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生

兩個女生

第一章大蝦子跑進了日記本

從看到玫瑰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了她,我從來沒見過心事那麼重的女孩。唇抿起來的時候,就像油畫裏沉默不語的女主角。

我完全意佳妮的說法,有心事的女孩才可愛。

像我這樣咋咋唬唬一眼看到底的人,誰會喜歡呢?

可是玫瑰說她喜歡我。

我這人就是這樣,覺得誰對我好,我就一門心思對人家好。我媽說了,我是那種特沒大腦的人,給人賣了還會替人家數錢的那種。

我媽打小就是這麼瞧不起我。你想想,我可是她親女兒啊,又不是地上撿的水裏撈的,當年我可是親自從她老人家肚子裏爬出來的呀,她就捨得這麼擠兌我!

想想都傷心!

還好我有親愛的玫瑰,她總是給我信心,她總是說:“莫麗。你真好,我沒見過比你更好的女孩子!”

感覺上好像有點“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意思,不過誰不願意聽好話呢,我就願意聽,一聽好聽的話,我就把眼睛眯起來,笑起快要走不動的樣子。

多米就說:“莫麗,你又發神經呵。”

多米是玫瑰的同桌,他看書的時候總是把背拚命地弓起來,像只活靈活現的大蝦子。

這隻大蝦子真有福氣,居然可以和玫瑰同桌。我真的很喜歡玫瑰,她的成績在我們全年級都是數一數二的,那麼多聰明的男生拼了命的追都追不上她,不過我喜歡她並不是因為她的成績好的緣故,也不是因為她老誇我,最主要的是我們投緣。別看她成績好,其實她很脆弱,為點小事動不動就哭,一哭起來就靠在我肩上,我喜歡被人依靠着的感覺,沒了命的好。

初三快畢業的時候,因為媽媽再婚的原因,玫瑰的心裏老是鬧彆扭,不是這裏不開心,就是那裏不開心。玫瑰的繼父是個很有錢的商人,我見過一次,覺得他人挺和藹的,笑起來也不像別的商人那樣奸奸的,很有氣質的樣子,可是玫瑰就是不能接受他,為了這事天天和她媽慪氣,慪完了,就打電話向我訴苦或是趴到我肩上來哭,怎麼勸也無濟於事,不如不勸,由她哭個痛快。

實在不行了,我就拖着她到佳妮那裏上網去。

佳妮是我姨媽的女兒,比我差不多要大八歲。她不肯念書,年紀很小就出來做生意,賣過服裝,推銷過化妝品,還跟人家合夥開過咖啡屋。大錢賺不了,小錢卻也賺了不少。這次在我姨父的資助下又心血來潮地開了一家網吧,她給網吧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大眼睛”。媽媽不喜歡我和佳妮常常呆在一起,怕我跟她一樣的不愛讀書,但我卻是非常地喜歡佳妮的,我覺得佳妮特別有性格,換句話來說就是“特酷”。而且,佳妮對我也沒話說,沒錢的時候我常找她救急,她從來都沒有二話,義氣得要命呢。

其實我並不喜歡網上聊天,不過玫瑰很喜歡。而且還和別人聊得很認真。我要是有什麼心裏話可不願意跟網上的那些人說,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呢,不過玫瑰喜歡我就陪着她,她開心我也開.我想這就是友誼吧,我可不在乎別人說我巴結優等生什麼的,因為我知道在玫瑰的心裏我也是非常重要的,這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一定值得很多人羨慕。

我運氣不好,在網上碰到的人名字真俗氣,叫什麼“大俠。”可偏偏他還嫌我的名字俗氣,批評我不該叫“魔女”,還說什麼網上有一千個魔女。我氣呼呼地朝他喊說網上還有一萬個大俠呢。他說那可不行,我問他為什麼,他就說如果真的這樣十個我才有一個老婆,多不划算啊。我一聽來了氣,噼噼啪啪甩了他一耳光,他則毫不留情地給了我一巴掌,就這樣我們就在網上打了起來,打得個天昏地暗。一直打到他服氣地說:“算了算了,我懶得和女的計較。再說我花錢上網和別人打架多不划算啊。”

“那是!”我打出一行字說:“我上網不用花錢!”

他氣得不再理我,去找別的女孩搭話了。

我笑笑,扭過頭看玫瑰聊得正專心,我卻已無心在上面流連了,拍下鼠標,溜到一邊找佳妮聊天。

佳妮一拍我頭說:“小妞越長越高。”

“長個不長腦。”我嘆息說。

“總結完全正確,”佳妮指指玫瑰說,“看人家玫瑰,做什麼都比你認真。”

“她是全年級第一,我能跟她比?”

“就沒點上進心?”佳妮指責我。

我趕緊扭轉話題,趴到她肩上問:“漂亮佳妮有沒有戀愛啊?”

“吹了,”佳妮低聲對我說:“有空再到網上找一個!”

“網戀啊!”我咋咋呼呼地說:“佳妮你真夠新潮的,你就不怕被人家騙啊!”

“笨,是人家要當心被我騙。”佳妮說完壓低嗓子壞壞的笑。遞給我兩罐可樂說:“去,把你朋友招待好。”

“別去打擾她,”我說,“此時聊天對她來說最重要。找個陌生人傾訴,可以完全不用顧忌。”

佳妮附到我耳邊來問:“她媽媽真的結婚了?”

“可別提,”我緊張地說:“這事一提她准爆炸!”

佳妮吐吐舌頭。老三老四地說:“人生不如意之事七八九啊。”

“可不是?”我也裝老練。

“好在網絡可以彌補一些不快樂,在網上沒有人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佳妮說,“令弧沖,張柏芝,大款,博士,美女,帥哥,想自己是什麼就是什麼!”

“最爽的是可以打人,打到天昏地暗也不犯法!”我嘿嘿笑。

“你這是最初級的聊天水平。”佳妮砰擊我。

我才不生氣,扁扁嘴說:“反正我對聊天沒興趣。”

“你是沒心事,”佳妮看着我說:“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我們莫麗更幸福的女孩子。真讓人羨慕。”

“你有心事?”我獃頭獃腦地問她。

佳妮笑呵呵地下逐客令說:“跟你說你也不懂,快叫上玫瑰,你們該回家嘍,晚了我又要連帶被罵,適可而止么。”

回到家裏做完作業,我心血來潮地翻出日記本來,其實我不喜歡寫日記。不像玫瑰,成天都在她心愛本子上划來划去的,寫的時候還遮摭掩掩生怕被人看到。但是玫瑰嚇我說如果現在不寫日記到老了的時候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一輩子多沒意思啊。我覺得她這話也說得對,老了翻自己年輕的時候寫的東西一定也很好笑的哦,

於是我也裝模做樣的寫日記,沒有文采,純屬應付。

寫着寫着我寫不下去了,於是開始在日記本上胡畫,畫著畫著有個頭像出來了,我怎麼看怎麼覺得熟。

原來,竟是那隻大蝦子。

我被自己狠狠地嚇了一跳,趕緊把日記本的那一頁給撕掉了。撕得粉碎還覺得不行,又跑到衛生間去把碎紙丟到馬桶里。

媽媽一點禮貌也不講,把門一把推開說:“莫麗你沒有拉肚子吧。”

我嚇得一激靈:“怎,怎麼會?”

“我看你慌慌張張的,還以為……都這麼大了,做事還是這麼不着四六!”媽媽念叨着,好不容易替我把門帶上了。

我差點沒倒在馬桶邊上。

瞧我這臉丟得!

都怪那該死的大蝦子!

第二章蒼蠅事件

那天放學,玫瑰又被喬留了下來。

我在校園裏漫無目的的閑逛。想到也許就要離開這裏了,心裏卻一點兒留戀的感覺也沒有。我媽拼了命的想我考上一中,天天在我耳朵邊上說只要我的成績有玫瑰一半她就高興了。其實我的成績也不是太差,在班裏怎麼著也能混個前十名。我是不夠用功,但是我腦子夠用啊,一點就通,不是吹,是都這麼說。

正胡想着呢,一個人影竄到我面前來,嚇我好大一跳。

仔細一看,竟是多米。

“鬼一樣!”我罵他:“也不怕我有心臟病?”

“少來,”多米說:“你莫麗怕過什麼啊。”

這話我愛聽,當即笑眯眯地說:“算了,饒你一次!”

“她又被喬逮住了開小灶?”多米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關心一下也不可以?不過她最近心緒好像總是不寧,我估計着要被喬老爺罵嘍,”多米胸有成竹地說:“我跟你打賭,她現在一定在教室里哭得唏哩嘩啦。”

“你對她夠了解!”我冷冷地說。

“她什麼都好,就是愛哭,動不動就哭真想不通為什麼。”多米嘆息。

“喂喂喂!”我說,“關你什麼事呀,回家吧,閑事少管!”

“你等她?”

“那當然。”

“你們倆好得像一個人,”多米討好地說:“可是你們性格並不一樣啊。”他在我面前晃晃悠悠的站着,站沒站相,頭髮亂亂的,像是三天沒睡好覺。我忍不住笑出來。他很緊張地問我說:“你笑什麼?”

“想要讓玫瑰對你有好感,”我說,“首先要把頭髮梳好。”

“還有呢?”他臉皮很厚地說:“敬請賜教!”

“還有就是皮不要這麼厚!”

他捏捏臉皮說:“我皮厚嗎?我捏着不厚啊?”

我差點被他氣暈。

終於等到他說:“那我走了,知道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多米!”我喊住他說:“我警告你,你少氣玫瑰。不然我饒不了你。”

“等到畢業了,想氣都氣不了。”他轉過頭來對我說,也許是覺得自己有點真情流露,馬上又油腔滑調地說:“你這麼義氣,那我就氣你好了,氣到你吃不好睡不香。”

“儘管放馬過來!”我才不怕,“怕你不叫莫麗!”

“那叫什麼?”

“叫爺爺!”對付這種人就要粗魯才行。

“你這種女生,”他看着我搖搖頭,榿人憂天地說:“我擔心你以後嫁不出去哦。”

“你這樣的男生,”我反唇相譏:“也別想找到好老婆!”

“哎!”他恍然大悟地說:“那我們在一起倒是挺合適的,我不用唱單身情歌,你也不用做一輩子的老姑娘!”

“死多米!”我衝著他大喊大叫,“你個流氓,你去死!”

“這就去死!你放心。”他朝我懶洋洋地一擺手,終於搖搖晃晃的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真恨不得一塊磚頭扔過去。真沒見過比他皮更厚的男生。

但是說真的,也有點好玩,真是又氣又笑。

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媽媽很不滿意地盯着我說:“你玩得夠野啊。”

“賭咒發誓。”我說,“和玫瑰一起補課來着。”

“補完課你會是這種神色?早焉焉的了。”媽媽說:“想騙我你還要再多吃幾年乾飯!”

我的媽媽真是厲害的角色,我繳械投降,摟住她說:“知女莫若母,我服!”

“那還不老實招供?”媽媽得意起來,臉色一板。

“玫瑰心情不好,我陪陪她來着。”

“這孩子,”媽媽說:“就為她媽媽結婚的事?”

“是啊。”

“可不能誤了考試啊,就要中考了,什麼也不比這個重要啊。”媽媽說:“你是要好好勸勸玫瑰。”

“可不?心情如何對考試發揮得好不好非常有用呢。所以啊,這段時間您千萬不能罵我,誤了考試不值得呢。”

“鬼樣!”媽媽說:“快吃飯吧,餓暈了什麼都是白搭!”

我的媽媽就是這樣一個有趣的人。而且心靈手巧,我們家不用花很多的錢就可以被她裝飾得很漂亮。我去看過玫瑰家的新房子,雖然很大,但絕對不像我家這麼的有特色,玫瑰的小房間佈置得像嬌氣的小公主住的閨房,我不喜歡,我倒是喜歡媽媽給我選的藍色小碎花的窗帘,初夏的風將它緩緩的吹起,我要是學習累了,就盯着它看好一會兒,要不就翻了隨聲聽出來聽歌,我比較喜歡聽快歌和有趣的歌,比如李心潔的《裙擺搖搖》蔡依林的《布拉格廣場》什麼的。這一點我和玫瑰又是截然不同,她喜歡的都是那種軟綿綿的情歌,讓人聽了不哭都覺得對不住自己的那種,什麼《最熟悉的陌生人》啦,什麼什麼《消失的城堡》啦,哭哭啼啼的,反正我是沒心思聽。

也許是餓了,晚飯吃得特別香,我一邊吃媽媽一邊滿意地看着我,問我說:“有把握考上一中嗎?”

“有。”我硬撐着答,這麼晚了可不能讓她不開心。

“可不能輸給林一凡。”

“嗯,”我說,“我保證。”

隔壁的男孩林一凡和我同年級,也要參加中考了,他媽媽每天逼着他喝兩碗魚湯,說是喝了後記性會好,搞得林一凡一看到魚就反胃,對着他媽大喊大叫說再讓他喝魚湯他就罷考!從這一點來說我媽媽算是通情達理的人,從來不逼着我吃什麼東西,而且把每天的晚餐調理得有滋有味,我能不讓她滿意和放心嗎?

吃過飯回到我自己的小房間看書,其實我看書還是相當拚命的,其實我還是相當想考上一中的,想繼續和玫瑰一起上課一起放學,想讓媽媽臉上有光。

因為我知道,自從媽媽下崗后,我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老爸不在家,他總是這樣,常常在別人該去上班的時候打着呵欠回來睡覺。

但是我和媽媽都不能說他,因為他每個月給媽媽交不少的錢,維持着這個家的開銷。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個我懂。但我卻懷念小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圍坐在電視機前,其樂融融的樣子,媽媽一看電視劇就哭個不歇,忙得我和爸爸又是遞毛巾又是遞茶水的。

自從爸爸下了海,媽媽下了崗,這樣的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

第二天一早,我啃着一根油條對剛剛進門的爸爸說:“早!昨晚輸了沒?”

“氣我?你就不能問贏了沒有?”

“輸好啊,”我說,“輸了你才有工程做啊,有工程做才有錢賺啊,這點道理你以為我不懂?”

媽媽把豆漿端給我,嗔怪地說:“懂這些做什麼?好好複習迎考才是正經!”

爸爸也附和說:“是啊,考不上我打斷你的腿!”

“用什麼打?”我嘻皮笑臉地拿着軟綿綿的油條說,“難道用它?”

爸爸拿起桌上的筷子狠狠敲我的腦門一下,進房間睡覺去了。

媽媽看着他的背影嘆息說:“日子黑白顛倒,不用出國就成了個外國人,真是值得!”

我哈哈笑着出門,車騎成S形,像一條魚,慢慢朝學校的方向游去。

我非常喜歡早上騎車上學的這段時光,所以我寧可不睡懶覺提早出門,路上的車和人都不算太多,空氣里有說不出的怡人香味,天高高的,高興起來猛蹬幾下車,飄飄飛飛的剎那可以感覺自己像風箏。

從這點來說我還是相信友誼其實也並不是要時時膩在一起,有一些些完全屬於自己的時光和快樂,也未嘗不可啊。

想到這裏,我真的理解玫瑰那些遮遮掩掩的日記。

第一堂課是數學,評卷。

我的成績還行,比我自己想像中的還要高出好幾分。老師總結了一下這次考試的情況,然後說有好多同學這次都沒有發揮好,快到關鍵時候了這成績可不能忽上忽下啊。我看了看玫瑰,她聽了這話,背挺得直直的,很僵硬很不放鬆,就知道她考得不怎麼樣。

下課後我趴到她桌邊問她說:"分數不滿意?"

沒等玫瑰回答多米就在一旁插嘴說:"別問了,我想你也滿意不到哪裏去。"他一邊說一邊在嘴裏嚼着一支口香糖,嚼得叭嘰叭嘰的,活寶一般。

我瞪他一眼,笑笑地對玫瑰說:"你真倒霉,怎麼和這麼噁心的人坐在一起。"

"是啊,不知道造了什麼孽?"玫瑰附和說。

"兩位小姐別動怒。"多米猛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口香糖來,遞給我們說:"來一塊?消消氣!"

玫瑰別過頭去不理他。我卻一把搶過一根來,不吃白不吃,跟這種人客什麼氣!

我當著他的面抽出口香糖來,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抽出的竟然是一隻蟑螂,那黑黑的小東西,忽地一下跳到我的手背上,我的媽呀,我最怕的就是這玩藝,嚇得尖聲大叫,當場跌坐在地!

玫瑰趕緊跑過我扶我。我嚇得腿發軟,心裏餘悸未消,又氣又恨。好半天才站起身來。我感到自己臉紅紅的,真是丟臉啊,我莫麗長這麼大還沒有這麼丟過臉呢。

男生們轟堂大笑,其中數多米的笑聲最為粗嘎和得意:"哈哈哈……哈哈哈……整人玩具,沒見識過吧?"一邊說一邊還把那該死的口香糖在我面前舞過來揚過去,得意非凡。

"多米,"玫瑰喝斥他:"你太過份了!"

"哈哈哈……"他壓根聽不進去,笑得前仰後合,並振振有詞地說:"不關我事,誰讓她嘴饞來着?"

我跑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着傷心地哭起來。

沒有人來勸我,我也不想有誰來勸我,我這人有個毛病,不勸反而好,越勸我越是止不住。我趴在那裏無休無止地哭着,聽到自己的哭聲,非常的難聽而且陌生。那邊玫瑰好像還在和多米理論,多米好像還在笑,徹頭徹尾的勝利者姿態。

喬又是在這個時候走進來的,我聽到他充滿諷刺的聲音:"有意思啊,"他說:"你們一天一場戲,是想給初中生活留下美好的記憶?"

"是的,喬老師。"多米油腔滑調地回他說:"您真理解我們。"

然後我就聽到玫瑰罵了他兩個字:“蒼蠅!”

玫瑰罵得乾脆而又利落,教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我也沒哭了,抬起頭來看。

"你說什麼?"多米看着玫瑰,似乎沒聽清:“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你像一隻蒼蠅。"玫瑰加重了語氣,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更加清楚明白地說道。

男生們哄的一聲噓叫起來,女生們則拼了命的笑,多米終於像一隻斗敗了的獅子,得意洋洋的神色蕩然無存,臉色灰敗地在坐到了位子上。

我的心裏真的很難受,我最難受的是,我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而難受,是因為自己被戲弄呢,還是因為戲弄我的那個人被傷害。

我不怪玫瑰。

但是我知道,這是我不希望的結局。

瞧,我是一個多麼沒有原則的女生啊,沒有原則,沒有個性,活該受這樣的折磨和煎熬。不是嗎?

不過我真的沒有想到,那天晚上,我會接到多米的電話。

那時是晚上八點,我正在我的書桌前研究白天的數學試卷。再想着白天的事,還是覺得丟臉,心裏恨恨的。拿了日記出來寫,又發現沒什麼好寫的,我本來就不喜歡寫日記,都是給玫瑰逼的,再說不快樂的事,我更是不願意寫下它。

電話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是媽媽接的,很少有男生打電話到我家,媽媽有些狐疑地高聲叫我接電話。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玫瑰,聽到是個男生的聲音,半天沒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說:“誰啊?”

“多米啊,”那邊說:“沒聽出來我的聲音?”

“你打電話來做什麼?”我沒好氣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家電話號碼的?”

“天下有我多米不知道的事?”他又得意起來:“不過,我打電話是來跟你說聲對不起的,今天不該捉弄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計小人過?”

我不相信地說:“你真的是多米那個傢伙?”

“信不信隨便你,反正我說過對不起了。”他說完,嗒地一聲掛了電話。

我捏着聽筒看了半天才將它放回原位。這個多米,真不是一般的神經。

回過頭,媽媽正以審視的目光看着我。

“我們班一個神經病男生。”我聳聳肩說。

“他跟你說什麼?”媽媽好緊張。

“什麼也沒說,”我說:“他神經的別理他。”

“家裏的電話號碼不能隨便告訴別人!”媽媽生氣地說:“半大的小孩心思最多,整天想東想西的。”

“哎呀,媽媽!你想哪裏去了!”我趕快解釋說:“不是你想像你那樣的啊?”

“我想什麼了?”媽媽不講理地說:“看你緊張得!”

“那我看書去了。”我懶洋洋地說。

“莫麗!”媽媽喊住我:“可別想瞞着我做什麼事,我一眼就可以看穿你!學習最緊要的關頭了,你可不許瞎來。”

“您多慮了!”我朝着媽媽一哈腰:“小心老得快!”說完趕緊進了我的小屋,把門關起來,把媽媽擔心和眼神和莫名其妙的想法一併關在門外。

這個多米,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也許是想討玫瑰的好,故意來巴結我。

真是討厭!

真是無聊!!

第三章玫瑰好像“網戀”啦

中考就要來了。按照我那點可憐的想像力,我不知道高中生活會是什麼樣子。我好像對未來一直都沒有過多的期望,有些傻傻的木木的。不像玫瑰,她拼了命的想趕快離開這所學校。對高中生活充滿嚮往和期待。其實在哪裏不是一樣的呢,關鍵是要有能說心裏話的好朋友。不孤單才最好。

我要是考不上一中,就會跟玫瑰分開了,我說什麼也要努力。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教室里的氣氛開始變得凝重,大家都埋着頭拼了命的看書,開玩笑的人少了。就連多米,也變得要了命的老實。

相比之下,一向緊張的玫瑰倒是輕鬆,有一天還央我帶她到佳妮的網吧去休閑休閑。

我豎起大姆指說:“高手就是高手,越臨陣越是風度翩翩!”

“也不是啦,”玫瑰說:“煩,就想上網聊聊天。”

“是想那個小蠻子了吧?”我說。

“是啊。”玫瑰皮厚地說:“有什麼不可以嗎?”說完了偎着我笑,看來她還真的是想他了,一個網上沒見過面的陌生人,一個怪怪的名字,小蠻子。

“我吃醋。”我板著臉說。

“可別!”玫瑰慌忙解釋說:“網友而已,我和他才聊過一次,說著玩玩啊。”

“你繼父不是替你買電腦了嗎?”我說:“那麼高級的電腦讓他閑着做什麼,在家上網不好嗎?”

“還沒去辦包月呢,”玫瑰說:“我可不想花他太多的錢。”

“不花白不花,”我說:“叫他一聲爸爸他保管覺得值,有你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他還不是前世修來的福啊?”

“呸呸呸!”玫瑰說:“我永遠也不會叫他爸爸。”

“這麼狠心?”我說,“死心眼!”

我是真的覺得玫瑰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那老爸天天在外喝酒談生意,有跟沒有沒啥兩樣的,這不,她晚上還打來電話,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她繼父給她買了新電腦。我心裏真有些酸溜溜的,掛了電話我就對媽媽說:“瞧人家玫瑰的家長多開明,特意在這個時候給她買電腦讓她上網衝浪,你們呢,偏偏還不許我去佳妮那裏!真夠落伍不是?”

“女——中——學——生——上——網——聊—天——上——當——受——騙!”媽媽拿着手中的報紙,一字一句地念給我聽說:“我正看到這篇文章,別以為你媽不懂,唬我?”

“算啦,”我說,“跟你說不清,你以為上網就上聊天啊,在網上還不知道可以做多少事呢,現在是互聯網時代,跟不上是要被人笑話的!”

“笑話你媽?”媽媽氣呼呼地把報紙一合:“鬼樣,念點書還成了精了!”

說完就看她的電視去了。

又是吵吵嚷嚷的電視劇,一個女人聲淚俱下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像中了邪一般。所不同的是媽媽不哭了,板着一張臉,我知道是我說錯了話,下崗后的媽媽非常的脆弱,簡直不能得罪。

我吐吐舌頭,進我的房間看書,沒一會兒爸爸回來了,他和媽媽才說了幾句話兩人就吵了起來。

媽媽對爸爸喊道:“能掙錢了不起啊,能掙錢也不能代表你想幹什麼就可以幹什麼!”

“我幹什麼了!”爸爸說:“我又沒有幹什麼!”

“有沒有干你清楚!”

“你莫名其妙!”爸爸也火了,嗓門提得老高。

其實爸爸和媽媽是挺恩愛的,很少吵架,我一看氣氛不對,趕緊出去勸:“都這麼大兩個人了,有什麼是不能好好說的呢?”

“去!”爸爸朝我擺手說:“這裏沒你的事,看你的書去!”

“你們這麼吵我怎麼看書?”我說:“休戰吧,看看電視!”

“不能看就別看!”媽媽把沙發墊子往地上狠狠一扔說:“從明天起我就出去找事做,你們沒吃的沒穿的不要找我!”

“嘿!”爸爸說:“更年期啊,越說你越來勁?”

媽媽沒理我們,進了卧室關了門。

爸爸朝我走過來,質問我說:“是你惹你媽媽生氣了?”

“沒有的事!”我趕緊申明,“我怎麼會惹她生氣?”

“她在家閑着脾氣是大點,有什麼事你盡量順着她。”爸爸叮囑我說。

“好。”我點頭。直後悔自己不該說她不懂網絡什麼的。

第二天跟玫瑰說起這事,玫瑰點頭說:“我媽媽現在也是在更年期,做事真的不着四六,讓人弄不明白,動不動就板着一張臉。”

“同病相憐!”我說。

“昨晚我上網了,”玫瑰悄悄而詭密地對我說:“你猜我遇到誰來着?”

“小蠻子唄。”

“對啊,莫麗真聰明。我們聊得好開心,我還看到他在BBS上寫的詩了,‘誰是千年前高山上的一朵雪蓮,誰是遙遠星河裏的一點點,誰是我今晚酒壺邊的紅顏知已,扣弦而歌的人,已漸漸走遠……’寫得不錯呢。”

“呀!”我驚訝地說:“你都背下來了?”

“他還給我講笑話,給我講道理,說什麼我媽媽的家不是我的家,我以後會有自己的家,被別的人填滿,不必太在意!”

玫瑰一說起小蠻子來就滔滔不絕。我有些酸酸地說:“你連這樣的心裏話也和他講啊,你們不過剛剛才認識。”

“是啊,”玫瑰說:“我也覺得奇怪,才認識,我就覺得他是那麼的親切!”

“不要臉啊!”我下死勁刮她的鼻子說:“不知羞不要臉啊,看你都在說些什麼,你也不怕我不開心啊,吃醋吃醋!拚命吃醋!”

“不必吧!”玫瑰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線:“他只是網友啊,存在於虛擬的世界中,怎麼和實實在在的你比呢!”

“快考試了!”我正色說:“少在網上聊天!”

“遵命!”玫瑰說:“莫大姐!”

看得出來,她真的是很開心。

周末的時候,媽媽去外婆家了。一個人在家真是無聊,我有些看不進去書,便從家裏出來,晃悠到了佳妮那裏。

佳妮一看我,說:“怎麼就你一個,跟你穿連檔褲的那個呢?”

“嘻嘻,”我說,“她家買電腦了,看不上你這個破網吧嘍。”

“姨父也真是的,”佳妮說:“做生意掙那麼多錢也不替你買台電腦,現在哪個學生沒電腦啊,沒有電腦怎麼行啊!”

“就是就是。”我對佳妮訴苦,“他們老土不說,還不許我抗議,我要是一句話不對,跟我拍桌子算是輕的啦,弄不好三天都沒有好臉色!”

“怪不得!”佳妮恍然大悟說:“你媽前兩天打電話跟我媽說你現在越來越不像話,越大眼睛裏越是放不下人,有這事?”

“簡直比竇娥還冤!”我嘆氣,隨便找台機坐下,進了那個我們常去的聊天室,一氣之下,用了“竇娥”的網名。

一進去我就看到玫瑰,她的網名叫“可兒”。順着名單往下找,很快就看到小蠻子。他們在屏幕上都沒有話,顯然是在私聊。

不一會兒,看到小蠻子送了可兒一朵花,還是一朵紅玫瑰,正在微微的點頭。

我招手叫佳妮過來看。佳妮咂咂嘴說:“不得了,玫瑰中毒不深啊!”

“可不是?”我也着急:“那小蠻子真是不像話!”佳妮坐到我邊上來,給小蠻子發去一句悄悄話說:“勾引未成年少女!該打!”

然後就給了他一耳光!

小蠻子很快就回話了,說:“喂!竇娥小姐住手!我可比竇娥還要冤啊!”

佳妮和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完后佳妮對我說:“這個小蠻子是個聊天高手,玫瑰要和她再聊下去,出什麼事可是說不準的哦。”

“能出什麼事?”我警覺地問。

“總之不能見面!”佳妮說:“一見面全玩完!”

“嘿嘿,”我說,“你挺有經驗的樣子?”

“開這個網吧,我見得多了。”佳妮說:“在我這裏上一夜哭一夜的都有。”

“真不能理解。”我搖頭。

佳妮不屑地看着我說:“當然你排除在外,你還沒有開竅呢!”

我回她一個白眼離開了電腦。

下線的時候我看到玫瑰正在朝小蠻子展開一個微笑,那笑容很可愛,是這樣的:^_^。

我沒有告訴玫瑰我在。怕她聊得不自然。

我知道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開心很重要。

第四章我被中考撞了一下腰

多米是在上學的路上攔到我的。

他長長的腿踩在自行車踏板上,大書包在龍頭上晃晃悠悠,等在我必經的路旁。見我過來大聲叫我的名字“莫麗!”

又嚇我老大的一跳,我龍頭一歪,盯着他問:“幹嘛?”

“不幹嘛!聊聊行不?”

歪頭歪腦的,整個一流氓樣。

我看着他,冷冷地說:“有話直說,有屁請放!”

“還不都是為了她。”多米說:“你說我要是提出換座位,會不會傷她的自尊心呢?”

“你想換座位?為什麼??”我好奇怪。

“她不喜歡和我坐在一起,就要考試了,老是影響她的心情我也不願意。”

“這麼偉大?”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你怎麼把自己說得像雷鋒叔叔?”

“那是你對我不夠了解,”他相當臭屁地說:“我可是個好男生。”

我笑得差點沒喘過氣。當然是嘲笑。不過他一點也無所謂,反而認真起來:“我是說真的,要是傷不了她的自尊,我今天就要提出來換座位!”

“你大可放心!”我說,“你做什麼玫瑰都會無所謂!”

“我就那麼失敗?”他頹然:“難怪她會罵我蒼蠅。”

他看上去還真有那麼一點傷心,不像平日裏嘻皮笑臉的多米。我有些不忍心了,安慰他說:“玫瑰氣頭上的話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大男生別這麼想不開么!”

“那她跟你說起我的時候是什麼態度?”

“沒有。”我說,“我們從來沒有說起過你。你就別自做多情了,我勸你還是多放點心思在學習上吧,快考試了。”

“其實莫麗你也不壞!是個好心人,”他像模像樣地誇獎我說:“難怪玫瑰要和你做好朋友。”

第一次有男生這麼直白的誇我,我的臉嘩的一下就紅了,趕快騎上車逃跑,丟下一句話說:“別愛屋及烏,拜託!”

誰知道他很快就跟了過來,在我後面喊道:“莫麗你車技不錯啊,很少有你車技這麼好的女生啊,敢不敢跟我比比?”

“比什麼?”我就怕別人跟我叫板,車一橫下來,問他說:“單手還是脫手?”

“可別告訴我你都厲害!”

我做出一副“可不是”的表情。

他知趣地說:“算嘍,好男不和女斗!”。乖乖地跟在我後面不吱聲了。

第一堂是喬的課,下課鈴聲一響,喬還沒說下課呢多米的手就高高地舉了起來。喬示意他說話,他站起來,眾目睽睽之下朗聲說道:“我個子高,擋了大伙兒三年了,畢業之前我要做點好事。讓我坐最後一排吧。”

我一驚,我還沒來得及告訴玫瑰早上的事情呢,真沒想到這傢伙說到做到!

更沒想到的是喬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他的請求。

“好吧,”喬說:“難得你這麼好心,我能不滿足你?”說完指指後面的一個空位說:“願意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

多米拿着書包就去了最後的一排。大家的眼睛看看多米再看看玫瑰,那些眼睛裏包含着各種各樣的信息,我一下子覺得多米這個人其實並不簡單,無可否認的是,他的這種方式足以令玫瑰相當的尷尬。

但我們都沒有過多的時間來考慮這些平日裏可以津津樂道的事情,因為黑板上不停倒數的紅色數字在宣告着一個殘酷的事實——中考就要來臨!

志願表發下來。我死命地捏着玫瑰的手說:“玫瑰,奇怪!我忽然覺得好緊張,連呼吸都好累!”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安慰我:“這些日子不是白苦的。”

“我怕我考不上一中。可是我想和你再同校同班,最好同桌才好。”

“你要求真高。”玫瑰說。

“難道你不想?”我不滿意她的不在乎。

“想。”她看出我的不滿,趕緊說:“誰說我不想?”

“那我們都填一中?可是萬一我考不上怎麼辦?考上了又分不到一個班怎麼辦?”

“別胡思亂想啦。”玫瑰說:“好好複習比什麼都重要!”

可是我沒想到是第二天,玫瑰卻告訴我一個令我很難已接受的消息,她不報一中了,要報外語學校!

外語學校是我們這裏有名的貴族學校,收分高不說,還要收好多好多的錢。不是一般人家的子弟,是想也不敢想進這所學校的。

玫瑰愁眉苦臉地對我說:“其實我真的想上一中,可是我不想我媽媽傷心,昨晚真的鬧得太厲害,我媽一哭,我心就高高的揪起來,要了命的疼呃。”

“有個好繼父看來也不錯!”我酸溜溜地說:“比我那親爸管用多了!”

“莫麗!”玫瑰低聲說:“求求你別再讓我傷心了好不?”

“好好好。”我說:“我衷心地祝福你!行不?”

“無論走到哪裏我們都永遠不會分開,因為我們的心在一起啊!”玫瑰抒情地說:“小蠻子說女孩之間的友情尤其珍貴呢,一定要好好珍惜!”

“小蠻子,又是小蠻子!”我把她的話還給她,“求求你別再讓我傷心了好不?”

她卻摟着我哈哈地笑。

真不知道這笑是為了誰。

吃晚飯的時候,難得爸爸媽媽都在。我半天玩笑半認真地說:“玫瑰要報考外語學校,我也想考呢。”

“也不稱稱你自己幾斤幾兩?”媽媽說:“老老實實報一中,能考上我就謝天謝地了!”

“不謝我?”我說:“那我不用要死要活地看書了,有什麼意思啊。”

“你這孩子!”爸爸說,“哪裏學的這些油腔滑調?”

“無師自通。”我得意洋洋。

“念外語學校要交多少贊助你知道不?”爸爸沒和我計較,心思顯然還在我剛才的話題上。可沒等我回答媽媽就首先嚷起來:“你別動那心思,我家女兒我最清楚,有再多的錢也不能往水裏扔!”

我悶頭悶腦地回我的房間看書。

十一點的時候,我有些困了,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人有些昏,枱燈暈黃的光在眼前一圈一圈地散開來,我忽然就想到了玫瑰,她應該也學習累了,現在也許正在網上和那個叫什麼“小蠻子”的人聊天,那些曾經只和我一個人說的心裏話正慢慢地被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完全徹底的分享。他夾在我和玫瑰中間,讓我們越離越遠。

而且,我相信玫瑰一定會考上外語學校。

最後的事實就是,我們將會分開。

我不太搞得明白玫瑰所說的那些什麼“心永遠在一起”之類的話,我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女孩子,太懸的東西一向不喜歡按受。我更願意的是有我喜歡的朋友天天在我身邊,我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糊裏糊塗一起明明白白一起長大。

當然,我的難過我不會讓玫瑰知道。

每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我怎麼能夠要求別人些什麼呢。

中考前一天,我寫日記:

明天就要中考了。

然後,我們將要離開這個生活了三年之久的校園。離開曾經朝夕相處的愛過和恨過的同窗好友。不知道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我們是不是還是能彼此記起,還是就這樣,從此忘記。

喬奮力地拍着講桌給我們打氣,在全班震耳欲聾的笑聲里我忽然有些捨不得的感覺,離別的滋味有點像澀澀的酸蘋果。

我吃下,然後不由自主地寫下這些酸溜溜的文字。

有點不好意思,有點不像我。

祝你考好呃,莫麗。

我想無論到何時,我都不會忘記那天下午,動員大會上喬跟我們玩的那個有趣的遊戲。

他掏出一大疊彩色的紙片,要我們寫出我們此刻最想說的一句話給他做個紀念。大家都在奮筆疾書,只有我一個人咬着筆杆子發獃。

喬直走到我面前,問我說:“還沒想好寫什麼么?”

“簡直比考物理還難!”我搖着頭說。

物理是我的弱項,我可真是言不由衷。

“整整三年的初中生活就沒什麼好說的?”喬盯着我:“隨便說什麼,不是作文題,又不打分你怕什麼!”

我朝他做個鬼臉,反正快畢業了,可以放肆些。

“別擔心你的物理,”喬說,“我看這一科還不至於拖你的後腿。你只要發揮正常,就可以考上一中的。”

喬對我好像從來沒有這麼慈祥地說過話,我還真有些不習慣。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歡快地答道:“謝謝老師。”

喬走開后我終於寫下:“還真有點捨不得離開大家,希望到我八十歲的時候,這個班上還會有人記得我,我叫莫麗,莫虛有的莫,美麗的麗。哈哈。”

寫完了我把它疊起來,覺得自己有些幽默,又自以為是的笑了一會兒。真想看看玫瑰寫的是什麼,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她一定是文縐縐的,用很多的形容詞,要不就是寫得像一首詩。我學不來,還是這樣實在。

沒想到的是紙條剛一收上去,喬就把它們像洗撲克牌一樣地洗了洗,然後說:“大家傳着看看吧,別不好意思啊,看看同窗三年的同學都在想些什麼!”沒想到喬會來這一招,大家尖叫起來。直罵喬耍花招拿我們開心。但紙條發下來我們還是很開心,都搶着看,看完了再互相嘲笑一翻,教室里亂得像集市,有別班的老師走過來,好奇地探頭看一眼,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來,就在這熱熱鬧鬧的表面下,離愁別緒其實也在悄悄地漫延。但我想喬是一定看出來了,因為他看着我們的眼睛,是那麼的溫和那麼的讓我不忍注視。

那天放學早,我們組倒霉,輪到最後一次大掃除。玫瑰說她不等我了,早點回去,看看能不能在網上遇到小蠻子。

“這個結骨眼上還聊天!”我大呼說,“玫瑰你真夠拽!”

“不聊的,就看看,”玫瑰說:“不過他答應我等我考完陪我聊三天三夜哩。”

我做出一副哭相:“我就是這樣被拋棄?”

“咿呀,說什麼!”說是這麼說,她到底還是背着書包揚長而去,彷彿有根無形的繩將她一直牽引而去。

多米舉着一把大掃帚站在我面前說:“她有事嗎?怎麼不等你。”

“有事,”我點點頭說,“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事!不過你要知道的是,不管什麼事,都不關你的事!”

“繞口令?”多米說:“說不定這是做最後一天同學了,還這麼不客氣!”

“如果真是這樣,”我說,“我一定大笑三天三夜做為慶祝!”

“不會吧!“多米摸摸腦袋說:“我就那麼讓人討厭?”

“不然你以為?”我繼續打擊他,“我沒說大笑九天九夜算是給你面子!”

“你就不怕笑死?”多米說:“笑死了還怎麼活到八十歲,還想讓人記得你呢,沒門!”

我看着多米。

他也看着我。

然後他說:“莫虛有的莫,美麗的麗。不是嗎?”

原來他竟抽到我的紙條!

“不公平。”我兇巴巴地說:“你寫的是什麼現在告訴我!”

“可以,”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來說:“看看我的草稿便是!”

我接過來,看到上面寫着一句我似懂非懂的話:“如果記起的都是快樂,我會選擇記起。如果記起的都是煩惱,我會選擇忘記!"

“拜託!這都是什麼呀,又想騙我?”

“你們倆個!”多米嘆氣說:“如此好的朋友,卻是如此的不相同,真是讓人覺得奇怪!如果她看到,我想她會懂的。”

“她是她,我是我!”多米的話讓我心裏非常的不痛快,“你喜歡她我知道,可是你別拿我們兩個相比!”

“哎!我真沒那意思!”多米趕緊解釋說:“我是在誇你呢,你是很適合做朋友的那種,可我覺得她有的時候真的很難接近!”

我這人沒脾氣,片刻之間就轉怒為喜:“你是說真的?”

“真的真的!”多米用我的口頭禪:“賭咒發誓!”

等我們做完清潔,天忽然下起雨來。夏天的雨來得急,誰也沒有準備。我們組七八個人被困在教室里,大伙兒都說:“看來是捨不得我們走呢,在這個時候下雨!”

多米說:“張學友有首歌叫《分手總是在雨天》,這個時候唱最合適!”

“那你就唱唱唄!”我故意激他:“讓這間教室永遠都記得你的歌聲!”

“是啊!”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說:“多米你唱歌不錯,反正現在也走不掉,你就唱給我們聽聽?”

“唱唱也行,”多米說:“在最後一天讓你們知道我多米也是上得了檯面的人!”

我們拼了命的鼓掌,不過說真的,我沒想到多米真的會唱,更沒想到他唱歌其實是那麼的好聽,雖然颱風不算太好,但歌喉卻是無可挑剔的,不仔細聽,跟張學友本人簡直就難分真假:

晨曦細雨重臨在這大地

人孤孤單單躲避

轉身剎那在這熟識的路旁

察覺身後路人是你

如一套戲重逢在這舊地

而彼此不知怎預備

一些嘆氣跟一串慰問

和隨便說一些讚美

為何你眼光年月未變

思憶怎麼要再返舊年

你說要走的一晚

連綿夜雨也似這天

總要在雨天也似這天

總要在雨天逃避某某段從前

但雨點偏偏促使這樣遇見

總要在雨天人便挂念從前

在痛哭擁抱告別後從沒再見

(是你的一切告別在雨天)

雨還在嘩嘩地下,打在教室地玻璃窗上,成一幅幅凌亂的畫。多米將最後一句歌詞唱得聲嘶力竭:“是你的一切告別在雨天~~~~”。他的頭昂得很高,脖子裏青筋爆起,就在那樣的歌聲里,我忽然感覺我初中生活的最後一個黃昏充滿了傷感。

只可惜,玫瑰沒有聽到,如果她聽到,我相信她也一樣會被感動。也許離別真的可以讓一個人變得寬容和美好,我甚至有些欣賞起多米來。

雨終於停了,我騎着車又像一條魚一樣地游到大街上。多米在我的身後跟過來。問我說:“哥們兒,我唱得還不錯?”

“不錯啊,”我說:“可惜玫瑰沒聽見。”

“她不要聽的,”多米說,“和她同桌時,我一哼歌,她就皺起眉頭來。”

“多米,畢業后你們就不在一個學校了,你還能老想着她?”

“喜歡一個人又沒有錯!”多米理直氣狀地說。

“是啊,沒錯。”我說,“玫瑰也這麼說,她最近喜歡上了她的一個網友,天天急着回家和他聊天。”

“男網友?”多米把眼睛瞪得老大。

“是啊!”我說。

“這多離譜!你也不勸勸她?”

“你別瞎想啦,他們只是朋友啊!”我跟多米再見:“祝你考出最理想的成績!”然後我車一拐,飛也似地騎走了。

我對多米說了玫瑰的秘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些不夠義氣。但我又轉念一想,其實我是在做好事啊,省得多米天天胡想亂想的,斷了他的念頭,反而省心!

那晚我怎麼也看不進去書,在屋子裏竄過來竄過去,像只沒頭的蒼蠅。

媽媽說你別看書了,不如早點睡吧,明天精神好一些。

我點點頭,把隨身聽放到調頻上,塞到耳朵里,躺到床上發獃。收音機里放出的竟是那首《分手總是在雨天》,主持人正在說中考的事:“明天就要中考了,希望今天這場雨不會淋濕大家青春的熱情勇氣和信心,在這別離的下雨天裏,送上一首Jacky的老歌《分手總要在雨天》,和大家一起分享!祝你們考出最好的成績!”

我的腦海里竟一下子浮現出多米唱歌的樣子,連他嘴角邊金黃色的小絨毛,也是那麼的清晰。我嚇得嘩地一下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悶和慌張。

我這是怎麼了?

“只是被中考撞了一下腰”。我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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