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7月23日星期六暴晒
早上七點半,我睡得正迷幻時,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打開門一看,王小賤朝氣蓬勃的站在門外,手裏捧着膠帶和塑料泡沫。
“幹嘛啊你?”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整個人靠在門框上聲音虛弱的問他。
“今天就抓緊往過搬吧?正好有時間,我來幫你打包。”
我關上門,“不行,我要睡覺。”
王小賤側身擋住門,“幾點了,睡什麼睡,都已經是中老年人了,哪兒來的那麼多覺啊?”
我轉身,拿過他手裏的黑膠帶,撕下一段,一掌拍在他嘴上,“我特別困的時候,道德標準也沒醒,所以別惹我,殺了你都不用負法律責任。”
到底有多少首歌唱到過:“離開了你,我會一輩子徹夜難眠”之類的話。但放在我身上卻沒那麼應景,剛分手的前幾天,我也真的是狠狠失眠了幾天,但那之後,恨意終究沒有敵得過睡意,而且物極必反,我反而睡得愈發昏沉起來。
每次睡意來臨前,我都會默默許下心愿:最好這次,能一睡不醒。我在夢裏的那個世界比起現實中的生活,不知道要精彩幾萬倍。在夢裏,我解救過緬甸民主土匪黨的領袖,在夜店裏私會過作協主席,甚至手刃過幼兒園時期的仇敵,但分手后夢到最多的,卻是分手前和他在一起的最普通的生活場景,在那夢裏,我們兩個人只是默默坐着,但眉目卻很懶散很默契,不是最甜蜜的綺夢,但因為知道它再不可能於現實中發生,所以夢裏的我怎麼也不願醒。
十點鐘,王小賤又來了,這次我舉手投降,把他放了進來。他手裏抱着那些裝備,一副準備大展拳腳的模樣,“來吧!我們可以先來整理貴重物品。”
我往他面前一站,“我是這屋裏最貴重的物品。”
王小賤上下看看我,“貴重物品,您睡褲上破了個洞。”
經過分工,王小賤打包電器,我收拾衣服。看王小賤幹活兒的細緻勁,真讓人氣不打一處來,電源線捋順了抻直了還要用膠帶纏好,飽經風霜的破電視用塑料薄膜包裹的好像一個骨折病人,一個老爺們家的,干點兒什麼活都搞得那麼精緻,這世界就是讓他們給活生生搞荒誕了的。
我們兩個人一人守着一個角落,默默幹活,王小賤還時不時的過來巡視一下我這邊兒,對於我萎靡的工作狀態沒完沒了的發牢騷提意見:“黃小仙兒,你這麼疊衣服回頭打開了都是褶……”“黃小仙兒,我告訴你一個生活小竅門……”“哎黃小仙兒,你怎麼沒去淘寶上買那個巨牛逼的疊衣服的板子啊?我都買三個了,沒了它我活不成……”
我聽着耳邊這一陣陣殘酷高頻外加自戀的蜂鳴,終於忍不住了,把手上衣服一扔,“你丫打個包哪兒那麼多話啊?最近沒做卵巢包養吧,更年期癥狀也太明顯了。”
王小賤手裏拿着抹布,一臉正氣,“就是看不慣……”
“看不慣?看不慣正好,我還不搬了!你自己住吧。”
“別別別,”王小賤一臉諂媚的湊上來,“我真是這樣,一收拾東西就興奮,你別生氣,我去給你倒一杯夏日特飲——涼白開,你歇會兒,歇會兒。”
到了下午,東西差不多收拾好了,我們先把東西都集中在了樓梯間。一打開大門,我們兩個人都當場石化了。正午的大太陽正曬的震撼,我們和不遠處的垃圾桶之間彷彿都隔着一層朦朦朧朧的熱浪,這麼熱的天,要是一趟一趟的搬東西,我和王小賤一定在半途中就被晒成肉乾了。
我一臉恐慌,看着王小賤,“咱們晚上再搬吧?先都把東西拿回去好了。”
“你聽說過有晚上搬家的么?除了要連夜潛逃的?”
“那你自己搬,我不冒這種無謂的生命危險。”
王小賤想了想,“你在這兒等會兒,往裏站,別曬着。我馬上過來。”
王小賤轉身走進了外面火辣辣的世界裏,我眼睜睜的看着他身上冒出了一股青煙。過了一會兒,一輛出租車停在了樓門口,王小賤走下車,“往車裏裝吧,爭取一趟搬完。”
東西裝好以後,王小賤接着指示我,“你坐進去吧,往裏擠一擠。”
我乖乖上車,然後問他:“那你怎麼辦啊?”
王小賤指指身後的剩下的一個大箱子,“我把這個抬過去,你在樓道里等着我。”
“不行,這讓我覺得你那麼偉大我這麼渺小。”
“少廢話,記着啊,到了以後,你把身上的這個小包背好,然後再下車拿其他的東西。不然你身體協調能力那麼差,肯定得撞頭。”
“你管的是不是也太多了,去搬箱子吧,覺得要被曬暈了,就趕快護住你後腦勺啊。師傅,我們走。”
車緩緩開動,王小賤還在追着車嚷嚷,“記着先背好小包,然後開車門……”
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新樓門口,我四處找錢包,給師傅拿車錢,不知不覺的又亂了起來,背上隨身的包,我就俯身開始收拾身旁大大小小的行李。
司機師傅突然轉過身,一臉慈祥的衝著我說:“男朋友不是交待給你了么?背好小包,打開車門,下車以後再取東西!”
我先是一慌,后是一窘,一邊兒點頭一邊兒開車門,“是是是,您記性可真夠好的。”
“嘿嘿嘿,”司機師傅的笑聲明媚中帶着一絲賤氣,“我呀,最喜歡看小兩口耍貧嘴了。別說,你們兩個人嘿,勢均力敵。”
我剛想問師傅,“您難道不覺得我們更像是一對很賤很有愛的姐妹花么?”不過遠遠的,看着王小賤挾着一身熱氣頭頂幾乎要冒出金光的沖我走了過來,我便把這話忍了下來。
東西都搬進來以後,我坐在沙發上,看着王小賤又精神百倍的幫我拆行李,撅着個屁股滿屋子亂竄,我不禁也揣測了起來,王小賤這個人,風格實在是太多變,想要給他下個定義真是很難。我分手前,此人從來都是出招犀利言語狠毒,無數次幾乎要把我逼哭在茶水間,他把我搞得最抓狂的時候,我甚至曾痴痴的懇求過前男友,無論黑道白道,交通事故或是買兇殺人,只要能把這個傢伙幹掉,我願意一輩子不求名分永遠追隨他然後給他生一個足球隊的小孩。
就是這麼個人,在我分手以後卻突然基因突變,我最手足無措最絕望欲死的時候,在手旁一米範圍內摸一摸,總是能摸到他。
說這是友情,我不相信。在我眼裏,所有把一個女性當成自己哥們兒的男人,腦子肯定都有問題,而願意把一個男人當成閨蜜的女人,肯定是人生里有太多的空窗期。
如果說是愛情,就更不對勁了。王小賤的眼神實在是太坦蕩蕩,而且冥冥中,我總有一種這傢伙在自得其樂的感覺。
王小賤終於累歇菜了,在地板上一趴,作垂死狀。我盯着他看了半天,終於把他看起了疑。
“怎麼樣?勞動中的老爺們是不是特性感?”
“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我分手以後你為什麼突然表現出了這麼善良的人格?”
王小賤一愣,想了半天,終於開口了,“其實吧,我的出發點很齷齪。你看,馬加爵當時變了態,先殺的是他們宿舍的人。我當時看你也有這個傾向,那你肯定是先殺我們小組的人了,咱們小組裏,你又最討厭我,到時候第一滴血肯定是我流下的,其實我是為了自保,順便代表北京女子監獄表個態:他們不歡迎你……”
“王小賤,”我打斷他,“你能分清楚什麼是需要正經說話的時間段么?現在就是正經說話的時間段!你要不說清楚,我還是沒法兒跟你住。”
王小賤翻個身,看向天花板,愣了半天神兒,“那明天吧,明天告訴你。”
“幾句話的事,還要定日子啊。”
“明天是禮拜日啊,正經話不都得放在禮拜日說么?”
“你是基督教么?”
“是啊。你不知道么?”
“胡說!你每次吃飯前也不祈禱啊。”
“你不懂,我把筷子伸向飯碗的那一瞬間,就是一種最專業的祈禱儀式。”
“怎麼聽着那麼可疑呢……”
“反正,明兒肯定告訴你。我去洗澡了。黃小仙兒,你不覺得你渾身濕中帶黏,而且渾身縈繞着一股成分複雜的味道么?”
我一邊罵他噁心,一邊出了門。回到家裏,沖完澡走出來,雖然還有些生活用品沒有搬走,但是家裏還是顯得空蕩了不少。我捧着濕漉漉的頭髮在沙發上坐下來,打量着四周,從住進來的第一天到現在,實在是段不短的時間,房間裏的陳設沒怎麼變,但是氣氛卻早已無數次的改朝換代。
我爬上床,靜靜等着睡意來臨,但這次,我希望自己不要一睡不起,因為明天王小賤要說什麼,我實在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