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再見,那些花兒。
米楚走後,我的生活安靜了下來。
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再也沒去過任何聲色場所,甚至看到酒吧那條街耀眼的霓虹燈,都會莫名地掉眼淚。
所以,當主編對我說“公司有一個去國外進修的機會,考慮到我年齡小,沒有家室,又有可塑性,所以把這個名額留給我”時,我有些心動了。
都說待在別人的城市,張不開自己的翅膀,可是在這個最熟悉的城市,我卻彷彿被壓了千斤重的鐵石般,喘不過氣來。
我打電話回去跟我爸說時,他說,你還年輕,有機會出去,就出去走走吧。我們都很好,不用你操心。
我媽也說,出去吧出去吧,到那邊記得給家裏打電話就行。
我知道,他們心裏都明白,這座城市對我來說,已成空城。他們都想讓我忘記那段前塵往事,想讓我忘記那個我曾經帶回家給他們看,乖巧地叫他們叔叔阿姨的男孩。
我去看望米楚,可是她一次都不見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突然恨我了,但她卻讓獄警帶信給我,信上是她潦草的筆跡,她說,洛施,你別來看我了,我怕我會哭。你知道的,讓姐流眼淚,還不讓給姐放血來得痛快。你好好生活吧,如果有好機會,就不要放棄。
米楚的話乾脆利索,像她以前大聲叫我傻×時的沒心沒肺,但是最後一句話,卻像預知了我所遇到的事一樣,點在我的心頭。
合上信,我閉上眼睛,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群魔亂舞、激烈癲狂的長夜了,也再也不會有那樣暢快淋漓、言笑晏晏的時光了。
米楚,我聽你的,也忠於自己的感覺,我走。
我走的前一天,回家吃了飯,住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我沒有讓父母送,以為我跟米楚一樣,怕我會忍受不了離別的場面哭出來。
送我的,只有主編一個人。她像以前一樣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傻女孩,好好照顧自己。
我點了點頭,一陣靜默。
最後我抬起頭說,主編,你回去吧,我自己登機。
主編點了點頭,從容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她的背挺得直直的,彷彿任何冰冷都無法穿透。我經常看着她想起蘇冽,蘇冽也是踩着高跟鞋走得格外筆直,像一棵俊秀的胡桃樹。我不知道,日後的我,是不是也會成長成這樣一個人,一個人獨當一面,沒有軟肋。只是那時,我們還可以擁有綿延冗長的青春時光嗎?
我站在機場裏,來來往往的人群在我身邊形成一個怪圈。
我站在原地,突然張開了嘴巴,我想哭,可是已經流不出眼淚。我像失去了聲音,失去了光明般焦灼,我失去了眼淚。
我揉揉眼睛,企圖使眼淚流出來。可是,眼睛卻乾澀得彷彿一塊久未逢雨露的田地。
這樣也好,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讓我俯下身去哭泣了。米楚、蘇冽、葫蘆、齊銘,你們就像乾涸的眼淚,被封禁了起來。
從此以後,獨屬我一人,在那些睡不着的夜晚,我再也不會寒冷。
我抬頭望向窗外,窗外機場的天空是絢麗的孔雀藍,陽光如赤金般鋪開。
我想起了那句話,我又看到一個新天新地,因為先前的天地已經過去,海也不再有了。
最後,我提起行李,沒有任何猶豫,筆直地朝登機口走去。
結尾
她奔離這座城市的腳步如此迫切,沒有一絲停頓,所以,她永遠都不會看到,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檢口的那一瞬間,機場的柱子后,有一個身穿白色羽絨服的男孩慢慢地移出來,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