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幕 新晉富翁

這是一個結他可以趴着彈二胡站着拉的年代，這是一個概念大於夢想，謠言大于堅強的年代，這是一個連月餅都透露古典主義的年代，這是一個犯賤有理，不犯賤傻冒的年代，這個年代很好，這個年代很壞，所有純真的寓言都變成了碩大無比的泡沫在空中飛，張牙舞爪，耀武揚威，可只要輕輕一碰就灰飛煙滅。

你可以忽略一切，但絕不可以忽略欺騙的力量，你可以藐視所有人，但絕不可以不尊重騙子的魅力，因為一個最不起眼的騙子都有可能完成你一輩子無法實現的夢想。上海有家廣告公司的老闆，號稱是北大哲學系博士，頭髮剃成3個圓圈，說是三陽開泰，每次出去拉業務時都穿着中山裝，帶着紅袖套，然後連續講10個小時不喝水，講20個小時不小便，一般人見到他這個架勢都驚為天人，氣勢上先輸他三分，只得乖乖向他請教。此君有句經典名言是“給我二十萬，還你一個億。”意思是只要給他幾十萬廣告費，就能夠產生幾千萬的銷售額，如果不請他做廣告，公司肯定倒閉。當然，騙子最大的特點就是他總有辦法讓你不認為他是騙子，此人不但敢吹牛，而且能吹牛，說起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幾乎所有客戶經此君洗腦後，都乖乖奉上幾十萬廣告費，百試不爽。結果這廝收到錢后立馬消失不見，等風聲過後再繼續出來行騙，這樣一年也能弄幾百萬。奇怪的是，光天化日下這個騙子居然活得萬分瀟洒，就是沒人想將他繩之以法。

上面說的這個騙子還只是小混混，真正的大騙子根本不屑去騙企業錢財，那些人只騙政府的鈔票。1999年國家鼓勵海歸回國創業，提出優惠政策若干，有一個雲南人當時正在新馬泰晃悠，每天感到無事可做，一看國內形勢大好趕緊回國行騙，打着國際著名金融家的身份來到上海，找到新區政府官員說他要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附近投資建一個全球最大的室內人工海濱浴場，浴場面積達13萬平米，裏面內容包括大海、沙灘、高山、瀑布、熱帶雨林等自然景觀，要集文化、娛樂、運動、觀賞、休閑、餐飲、住宿為一體。據此人說整個工程投資約為25億人民幣，耗時5年，建成后將是世界第一，50年內不會有同類建築趕得上，從此上海沒有海灘的事實將成為歷史，外國遊客一下飛機就享受到純真夏威夷風情，徹底感受到上海作為一個國際大都市的非凡魅力。政府領導聽了他描述的美好藍圖雖然心動，但還頗有顧慮，結果此人又下猛料，包了架飛機載着幾個頭頭到天空飛了幾圈，不停用手指着下面的土地勾勒未來，沒人知道在飛機上他們具體說了什麼，反正下了飛機后這個項目就被批准了，一些媒體及時將此事做了正面報道，並高度讚揚，讚譽此人是民族英雄，此項目利國利民，必定流芳百世。然後就是政府劃地，公司成立，招商引資，銀行貸款，各地技術人員紛紛上馬，就在大家以為又一個東方神話憑一己之力化為現實時，這個民族英雄突然一夜之間消失不見，帶着騙來的十多億人民幣，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只知道那個剛剛動工的建築已有一半露出了地面，像一堆真正的垃圾。

這些都是事實，你可以忽略，甚至可以改變，但你無法不承認，說這麼多只是想告訴有些人，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農民種一輩子田，抵不上有些人一頓飯的消費，工人干一輩子活，抵不上有些人一夜風流，這個世界浮躁得很，所以，有人夜夜笙歌，有人下崗待業，有人娶了四個老婆，有人卻打一輩子光棍。

很多年以後我們都知道要想在一個商業領域取得成功，一個重要的前提就是找到適合自己的營銷模式。對保健品而言更是如此，當年三株口服液一年賣80個億，是因為三株堅持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把宣傳標語刷到了農民朋友的豬圈上。而安利現在一年能賣100億是因為它的直銷做得很成功。回望2002年，彷彿還沒有太多人想得到軟文的廣告力量居然可以那樣強大，簡直化腐朽為神奇，如果告訴你幾篇文章可以帶來幾億收入，你一定不要覺得不可思議，這是事實而非天方夜譚，如果你不健忘，你應該記得一個號稱“今年過節不收禮，收禮就收xxx”的保健品當初啟動市場其實就是靠幾篇非常經典的廣告軟文，這些廣告軟文經典到讓專業雜誌當成科學論文到處轉載，幾年下來這個產品的老闆最起碼賺了50億。如果你不健忘，你更不會忘記北京有家號稱能夠治療一切不育不孕症的醫院，同樣是靠幾篇軟文炒作，一轉眼變成了國際知名的“送子醫院”，每天上門就診的患者絡繹不絕，連外國人都慕名前來，不到半年時間營業額就突破20億。你現在只要翻開報紙，就會發現上面全是各式各樣的軟文，有的明目張胆，有的小心翼翼。你打開你家信箱，你同樣會發現裏面充塞着各種宣傳小報，上面有和你生死相關的一切內容，你要麼別看，看了就會情不自禁買他們的產品，因為那些文章會告訴你其實你已經得了某種絕症，你不吃他們的產品很可能會立即死掉，只有他們可以讓你活得和從前一樣。這就是如今保健品市場，這就是廣告軟文的力量。

為了寫好那個增高膠囊的廣告軟文，蘇楊整整花了4個月，看完了16本和人體長高有關的專業醫學書籍，每本書都有一尺厚。那4個月蘇楊沒有哪天是在12點前睡覺，通宵工作是家常便飯。在那4個月裏蘇楊共寫了一百多篇文章，然後從中精選了12篇做成3個整版，分別取名為：《孩子長不高，最痛父母心》、《爸媽再愛我一次吧，我要長高》、《XX膠囊，長得像姚明不是夢》，這些整版在華東各城市日報，晚報和周報集中投放，每星期投兩次，足足做了2個月。因為這些文章不但有恐嚇，更有煽情，而且有理有據，讓人看了很是信服，幾乎每個整版都能接到1000個諮詢電話，算是創下了同類軟文的最好記錄，從而快速啟動了市場，引發第一輪購買高潮。蘇楊又策劃了一檔該膠囊長高原理的科學問詢節目，在各地電台黃金時段播放，節目裏蘇楊請了一個醫院退休的女護士，號稱是全國著名長高專家，欺騙觀眾說該膠囊多麼多麼神奇，科學價值不亞於克隆技術，前景超過三峽工程，是21世紀最偉大的科學發明之一，又找了幾個民工冒充消費者打電話說自己兒子吃了該膠囊后，個子10天長高8公分，激動地在電話里放聲大哭。這一系列策劃圓滿完成後，××膠囊簡直賣瘋了，華東數萬家終端均出現搶購熱潮，賣斷貨的比比皆是。就這樣持續了2個多月，麻桿凈賺600萬人民幣。慶功會上，麻桿抱着蘇楊猛喝3000元一瓶的XO，然後遞給蘇楊一張銀行卡說：“裏面有5萬塊，算你的酬勞，跟着我好好乾，賺錢的日子在後面呢！”蘇楊把卡塞到袋子裏，然後對麻桿鞠了個躬，說：“謝謝老闆！”

嘗到甜頭后，麻桿準備在廣告上加大投入，把勝利的火焰燃燒到全國，計劃一年賺10個億，三年佔領全國80％保健品市場。麻桿興奮地對蘇楊說出這些計劃，然後問蘇楊意下如何，是否佩服他卓越的思想，麻桿眯着眼睛等待蘇楊的誇獎，卻沒想到蘇楊聽後頭直搖，然後不無諷刺地說：“你的想法太天真了，簡直就是開玩笑，其實這次成功一半是運氣好，根本不值得高興，你也不看現在保健品市場風起雲湧，一天一個變化，如果一味依靠廣告打市場，遲早得死掉。現在當務之急是好好建立全國營銷管理中心，然後在各地成立分公司和辦事處，重新尋找經銷商，不能現貨現款的經銷商全部不要，對終端也要認真管理，堅決抵制沖貨和假貨情況發生，還要防止競品惡意中傷，最好每個終端都派上自己的促銷員，此外還要做到全國零售價保持統一，健全售後服務系統，而最重要的是應該積極尋求其他營銷模式，比如會議營銷，社區營銷，甚至直銷，千萬不能固守自封，更不能沾沾自喜，要走的路還長着呢，只有做好這些基礎工作，才能提升品牌形象，謀求進一步發展，否則就是痴人說夢。”

一席話說得麻桿五孔流血，七竅生煙，麻桿做保健品本來只想玩票，賺上一筆就逃，現在輕而易舉賺了幾百萬就以為這個行業賺錢太容易，所以才有了繼續玩票的想法，本以為蘇楊會大唱讚歌，說自己英明神武，卻沒想到這廝居然和自己說這麼多大道理，而且完全否定自己的智慧，這個公司還從沒人敢對自己說半個不呢，簡直豈有此理，當下一拳重擊在柚木辦公桌上，對蘇楊破口大罵：“你懂個屁啊，你他媽的只是我一條狗，我要你來幹活的，不是對我指手畫腳，你，給我道歉。”

空氣有點凝固，麻桿漲紅着臉，喘着粗氣，齜牙咧嘴，彷彿要一口把面前的混蛋吃掉。蘇楊坐在麻桿對面，臉色陰冷，並沒有任何道歉的意思。麻桿終於忍無可忍，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奮力砸向蘇楊，然後大叫：“你給我滾出去！”

蘇楊只輕輕一避，就躲開呼嘯而來的煙灰缸，然後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麻桿面前，雙手撐在老闆桌上，一字一句對麻桿說：“哥們兒，你還真把我當你的狗了，別幽默了好不好？你也不看你錢是怎麼賺來的，相不相信我到政府舉報，說你賣的產品都是騙人的東西，到時候你還能坐在這裏嗎？”

麻桿聽了蘇楊的威脅后哈哈大笑：“你他媽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我現在隨便叫幾個人就能把你從這兒扔下去，到時候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你以為憑這個就能要挾我，做夢！”

蘇楊也冷笑，蘇楊說：“你是老闆，你當然能把我扔下去，沒錯，就憑這些好像還真搞不死你。不過，你千萬別忘了，這幾年你逃了不少稅，我在你公司這幾個月不小心收集到一些證據，我給你算了下，你偷的稅總額好像有五百萬了，你是生意人，知道逃這麼多稅意味着什麼，我就不嚇你了！”

聽了蘇楊這話，麻桿一下子坐到了椅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過了半天才怔怔地說：“算你狠，你想怎麼樣？”

蘇楊慢慢伸出一根手指頭，緩緩說：“100萬，少一分錢都不行。”

十分種后，蘇楊將滾燙的100萬支票放到那個破爛的公文包里。在離開辦公室時對麻桿說：“哥們兒，你別怪我不好，是你說這一切都是遊戲的，既然是遊戲，就要遵守遊戲規則，你太笨了，這個世界上比你聰明的多的是，可惜你還總以為自己最牛B.記得以後千萬不要隨便把別人當狗，謙虛點，否則會死得很難看。”

已經是10月了，天真的冷了，這個城市的上空涌動着大塊大塊的積雨雲，彷彿時刻都有降雨的可能。北風很大，落葉在空中飛舞，行人在風中撒腿奔跑，他們試圖逃避雨水的侵襲。蘇楊拎着那隻價值100萬的破公文包慢慢從麻桿的公司走了出來，然後從一條小弄堂里推出自行車，一如往常慢慢騎了起來，沒有人知道這個衣着普通，神情憔悴的小夥子是一名新晉陞的百萬富翁，人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大雨即至，這個人為何還這麼悠閑，難道他真的無所謂？

那道門已經被破壞歡樂再也回不來

和你在一起多美好就算什麼都得不到

――鄭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