻被第二個大嬸堵住了嘴,"你自己還不是拿了那麼多……"

真是些可愛的大嬸,雖然嘴裏說些有的沒的,但是卻一直都幫自己幹活。永新看她們嘁嘁喳喳鬧成一堆的樣子,笑了笑,手下的活計卻絲毫不見緩。

"永新……"蔥地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是鄰居大叔。"有什麼事嗎?"永新擦了擦臉上的汗,從大蔥堆里站了起來。

站在村子裏唯一一段繁華地段的咖啡館前,永新看了看自己還沾着泥巴的褲腿,再聞聞自己滿身的大蔥味,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因為是農忙時節,咖啡館裏並沒有多少人,服務生聚成一堆打撲克,靠窗的角落裏,只有姜菊子和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男人竊竊私語着。

"您找我嗎?阿姨。"永新對着姜菊子行了個禮,又向那男人問好:"您好,找我有什麼事嗎?大叔。"

"什麼大叔?"姜菊子不高興了,"從法律上來講他還是小伙呢!還是叫哥哥吧,才和你差14歲而已。"

那男人永新認識,是村子西頭開拖拉機的大叔,可是,到底是有什麼事啊?永新看着那男人不停地用手帕抹着頭上的汗,覺得情形有些詭異。姜菊子熱情地招呼她坐下,替她叫了杯牛奶。幹了半天活的永新也有些渴,就沒有再客氣,一屁股坐到他們對面的椅子上,端起牛奶就往嘴裏送。可是,才喝下去兩口,就被姜菊子說出來的話給嗆了出來。"你說什麼?"永新一邊手忙腳亂地擦着衣服上噴出來的牛奶,一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朴先生一直很喜歡你的,你不知道嗎?村子裏所有人都知道了,可別說你不知道。要不是他母親喝農藥反對,他一定當時就想盡各種辦法和你一起過的!"姜菊子滿臉堆着笑容,絲毫也沒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倒是那個男人,汗出得更多了,手帕幾乎是剛剛放下,就又舉了上去。

"之前吧,我一直裝不知道,其實我好像也聽說你喜歡朴先生這種人的。"

開什麼玩笑啊?大媽!永新想要開口拒絕,但又覺得那會傷人家的心,她忽然想起了一個重要的問題:"蘇娜呢?大叔,大叔不是3個月前和蘇娜結婚了嗎?"

聽到蘇娜的名字,那男人幾乎可以說是汗如雨下了。姜菊子看到他尷尬的表情,連忙從中解圍:"怎麼又叫大叔啊?其實吧,就像你在法律上還是一個大姑娘一樣,朴先生在法律上也還是一個小伙。"

永新機械地點了點頭,問出來的還是同一個問題:"那蘇娜呢?大叔。"

那個男人擦了擦額頭上如泉水般湧出的汗水:"那……那個……"

"說是上個月把存摺里的錢都取出來跑了。"姜菊子替他說出了真實的情況,"那個不像話的西伯利亞女人!"

天哦!永新吃驚地捂住嘴。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個蘇娜看起來不像是那樣的人啊,大叔真是好倒霉哦!

看見永新吃驚的樣子,朴先生終於苦着一張臉開口了:"永新,我以後會好好待你的。我母親也去世了,以後沒有什麼東西能妨礙我們相愛了。"

真是個可憐的人,連母親都在這個時候去世了……永新在心裏為他早逝的母親哀悼了一下。但是,讓自己跟這位大叔一起過,還談什麼愛情?這簡直太荒謬了吧?可是,他那麼可憐,如果直接拒絕,一定會讓他很傷心……

永新正在左右為難之際,飛奔而來的春天解決了她尷尬的燃眉之急。

"媽媽!媽媽……"春天一路跑着,一路喊着,永新連忙站起來招呼她:"在這裏。"

"我問了在那裏幹活的人才知道你在這裏。"春天拄着膝蓋,累得都快喘不過氣來。永新連忙給她拍背,"怎麼了?怎麼跑得這麼急啊?"

"那個,媽媽……"春天好容易抬起頭來,看到姜菊子,腦海中忽然一片空白,"啊!我為什麼來這裏的呢?"

"小不點的,你也開始痴獃了嗎?這是你們家的病史嗎?"眼看就要成功的姜菊子被她本來就討厭的春天打斷,當然更不高興了,"還有,你沒看見我嗎?怎麼都不跟大人問個好?"

春天癟了癟嘴,委屈地躬了躬身子:"您好嗎?"

"我不好!"姜菊子又開始了習慣性對春天母女的諷刺:"這麼沒禮貌不懂事的孩子,應該讓老實的朴先生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邊打邊教育的!"

坐在一旁的朴先生聽到這句話后心中竊喜,但是春天和永新的臉上就沒有那麼好看了。永新當作沒有聽到姜菊子的話,分散着春天瀕臨爆發的憤怒情緒:"怎麼了?有什麼事嗎?慢慢地說給媽媽聽。"

"嗯,嗯!對了!"春天咬着手指頭,終於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爺爺把大便拉在褲子裏了。"

什麼?又發生這種事了?永新連招呼也忘記打,站起來就向家裏跑去。春天在後面叫:"等等我,媽媽。"追到咖啡館門口的時候,春天不忘回頭跟坐在座位上的兩人道別:"再見啊奶奶。還有,再見啊,爺爺。"

爺爺?……朴先生的臉上立刻掛上了三道黑線。

"朴先生,你看春天那丫頭和我長得像嗎?"姜菊子看見春天,又想起了這個讓她耿耿於懷的問題,"一點都不像吧?那種臭丫頭能和我比嗎?"

"不……知道。"本想說不像的,但是說這麼明顯的謊話會不會遭雷劈?朴先生想了一下,還是換了個折中的說法。神並沒有說過:知道的事情就一定要告訴別人的。

衝出咖啡館的永新一直跑到拐過那條街的土路上,才停下腳步,拍着胸口呼呼地直喘氣。春天,這次你來的真是太及時了。要不是你,媽媽一定會被姜菊子那個老太婆給折磨死的!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永新覺得這句話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就好像今天,家裏的瑣事是特別的多。爺爺拉在褲子裏,害自己不得不叫還在上課的勇禹回來給他收拾大便,就連平時很乖的小狗東達,也病怏怏地趴在自己的窩裏,不肯出來吃晚飯。

"東達,你喜歡的拉麵來了。"永新端着熱騰騰的小鍋走到一直呼喚東達的春天身邊,剛揭開鍋蓋準備往它的食盆里倒,就被春天攔住了,"放雞蛋了嗎?"

"沒有,狗吃的拉麵幹嗎要放雞蛋啊?那是不是有點兒過分啊?我們都沒捨得吃呢!"永新沒在意春天的表情,仍舊想要把拉麵倒到東達的食盆里。

春天不高興地撅起了嘴:"東達是狗嗎?它是我們的家人。你看,就是有拉麵的味它也不出來,因為沒有雞蛋。那個雞蛋能有多少錢啊?明天讓小雞下兩個不就行了嗎?"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給它放個雞蛋總行了吧?"永新被春天念叨得頭大,只得端起鍋來向廚房走去,"唉,你什麼時候能那麼為媽媽着想該有多好啊?要不是因為你和超人合不來,憑我們春天這麼善良,都能拿到狗王國的表彰了。"

受到表揚的春天笑得好像冬日裏的陽光一樣燦爛:"哪有!我本來就是天使嘛!對了,"她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舅舅怎麼還不發飆啊?"

發飆?正往廚房走的永新停下了腳步:"你剛剛說什麼?小不點的知道發飆是什麼意思嗎?誰教你說那種話的?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混混的話!你以後不準再看電視,也不準上網!"

被媽媽嚴厲批評的春天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馬上就要到廚房的永新端着鍋,又轉了回來,緊張地看了看屋內:"真的,他怎麼還不發飆啊?也差不多了啊……"

屋子裏,勇禹正拿着熱毛巾,給脫掉褲子的爺爺擦洗着下半身。

爺爺傻笑着問他:"哥,你從哪裏來的呀?"

"我是從首爾來的,為了給你擦大便!"逃課出來的勇禹一想起班主任老師那噴着唾沫喋喋不休的嘴巴,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要巧克力派嗎?我瞞着大醬藏了幾個。"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小孩。"不管怎麼說,勇禹是不會對痴獃的爺爺發脾氣的,他把憤怒都發泄在對那個叫他回來的女人的吼叫上,"李永新,爺爺的內褲在哪裏?"

因為心虛的關係,永新家的晚餐今夜特別豐富,不僅有珍藏的牛板筋,還有雞蛋卷和炒年糕。春天早早地吃完飯趴在了被窩裏,留下戰戰兢兢的母親,面對着眼睛裏都快噴出火的舅舅。

"你把鹽全倒進去了嗎?這個怎麼這麼老啊?"勇禹對着一桌子的飯菜挑毛撿刺,"你這到底是讓我吃,還是讓我鋪着睡覺啊?"

永新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婦模樣:"爺爺又不是每天都那樣,一個月只有一次嘛!而且,這次還是兩個月呢!"

"每天的話,我就得退學在家獃著了!"勇禹把不能向爺爺發泄的怨氣都堆到了姐姐身上,"我的朋友說沒見過我這樣的,可能翻遍宇宙也就只有我一個——為了給爺爺擦大便換衣服,逃課坐五小時車回家的人。"

"那怎麼辦啊?爺爺就是不讓我來收拾啊!"永新委屈地辯解,"這種事情也不能找別人來幫忙……"

"所以讓你趕快嫁人嘛!找了丈夫以後,讓丈夫來做不就好了。"

怎麼連勇禹也這樣說?這些天來,充斥在自己耳邊的幾乎全都是結婚、嫁人之類的話。永新有些不高興了:"我要為了給爺爺擦大便才跟別人結婚嗎?"

"如果是真的喜歡,又有什麼做不了的事?"

"那倒也是。"永新片刻的迷惘后,又恢復了自己的立場,"可是,怎麼能那樣結婚呢?怪不好意思的!"

姐姐說的也沒錯,可是現在的情況卻不是簡單的喜歡就可以解決的。"明年我就要去參軍了,爺爺可能會越來越嚴重。現在是一個月一次,以後也許就是每天,我不能每次都為了給爺爺弄那個而逃學。嫁人吧,永新!"

"啊?"永新驚愕地抬起頭來,正對上勇禹熱切的目光,"結婚吧,姐姐!別的不說,你想讓春天就這麼沒有爸爸地活到老嗎?"

這是一個弟弟該說的話嗎?永新幾乎要氣結了。

遭到目光攻擊的勇禹心虛地低下頭,但還是小聲地念叨:"春天生日那天我問她想要什麼,她說想要爸爸。小孩還挺懂事的,怕姐姐你擔心,還專門讓我保密。她說最羨慕別人有爸爸了,還說不想聽別人說她是未婚媽媽的孩子,也不想去上學,說活得像地獄似的……"

啊!舅舅!你怎麼可以出賣我?以後再也不跟你說心事了。而且,我也沒有說過不想上學,還有活得像地獄似的之類的話吧?躺在一邊裝睡的春天聽到舅舅抖摟出自己的秘密,真想跳起來掐他幾把,但只是剛抬起半個身子,她就立刻又躺下了。乖乖,讓媽媽和舅舅聽見自己在偷聽他們的談話,倒霉得應該是自己。春天只好捏緊了憤怒的小拳頭,把腦袋埋在枕頭裏繼續裝睡。

春天就這麼渴望着想要爸爸么?這段時間,自己似乎都太不在意那孩子的感受了。永新有些自責,走到院子裏,她的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你來了?我真的努力不去想你,但是怎麼不行呢?"

賜賢的影子隨着她的接近而慢慢淡化,最終消失了。永新一個人孤單地站在院子裏喃喃自語:"我這是怎麼了?我一定瘋了!瘋子,瘋子……"

天使的媽媽,怎麼會是個沒人要的瘋子呢?

給志敏辦完法事,閔基書的心就好像掏空了一般難受。他仍舊正常地去上班,給患者看病,堅強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是,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到他身邊壓抑的氣息。那氣息不會消失,反而越來越濃重,而且,它正在找一個突破口,一旦發泄出來,後果將會很嚴重。他變得更加冷漠,不關心周圍的人和事了。

例行巡查病房,他邊走邊問身邊的助手那個得了重病昏迷不醒的女病人的情況。助手如實地回答:"昨天跟家屬說了必須要做PTBD,但是她丈夫說不需要做那些,反正就是很難溝通,看起來丈夫好像希望夫人早點兒死。"

沒錯兒!這一點他也看出來了。閔基書推開那個病人的房門走了進去,正看見那個丈夫抓着自己夫人的手指,往他拿來的文件上按手印。

"你在做什麼啊?"助手看不下去了,"你今天又是來搶什麼的?地嗎?樓嗎?還是拿來了離婚協議書?你這樣對一個還沒有回過精神的夫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管我呢?"那個看起來很猥褻的男子回過頭來反唇相譏:"我喜歡怎樣就怎樣,管你什麼事啊?"

"怎麼這樣?你還是人嗎?"助手擼起袖子來就要衝上去,被閔基書攔住了,"趁印泥還沒幹之前,快點印你的文件吧!我一會兒再過來。"他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自從志敏死後,他就非常相信因果報應這一回事。志敏只是因為犯了一個無心的錯誤,就會被提前宣判死刑,而且,還是死在自己手裏。那麼,這個男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這樣的話,那些身外之物的爭奪,又有什麼意義呢?

在醫院的洗手間裏用冷水沖洗着自己的額頭,閔基書才算是把沸騰的思念壓了下去。門外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那個讓他覺得噁心的搶奪自己夫人財產的男人的聲音:"你想吃什麼?親愛的。龍蝦嗎?親愛的,你也太喜歡龍蝦了吧?那麼,還是上次的那家好吃吧?啊,是嗎?親愛的在別家吃得更好吃?……"

一口一聲的親愛的,將閔基書的神經刺激得緊緊繃了起來。這種垃圾與垃圾之間的組合,也配叫親愛的嗎?那是自己和志敏之間才能擁有的稱呼啊!

還在對着電話沾沾自喜的男子,忽然被飛來的一記重拳打倒在地。"你什麼東西啊?你這個混蛋。"

隨着讓他辨不清東南西北的謾罵聲,還有一下下讓他錐心刺骨的疼痛,"死人啦!"他殺豬般地叫喊起來。眼前這個看起來很順眼的醫生,怎麼忽然就變成了煞神,對着自己拳打腳踢?難道是自己今天太順了,菩薩也看不過眼去了嗎?

最終的重擊在他頭上轟然綻開,讓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已經不是第一次進警察局了,家裏的徐律師發揮着他永遠的高效率,在一個半小時之後就把閔基書弄出了警局。閔基書穿上了媽媽專門給他拿來的名牌西服,一邊走,一邊平靜地跟她閑聊:"金秘書最近很能幹啊!那個人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妥協吧?經常做這種事,應該也都熟練了……"

"醫院裏沒讓你寫辭職書嗎?"媽媽現在關心的不是公事,而是兒子的切身問題。

"當然讓寫了。"

"那你肯定會被辭掉吧?"媽媽看起來不僅沒有不悅的神色,反而有着掩飾不住的欣喜。

"是媽媽您說的不能讓暴力醫生看病吧?"閔基書幾乎不用想,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沒有,我可沒有提意見。"媽媽在立刻的反駁后小小地補充了一句:"我只是在被窩裏偷着笑了。看來,志敏一走,還做了件好事啊!我在心裏還一直謝謝她呢!"

閔基書回過頭去,想要跟媽媽說些什麼,但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他回過頭,手臂卻被媽媽拉住了。

"幫幫媽媽吧,媽媽也老了。"看起來很年輕,一副女強人樣子的媽媽,在兒子面前卸下自己的面具,"雖然不想讓別人看見我軟弱的樣子,但是還是想依靠自己的兒子啊!以後開始,幫幫媽媽吧,基書。"

閔基書上下打量了母親幾眼,她已經有了皺紋和幾根白頭髮。可是,他強迫自己硬下心腸,像一個陌生人一樣開口:"留着錢不花幹什麼啊?去打個針,再染下頭髮,是故意要裝作很可憐的樣子嗎?"

自己這個兒子,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原諒自己,了解自己的苦心呢?媽媽嘆了口氣,仍舊拉着閔基書的袖子沒有鬆手:"今天SHOPPINGMALL開業,一起過去吧。"

閔基書思考了兩秒鐘,還是決絕地推開了母親的手:"我剛從警察局裏出來才半個小時,讓我好好地反省一下吧。"

真是個薄情的傢伙啊……媽媽在他的身後感嘆。這個傢伙,自從志敏去世以後,好像更不在乎他人的想法了。無論是好意,還是惡意,他都統統地拒之門外。這怎麼能不令人擔心呢?

從警察局出來,閔基書並沒有如他所說,找個地方好好地反省。他徑直去了醫院的外科主任辦公室,將在拘留室里寫好的辭職信拍在爸爸的桌子上,行了個禮,就從這所幾乎是從小長大的醫院裏離開了。

在熟悉的不熟悉的街道上遊盪,心裏空落落的,好像現實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在離自己遠去。閔基書注意到身後有車在跟隨着自己,會是誰呢?他沒有回頭,管他是誰。志敏不在了,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理解自己的女人離開了,那麼,是誰跟着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過了一條街,又一條街,那個人很有耐性地從上午跟到了中午,閔基書的火氣終於升了起來。一個人在緬懷的時候,總是被人打擾,是誰也不會有百分之百的容忍的!他直接回過頭去,走到那輛車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既然要跟着的話,那就當是打出租車吧!也省得自己浪費腳力這麼走來走去。

車裏的人顯然沒有料到他會忽然走過來,嚇了一跳。"不要想得太久了,只是你太鹵莽了而已。"閔基書的爸爸閔政浩自片刻的尷尬之後回過神來,"醫生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救活的,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稍微休息一下就回到你的位置上去吧。看在等着你救治的患者的份上,快點!"

可是,就算是救不活所有的人,只能救活志敏一個,那也是閔基書能毫不猶豫答應的!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執意要手術,那麼志敏至少還可以多活幾個月。在那幾個月裏,自己也許就能陪她做完她想做的事情,去國外度假,去鄉村裡繼續當她的赤腳醫生,或者,能跟她在一起好好地呆幾天,說完這輩子想對她說的所有的情話……可是,這一切,都因為自己的鹵莽,煙消雲散了!

志敏唯一實現的夢想,就是看見了那個小女孩。可是,自己呢?自己就這樣被志敏拋棄了。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誰,可是,閔基書卻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懷疑,無力之感油然而生。

不可否認,從前自己確實是一個合格的外科醫生,可是現在,在那間手術室里,恐怕一拿起手術刀,就會想起志敏的模樣。閔基書深深地吸了口氣,拿起了手機:"喂,媽媽,是我。我現在正在趕去SHOPPINGMALL。開業典禮開始了嗎?我馬上就過去……嗯,我想幫幫媽媽,有不知道的,你就告訴我好了……對,我不會做醫生了,以後也不!"

看來自己的勸解只起到了反效果啊!閔政浩嘆了口氣。車子在SHOPPINGMALL門前停下之後,閔基書拉開車門直接下車。幾張鈔票飄飄蕩蕩地落到了主任的手上。

他把這當成什麼了?出租車嗎?閔政浩苦笑了一下。可是,這個臭小子,他真的適合去做商務嗎?

開業典禮很隆重也很熱鬧,與高高的摩天大廈匹配得非常到位。隨母親與各位董事為新開張的噱頭做了剪綵,閔基書維持着僵硬的笑容,跟隨在母親的後面,視察各部第一天的營業情況。

"抓小偷!抓小偷啊!"人流熙攘的超市裏,忽然響起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一個尖銳的女聲高聲的叫喊,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就這麼一回頭的時間,你就拿着跑了,你是慣犯吧?"一個穿着超市工作服的女子揪着一位領着小孩的媽媽,將她們拖到了運動鞋專賣部。"說:你這是第幾次了?"女子的口氣咄咄逼人,嚇得那小孩縮在媽媽的懷裏不敢出來。他媽媽囁嚅着,滿臉通紅,眼眶裏含着淚水,卻說不出話來。

"你在小孩子面前都不會覺得丟人嗎?"女子一句話,讓那個小孩嚶嚶地哭了起來。可是她還是不依不饒地喊着:"姐姐,快點去叫保安。把這個小偷送到警察局去!"

閔基書媽媽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小姐,你是不是搞錯了?"就在一干董事想要出面阻止的時候,一個高大帥氣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好像因為今天是開業典禮,前50名小朋友,都會免費收到一雙鞋的。你沒有收到指示嗎?"

"什麼?"

"剛剛廣播裏也說了,沒有聽見嗎?"男子的表情嚴峻了起來。

"你在說什麼呀?"正在氣頭上的徐真英才不會管這個無聊的人在說什麼,她的責任就是看管好自己管轄範圍內的貨物。

男子在那個小朋友的面前蹲了下來:"小朋友,別哭。你的媽媽不是小偷。你媽媽沒有錯,是這個姐姐弄錯了。"他從營業員的手裏拿過那雙鞋,塞給她自己的工作證金卡,然後蹲下去,把新鞋套在仍然在抽泣的小孩子的腳上,"剛才叔叔在那邊看了一下,你好像正是第50位小朋友呢!這雙鞋很適合你,不過,免費拿鞋就只有今天而已,以後一定要用錢買哦,知道了嗎?"

"是!"穿上新鞋的小孩子立刻破涕為笑。媽媽對那男子的千恩萬謝后,牽着她的手離開了。

從金卡上可以看出這個年輕人至少是管理者級別,徐真英的心臟開始不爭氣地跳了起來:"請問你是……"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希望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得罪了上司。

男子看了看她胸前的掛牌:"徐真英小姐,因為是第一天上班所以很辛苦吧?是不是因為亂七八糟的,所以都弄不清東南西北了啊?所以連這種情況應該怎麼應付都忘記了,對吧?"

他貌似關懷的問話讓徐真英一愣,她羞愧地低下頭去。

"你辛苦了,徐真英小姐。交出你的工作證,回去休息吧!"

這樣說,不就是把自己辭退了?徐真英的眼眶立刻紅了,自己只是按照一個工作人員的反應去處理一件偷竊案件,可是,到頭來反而被辭退了?雖然做法有失偏頗,但是也不至於嚴重到這種地步啊!她想要辯解些什麼,但是那男子早就劈手從她手裏搶回自己的工作證,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在商場裏,顧客就是上帝。特別是在第一天開業的情況下,一定要給顧客留一個好印象。閔基書的媽媽在人群后,暗暗地點着頭,"他叫崔賜賢,是嗎?漢城大學建築系畢業,2005年成了碩士,入社之後最短的時間內升為科長,我記得沒錯吧?"

一個會做戲的笨蛋!百無聊賴的閔基書如是想道。

街邊的夜店裏,閔基書正摟着一個身材火暴的女郎狂吻。說狂吻一點兒都沒有誇張,他閉着眼睛,幾乎想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那個女郎揉到自己的身體裏面去。直到自己的手指觸到了與志敏不同型號的胸部,他才從自己的夢境中驚醒過來,一把推開了身前還在忸怩作態的女郎。

"哥哥……"女郎還想再撲上來,但又一次被無情地推開。閔基書從西服的口袋裏掏出厚厚的一沓錢甩在她身上,衝出房門,走上通往最頂層總統套房的外視電梯。

清脆的鈴聲在口袋裏鳴響,直到煩躁得不能接受,閔基書才沒好氣地接通了電話。這個時候敢於打擾閔基書的也只有母親一個人。閔基書想也沒想地答應了母親關於明日中午的邀約,在她還在嘮叨的時候,掛上了電話。

也許忙碌一些,會使自己思念的時間少一點吧!

站在電梯裏的賜賢一直覺得後面的那個小子很礙眼。他寧願自己幫他按電梯按鈕,也不想聽到他貌似無聊卻十分刺耳的數數聲。可是,那麼做會不會讓他認為自己是電梯小弟?賜賢權衡再三,還是決定忍耐。

電梯在17層停下,負責接待的秘書對着從電梯裏走出來的兩個人行禮。賜賢禮貌地回禮,可是那個看起來很轉的年輕人,卻揚着頭,看也不看他一眼地從自己面前走過去了。

在會長的宴會上,果然有那個小子在座。賜賢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鹵莽,也許,他是某個重要項目的股東,所以才會如此囂張到不可一世。

賜賢盡量讓自己保持輕鬆的樣子,但是,第一次與公司的頭把手這樣面對面地坐在一起,他的額頭上還是會不斷地滲出汗珠。所幸會長在平時是一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人,那個年輕人坐在旁邊,也多少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你說故鄉是普倫島,是吧?"在外人面前,閔基書的媽媽盡量讓自己保持優雅又不失嚴肅的端莊形象,"最近那裏的地盤價位好像提升了。有人說那裏是大規模開發的預選地,也聽說有些人已經帶着流氓在那裏轉了。"

賜賢大膽地猜測了一下:"您叫我來的目的,是想問我普倫島適不適合會長的建設事業,有沒有開發價值,會不會有收益?"

"你看,一聽就明白了。"閔基書的媽媽對這個既機靈又沉着的年輕人十分滿意,順便瞟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暗嘆他什麼時候才能對自己的事業這麼上心。"怎麼樣?你想試試看嗎?"她建議性地問賜賢。

後者也沒有讓她失望。

"其實最近我也在留意這些事情,因為是我的故鄉。我覺得時機是最重要的,要做些調查,還要把手頭的事情做完,您能給我30天的時間嗎?"

30天已經短到很出自己的意料之外了,閔基書的媽媽十分滿意,看了一眼在一旁只知道大吃大喝的兒子,她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如果需要的話就馬上準備東西過去吧。還有,這個人是我們家保姆的兒子,崔賜賢先生如果需要的話就帶過去吧。"

"是。"賜賢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有錢人家就是這麼轉么?連保姆的兒子也是一副絕對的少爺模樣?

"因為他脾氣不好所以被原來的公司解僱了,看在他媽媽的份上又不能置之不理,別的不清楚,但是力氣倒是滿大的。"閔基書媽媽說的一半是捏造一半是實情,"他單純、無知,你讓他做打掃也行,司機也行。你還有什麼擅長的?"她轉過頭來問自己的兒子。

"砍人也不錯,縫東西的實力是相當好的。"閔基書有些可笑地看着媽媽的表演,適時地小小配合了一把。他說的可是完全的實情,沒有一點兒編造的成分在裏面。旁邊這個自作聰明總是愛表現自己的傢伙,閔基書說不上是可憐他還是厭惡他,總之不喜歡就是了。看他的樣子,也十分希望自己被培養成金秘書的第二代吧?

笑話!讓他閔基書幹活,就算是首相親自來了,也沒有那個待遇吧?不過,怕那個小子看不出來,閔基書還是決定親自提醒他一下。

賜賢把自己的東西搬到樓下,正準備放在地上開後備箱的門,一雙手就從旁邊適時地接過箱子,協助他把東西放得妥妥噹噹。看不出來這傢伙還挺有眼力,賜賢剛準備誇獎他一下,沒想到閔基書卻先自己一步開口了。

"力氣是很多,但是總是讓我做力氣活會不爽,因為我從小沒怎麼吃苦;還有,我不跑長途,因為體力不支一坐車就會睡覺。"

這傢伙說話連一點客套的成分都沒有嗎?賜賢開着車,看着他在自己身邊的副駕駛座上呼呼大睡,心裏不爽極了。即使是把音響聲音調到最大,那傢伙也是一副天塌了不關我事的樣子。儘管憋了一肚子的氣,可是又沒有合適的理由叫他起來。好容易到了碼頭,賜賢拍了拍還在睡覺的閔基書:"看見那裏的售票廳了吧?去那裏買一班次兩個人的票。"

"那個也不是力氣活啊!"閔基書立刻反駁,"讓我做這些瑣碎的事情也會不願意的。"

他真的以為他是少爺嗎?賜賢氣極反笑,這下可好,在普倫島上的工作,不僅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幫手,反而請到了一個需要自己處處伺候的大少爺。這怎麼能不令他氣結?

坐在船上,有清爽的海風吹拂着面頰,讓昏昏欲睡的閔基書精神一振。KT2580,看着船舷上醒目的標識,閔基書的眼前浮現出上一次踏上普倫島的情形。那次只是意外,旅途中還失去了自己最親密的愛人,可是這次,普倫島,也許我就要跟你共同度過一段時光了,不知道是美好還是無聊的時光。不過,希望你不會使我太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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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一公升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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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普倫島上有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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