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The Palette(10-11)
10
正勛來文化中心接音琪的時候,將太陽花與雛菊紮成的花束送給了她。
一路上,午後陽光很溫和的照進車裏,音琪握着花的手指顯得比平時更有透明感。隨着季節變暖而愈加輕鬆起來的着裝,今天下午的戶外活動,還有音琪在身邊的陪伴,正勛精神很好,撥弄方向盤的動作顯得靈巧而敏捷。
他忍不住又看看身邊的音琪,流露出他心情愉快時最習慣的笑容。音琪溫柔地笑着回應他,這種回應裏面飽含對待家人一般的隨和與親密。
"正勛,什麼時候等你空閑一些,我們好好聊聊吧。"如果時間合適,音琪覺得不應該再隱瞞,要對正勛說清楚自己和Jean的事。
"是啊,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去看叔叔阿姨了。"說著,正勛回頭望着音琪表示同意。他想着工作上的事情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要和音琪在秋天結婚。對,就在秋天,這樣的季節應該收穫愛情。
這是一個新辟的室外運動場,人工培植的草地平整蔥鬱,與藍天陪襯,身着白色運動衫的人影顯得悅目清爽。
"我們又見面了,上次是在郊外的山莊,還記得嗎?"沈真見到音琪,友好地提起上次見面的事情。
"當然記得。你好,沈小姐。"音琪的目光掠過沈真身邊的Jean時,顯得匆忙而拘束。
"對了,Jean最近的學習怎麼樣?馮老師?"看看一旁的Jean,又看看音琪,正勛打趣地問到。
"我都很久沒去上課了,等忙完這一段再接着學吧。看在正勛的面子上,老師應該是不會扣我學分的吧。"Jean表情自然的回答后,因為能夠和音琪在一起度過這個下午的時光而向她投去熱烈的目光。
"哦,當然……不會。"音琪說完后,慌亂的躲過Jean毫不掩飾的眼神,轉身望着一臉陽光的正勛。
"音琪,我們去那邊坐會,讓他們先打吧。"一邊的沈真十分周到地對大夥笑笑,拉着音琪先走開了。
兩個人喝着冰鎮果汁觀戰好一會兒了,都沒有說話。
"他們兩個人要是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女人的生命里,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沈真望着網球場上的兩個年輕男人淡淡地說完這句話后,回頭認真的望着音琪,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問我?"音琪猶豫地看着對面的沈真,又看看球場上動作洒脫姿勢養眼的兩個人,有些尷尬地將視線收回來后,搖了搖頭。
"我覺得是不幸。他們倆無論誰都會給她帶去幸福。可是如果知道對方與自己愛着同一個女人時,結局就可能是另外的樣子吧。至少,會比愛情本身更加辛苦吧。"沈真說完輕輕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着音琪,直到將杯子裏的果汁喝完,她站起來對音琪說:"我去替一下Jean,他好象還要回一個重要的電話,你再坐會吧,等下讓許正勛來換你。"
"好。"音琪點點頭,看着她走到球場上Jean的位置。對面的正勛正朝音琪這邊揮手笑着,她笑着回應他,心裏卻想着剛才沈真的話。
身上突然響起來的手機玲聲打斷了思緒,音琪看到屏幕上顯示着Jean的名字。她遲疑着按下了接聽鍵。"喂。"
"音琪,是我。"
"知道。你……怎麼了?"
"我想和你說會話。"
"別鬧了,你們不是在打球嗎?好了,回去吧,正勛……他也在啊。"
音琪回頭看着正勛揮動球拍將擊回去的樣子,急着想掛斷電話。
"等一下……"電話那頭的Jean央求着。
"怎麼了?"
"我這樣……一定很傻吧。"
"嗯,有點。你在哪裏?"音琪語氣平靜地說著,朝四周看看,卻沒有看見Jean的影子。
Jean沒有說自己在哪裏,只是有些失落的問她:"正勛的想法比我的更重要吧。"
"Jean……我……"
"我待會就和他說,可以嗎?"
"不,Jean……讓我說吧。對不起,只是……我看到正勛會覺得歉疚。"
"……"音琪聽不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不知道如何開口緩解這種沉默的音琪想到手機上的圖片,便說:
"你還沒有告訴我,發過來的手機圖片……是什麼?"
"是我們倆。"
"我們?都認不出來。"
"聽過希伯萊人的傳說嗎?"
"唔?沒有。"
"他們認為人的影子是人類靈魂的另一個載體。所以,將相愛兩個人的影子留在一起,他們便可以生生世世相遇相愛。"
音琪將手機換到另一隻手上,看見正勛正拾起球,朝這邊揮手。
"Jean,我先掛了啊,他們在叫我。"
"你不問我為什麼將它傳給你嗎?"
"Jean……"
"這是那天和你從舊物市場出來后拍的,關於希伯萊人的傳說其實也是舊書店老闆的書裏面讀到的。從現在開始,這兩個靈魂都交給你,由你收好,他們的命運也完全由你掌控……"
"Jean,我過去了。"看到正勛和沈真一齊朝這邊揮手時,音琪將電話合起來,放進身後的口袋裏,向球場上跑去。
音琪將正勛替換下來,和沈真沒有打幾個回合,她看到Jean正坐在自己剛坐過的位子上,將礦泉水遞到正勛手裏,兩個人笑着說著什麼。
被沈真擊回來的球落地后彈到了音琪的手臂上。她一驚,有些心神不寧地望着對面的沈真。
"要不要休息一下?"沈真走到網前,問音琪。
"沒事,我們繼續吧。"音琪將地上的球拾起,將球擊回對方的區域。
這次,被沈真擊回的球沒有打到她的手臂,直接打到腦袋了。沈真擔心地跑過來,將她拉回休息區,對正在說笑的兩個人說:"你們玩吧,我們想休息一會兒。"
看到音琪臉色不大對,正勛有些擔心地過來問音琪怎麼了,被沈真推走:"她沒事,你們去吧。"
從剛剛被音琪掛斷電話到現在,Jean都在剋制自己,裝作若無其事。和音琪之間,因為她總在考慮正勛的感受而讓他覺得自己被忽視,無處發泄的情緒便轉化到了球身上。
正勛感覺到每一次被Jean擊回來的球與之前不一樣,似乎都充滿了敵意。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卻儘力配合著Jean的幅度。直到白色的球在正勛眼前彈落在地上,由高到低頻率漸漸變快,終於不再彈起,呆在那裏不動。
Jean滿頭大汗,站在原地瞪着正勛。
"Jean,你沒事吧?這麼賣力?"
"再來!"
"別來了,都被你逼瘋了。"
"認輸了?"
"又不是比賽,我們過去和她們說會話吧。"
"許正勛,你怕了嗎?"
"Jean?你今天怎麼了?"
"沒怎麼,我問你是不是怕輸?"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麼不來了?"
"那好吧。就這一個回合,你輸了的話我們就過去陪她們說話。"
結局是:正勛擊回的球落在球網附近,Jean趕着從邊線處跑過來時,球已經落地。
"我贏了。"正勛笑着說。
Jean站在球網附近,表情木然。
11
世界真熱鬧,閃爍的霓虹,喧鬧的生活,這種繁盛和迷離讓Jean覺得迷惑:自己和後面那輛車裏的女人……
座位後面的沈真看着從球場出來就一直沉默的Jean,在心底無奈地嘆了口氣。酒吧的人不多,小野莉莎重新演繹的《LaVieenRose》顯得慵懶迷散。
酒杯里的紅色液體是加了冰的vinodatawola,Jean舉着杯子望了望,將它們全都倒進了嘴裏。原本只想和音琪一樣喝加檸檬的Pelvya礦泉水的正勛是因為聽Jean說這種意大利紅酒味淡才喝的。跟Jean在一起久了,正勛覺得自己對酒精的容忍度好象提高了許多。但願這種感覺不是錯覺。
沈真坐在Jean身邊,喝的是果汁味很重的雞尾酒。
"喂,許正勛,你們兩個人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啊?"沈真坐在那裏,問坐在對面的音琪和正勛。
"我們打算舉行中國傳統式的婚禮,音琪爸爸媽媽喜歡。你們就準備禮包等着吧!"正勛笑着說。
"那Jean至少得準備4位數的禮金,是吧,Jean?"
"是韓元……"Jean帶着醉意,在一旁插一句。
"別說醉話了。"沈真笑着在正倒酒的Jean身上捶打下去,接著說:"那音琪也會和你回韓國舉辦一個韓式婚禮吧?"
"可能會比這邊晚一些吧,看到時候的時間安排再說。"正勛說著伸手握住身邊音琪的手。
"許正勛,女人遇見你可算是福。來,先祝賀你們。"沈真說完向兩個人舉起了酒杯。
"喂,沈真你是什麼意思?"Jean將沈真舉起杯子的手攔了下來,言辭含糊的搶過她的話。
"Jean,你不能再喝了。"沈真掰開他緊抓不放的手,準備拿走他的杯子,被他閃了過去。
"女人遇見你可算是福……這種話你不也對我說過嗎?你怎麼能……對第二個人說?"Jean說著伸手摟住沈真的腰,一頭載到她的身上。
"臭小子,看來又喝過了。知道我怎麼認識他的嗎?那天應該比今天喝得還多,夜半三更將車橫在路上,抱着路燈柱不撒手,在那嘮叨。"
正勛見Jean醉得像個孩子,笑了起來。
沈真一邊將粘在自己身上的Jean扶起來坐好,一邊問正勛:"是什麼時候的事啊?"身邊坐着的Jean又順勢倒了下來,嘴裏還不停嘮叨着:"是你忘記以前了……我一直記得……剛才那個傳說……還沒有說完……"
音琪看着失態的Jean,驚恐的想着他接下來將要說的話,酒意的肆無忌憚讓她無法再泰然坐着聽下去。
"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
說著,音琪慌忙逃開他們,跑到洗手間的鏡子前站着。亂成一團的腦海里充滿了各種畫面,關於正勛知道真相的表情,還有Jean不顧後果的言行。她無法再想下去了,繼續想的結果就是抉擇,在愛自己的正勛和攪亂自己生活的Jean之間抉擇。可那是比捨棄一切更讓她覺得痛苦的事情,她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靜一靜,不想去面對。
重新回到座位時,只有正勛坐在那裏。
"你臉色有些不好,有不舒服嗎?"看到臉色蒼白的音琪,正勛有些擔心。
"哦,沒事。"坐下來的音琪終於鬆口氣,望着對面空了的火紅色沙發,心裏湧起空空的落寞,好象自己被拋棄了一般。她回頭看着正勛說:"正勛,我想回去了,有些困呢。"
想到下午那樣大的運動量,正勛也覺得筋骨鬆散許多。他笑着站起來說:"也好,我送你回去。Jean那小子,喝多了一些,沈真先送他回去了。估計下午輸了球還不服呢。"
坐進駕駛座,正勛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看來以後也要常像今天這樣啊。想想洗完澡后撲進被子裏的感覺,很舒服啊。"
"正勛,我想……結婚的事……"
音琪覺得自己的喉嚨幹得厲害,沒有說完的話因為心怯又轉身回去。她失神地盯着視線前方的汽車飾品,那是正勛剛買車的時候她送給他的禮物——一串懸挂在車內的銀質鈴鐺。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別擔心,我都會安排好的。"
正勛胸有成竹的話讓音琪有些疑惑起來,她扭頭看了看他,今天已經很晚了,還是以後再找時間對他說吧。
"等下周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音琪回頭對他笑笑。心裏想着是啊,下周再說吧。
車子在音琪住處的樓下停了下來,她下車之前,正勛轉身過來在她的額上親了親,有些戀戀不捨的看着她下了車,進了樓道。上樓漱洗之後,音琪穿着粉藍的睡衣坐在床上,她翻開手機里的圖片,開始認真打量起那兩個影子。
"是你忘記以前了……我一直記得……剛才那個傳說……還沒有說完……"
Jean醉酒的樣子又閃現在腦子裏,想到下午球場上他在電話里說的那些話,音琪的心再也無法平靜。她深深地吸口氣,然後又長長地呼出來,彷彿這樣做就能將心裏面被Jean侵佔的細胞全都趕出去。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Jean的名字在屏幕上一閃一閃。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跳,像音樂噴泉高音處的水柱一樣,躍到了竭力的高度。
望着那個名字,像等着它自己放棄一樣,音琪只是獃獃地望着,一直不接。
音樂鍥而不捨地響,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安靜下來。望着手機上未接電話的字樣,她感覺到有些後悔,想着它會再響起來。
手機沒有再響。
深夜的風讓外面的槐樹枝開始搖動,帶着夜露的綠色枝條像綴滿了神奇的光粒子,在路燈下輕輕的將它們肆意地拋灑出去。蔥鬱的草地,還有孤單的長凳,也漸漸濕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