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長恨無綿 歌盡桃花
“你看,我沒說錯吧?”小諾小心翼翼的指着臉頰說。
我點頭,像個專業的大夫:“多長時間了?”
小諾竟然臉色緋紅:“就是上次啊?”
“上次是哪次啊?”我盯着小諾的眼睛,這個時候小諾的臉,真的有讓我想起桃花,好久沒有看到桃花了,我有點兒想入非非。
小諾推了我一下:“就是木易親我的那次啊!!!!”
小諾的臉頰長了一根長長的汗毛,很軟很軟的那種,顏色就像臉上的其他汗毛的顏色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根汗毛大概有5厘米左右。
“以前都沒有長過這麼長的汗毛,十八,我會不會內分泌不調?”小諾擔心的看向我
我差點兒笑出聲:“不會吧?內分泌不調?就你?”
小諾的表情很嚴肅,我也開始一本正經:“你的意思,是說,因為木易親了你,所以你才會長這麼長的汗毛?”
“呀!你幹嗎說那麼大的聲音?”小諾做賊似的四處看看。
其實家裏就只有我和小諾而已,所謂情動,是不是就是這樣一驚一乍的,小心翼翼的?
小可老家的男朋友過來了,所以小可央求我周末幫她頂班,想着沒什麼事兒,我就答應了,小可興奮的有些過頭,一副小女兒態。
周六,我頂小可的班,多少有些興奮,之前雖然穿着咖啡廳的工作服,但畢竟我不用當服務員。我給小可頂班,是真真正正做一天服務員。
上午十點多,我聽見咖啡廳門口的風鈴響了,開始學習小可的架勢說:“你好,歡迎光臨!”
沒想到這句話還真的挺難說出口的,而且還要面帶微笑,小藍提醒我,說我的表情有些象埃及法老,我機械的接着笑了兩下。進來咖啡廳的是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男孩還有些羞澀,女孩兒手裏拿着兩本書,我一看書的封面就知道張愛玲的小說集,連封面都是獨特到滄桑的冷艷。
男孩子怯生生的看向我:“能不能先給我們來兩杯水?”
“好的。”我貌似專業的從後台用玻璃杯端出來兩杯清水。
女孩兒也有些靦腆的坐着,用手來回摩挲着張愛玲小說文集的封面,男孩兒說:“我一直都覺得張愛玲的筆法殘忍,說她是作家,我寧可相信她是個屠夫……”
我把兩杯水分別放到桌子上,男孩兒的這個說法讓我心裏一動,好深刻的比喻。
“可是,可是我覺得《傾城之戀》很浪漫啊……”女孩有些不服氣的想和男孩兒爭辯。
男孩兒睜大了眼睛:“她真的象屠夫的,你回去把這兩本書看完了就知道我說的什麼意思?什麼是浪漫?那是彩色的泡泡……”
我回到後台,男孩兒還在跟女孩兒講着什麼。慢慢的,咖啡廳裏面的客人多了起來,男孩兒的聲音低了下去,男孩兒找我要了幾張餐巾紙,我就再沒聽見男孩兒的聲音。
小藍往男孩兒女孩兒的方向看看:“十八,他們點東西了嗎?”
“要了兩杯水。”我有些興奮:“我感覺我的服務不賴……”
小藍看看錶:“水是不要錢的,過一會兒客人會更多,他們還佔着位子呢,他們不點東西就得讓他們走了,咖啡廳不是免費的茶座。”
我有些尷尬,小藍徑直朝男孩兒女孩兒走去,我小心翼翼的跟在小藍後面,小藍微笑的朝男孩兒俯身:“先生,你點東西了嗎?”
男孩兒有些窘迫,聲音不大:“都有什麼?”
小藍把手裏徑直的冊子遞過去,男孩兒來回的翻着,臉色有些不自然,中間還看了女孩兒兩眼,男孩兒有些為難的看着小藍和我:“不喝咖啡,可以嗎?我們是學生,咖啡對身體不好。”
“可以,你可以點茶水。”小藍翻翻冊子,我知道最便宜的一壺茶也要48塊錢,而且是非常非常小的壺,續水三次后要加錢。
男孩兒的臉更紅了:“那,那我們連兩片檸檬吧,還是喝水好點兒。”
小藍合上小冊子,微笑:“好吧,稍候。”
我跟着小藍往後台走:“會不會太難為他們了,學生沒什麼錢的,剛才我聽那個男孩兒說張愛玲的殘忍的寫作筆法象屠夫,很有見解的……”
“這個比喻還真合適。”小藍熟練的取檸檬片,臉上依然是招牌似的微笑:“口袋沒錢,卻想在咖啡廳里玩兒高雅,這也算是張愛玲屠夫的手法對生活的諷刺了,他沒說錯。”
那天,那個男孩兒和女孩兒只要了兩片檸檬片,在咖啡廳坐了一上午連帶着一中午,前後續了好幾杯水,檸檬片每片10元。
因為是周末,來咖啡廳的人很多,也很喧囂,在那些穿着優雅且名牌的體面客人中,男孩兒和女孩兒桌子上的兩杯水還有兩本書,不能不說是一種寒酸,還有一種卑微,象炭火燃燒后帶着餘熱的灰燼,一點兒都不閃亮,輕輕一吹,就都沒有了。
我遠遠的看着,人多了之後,男孩兒女孩兒沒有再說話,男孩兒拿着筆在餐巾紙上寫着什麼,時不時會抬頭溫柔的看向女孩子,女孩子托着下巴,泯着嘴唇,有時候會笑,有時候也會從男孩兒手裏拿過餐巾紙和筆,也在上面寫着什麼,兩個人不停的交換着。
我有些羨慕那種無間的私密感,順手從吧枱上拿了一張面巾紙,還有一支圓珠筆,無聊的在面巾紙上胡亂的寫着,然後給自己看,我想笑,一般寫給自己看的東西都很孤單。
等男孩兒女孩兒走了,我過去收拾桌子,其實我想知道那些面巾紙上寫的是什麼。
五六張面巾紙上面,密密麻麻都寫滿了,兩個人的字體都很稚嫩,象足了過去初中時代不清不楚的同學之間互相傳遞的小紙條。
面巾紙上的字,從語氣上看,多半是男孩兒寫的多,上面寫着對張愛玲小說的看法,具體到小說的主人公。到後面的面巾紙,是男孩兒和女孩兒的一些悄悄話,我看着看着,想笑,卻不是嘲笑,是那種回憶起來過去的笑,很多年前的同學之間,小紙條傳遞的都是一些莫名的不清不楚的話語,有歌詞有笑話,還有唐詩宋詞。
之所以會那些寫,不為什麼,其實只是為了能看着對面的那個人說說話兒,也讓對面的那個人看着自己說說話兒。
我在後台倚着牆壁翻看着面巾紙上的那些圓珠筆字跡,聽到咖啡廳門口的風鈴響起,抬眼,看見海倫和木羽有說有笑的進來了。海倫的手裏拿着大海報還有一些文件夾,木羽的手裏好像拎着筆記本電腦的包,我往後台里角靠了靠。
海倫今天戴的耳環很時尚,海倫轉臉朝木羽笑:“這次新聞發佈會成功,全靠你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何況我還有的錢賺?”木羽的眼神,不動聲色的環顧了一下咖啡廳。
海倫也跟着環顧了一下咖啡廳:“今天周末,十八不在。”
海倫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的皺了一下,木羽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笑:“哦,我不是找她,你咖啡廳的生意真不錯,我入股算了。”
“你和十八,很熟嗎?”海倫笑着轉臉看木羽,我看得見海倫探詢的表情中,充滿了一種曖昧的味道。
木羽笑笑,沒說話,海倫有些較真兒的看着木羽的表情,也笑:“不熟?”
有手機鈴聲響起,我靠着後台的牆壁,手裏的面巾紙是男孩兒有些俊秀的圓珠筆字體,那些字跡是:見了他,她變的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木羽和海倫的聲音,還有和聲音相關的影像,隔着我身後的牆壁和咖啡廳濃郁的咖啡味道,一起慢慢過去了。
我合上寫滿字跡的面巾紙,發獃,都說張愛玲和胡蘭成糾結的最不清不楚的時候,卻是她文字最好的時候。其實愛和恨都要有一個可供滋生的依附體才能成長起來,一旦失去某種依附,就想西遊記中唐三藏的袈裟失去了光芒,雖然華麗,卻不美。
能不能說愛情,其實就是狹路相逢呢?但勝的,卻不是勇者。
我環顧着小由的房子,房子裏面像是被打劫了一樣,凌亂不堪,丟在地上最多的是絲襪,還有各種顏色的內褲,我想那些應該都是剪犖犖的。
“也太狠了點兒吧?”剪犖犖仰躺在沙發上,朝我抱怨。
我慢慢站起身,小由已經不找我了。在我看來,通常發生這種情況,一般都是我和小由共有的某樣東西在失去它最初的作用,比如一個盜賊和一個警察之所以能聯繫在一起,通常是他們都關心一樣東西,盜賊想偷,警察不想讓盜賊偷。
我和小由共有的東西,是我們曾經共同愛過一個男人,而現在這個男人已經不在了,小由想讓我知道,她比我愛他,更深,更象一個女人愛男人的愛情。
剪犖犖白嫩修長的腿在房間裏面顯得格外刺眼,我皺皺眉:“你能不能穿條褲子?沒有褲子有裙子吧?沒有裙子你圍個抹布也行啊……”
一條白色的棉質內褲砸向我,我躲開,剪犖犖騰的從沙發坐起來,鬆鬆垮垮的吊蘭背心裏面,豐滿一覽無餘,我別開眼神。
“你找什麼罵啊?我穿個頭!你是男的嗎?”剪犖犖不屑的點了一支煙:“你要是真想幫我,幫我把小由找回來啊?死丫頭,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丟我一個人在這兒……”
剪犖犖的表情有些象怨婦。
“小由,會不會搬走了?”我試探性的看着剪犖犖。
剪犖犖騰的站起來,瞪着我:“怎麼會啊?你自己去房間看看,東西都沒拿走啊?她,她只是不知道去什麼地方了,我聯繫不上她啊?怎麼會搬走呢?”
剪犖犖突然撲向我,打了我好幾下,聲音尖銳的象纖細的指甲或者刀尖兒滑過玻璃發出的聲音:“你幹嘛要說小由搬走?她沒搬走,她就是沒搬走……”
我感覺我的神經被划傷了,剪犖犖的表情看着真的很受傷,我聽見走廊有人上樓的聲音,還有什麼東西往地上放的聲音,很重。
剪犖犖神經質的跑過去,表情象打了興奮劑:“小由?一定是小由,小由回來了……”
我跟在剪犖犖身後:“你瘋了你,你穿件衣服……”
門被剪犖犖忽地拉開,走廊的光線折射進來,就像剪犖犖白嫩修長的腿部線條一樣刺眼。走廊中站着的不是小由,是羅卡,羅卡正在對面的門,聽見剪犖犖的聲音,羅卡機械的回頭,我看見羅卡的臉頰上,還有着斑斑點點的血跡,羅卡的表情有些僵硬,放到地上的裝着薩克斯的箱子也有些地方劃破了。
剪犖犖近乎裸體的妝扮似乎沒在羅卡的眼神中留下多少光線,羅卡接着開門。
“去穿衣服去。”我把剪犖犖拽到身後,試探性的看向羅卡:“你,沒事兒吧。”
羅卡的手破了,一直沒找到開門的鑰匙,我有些尷尬,羅卡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忽然往走廊的水泥地上摔了鑰匙,對着破損的薩克斯箱子喘着粗氣。
“你,你沒事兒吧?”我被羅卡的動作嚇壞了。
羅卡舔舔有些乾澀的嘴唇:“能不能,喝點兒啤酒?”
那天,羅卡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只找到7塊錢,我們在樓下的小區超市裏買了三罐兒啤酒,我喝了一罐兒,羅卡喝了兩罐兒。我聽着,羅卡說著。聽羅卡說,他常去的吹薩克斯的餐廳又來了一個樂隊,大家為了爭演出時間,吵了起來,還動了手,三個打一個,三個是另外的樂隊,一個是羅卡,結果就是我看到的樣子。
我不抱什麼希望,問羅卡:“你知道小由,去哪兒了嗎?”
“小由?”羅卡若有所思的看我:“小由說,她忘了她男朋友長什麼樣子,所以她要去他老家找他的樣子,她不想以後都記不住。”
我終於明白小由去什麼地方了,一個簡單的理由,只是為了不忘記,那個之所以讓我和小由有了唯一關係的男人。
周一早上,我先要去廣告公司找凱琳遞交我的咖啡廳文案公司。經過幾天的切身體驗還有冥思苦想,我有了一些想法。走進電梯,我聽見身後有人喊:“等一下!”
我回頭,看見木羽清爽的表情,嘴角習慣性的帶着那麼一絲絲笑意,淺藍色的襯衫上別著證件牌,我下意識的用手快速按着電梯的關門鍵,電梯門合攏着,我在心裏默念着:快點兒!快點兒!
在電梯門還剩下一個手臂的空當兒,木羽的手伸了進來,電梯門和木羽的手腕處發出撞擊聲,不大。木羽進了電梯,鬆了一口氣,看我:“不是說等一下嗎?你幹嘛關門?”
“按錯鍵了。”我回答的心安理得,表情無辜的看電梯的數字顯示屏。
木羽轉臉看我,有點兒邪氣的笑:“是嗎?我有點兒自戀吧,差點兒以為你是不想見我。”
我沒說話,木羽停頓了一會兒,突然問:“小諾,還好吧?上次木易是不是嚇到她了?”
“你什麼意思?”我警覺的迅速轉頭盯着木羽。
“沒什麼意思,男人之間比較好溝通,木易還不算笨。”木羽的表情有些陰翳:“我敢說,小諾不會因為木易親了她就更生氣,可能還剛好相反。”
我鄙夷的瞪了木羽一眼,我聽見木羽嗤笑:“有時候,直接的方法更管用。”
電梯到了廣告公司所在的樓層,我往電梯外面走,木羽有些含糊不清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過來,木羽:“我告訴過木易,當初我就是因為沒用這個方法,所以直到現在,我心裏都不平衡!”
在咖啡廳後台,小可用勺子在我耳邊敲了好幾下咖啡杯,我才回過神兒,我呼吸了一下捎帶着濃咖啡味道的空氣,把思路拉回到文案中。
“十八,我男朋友說了,只要我倆存夠10萬塊,就回老家結婚。”小可的表情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憧憬。
我哦了一聲,小可給我倒了杯咖啡:“試試這個,這個月的新品呢,說是具有滑膩的巧克力口感呢,十八,我一個月可以存2000塊,一年就是2萬4千塊,我男朋友一年可以存夠3萬塊,這樣的速度,我們只要再過兩年多,等我25歲多點兒就可以結婚了……”
“瞧你這點兒出息。”小藍把咖啡杯裝進消毒櫃:“你知道人這輩子要花多少個十萬才夠用嗎?結了婚,沒有小孩兒還好,有了孩子你要帶吧?失去一個賺錢的,家裏的開支多少?你算過嗎?”
小可有些不服氣:“可是,總不會賺夠錢才去結婚吧?多少錢是個夠兒啊?”
“那你就要想辦法找一個可以同時賺兩個人錢的男人了。”小藍的表情是冷淡的。
我聽見咖啡廳門口的風鈴響,從後台探出頭,還是之前一起探討張愛玲小說集的那個男孩兒和女孩兒,我怎麼看,男孩兒和女孩兒都像學生。
男孩兒好像很有底氣的表情,提高了聲音喊:“服務員,來兩杯水,每杯加一片檸檬片。”
“哼,會點檸檬片了?”小藍不屑的看着男孩兒的方向:“會點杯水加檸檬片,就這麼有底氣?”
我怕小藍想法多,趕緊端了兩杯加了檸檬片的水送了過去。
我把水杯放下的時候,男孩兒底氣十足的看着我:“這次我主動消費了,你們不會又說要我點東西吧?”
“不會的。”我笑,女孩兒不停的泯着嘴唇,半低着頭,纖細的手指頭互相繳着,女孩兒有些漂亮的眼睛忽閃着,停留在號牌上的招牌咖啡濃香醇厚的圖片上。
這一期推出的經典咖啡有兩款,一款是法蘭西斯冰咖啡,一款是熱拿鐵跳舞咖啡。不僅咖啡味道經典,價格就更經典。
男孩兒喝了一口檸檬水,有些興奮:“今天我們就說傾城之戀,你不是最喜歡張愛玲的這部小說嗎,白流蘇和范柳原……”
男孩兒的聲音在我的身後低了下去,其實男孩兒的聲音還有些稚嫩,本應該屬於搖滾音樂、薯片還有百事可樂的年紀,張愛玲筆下的故事,最先讓我想到的一句話就是“懷想,是一輩子的蒼涼”。男孩兒的年紀和聲音,真的還沒蒼涼到這個份兒上。
“這次哥們兒是真下了本錢了,個個根紅苗正,要是再對不起咱奶奶,你宰了我。”鄭鐸眯着眼睛,往吧枱上拍了一個信封,信封厚厚的。
酒吧里熱熱鬧鬧的,音樂的聲音很慵懶,也很頹廢,而我對慵懶和頹廢的所有想像空間就是可以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要不就是剪犖犖膚如凝脂的纖細的大腿在迪廳迷彩的燈光中來來回回的閃着,象魔術師手裏的東西,一會兒有了,一會兒就又沒有了。
阿瑟皺皺眉,抖了抖信封,信封裏面的東西嘩啦嘩啦掉了出來,全是老頭的照片,我睜大了眼睛:“鄭鐸,你,你搞那麼多老頭兒的照片幹什麼?”
鄭鐸開始一張張的數着照片:“這個是老劉頭,轉業軍人,先前跟咱爺爺一個部隊的,也是混到了團副的級別;這是老馬頭,不說家財萬貫,百八十萬也都算是零花錢;這個是孫二他爺爺,海軍大校呢,老頭長的年輕,瞅冷子那麼一看,哥們兒,咱得管人家叫叔叔呢;這個,這個嗎,是老王頭,人家還是北京書畫協會的,字兒寫的漂亮,屬於大器晚成,我小時候那會兒,過年的時候老王頭跟別人一起搗騰對聯,嘿,那麼好的字兒就一幅都沒賣出去,邪門不?這是老錢頭,也是書畫協會的……”
“老劉頭不行,和我爺爺還是哥們兒呢?朋友妻不可戲。”阿瑟眉頭緊鎖,叼着煙一張張的往外甩着照片:“老馬頭也不行,有錢了不起嗎?這麼大歲數了還敢長那麼猥瑣?”
鄭鐸嘴巴張得大大的,阿瑟毫不客氣的接着甩照片:“孫二他爺爺也不行,幹嘛長那麼年輕?又不是選美,男人長的好點兒凈扯淡了;老王頭和老錢頭也不行,這哪個不長眼睛的給介紹的?書畫協會一下還整倆?都這把年紀了,幹嘛?想參與競爭?……”
一堆照片被甩了個乾淨,鄭鐸兩眼無神的看着阿瑟:“哥們兒,您能告訴我,咱奶奶多大歲數了嗎?”
我終於沒忍住,撲哧笑出聲,阿瑟煩躁的撓着頭髮:“我說不行就不行!!”
鄭鐸把老頭的照片收好:“得,這事兒我可是操心到了,你啊,別再找我想辦法,哥們兒心思到了。”
那天晚上,我們竟然非常意外的在酒吧碰到了海倫,海倫帶着一個長的挺帥的男人,頭髮長長的,牛仔褲破破舊舊的,手指上戴着粗大的金屬指環,這讓我聯想到馮小北,順便還想到了左手。
“十八,你男朋友?”海倫的眼神從我游移在阿瑟身上,有點兒誇張的笑着
我剛要說話,阿瑟往我身邊靠了一下,有些弔兒郎當看海倫:“怎麼?不行嗎?”
“Perfect。”海倫曖昧的笑笑,飛快的在我耳邊小聲說了句:“完美的一夜情對象。”
我嚇了一跳,愣愣的看着海倫,還有海倫身邊的那個男人,男人倚在吧枱邊兒上,眼神卻看向酒吧遠處的一個穿着牛仔褲短裙的女孩兒。
阿瑟有些不屑的看了海倫一眼,拍拍我肩膀:“我去那邊找鄭鐸了。”
海倫轉臉看着阿瑟離開,笑:“沒想到你男朋友這麼帥?看着也很有情調啊,怎麼會送你這麼土的戒指?”
我看看戒指,想笑。
“問你個問題不介意吧。”海倫又往我身邊湊了一下:“反正你男朋友也不在這兒。”
我低頭看着啤酒杯:“幹嘛說的這麼神秘?”
海倫身邊的男人拍拍海倫,海倫看都沒看那個男人就說:“去吧去吧。”
男人走向熱鬧酒吧中間位置的,那兒坐着好幾個女孩兒。
“十八,我總覺得你和木羽之間,不僅是認識。”海倫的眼睛,定定的看向我。
我避開海倫的眼神,轉着手裏的啤酒杯:“那你以為是什麼?”
我的心思動了一下,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也開始習慣用反問句了?開始不喜歡正面直接回答別人的問題了?
海倫沒有再問我,很有興趣的看着一個方向,我順着海倫的眼神看去,阿瑟皺着眉頭斜靠着酒吧角落的牆壁,和鄭鐸說著什麼,鄭鐸指手畫腳的,中間阿瑟還給了鄭鐸一拳。
北京夜晚的顏色要比白天柔和很多,后海的夜景就更加顯得平靜一些,雖然還是有喧囂的吵鬧聲,那是城市獨有的。
“那女的誰啊?”阿瑟的表情有些反感,煩躁的點了支煙。
我笑:“美女看你,你還挑三揀四的?”
“得了吧,那種類型的,我好幾年前就玩膩……”阿瑟打了個噴嚏,沒有再說下去。
“易名在北京呢,你要不要見他?”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說的有些無聊。
阿瑟點了支煙,面無表情:“不見,我和易名沒話說,當初是那樣,現在還是那樣。”
“易名說,他媽媽過世了,這些年確實發生了好多事情,大家都變了。”我有些傷感的看着黑乎乎的夜空,北京的夜晚,極少能看到星星。
我聽見打火機的聲音,然後是阿瑟的聲音,阿瑟說:“我爸爸把我爺爺奶奶攆老了,我又把我爸爸媽媽攆老了,真夠滄桑的,還好,現在還沒有什麼攆着我,至少我不會感覺到每天都在老去的感覺。”
我轉臉看着阿瑟:“阿瑟,你怕老嗎?”
“不知道。”阿瑟吐了一口煙:“不知道會不會害怕老去,現在不怕是因為還沒看見自己變老。”
本來我可以不去樓下咖啡廳了,因為我的構思已經上報了,要開始正式做文案了,但凱琳告訴我,公司里新配置的電腦還沒有到,也就是說我就算坐在廣告公司里,也沒有電腦可以用,只能用筆先寫。想來想去,我決定還是去咖啡廳算了,至少還有一種氛圍,而且,我特別不喜歡看見廣告公司的人事主管,我一直都覺得我是她眼中的編外人員。
咖啡廳的上午,客人不多,所以很安靜。我來了感覺,坐在角落中快速的寫着,咖啡廳門口的風鈴好聽的響了起來,像是嬰兒床上空懸吊著的掛飾,我響起嬰兒的純真無邪的笑聲,窗戶外面是藍色的天空,牛奶一樣的白色雲朵。
“你們這兒最貴的咖啡是什麼?我就要最貴的那種咖啡。”帶着惱火的語氣聲音傳了過來,我的思緒像是奮筆疾書中,鉛筆尖戛然而止,啪的折斷。
然後,我看見小可和小藍象個木偶一樣獃獃的看向咖啡廳門口的方向,動也不動。
“我說要最貴的咖啡,你們都聾了嗎?”暴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我轉頭看向身後,終於明白小可和小藍目瞪口呆的原因了,叫囂着要最貴的咖啡的人,就是之前每次來咖啡廳,只肯點兩杯清水,外叫兩片檸檬片的男孩兒。突然一下子從檸檬片升級到最貴的咖啡,小可和小藍沒法不發獃,誰曉得男孩兒會不會付賬?付不付得起帳?
“先生,我們現在還沒有開業。”小藍的反映很快。
小可趕緊跟着解釋:“是啊是啊,我們還沒有開業的,煮咖啡是需要時間的……”
男孩兒拉了把椅子坐下,臉色鐵青:“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們開業,我今天一定要喝你們這兒最貴的咖啡,先給我來杯水。”
後台,小可有些着急:“怎麼辦啊?現在又不能報警,人家也沒說不付帳。”
“不就是一杯咖啡嗎?”我有些不解:“為一杯咖啡報警?有點兒小題大做吧。”
小藍機械的倒了一杯水:“十八,要是他不付帳怎麼辦?之前你也看到了,他每次來,都是叫兩杯水外加兩片檸檬片,突然叫最貴的咖啡,而且情緒還這麼糟糕,喝完了說不好喝,然後不給錢,怎麼辦?再說了,最貴的咖啡未必就是最好喝的咖啡啊?我們又沒說。”
咖啡廳里傳來佈滿的聲音:“水呢!!!!”
小可伸着脖子:“就來了。”
小藍趕緊把托盤塞給我:“十八,你去,你長的凶,說不好會把他嚇跑的。”
“啊?”我愣愣的接過托盤:“還有這種說法的?”
男孩兒的聲音又催了一遍:“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
我把托盤上的水杯放到男孩兒眼前:“您的水。”
男孩兒沒好氣的拿起水杯咚咚咚的幾口就喝光了,把空杯子遞給我:“再來一杯。”
我又給男孩兒倒了水,男孩兒還是三兩口喝光了,又要我再倒水,來來回回折騰了四五次,男孩兒喝水的速度才慢下來,有些氣惱的表情的。
我抱着托盤,坐到男孩兒對面:“還要不要最貴的咖啡了?”
“要,為什麼不要?”男孩兒象個,這會兒又呈現出點火的狀態,瞪着我:“你不要瞧我不起,誰說我喝不起最貴的咖啡了?我有錢!”
說著,男孩兒從身上摸出錢包,把錢包裏面的錢統統倒出來,一百元的,五十元的,二十元的,十元的,五元的,還有一元的硬幣,從桌子上掉到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彎腰撿起地板上的硬幣,站起身,男孩兒扁着嘴,喘着粗氣:“不就是沒請她喝最好的咖啡嗎?有錢就了不起嗎?”
我把一元的硬幣遞給男孩兒,男孩兒瞪着我:“給你當小費。”
我差點兒笑出聲,坐到男孩兒對面:“今天不談張愛玲的小說了?”
“我跟誰談去?”男孩兒的情緒更加激動。
我把一元硬幣推到男孩兒眼前:“之前那個女孩兒呢?喜歡看張愛玲《傾城之戀》的那個。”
“跟能請她喝最貴咖啡的男人走了。”男孩兒的表情開始沮喪:“女人都是物質的,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愛情,再給來杯水。”
我去後台給男孩兒倒水,小可笑:“白擔心了,人家付得起錢啊。”
“等會兒吧,這會兒他正生氣呢,那些錢說不好是他一個月的伙食費呢。”我看了小可一眼,小可撅着嘴嘿嘿笑。
“你不該讓她看張愛玲的書,更不該跟她探討張愛玲小說中那些角色的人性。”我坐到男孩兒對面:“你想向女孩兒顯示你的深刻沒錯兒,男人是應該深刻,可惜,你教會了她另外一些深刻的東西”。
男孩皺眉:“為什麼?”
我笑:“沒有為什麼,你應該給女孩兒看格林童話,或者給她看張小嫻的《蝴蝶過期居留》,或許你們就不會分手了。”
“為什麼?”男孩兒盯着我。
我接着笑:“因為張小嫻給愛情設計了一個最好的對白。”
“你相信愛情嗎?”男孩兒繃緊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不自覺的笑了一下。
“我相信。因為相信會比較幸福。”我看着男孩兒鬆弛下來的表情。
男孩兒嘆氣,有些傷感:“可是我明明相信了啊,那麼我的愛情呢?我的幸福呢?”
小可從後台探出頭:“先生,還要最貴的咖啡嗎?”
“要。”男孩兒的表情有些賭氣:“我就要喝一次最貴的咖啡。”
我朝小可搖搖頭,轉臉看男孩:“要是真的想喝咖啡,來杯黑咖啡吧。”
“為什麼?”男孩兒愣愣的看我。
我轉臉看向咖啡廳外面:“因為有人跟我說,黑咖啡不好喝,因為不好喝,你才能記住。”
小柏這次出差的時間好長,過了半個多月都還沒有回來,我把冰箱裏能吃的東西,包括看着能吃的東西,都給消滅了。有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我正拉開冰箱的門傻獃獃的看着。
我拉開門,終於看到消失了好多天的夭夭和許小壞,兩個人背着大大的背包,臉上全是疲憊的菜色。
“有吃的沒有?”許小壞推開我,直接走向廚房。
我看着夭夭,夭夭的臉上除了風塵僕僕,還有一種落拓和傷感,夭夭說:“十八,你笑我吧,儘管笑話我吧。”
我把夭夭拽進房間,幫着她把背上的雙肩包卸下來,去洗手間拿了濕毛巾,幫着夭夭擦拭着臉上的汗漬,還有襯衫上的灰塵。
“我剛把熱水器插上了,等水熱了你們洗個澡。”我把濕毛巾塞到夭夭手裏。
許小壞叉着腰從廚房裏出來:“吃的呢?吃的呢?”
“你們又沒說要來,小柏出差了,我現在還餓着呢……”我的話還沒說完,許小壞突然衝上來,對着我的肩膀就是狠狠的一口,我差點兒喊出聲,推開許小壞:“你瘋了嗎?”
許小壞憤怒的喊:“我不管,我要吃的,我現在就要吃的。”
大半夜的,讓我去哪兒搞吃的?我揉着肩膀,給阿瑟撥了電話:“哎,我們家來了兩隻餓狼,你想辦法給我搞點兒吃的過來,快點兒,不然我會被活活咬死的。”
“本來想明天給你的個驚喜,算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等會兒我過去。”阿瑟在電話里奸詐的笑。
夭夭洗澡的時候,我把許小壞拖到陽台:“你們這些天跑去哪兒了?多讓人擔心,電話不接,家裏也沒人。”
“去旅行了,不然怎麼辦?夭夭死的心都有了”許小壞輕描淡寫的望着樓下:“其實也沒什麼看不開的,總算是喜歡了一場,失身也不算什麼,又不是兩個人沒意思,過了這個勁兒就緩過來了。”
我推了許小壞一下:“你說的輕巧……”
“不然還能怎麼樣?真的去死嗎?還是去醫院把安雅掐死了?和馮小北結婚嗎?”許小壞猛地轉臉盯着我的眼神:“你以為我這麼說,就不會難過嗎?”
我一時說不出話,許小壞點了支煙,冷笑:“我又不是沒經歷過,你有什麼發言權?你會比我有發言權嗎?”
夭夭尖細着嗓音:“沐浴液在什麼地方?”
我說:“在洗髮水下面的格子裏。”
“夏天就快要過去了。”許小壞趴在陽台上,往下面彈着煙灰:“十八,最近,你還有左手的消息嗎?小刀有沒有告訴過你?”
我想說沒有,感覺有些違心,想說有,又會覺得我說了有之後,許小壞會有受傷的感覺,猶豫了好一會兒,我小心翼翼的揣摩着許小壞的心思:“你想知道哪方面的消息?”
許小壞歪着頭,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的眼睛,我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我朝門口走去:“應該是送吃的來了。”
“鐺鐺鐺……”我拉開門的一瞬間,一個人影朝我撲了過來,我還沒開的及看清是誰,就感覺自己被人抱住了,然後我的肩膀,還稀里糊塗的挨了一拳。
我奮力把眼前的人推開,剛想說是哪個孫子,竟然發現眼前站着的是小麥!!!笑的非常詭異的小麥!!!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愣愣的看着小麥嘿嘿笑的表情,有點兒不相信眼前的事實。
阿瑟推了小麥一下,笑:“臭小子今天傍晚剛到的,大老遠的從澳洲跑回來看咱倆,夠誠意吧?”
“嘿嘿,想我了吧。”小麥光知道齜牙笑着。
我笑笑,小麥長大了,大到我現在看見小麥會想到他不僅是小麥,另外還是個男人,之前都不會想到小麥會是男人,而只會想到他是小麥,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喜歡可樂和漫畫,還有瑞士軍刀,還有軍事天地的電視節目。
許小壞從我身後轉過來,也有些驚訝:“你們,回來了?”
“嗬,難得看見美女。”阿瑟弔兒郎當的朝許小壞笑:“我回來的早,一個多星期,小麥今天剛到,難怪十八讓我買東西過來,原來你在。”
然後,身後傳來一聲呀,大家一起回頭,夭夭裹着大大的浴巾傻獃獃的站着,阿瑟和小麥幾乎同時睜大了眼睛:“哇哦……”
樓下的夜店都關的差不多了,這個時間點兒幾乎沒有什麼人還在外面逛盪,我只好在便民店買了幾聽冰鎮啤酒。
“哇,好爽。”小麥搶先開了一罐兒啤酒,喝了一大口。
阿瑟慢慢騰騰的喝了一啤酒,踢了小麥一腳:“德行吧,你下巴上才長毛幾天啊?”
小麥用手抹抹嘴角,嘿嘿笑:“大學的時候,光看着你們和十八喝酒了,那個時候,我就想,等我到了能喝酒的年紀,我一定找十八喝酒,後來到了澳洲,交女朋友后,我學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喝酒,喝大杯大杯的啤酒的……”
“後來呢。”我笑着開了啤酒罐兒。
“後來……”小麥又喝了一大口啤酒,停頓了一下,開始嘿嘿笑:“後來,我學會了喝酒,也有了現在的女朋友。”
我終於沒忍住,撲哧笑出聲:“阿瑟,我覺得小麥好怪。”
“我怎麼怪了?”小麥扁着嘴看着我笑。
我收起笑容,有些嘆息,用手裏的啤酒罐兒碰了小麥手裏的啤酒罐兒一下:“你長大了,你能回來找我喝酒了,但我卻變老了。”
我剛進大廈,就發現電梯要關上了,我趕緊跑向正在關閉的電梯,喊:“等一下。”
等我跑到電梯門口,電梯門又慢慢打開,我鬆了一口氣:“謝……”
然後,我就看到了電梯裏面的木羽,木羽挑了一下嘴角,笑:“早。”
“哦,我,我不着急,你,你可以先走。”我能感覺到自己表情的僵硬。
我剛想往後退,感覺自己被人推搡着進了電梯,我回頭,看見身後一下子多了那麼多上電梯的人,估計這個時間段是上班打卡的集中時間。電梯的空間一下子變得狹小,我竟然靠木羽靠的特別近。
“我也不着急,看來有人着急。”木羽小聲說著,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幸災樂禍。
電梯中有人推搡,我撞到木羽,木羽轉臉看我:“我聽海倫說,你男朋友很帥,個子很高,我怎麼聽着跟我之前見的不一樣?”
我看着手錶上的時間,裝沒聽見,電梯到了廣告公司所在的樓層,我穿過人群,出了電梯,我聽見電梯門在我身後關上,我朝廣告公司走去,感覺自己被人拽住了,我回頭,是木羽!
“我只是奇怪,你什麼時候換男朋友了?”木羽的眼睛象塗上了一層防腐劑:“你千萬別告訴我不是之前我見過的那個,不然我真的會恨你。”
我輕輕拿開木羽的手臂,盡量讓自己笑的很無辜:“那你,恨我好了。”
廣告公司的電腦終於給我配備好了,辦公室的位置雖然不怎麼樣,但總的來說還不錯,我提出的構思,基本上得到了海倫的認可,海倫認可了,就等於說可以往下做了。我閉着眼睛在電腦前面冥思了好一會兒,把我第一天去海倫咖啡廳,經歷的那些奇怪的可笑的、着邊際的不着邊際的、溫暖的開心的不開心的事情統統想了一遍。
最後,我在電腦上打出一行字:彌散在唇齒之間的回憶味道——咖啡廳廣告策劃案。
一上午時間,我幾乎沒有浪費什麼時間,全部心思都放在文案上,安靜的辦公室角落,能清晰的聽到我敲擊鍵盤的聲音。這些天,我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太多了,就算不做文案,估計寫點兒小說都足夠素材了,凱琳找我添工作進度表的時候,我還沉醉在那些瑣瑣碎碎的想法中,有些情不自禁。
“十八,這個表你填寫一下。”凱琳伸着腦袋看我眼前的電腦屏幕:“哇,寫這麼多了。”
我飛快的填寫了工作進度表,凱琳壓低聲音:“策劃部的人要是都像你這麼好說話就好了,他們的工作進度都是一拖再拖的,每次問,都說過幾天,最倒霉的就是我,吹風機裏面的老鼠,兩頭受氣……”
我笑:“別人手頭的活兒都很大,我手裏的這個案子很小,用行話說,就是活兒瘦,人家不愛接而已,並不是做不好。”
“不能那麼說啊,出來混飯吃的,還講究肥瘦嗎。”凱琳撅起嘴。
中午,方小刀來找我,說在樓下等我,有事兒。我路過策劃部門口,聽見裏面有人說起海倫咖啡廳策劃案的事兒,我放慢了腳步。
一個嘶啞的聲音說:“靠,就那破咖啡店還叫個活兒?接那個活兒的文案也好不到哪兒去?估計也就是邊角余料的手兒,水平高不到哪兒去。”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說:“現在工作不好找,邊角余料能找到活兒就不錯了,你以為都是你老兄,科班出身?咱公司你那是頭一號,上次你把人家海倫咖啡店的東西都吃了個遍,人家當然不高興了。”
嘶啞的聲音說:“娘兒們家見識短,才喝了她幾杯咖啡啊?要是態度好點兒,不收她錢,當私活兒給她做了都行。”
我約了方小刀在海倫的咖啡廳見面,小可之前給了我貴賓卡,消費的時候可以打85折。方小刀愁容滿面的,很有傾家蕩產的架勢。
“放心吧,胖子,咖啡我請。”我安慰方小刀。
方小刀皺着眉頭喝了一口咖啡:“十八,你,千萬別怪我多事兒,行不行?”
我笑:“行了行了,你還少多事兒啦?”
“左手早晚都得回來,他沒有足夠的錢象阿瑟那樣移民,也不能考取學校在那兒讀書。”方小刀試探性的看着我的表情:“你們不會真的想一輩子不見面?”
我喝了一口熱熱的咖啡,看着小心翼翼的方小刀:“你到底想說什麼?”
“十八。”方小刀壓低了聲音:“你現在,不還沒結婚嗎?”
我皺眉,象看陌生人一樣看着方小刀:“你什麼意思?”
方小刀慌了:“十八,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我真覺得你和左……”
“別說了,今天的話我當你沒說過。”我朝小可招招手:“結賬。”
小可笑吟吟的過來,拿走我手裏的打折卡:“嘿嘿,貴賓卡第一次用吧。”
“十八,我知道你怪我多事兒,你們都是死要面子。”方小刀瞪着我:“就算我小人吧,至少我不會象你和左手活的那麼累,明明喜歡別人,明明可以……左手也活該,跑到加拿大那個鬼地方,感冒發燒了也活該,沒人疼更是活該……”
我冷淡的朝方小刀晃晃手指上的戒指:“阿瑟沒有說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總得有一好,自己喜歡的,自己去拿走,要是拿不走,就什麼話都不要說。”
我站起身朝咖啡廳外面走去,身後傳來方小刀賭氣的聲音:“如果我讓左手再回來,你會不會跟他走??”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方小刀的話,轉身出了咖啡廳,咖啡廳門口的風鈴很好聽,很符合海倫的品味。
其實,愛情真的是狹路相逢。
如果左手從廣州回來,回來的剛好,回來的剛巧,那麼左手會不會就是我的救命稻草?
《花樣年華》中的周慕雲對蘇麗珍說:“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如果周慕雲直接把蘇麗珍帶到船上,說:“我剛好多一張船票,我要帶你走!我一定要帶你走!”
那麼蘇麗珍會不會,真的不跟周慕雲走呢?
下班的時候,很不巧的,竟然和策劃部的頭號人物一起坐電梯下樓,我只知道辦公室的人都管這位頭號人物傑森,估計是英文名。
“你是,新同事?”傑森上下打量我。
我恩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叫傑森,你叫什麼名字,凱琳沒給我們介紹過。”傑森表現的很熱情。
我冷淡的看着傑森:“我叫邊角余料,你們已經談論過我了。”
傑森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一時說不出話。
夭夭請我和小諾一起喝酒,我心裏有些不安。
“先前我是油鹽不進,所以現在你倆完全可以說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之前……”夭夭有點兒說不下去。
我喝了一口酒,笑:“瞎說什麼啊?這不挺好的嗎?別想太多了,喝酒。”
夭夭的表情很傷感:“別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活該。”
“知道自己活該就好,以後不要再干這種活該……”小諾說話,有點兒沒輕沒重,我用腳尖踢了一下小諾。
夭夭喝了一大口啤酒,被嗆到了,不停的咳嗽,我坐過去幫着拍夭夭的後背,好一會兒,夭夭才停止了咳嗽。但我看見夭夭的眼睛裏搖搖晃晃的都是眼淚,就差那麼一點兒,就要流淌出來。
夭夭放下酒杯,苦笑:“十八,我真的好難過。”
“我知道的。”我輕輕拍着夭夭的後背。
夭夭低下頭:“許小壞拖着我出去旅行,我知道她怕我想不開,可是,可是就算是出去旅行,我還是想不開啊?我怎麼可能想的開?”
小諾剛要說話,我瞪着小諾:“去倒點兒水來。”
“我知道我自私,我知道我一直都在等着安雅死掉,我還安慰我自己,說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安雅得了白血病,要麼是等到可以配型的骨髓,要麼就是靠藥物維持到死,我安慰自己說我和馮小北之間不是婚外情,我們是兩情相悅的,安雅命不好,我希望她下輩子好點兒,我真的給她祈禱過的……”夭夭斷斷續續的說著:“後來,安雅找到了,可以配型的骨髓,我就開始恨我自己,恨自己給安雅祈禱了,十八,我是個壞女人,嗚嗚嗚……”
我輕輕撫着夭夭的背部:“幹嘛怪你自己?我們倒霉的時候都覺得命是註定的,註定就註定吧,就當是做了一場夢,我做夢的時候還哭過呢,哭的特別傷心,跟演電影似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夭夭的身體,因為哭泣,一抖一抖的,小諾端着水杯坐過來:“想哭就哭吧,反正是在包間,別人看不見,我們也不會笑你,別憋壞了,裝着什麼事兒都沒有,還不如好好哭一場呢。”
夭夭的哭聲更大了,多少天來的委屈,這一會兒都傾瀉出來了,我忽然覺得夭夭很可憐,一種介於失落感和傷感之間的難過,而這種傷心,似乎無葯可治。如果非要說有葯的話,那葯應該是馮小北,而馮小北呢?只是另外一個重新獲得了生存希望的女人的丈夫,至於愛情還在不在,似乎已經不用去衡量了,還有什麼東西,能比活着更重要呢?
我花了三天的時間,完成了咖啡廳文案初稿,在敲擊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心裏也突然湧現出一種失落感。一種之前那麼用心的去對待一件事情,可是這件事情馬上要完成了,心裏就會變得空蕩蕩,想着再修改修改文稿,估計就交差完事兒了。
小可給我電話,讓我晚上下班去咖啡廳,說是她的生日,她給我留了蛋糕。我更加悵然,咖啡廳的文案結束了,我再也找不到什麼理由去跟小可一起當服務員了,在海倫的咖啡廳混的幾天,雖然沒什麼安全感,也不曉得會折騰出什麼的廣告文案,但卻是蠻快樂的幾天。
傍晚,我買了毛毛熊,打了粉色的包裝紙,去咖啡廳找小可。
咖啡廳里客人很多,小可拽着我到員工休息間,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塊切得很完整的蛋糕,小可笑:“慕斯蛋糕呢,正典的意大利慕斯感覺,可是入口即化的,你試試,柔軟的不得了,海倫好大方,去年才給水果蛋糕。”
我把毛毛熊給小可,小可睜大了眼睛:“哇,好可愛,十八,我要摟着它睡。”
慕斯蛋糕果然名不虛傳,鬆軟的能讓味覺都跟着融化了,小可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神秘兮兮的看我:“木記者這幾天都過來了,說是喝咖啡,我覺得吧,他在找你。”
“找我?找我做什麼?”我有點兒心不在焉。
小可不停的捏着手裏的毛毛熊鼻子:“前天木記者過來送報紙,都沒進海倫的辦公室,坐在咖啡廳東張西望的,昨天中午過來喝咖啡,我沒忍住,告訴他你已經回廣告公司上班了,以後咖啡廳這邊可能不過來了。”
我看着手裏的慕斯蛋糕發獃,小可湊近我,齜牙:“我敢說,你和木記者之間絕對沒那麼簡單,看這裏看這裏——”
小可用手指頭戳着她自己的太陽穴:“女人這裏都是非常敏感的,我也很聰明啊……”
“你說你的太陽穴聰明嗎?”我忍着笑。
從咖啡廳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城市的夜景在喧囂的浮躁中,忽然有了暫時的安寧,象嬰兒睏倦的眼神,恍惚,還有些透明。
我轉身看大廈上空的墨色夜空,好多年了,再回頭去想想看,愛情其實就像是一場寂寞的煙火,夠絢麗夠夠張揚也夠遺憾,卻寂寞的沒留下一點兒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城市太大,喧囂的聲音淹沒了愛情的聲音,還是城市太小,小小的城市沒有辦法容忍愛情留下的任何聲音。
小可的慕斯蛋糕太甜了,我的齲齒開始隱隱作痛,我揉揉臉頰,苦笑。
我治療第一顆齲齒的時候,牙醫給我殺牙神經的時候沒有打麻藥,牙醫冷着臉說:“疼的時候,不準抓我。”
然後,我抓壞了診所的躺椅扶手,指甲都劈了,但我卻沒有哭。後來每次治牙,我都會一再的提醒牙醫,要記得給我打麻藥,我再也沒有抓壞躺椅的扶手,指甲也沒有再劈。現在想想,其實只有第一次治牙的時候,我才知道什麼是徹底的痛,那是非常清醒的一種痛。
被麻藥麻醉過的痛已經模糊了,就像人的本能被模糊掉了一樣,於是痛就成了印象。
有生之年,我們渴望享受快樂的同時,總要經受清醒的痛。
阿瑟奶奶住院的隔壁,來了一個小小的病號,是一個不到2歲的小男孩,感冒引發了肺炎,小孩兒的奶奶來護理孩子,和阿瑟奶奶熟絡起來,兩個老太太沒事兒就做到一塊兒東加長西家短的嘮着。
阿瑟帶着我和小麥去看奶奶的時候,發現奶奶沒在病房,阿瑟扁着嘴:“肯定又去看人家張一休了。”
“張一休?誰家孩子叫這個名兒啊?”小麥笑出聲。
阿瑟帶着我和小麥去找奶奶:“我奶奶給起的,人家姓張,小孩子血管不好找,為了打點滴方便,就把頭髮剃了,這不就成一休哥了嗎?”
我忍着笑:“奶奶還真有幽默。”
剛到小孩子病房門口,就聽到奶奶逗着小孩兒的聲音:“笑笑嗎?我這可是拄着拐杖過來看你的……”
推門進去,果然,奶奶正和小孩兒的奶奶一起坐着嘮嗑兒,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在床上慢悠悠的來回滾着,說著沒有幾個人能完全聽懂的話,小男孩兒的眼睛眨呀眨的。小麥笑呵呵的湊上去,摸摸小男孩兒的手,小男孩兒唔呀了一聲,好像挺興奮。
“奶奶,你別到處走啊,都不知道你跑哪兒去了。”阿瑟坐到奶奶身邊。
阿瑟奶奶看了一眼阿瑟:“我一個瘸腿兒老太太能跑到哪兒去?你要真是疼我,你也給我生個重孫子來……”
阿瑟黑着臉沒敢吭聲,小男孩兒的奶奶搖晃着奶瓶,笑呵呵的打量着阿瑟:“這孩子看着多出息啊。”
“出息什麼啊?什麼不可心做什麼。”阿瑟奶奶沒給阿瑟好臉色。
小男孩兒奶奶可能覺得奶瓶的溫度有些燙,笑着往房門外走:“老姐姐,你幫看一下,我去水房涼一下奶瓶兒。”
“去吧去吧,我看着呢。”阿瑟奶奶興奮的坐到小男孩兒床邊。
阿瑟也跟着坐過去:“奶奶,結婚也得找個合適的啊……”
“你過來你過來。”阿瑟奶奶朝病房門口張望着,小聲叫着阿瑟。
阿瑟又往奶奶身邊靠了幾下:“怎麼了?”
“你啊,把這孩子的尿不濕打開一下,就一下。”奶奶眼睛盯着小男孩兒的尿不濕。
“打——開尿不濕?奶奶,你幹嘛啊?說不好又是屎又是尿的……”阿瑟睜大了眼睛,奶奶啪的照着阿瑟的腦袋就是一下,壓低聲音:“小點聲兒!我就想摸下這孩子的小雞雞,我自個兒沒有重孫子,摸下別人的總行吧……”
阿瑟一蹦三尺高:“啊!!奶奶,你,你你你……”
“你什麼你?你小時候我也是那麼摸的!”奶奶的脾氣也上來了,用拐杖戳了阿瑟一下,小麥的眼神,唰地一下,緊緊盯着阿瑟小時候給奶奶摸過的地方,我好容易才忍住笑。
奶奶站了起來,臉色嚴肅:“你到底把不把尿不濕打開?”
“好好好。”阿瑟表情上一萬個不願意,揉着被奶奶拐杖戳疼的地方,手忙腳亂的把小男孩兒的尿不濕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地方:“奶奶,那你快點兒,免得張一休的奶奶回來了……”
阿瑟奶奶非常小心的把手指頭伸進小男孩兒的尿不濕,摸了兩下,小男孩兒發出唔呀的笑聲,然後,老太太一咧嘴,笑了,一幅心滿意足的表情,象吃了老方子的大力丸一樣服帖。
“哈哈哈。”鄭鐸笑的不成樣子:“阿瑟,你不會吧?”
小麥也咧嘴笑:“阿瑟真丟人。”
“都不準笑!”阿瑟黑着臉,瞪着小麥:“尤其是你,你當你小時候你爺爺沒摸過你是不是?”
我拿着啤酒杯,往遠處靠了一下,忍着笑:“你們悠着點兒行不行,怎麼說我也是個女的好不好。”
鄭鐸撲哧着噴了啤酒:“我,我真是受不了了,我……”
阿瑟推了鄭鐸一下:“再笑我真打人了……”
我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轉臉,看見海倫朝我招手,海倫的眼神盯着阿瑟,然後,我還看見海倫身邊的木羽,木羽的眼鏡反着酒吧里有些暗色調的光。
阿瑟也跟着我轉臉,愣了一下:“他怎麼來了?”
“人家姑娘,是衝著你來的。”我放低聲音,朝海倫的方向看去。
海倫大方的拽着木羽走過來,朝我笑:“十八,你真的在這兒,我朋友公司的新聞發佈會木記者幫了不少忙,所以我請木記者來這兒喝酒了……”
木羽朝阿瑟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是去澳洲了嗎?”
“呀,你竟然認識十八的男朋友?”海倫看看木羽,又看看阿瑟,眼睛亮亮的:“我沒說錯吧,十八的男朋友帥吧?”
阿瑟喝了口啤酒,砸吧砸吧嘴:“想回來就回來了,有什麼奇怪的嗎?”
“你什麼時候成十八的男朋友了?”木羽解開手腕上的表,揉着手腕,眼睛環視了一圈兒酒吧。
海倫往我身邊擠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哦,他不是你男朋友?真的不是?”
阿瑟不屑的伸手摟住我的肩膀,嗤笑:“感情的事兒可沒法說,說不好現在就是了……”
“就是啊,有什麼奇怪的?大驚小怪。”小麥從另外的方向也摟住我的肩膀,挑釁的看着海倫和木羽。
海倫訕訕的笑着看阿瑟:“要不,一起喝酒吧,大家都是熟人。”
“我們很熟嗎?”阿瑟盯着海倫。
海倫有些尷尬的指指我,指指木羽,又指指阿瑟:“不是啊,十八不是跟你們熟嗎?十八又和木記者熟啊,木記者和我也算熟……”
“木記者,十八跟你很熟嗎?”阿瑟又喝了一口酒,有點兒弔兒郎當。
木羽挑了下嘴角:“我想問十八。”
我朝木羽笑:“你說呢?”
“你們,這都怎麼了?”海倫有些無措的看看我,又看看阿瑟,再看看木羽。
木羽突然笑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你終於還是學會這樣說話了。”
小柏出差回來,修機器弄傷了手指頭,我慌的到處找膠帶,找酒精,找創可貼,找雲南白藥,房間被我翻得像是進了小偷。
“十八,你幹嘛那麼慌張?”小柏朝我笑笑:“沒事兒,就是破了點兒皮,出點兒血。”
我瞪了小柏一眼:“什麼叫沒事兒啊?感染了怎麼辦?”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慌張。”小柏飛快的看了我一眼:“平時油瓶倒了你看都不看一眼……”
我心裏一酸:“傻瓜,你幹嘛拿你跟油瓶比?”
“那我這個手指頭,值了。”小柏朝我呵呵笑。
廣告策劃案竟然通過了,我有些意外,聽凱琳說策劃部的頭兒對我的策劃案並不是很滿意,據說是海倫認為可以了,我敏感的想到了海倫看向阿瑟的眼神,難道是因為這個?我心裏有些不痛快,抓起桌子上的文案,下樓去找海倫。
上午,咖啡廳的人不多,我推門進去的時候,小可正靠着前台對着窗戶外面的太陽打着噴嚏。看見我,小可一愣:“十八,你怎麼來了?”
“海倫呢?”我的表情可能不怎麼樣。
小可指指樓上:“在辦公室呢。”
我轉身噔噔噔上樓,敲門,聽到房間裏面海倫慵懶的聲音:“進來。”
我推門進去,海倫睜大了眼睛,笑:“十八啊,你來的正好,我剛好要找你。”
“找我什麼事兒?”我盯着海倫。
海倫避開我的眼神,笑:“你做的文案我看過了,挺好的,我覺得可以了。”
本來我想質問海倫是不是因為阿瑟的原因,才這麼草率的通過文案,但竟然說不出口,正猶豫的時候,海倫似乎很無意的說:“你朋友是叫阿瑟吧?我聽你這麼叫他的,我就說嗎,阿瑟不會是你的男朋友,不然怎麼會送你那麼土的戒指,根本不是他的風格……”
我心思一動,沒有說話,海倫指指沙發:“坐啊。”
我機械的坐到沙發上,海倫無意識的看了我一眼:“那他有,女朋友嗎?”
“沒有。”我機械的回答着。
海倫點點頭,翻着雜誌:“哦,蠻奇怪的,那麼帥的男人會沒有女朋友?”
“也許在澳洲有吧。”我盯着海倫的表情。
“澳洲?他不在國內嗎?”海倫快速的看我。
我搖頭:“不在,全家移民了。”
“我也有同學在澳洲,那兒環境不錯的。”海倫試探性的看着我笑:“改天一起吃飯吧,我也經常去澳洲,有熟人總比沒熟人好吧?”
我晃晃手裏的文案,笑:“海倫,文案這麼快通過,我有點兒不適應。”
“你做的不錯。”海倫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海倫突然叫住我:“十八。”
“什麼事兒?”我回頭看着海倫。
海倫不自然的攪着纖細的手指頭,模稜兩可的說:“你,廣告案通過了,要不慶祝下,叫上你朋友,之前那個酒吧也不錯啊,人多熱鬧。”
“你是說阿瑟?”我盯着海倫的眼神,海倫笑:“不可以嗎?”
我遲鈍了幾秒鐘:“最近可能不行,他家裏事兒多。”
海倫的表情很失望:“那,那改天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兒都不想海倫和阿瑟有什麼關係,雖然我不討厭海倫。
我悶悶的去找小諾,覺得文案通過的太快,好像並不是我的水平,讓我沒想到的是,給我開門的竟然是木易!!!
木易看見我也是一愣:“十八?”
“你,怎麼在這兒?”我狐疑的打量着木易。
木易泯着嘴唇笑:“我們,我們想吃火鍋了。”
我進了房間,沒找到小諾和雪小農:“小諾呢?雪小農呢?”
“他們去超市了,我負責洗菜。”木易的手果然是濕漉漉的。
我無聊的坐到沙發上,盯着木易:“你們,好了?”
木易低着頭揉眼睛,笑着不說話,我聽見開門的聲音,估計是小諾和雪小農回來了。
“我哥,說的方法挺管用的。”木易小聲說完,朝廚房快步走去。
小諾推門進來,愕然的看着我:“你怎麼來了?”
“我是不是不能來了?”我眯着眼睛看小諾的表情,木易從廚房探出頭笑:“你們回來啦?我已經把菜洗的差不多了。”
小諾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瞪着我:“是他自己要來的,不是我讓他來的。”
我看着小諾笑:“有什麼關係嗎?”
“雪小農,雪小農臨時去她同學哪兒了……”小諾的表情更加不自然。
我終於笑出聲:“臭丫頭,你是不是想我也找個借口離開?去同學哪兒嗎?”
小諾扔了手裏的東西,跳上來掐我:“你閉嘴你閉嘴……”
木易從廚房出來,驚訝的看向我和小諾:“你們,怎麼了?”
“你閉嘴!”小諾朝木易嘟着嘴,典型的小女兒態,木易咧着嘴笑了。
小諾去廚房折騰火鍋底料,我一個人走到陽台,有些無聊,樓下的老頭老太太正在圍着一個圈兒,打着太極拳。
“十八。”木易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過來。
我回頭,看見木易小心翼翼的表情,木易看看廚房,又看看我:“十八,我,可以叫我哥來嗎?”
“為什麼?”我盯着木易的眼神。
木易摸着頭髮,盯着廚房的方向,小聲說:“因為你在這兒。”
我靠着陽台歪着頭看木易:“我要是說不可以呢?”
木易眨了下眼睛,沒在吭聲。
小諾在廚房嚷着:“你倆膽兒肥了是吧?都過來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