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一)
初秋的陽光晴朗而疏冷。
落地窗外的薔薇花藤只剩下綠色的葉片,在午後的風中輕輕晃動。陽光照耀在水晶般的玻璃窗上,折射出耀眼璀璨的光芒,如同最璀璨的星芒。
…………
……
夜空中。
繁星點點。
“越瑄,如果你的求婚還有效的話,”躺回在他的手臂上,她笑着,伸手指向漫天星空中那最明亮的一顆,“我想要一枚戒指,戒指要比那顆星星還閃亮。”
……
…………
“近一周內,謝氏集團的上市股份……”謝浦彙報着集團股份的最新異動,聲音低響在房間內。
輪椅中,越瑄望向窗外。
身姿坐得筆直,他的面容依舊蒼白,雙唇卻隱約有了淡紅的水潤光澤。凝望着水晶玻璃上那道星芒般燦爛的陽光,他的眼底彷彿也有着微微閃動的光芒。
“二少?”
彙報完畢,謝浦溫聲問。
目光緩緩從那道陽光收回,越瑄思忖片刻,同謝浦交代了幾句。謝浦神色一怔,但沒有多說什麼,少頃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輪椅的扶手上,越瑄的手指蒼白纖長,微微收緊,又緩緩鬆開。胸腔中靜若無聲地默嘆一聲,他的視線又落在書桌上的那個鏡框。鏡框裏,是輪椅中的他和笑靨如花的她。
拿起鏡框。
他用手指碰觸着照片中她漆黑如緞的長發,指尖微涼,正是她烏髮的質感。拍照的那日陽光明媚,花開如瀑的涼亭中,她從他的身後抱住他,雙臂環在他的肩上,溫柔燦爛的笑臉依偎在他的臉畔,一雙黑瞳笑盈盈地望着鏡頭。
他的唇角靜靜彎起。
今天,應該是潘亭亭試禮服的日子。雖然未曾見過她設計出的禮服,但是,他相信這場與森明美的競爭,取得勝利的應該是她。
******
“潘小姐!”
下午的陽光灑滿路面,潘亭亭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森”的店中,森明美和廖修、瓊安已等候多時,急忙起身相迎。寒暄幾句,潘亭亭就開始試穿,她的兩位助理和兩個店員小姐一同陪着她進到裝修奢美的試衣間。
雖然廖修和瓊安都是入行已久的設計師,此刻仍是不免有些緊張。潘亭亭是否會選擇她們的禮服踏上荷里活勞倫斯頒獎禮的紅地毯,對於初創高級女裝品牌的“森”來講是非常重要的。並且,這也牽涉到同“MK”之間的競爭,如果潘亭亭沒有選擇“森”,而是選擇了“MK”……
廖修和瓊安的眼底均有些緊張。
作為這套禮服主設計師的森明美,視線卻不時地望向櫥窗外,她看一眼腕錶。
已經四點四十。
焦急地又等了一會兒,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中還是沒有出現那人的身影。拿出手機,她正準備按下他的號碼——
試衣間的門開了。
潘亭亭身穿一襲明黃色的禮服裙走出來,裊裊婷婷,如同一道輝煌奪目的光芒,店內眾人全都看呆了,然後是一聲聲讚美的驚呼!兩座明亮的落地鏡,一前一側地擺放着,潘亭亭審視地看着鏡中的自己——
這是一襲猶如古代鳳袍般的禮服裙。
尊貴的明黃色錦緞。
領部是改良版的旗袍領,矜持地微豎著,凸顯出她修長白嫩的脖頸,胸部卻有低低的開口,半掩半藏地展現出她豐滿性感的酥胸。整條禮服裙最大的亮點在刺繡上,從胸口到腰身到臀部,精緻生動地綉有一條鳳,一條絢麗的鳳,裙角刺繡有如意祥雲的圖案,寓意着這條鳳騰飛九天。
在刺繡的花紋處,還釘有水鑽和珍珠,令得整條禮服裙閃爍着光芒,非常奢華。
“大少。”
正這時,玻璃門被店員小姐拉開,一個英挺的男子身影走進來。森明美急忙望去。那穿着黑色休閑西服,墨色仔褲,唇角似笑非笑,帥到令人微微眩暈的面容中又透出幾分狂野不羈的男子,正是她等了一下午的越璨。
“璨,你來了。”
鬆了口氣,森明美對他溫柔一笑。
“大少。”
看到越璨的出現,潘亭亭又驚又喜,立時眉眼含春,也喊了他一聲,再提起裙角,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嬌聲如鶯地說:
“這是明美為我做的禮服裙,漂亮嗎?”
“我看看,”走到潘亭亭面前,越璨頗有興趣地打量着她身上的明黃色禮服裙,唇角勾起笑意,凝視着她,說,“美極了。”
潘亭亭面頰一紅。
竟有些不自然地轉過頭去,含羞揉弄着禮服裙腰部的細摺。
“因為這是要在勞倫斯頒獎禮的紅地毯上穿着,必須要隆重、醒目、美麗,所以這條禮服裙我的創意來自古代的鳳袍。”
如同沒有看到越璨和潘亭亭之間的微妙,森明美含笑講解着:
“亭亭,你是第一次正式出現在荷里活,我擔心會有一些媒體對你不太熟悉。如果你穿着一般的禮服裙,即使再美麗,那天明星如雲,也可能會讓人對你過目即忘。鳳和刺繡是外國人非常熟悉的中國元素,在他們的心目中神秘又美麗。你穿上這襲鳳袍晚禮裙,所有人都會記住你。而且——”
森明美微笑着說:
“——你鳳袍加身,當晚一定可以抱獎而歸。”
潘亭亭心中歡喜。
望着鏡中,這襲鳳袍樣式的禮服裙確實襯得她雍容華貴、隆重正式,深開的胸部和貼合的腰臀又讓她嫵媚萬分、性感誘人,再加上寓意吉祥,她左看看右看看,轉身一圈再看看,越看越滿意。
她原本想去國際大牌定製禮服。
但是那些聲名顯赫的國際大牌們只把目光集中在荷里活的頂尖女星身上,對她不冷不熱,不甚上心,拿給她挑選的禮服裙雖然也很漂亮,卻都沒有什麼特色。而這件鳳袍禮服裙,手工繁複,獨特精美,一望即知森明美下了很多心血在裏面。
潘亭亭再用眼角偷撩了越璨了一眼,見他欣賞地望住她,目光始終系在她的身上,她心中更是喜悅。又同經紀人低語了幾句,聽得經紀人也是認為這條禮服裙很合適,潘亭亭便拿定了主意。
“好,那我把它帶走了!”
潘亭亭眉飛色舞地說,回到試衣間換下禮服裙。看到潘亭亭的神情,森明美坐到沙發中,吁出一口氣,暗自覺得自己有些太過緊張。這樣華美的一襲禮服,潘亭亭怎麼可能會不喜歡。那來自野雞大學的葉嬰,又哪裏配自己這麼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甚至求了越璨很久,求越璨一定要來到店裏對潘亭亭說些讚美肯定的話。
“璨,謝謝你,讓你這麼忙還趕過來。”
輕輕握住他的左手,森明美眼中含着柔情,感激地說。潘亭亭對越璨的心思盡人皆知,她並不在意這個時刻讓潘亭亭開心一下。
“嗯?沒什麼。”
挑眉一笑,越璨似乎有些走神,他抽出被她握住的左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銀質的煙盒。並沒有拿煙出來,他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煙盒殼上烙印的薔薇花痕,過了一會兒,說:
“恭喜你。”
正說著,越璨看到試衣間的門打開,潘亭亭又換上自己的衣裙走出來。
“我們去慶祝一下吧!”
店員小姐們小心翼翼地將那件龍袍禮服裙裝進精緻的大紙盒中,森明美高興地提議說,她已經訂好了一家餐廳。
“呃……”
潘亭亭有些猶豫:
“我還要去一趟‘MK’。”
森明美的臉色頓時變了,問:“亭亭,你對這件禮服裙還有哪裏不滿意嗎?”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潘亭亭回眸一笑,解釋說,“我只是去應個卯,看一眼,最多五分鐘就出來了。那家‘MK’能做出什麼好禮服來,只不過她們也說做好了,我順路拐一趟而已。”畢竟訂金已經交過,總要去看看究竟做成了什麼樣子。
森明美想一想,頜首說:
“那我陪你一起吧,從‘MK’出來咱們正好去吃飯。璨,你也一起去,陪陪我們好不好?”
越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走進“MK”。
看到烏壓壓的一群人進來,不僅有潘亭亭和她的經紀人、助理們,也有森明美、越璨,連廖修、瓊安也來了,翠西有些呆住,幸好訓練有素的店員小姐們已經麻利地請客人們坐下、倒水,喬治也走過來招呼。
“我來看禮服。”
黑色沙發里,潘亭亭有些不耐煩地說,又看一眼牆壁上的時鐘:
“快點,我還有事!”
翠西獃獃地應了聲,快步走到設計室門口,敲了敲門。知道是潘亭亭來了,而且也來了很多其他的人,葉嬰淡淡一笑,丟下正在繪製的設計圖稿,讓翠西去拿禮服,自己也走了出去。
沙發中,身穿鵝黃色長裙的潘亭亭照例艷光四射,如同是店內的光源。而再往左一點,黑色沙發中越璨的身影,俊帥到近乎艷麗,又散發著濃烈的男人氣息,竟襯得旁邊的森明美成了隱形人。
在葉嬰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越璨漠然地勾了勾唇角,似乎在提醒她,別忘記了兩人的約定。
“禮服做好了?”
見到葉嬰,潘亭亭不知怎麼,心中立刻平添兩分火氣。她看到葉嬰今天穿着褲裝,潔白柔軟的白色T恤,外穿一件廓型挺立的黑色小西裝,整個人有種男孩子般的英朗帥氣,又襯得明眸皓齒,冰肌玉膚,靈慧逼人。潘亭亭一向自負自己是娛樂圈第一美女,而葉嬰,每次都讓她的氣勢立刻弱了下來。
“嗯。”
葉嬰淡淡地說,目光只落在潘亭亭身上,彷彿根本不在意越璨和森明美的出現。
“拿出來給我看!”
潘亭亭已經想好了,她一定要羞辱葉嬰,扳回一城!森明美的那套鳳袍晚禮服,她很滿意,決定就穿着它去走紅地毯。而葉嬰,拽得像女王一樣,她交了定金之後,連設計稿都沒給她看過,就直接把禮服做出來,實在目中無人。
葉嬰下巴一抬。
那個方向,翠西正推着一個立模出來。
森明美立時定睛看去。
廖修和瓊安也同時望過去。他們還記得葉嬰初到設計部時令人震驚地剪裁出那件暗紅色禮服的情景,維卡女王時裝秀展出的那兩套MK的時裝也十分精彩。這次同MK競爭勞倫斯頒獎禮紅地毯的禮服秀,他們很想知道,葉嬰會拿出什麼樣的設計。
越璨也若有所思地打量起這件禮服。
“就是這件?”
潘亭亭根本不打算試穿葉嬰設計的這件禮服,她會挑剔它、嘲笑它,把從葉嬰這裏丟掉的面子全都找回來。仰起頭,潘亭亭倨傲地跟隨眾人的視線看過去——
那是一襲深藍色的禮服裙。
如同深邃的海洋。
也如同深邃的夜空。
有閃爍若星辰般的光芒。
那深藍色星海般的禮服裙靜靜展現在店內中央,在突如其來的全場靜寂中,森明美死死盯着那襲禮服,唇色有些發白。
眼睛片刻也無法離開那襲禮服,潘亭亭神情複雜地換了個坐姿,重咳一聲,勉力維持着自己的尊嚴說:
“好像還不錯……不過,你沒聽說過我不喜歡深藍色嗎?”
葉嬰淡淡一笑,說:
“在我看來,這是最適合你的顏色。不過,如果潘小姐不喜歡,那就算了。喬治,送潘小姐。”說著,她示意翠西將深藍色晚禮服收回去,一轉身,自己也準備離開。
“等一等!”
急得從沙發里站起來,潘亭亭再顧不得許多,連聲喊:
“我穿!我穿!”
翠西和兩位店員小姐陪着潘亭亭進了試衣間,葉嬰坐進一把黑色皮椅中,神色依舊淡淡的,並不同森明美或是越璨說話。
森明美終於從那襲禮服的震撼中醒過神來。她握緊雙手,安慰自己,看起來很美的東西,穿起來未必會有很好的效果。
“你現在……”森明美面無表情地問,“和瑄住在一起?”
“嗯。”
葉嬰喝了一口咖啡。
“你們住在哪裏?”森明美不客氣地追問。越瑄離開謝宅后,謝華菱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憤怒變得有些猶豫,她擔心時間一長,思念二少的謝華菱將會改變立場。
望着試衣間的門,葉嬰笑得漫不經心:
“你可以去問越瑄。”
被她的態度惹到了,森明美深吸一口氣,佯作無意地說:
“真抱歉,我不知道亭亭今天也約了到你這裏來,否則就讓她先到‘MK’,再去‘森’了。這樣,說不定她能把你這件禮服裙也買下來,畢竟我們都是謝氏旗下,你能多做成一單生意也是好的。”
葉嬰淡淡一笑,說: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讓她先去了‘森’。”
被這話堵得噎了一下,森明美惱怒地正準備再說些什麼,試衣間的門一開,先是兩位店員小姐走出來,然後是翠西和潘亭亭。
下午的陽光如琉璃般耀眼透明。
店中頃刻間彷彿被施了魔法,凝固住了。如同剛才禮服在立模身上推出來一般,只是這次的寂靜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了。
錯愕的。
所有人都看得呆住。
那一襲深藍色的禮服裙,襯得潘亭亭的肌膚如冰玉一般潔白。深V領口開得極為大膽,一直開到胸部五公分,裙擺長至腳踝,使潘亭亭顯得更加修長窈窕。
這是一襲看上去並不複雜的禮服裙。
但線條和廓型異常簡潔有力,柔中帶剛。
禮服裙上閃爍着星海般的光芒,是由無數顆美麗的藍色水鑽訂成,細看去,是或大或小,一團團的星芒,猶如宇宙中的星圖,神秘而疏冷。在裙擺和袖口處,有極細的絲質滾邊,似乎有着若有若現的吉祥花紋,極是低調,卻又平添了一抹屬於東方的神秘高貴。
這是無比美麗的一襲禮服裙。
廖修和瓊安吃驚地看着。
令兩人震驚的並不是禮服裙的美麗,世間有無數美麗的面料,無數美麗的剪裁和設計,當兩條都很美的裙子放在面前,因為欣賞的人口味不同,很難評判出究竟哪條更好。潘亭亭本身又是極出色的美人,幾乎無論穿什麼都好看。
兩人震驚的是——
穿上這襲深藍色禮服裙后的潘亭亭,竟不像以往的潘亭亭了。
在設計禮服之前,廖修、瓊安同森明美反覆研究過潘亭亭的氣質和風格。潘亭亭之所以在國內一向被認為是花瓶,是因為她美雖美矣,卻氣質顯得輕浮,雖濃妝淡抹總相宜,卻總掩不住骨子裏的狐媚氣息。
選擇鳳袍式設計,也正是想用那種隆重和華貴感,壓下潘亭亭氣質中的輕浮。而潘亭亭穿上龍袍禮服裙后的效果,整片的刺繡,雖然多了幾分端莊,卻也添了几絲呆板。
這襲深藍色的禮服裙。
立時令得潘亭亭的氣質沉靜了下來,即使□出大片性感白嫩的酥胸,也高貴矜持得令人想看又不敢看。那星海般幽藍的光芒,神秘疏冷,彷彿來自冰雪世界的女王。
英格麗.褒曼。
那黑白默片時代的女王。
冷艷孤獨。
震驚地望着落地鏡中的那個穿着深藍色禮服裙似冰似玉的美人,潘亭亭忽然想起小時候的自己。那時候,她最崇拜的影星就是英格麗褒曼,她模仿褒曼的冷淡,模仿褒曼的孤傲。但在娛樂圈,孤傲是寸步難行的,只有撒嬌和放得開,才能爭得出位。
有多久。
她沒有好好看過鏡中的自己了。
心神恍惚而過,潘亭亭掩住眼底的思緒,神情複雜地問葉嬰說:“你怎麼知道我穿這個顏色好看?”
“我是設計師。”葉嬰笑了笑,淡靜地說,“你可以看不出來你最美的特質在哪裏,我不可以。”
然後,葉嬰說自己還有其他事情,朝店內眾人點了點頭,徑直回去她的設計室。翠西和喬治留下幫潘亭亭整理配飾和髮型化妝。
從一隻藍色的紙盒裏,翠西拿出一雙深藍色緞面芭蕾鞋款式的宴會鞋,一隻深藍色緞面的精緻宴會包,幾隻與禮服裙搭配的或細或粗的手鐲。喬治將潘亭亭的頭髮梳在腦後,梳成光滑典雅的髮髻,細細同潘亭亭隨行的梳化助理講解,屆時應當注意的髮型和彩妝重點。
那邊熱鬧成一片。
這邊,森明美的雙手死死交握,唇色雪白。
沙發中,越璨能感覺到自森明美身上散發出的憤然和慌亂。事實上,自潘亭亭從試衣間走出來的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潘亭亭的選擇將會毫無懸念。
越璨的眸色轉暗。
在這一刻,他明白葉嬰是真的不可能收手了。因為森明美,完全不是她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