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二)
“……”
看着森明美、越璨和廖修、瓊安他們面色異樣地離開“MK”,再看着潘亭亭一行人興奮地抱着大包大包的配件配飾離開“MK”,翠西仍舊處於一種震驚的半獃滯狀態,她獃獃地看着店員小姐們收拾東西,心中有些什麼東西被顛覆和打破了。
“其實森小姐設計的那款鳳袍式的禮服還不錯,刺繡精湛,華美,適合潘亭亭的身材,也有東方特色。”坐在桌面上,喬治的情緒有些亢奮。剛才潘亭亭在店裏試妝的時候,他打開了“森”的禮服來看過。
“只是,近幾年但凡參加國外的頒獎禮,女明星們幾乎穿得全是清一色的旗袍肚兜這類有東方特色的禮服,在康城電影節上還有人穿過龍袍式的禮服,跟這件鳳袍簡直是一對!”哈哈一笑,喬治嘲弄地說,“特色固然是有了,也能讓人記住是來自中國的明星,但除此之外,誰還能記得她們的名字?每個中國的女明星都穿得這麼有‘特色’,反而就沒了‘特色’。而且這樣的場合,穿得太不同,就像來自不同星球的人,怎麼融入荷里活的圈子?”
翠西獃獃地聽着。
“而葉小姐的這套禮服,只加了一點點的東方元素進去,只讓人感覺到了東方的神秘,卻很難看出玄機在什麼地方。有韻味,又不突兀,可以完全融入荷里活。”喬治欽佩得兩眼放光,“最重要的是,這套禮服不僅僅是漂亮。像潘亭亭那種美人,穿什麼都好看,她自己也清楚。可是,以前不管潘亭亭穿得再多麼好看,都去不掉那股狐媚子的味道,才被人嘲笑說沒有氣質,沒有氣場,難成大器。”
“……嗯。”
翠西獃獃地點頭,說:
“是的,葉小姐的禮服,讓潘小姐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冷艷高貴,高不可攀。原來只是一套衣服,就可以讓人的氣質改變這麼大嗎?……”
“哈哈哈哈,難怪葉小姐那麼拽,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望着葉嬰的設計間,喬治的眼底有了種近乎崇拜的神情,“她果然有可以拽起來的資本。”
“可是……”
翠西茫然地看着喬治,又像自言自語般地說:
“這套禮服從我看到設計稿,到我協助葉小姐完成它,是覺得它很美麗,也很華麗,但從款式上來講,並沒有覺得有太過出奇的地方啊。為什麼,潘小姐穿上后,竟然會如此的……”
說著,她有些惶恐起來,不安地問:
“喬治,為什麼會這樣,我竟然會看不出一個設計的精彩之處,我……我……”
“你以前設計的都是時裝。”
喬治咧嘴一笑,晃着腿,弔兒郎當地說:
“時裝是生產線上的產品,講求得是有出色的設計感,能夠抓住顧客的眼球。高級定製女裝雖然也講究設計感和新意,但更注重為定製的顧客本人服務,不是為了讓衣服顯得特別,而是為了讓顧客更加美麗。”
“葉小姐的這襲星空藍禮服裙,是為潘亭亭做的。所以穿在模特架子上的時候,你看不出太多的火花,只有當潘亭亭穿上它,你才能看到這種神奇的近乎魔法的化學反應!不過,森小姐肯定是一眼就看出來了,所以禮服一推出來,她的臉色就變了。在設計上,葉小姐看似簡單,細節處的功力卻非常深厚!”
說得亢奮起來,喬治從桌子上跳下來,抓起一支筆和一張紙,對翠西說:
“來,我畫給你看!”
飛速地,白紙上勾勒出那套星空藍禮服的線稿,喬治興奮地講說著,手中的筆在線稿的肩部、腰部畫圈出來:
“看到沒,在這裏、這裏,葉小姐都增加了廓形的力量感,潘亭亭為什麼被人們認為狐媚,就是因為她……”
長達半個多小時熱血澎湃的解說結束后,面對着滿臉被震撼到的翠西,喬治深深感嘆一聲,最後的結束語是:
“葉小姐是個天才!”
******
“叮——!”
江畔公寓的霞光中,兩隻透明的高腳水晶杯碰出悅耳的聲響,幾朵白色玫瑰綻放得潔白美麗,精緻的菜肴也配色淡雅。葉嬰笑盈盈地品着杯中的酒,對輪椅中的越瑄說:
“唔,好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上次同維卡女王一同出現在晚宴上,雖然搶走了森明美的風頭,但畢竟有着台上和台下的距離。而這次,能夠如此近地欣賞到森明美驟然雪白的面容,心情真是很不錯。
復仇的滋味是如此的甜美。
當親眼看到仇人的失望和妒恨,就如同種下的果實終於泌出了甘美的汁液,她將會慢慢地品嘗,好好地享受。
“祝賀你。”
望着她眼中閃耀的近乎孩子氣的光芒,同她碰杯之後,越瑄將酒杯中的液體緩緩飲盡,雖然那只是她倒入的溫熱白水。他聽她講述着潘亭亭在店裏試穿的經過,儘管在她回來之前,他就已經從謝平那裏得知了試穿的結果,依舊聽得認真而投入。
很少見她笑得這樣純粹。
即使她的這種笑容是建立在明美的失意之上,又有什麼關係呢?看着她吃飯吃得都比平日裏香甜很多,越瑄淡淡地想。
“頒獎禮是在一周之後,對嗎?”越瑄問。
“對。”
“潘亭亭應該確定會穿你設計的禮服,不會再有變化了,是嗎?”還是想要提醒她一下,世間並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有必然的把握。
“……,”葉嬰皺眉,“你的意思是?”
越瑄淡笑不語。
窗外已亮起盞盞燈光,江面夜色粼粼,萬家燈火,車海如流。
“她會選擇我的禮服!”
用餐巾拭了拭嘴角,葉嬰眼中有篤定的神采。然後,她眯起眼睛,趴到他輪椅的膝邊,細細打量他說:
“你是不是知道了點什麼?森明美不會就這樣認輸對嗎?還是你覺得,我的禮服並沒有好到讓潘亭亭可以完全下定決心?”
“下午的時候,我回了舊宅。”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越瑄的右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摩挲了幾秒,他緩慢地說:
“母親希望我回去。”
在他的掌中,她的手略僵了一下,唇角卻立刻帶出一個再自然不過的笑容:
“你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
“嗯。”唇角的笑容有了點自嘲的意味,她垂下黑幽幽的睫毛。
“如果你明天來不及,我們就後天回去。”
“……”
睫毛猛地揚起,她驚愕地盯住他!
“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願意嗎?”越瑄回視着她。
“他們同意……”
“是的。”
微微怔仲,葉嬰的心緒轉了幾轉。不久之前,謝老太爺剛剛在壽宴上親口宣佈越瑄與森明美的婚事,而她曾經入獄的身份被暴露在了謝家的面前,謝華菱盛怒之下將她趕出去。
在她以為,越瑄能夠捨棄謝家,同她一起離開,就已經是異常艱難的事情。
卻這麼快。
越瑄就可以使得謝家接受她,帶她重回謝宅。
無論越瑄用了什麼方法,她忽然意識到,她似乎一直都低估了越瑄的能力。
“如果我不想回去呢?”輕輕趴在他的膝上,她幽幽嘆了口氣,目光望着窗外夜色中的車水馬龍,“在這裏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多麼清凈。”
越瑄低下頭。
黑髮有烏緞般的光澤,她像小貓一樣慵懶而幽怨,潔白的面容輕輕蹭着他的腿部,透過來溫熱的溫度。他默默地看着她,手指忍不住撫觸上她的面頰,就算她的低怨半真半假,此刻他也寧願相信她是真的不想回謝宅,想同他就這麼留在這裏。
“在想什麼呢?”
察覺到他的恍神,她笑着捉住他的手指,側臉瞅着他,問:
“那麼我們就後天再回去,好不好?”
斂住眼底的神色,越瑄靜默着任由她玩弄自己的手指,良久才說:“你想要的是比星星閃亮的戒指嗎?”
她錯愕了一下。
目光複雜地飛掠過他的面容,她笑着眨眨眼睛,回答道:
“如果你找得到的話。”
******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森明美親眼看到葉嬰同越瑄一起出現在謝宅餐廳的時候,她的心臟還是如同被人用力擰了一下。
華美奢麗的宮廷式紫色窗帘。
蠟燭狀白色水晶吊燈。
長長的餐桌。
就像正式得到認可的女朋友一樣,葉嬰坐在越瑄的旁邊,溫柔細緻地照顧他用餐,兩人之間不時有眼神的交匯,有脈脈的低語。而謝老太爺和謝華菱都在神色自然地用餐,彷彿暴雨那夜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再過幾天就是勞倫斯頒獎禮了,”銀勺優雅地舀起奶白色的魚湯,森明美吃完這一口,視線投向葉嬰,含笑接著說,“璨和我打算到荷里活現場為潘亭亭捧場,你們要去嗎?”
聽到森明美語氣里的輕鬆和自在,葉嬰打量了她一眼。
“禮服做好了?”
開口的卻是謝華菱。
“是的,伯母。”森明美微笑。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謝老太爺笑容和藹地說,讓傭人額外多盛了一碗燕窩粥給她,“這陣子瘦了不少,一定要補回來。”
“潘亭亭選了你的禮服?”
謝華菱神情複雜地問。
“勞倫斯頒獎禮會有現場直播,到時大家都可以看到。”森明美笑着沒有回答,神態中卻一副篤定,又側首望向身旁的越璨說,“等頒獎禮結束后,璨和我準備在荷里活舉辦一個慶祝酒會,藉此正式打響我們高級定製女裝的品牌。”
魚湯又鮮又濃。
目光淡淡地從森明美身上收回,葉嬰繼續品嘗着魚湯的鮮美,只不過兩天的時間,森明美又是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看來當越瑄提醒她,凡事都可能會有變數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些什麼。
“怎麼,葉小姐不贊同慶祝酒會這個想法嗎?”眉梢微挑,森明美投視向始終神情淡定平靜的葉嬰。
“這是個好主意,”用餐巾輕拭唇角,葉嬰微微一笑,“無論潘亭亭選擇了‘森’還是‘MK’,都是謝氏的品牌,慶祝總是不會落空的。”
看着對面葉嬰那優雅淡靜的姿態,森明美心中一陣憋悶。明明自己才是出身名門的大小姐,葉嬰只不過是野雞大學畢業的監獄女,卻每每儀態高雅,有種說不出的氣質,彷彿兩人的身份倒轉過來。
她非常厭惡這種感覺。
很久以前,小時候也有過一個如此讓她厭惡的人。那人如同天生高高在上的公主,在那人的身旁,其他所有人都會變得像塵埃一樣渺小而透明。所以,當她親手將那人從雲端拽落,再狠狠踩上去的時候,心中的暢美也是難以言喻的。
“既然如此,我和小嬰也會去到頒獎禮現場。”寧靜的聲音在餐廳內響起,輪椅中的越瑄輕輕握住葉嬰的左手。
“可是你的身體!”
謝華菱大驚,立刻表示反對。
“已經好多了,”越瑄安撫母親說,“一直悶在屋裏,正想出去散心。”他的聲音淡且寧靜,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餐桌的對面,越璨笑吟吟地喝着杯中的紅酒,彷彿渾不在意眾人之間的話語往來。紅寶石般的酒液有幽幽的香氣,他眯起眼睛細細品着,唇角有漫不經心的笑意,目光落在越瑄與葉嬰交握的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