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開始冬眠的夏天
(1)貝母紙花
我當初假扮恐龍妹不就是為了尋找不在乎外貌只愛我心靈的真愛嗎?
現在我的真愛聖予既然已經找到了,那這塊假傷疤應該就可以揭掉了吧?哎呀,還是不要揭掉好了,反正我知道聖予愛的是我的心嘛,所以我外貌怎麼樣都無所謂啦,他一點都不介意的。
何況,這塊假傷疤已經貼了7年了貼出感情來了耶,突然一下扯掉還真有點不習慣呢,呵呵呵。
OK!
就這麼決定了——
不揭掉那塊假傷疤,HOHO~~!
"我是恐龍我怕誰,Oh~,Yeah——!!!!
我是恐龍我怕誰,Oh~,Yeah——!!!!
我是恐龍我怕誰,Oh~,Yeah——!!!!
……"
呀,是我的手機鈴聲響了,一看來電顯示:
原來是夏天!
我吡吡迅速摁下接通鍵:
"喂~,天花板同學,你好啊,找我有何貴幹?"
"沒有貴幹就不能找你啦?"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那你隨便扯吧,我洗耳恭聽着呢。"
"呃……不知道說什麼。"
夏天"呃"了半天"呃"出這麼一句話。
汗死~!
他平時不是挺能講的嗎?
也許這會他只是心裏不好受想聽個人聲吧,那好吧,我會努力把我的聲音開到最足馬力給他驅趕鬱悶的。
"呵呵,夏天小學弟,你放心,我特意給你去算過命哦~~,算命大師說你不會早早翹辮子(死)的,他說這場病只是你的一個劫,你可以順利地逃過此劫的,你可以像我送給你的那盆沙洲草的花語"健康長壽"一樣,真的健康長壽地活到99歲耶~,呵呵。"
"真的?算命大師真這麼說?"夏天的聲音像喝飽了水的禾苗一樣唰地精神抖擻了起來,"哦耶,看來我的人生真的不錯嘛~,哈哈。"
"當然啦~,我幹嗎要騙你啊,我騙你又得不到獎勵!而且那個算命大師很有名算得很準的!所以你千萬不要擔心自己的病情,一定要振作要開心,一定會好的!!"
"呵呵,貝殼恐龍蛋,看來你真的還是蠻關心我的嘛~。為回敬你摯熱的關心,本歌神決定繼續教你唱那首在啦啦啦音樂網站上學到的超酷RAP……"
"STOP!"
夏天還沒說完我就忙不迭地打斷了他,"你說的那首RAP歌不會就是那個沒名字的"Higirl~!他和他,他和他,他和他……"吧?"
"貝殼恐龍蛋你的記性爛死啦!我什麼時候說過那首RAP歌沒名字啊,我好像只對你講過"歌名嘛~,歌名就叫……就叫——嘿嘿,不告訴你,氣死你"這樣的話吧?"
"那現在還是想不告訴我想氣死我??"
"哈哈~,猜錯了!我現在想告訴你了,它的名字就叫——《她和他和他和他和他》!"
"啥米~~??她和他和他和他和他??這是個病句,嚴重的病句,如果是在考試卷上,這樣的造句是不會給分的。"
汗~~~……
我在說什麼呢~?
被聖予給傳染了嗎?
"豬~!貝殼恐龍豬!!"她和他和他和他和他"哪是個句子啊,是個短語!如果要你做語文改錯題就好啊——越改越錯!"
"我笨總比你騙好吧,你這個大騙子,當初趾高氣昂鼻孔朝天地說什麼那首RAP是你自編自創的代表作,現在呢?哈哈,說漏嘴了吧,原來是在什麼破音樂網站上學到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樣一來,志赫也會唱那首RAP就不足為奇了,他肯定也是在音樂網站上學到的吧?
不過,他們倆為什麼都一口咬定那首RAP是自己的純原創作品呢?
"喂~,天花板,你當初幹嗎要騙我說那首RAP是你自編自創的代表作啊?在那種事情上騙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啊?難道是想得到我的一聲"啊!是你自己原創的嗎?好厲害哦!可以去申請專利出單曲耶~,說不定以後會成為很棒的作曲家哦!AzaAzaFighting(加油)!"類似這樣的表揚嗎?"
"切~!誰要你的表揚啊,你又不是我的老師!我想騙你,我高興騙你,不行嗎?哼!啪!!"
暈~,就這麼掛了電話?!
如此說來志赫說那首RAP是他自編自創的也有可能是騙着我玩的?
他可是比夏天更喜歡騙人,騙術更高呀~!
嗚哇哇~~~,我怎麼就這麼可憐啊,老是被別人騙。
哎呀,別嗚哇可憐的啦,人生漫漫長路怎能沒有不騙時,還是趕緊挑選明天約會要穿的衣服吧,挑選挑選挑選……
Oh~,Yeah——!!
好棒哦,燦爛的明天終於大駕光臨,偉大的約會如期甜蜜進行,我踩着歡快的步子朝站在天橋上等我的聖予走去……
天~~~,他的手上居然還持着一束漂亮的鮮花耶,他老遠就看到了我,微笑着手持鮮花向我優雅迎來……
我也開始注意儀錶地學着他微笑+優雅地向他走去……(不能給他丟臉啊,切記切記!)
我們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彼此深情對望着從左右兩點走向中間的共同一點……
天空中似乎還飄蕩着非常羅曼蒂克的抒情音樂,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倆,我們倆的眼裏只有彼此……
深情對望——
緩緩走近……
深情對望——
緩緩走近……
深情對望——
緩緩走近……
對望——
走近……
對望——
走近……
對望——
走近……
啊,終於走到了,他將手中的鮮花遞給我,深情而含羞地對我說:"送你的。"
我甜甜地一笑:"謝謝。"
雙手接過來,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然後抱到胸前。再然後,我踮起腳尖,準備在他的唇上來個蜻蜓點水的輕輕一吻……
CUT!!!
我這是幹嗎呢我~???
喔~~~,我的上帝,這個相會場景是多麼……
多麼……
多麼的……
噁心~!
真把我給噁心死了,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酸+神經質啦~,這實在是不像本小姐的風格,難道戀愛中的女生都會變成這樣?
受不了了,還是趕緊將自己打回原形吧——
我啪地放下踮起的腳,粗手粗腳地捏着花瓣大大咧咧地說:
"OH~,MYGOD!我的聖予大人,這個是紙花啊?!!難怪我剛才嗅的時候好像沒嗅到什麼香氣嘍。你幹嗎送我紙花呀?我家沒有死人耶~!"
"對不起,"聖予的宇宙超級無敵帥帥臉微微紅了,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我只是覺得送鮮花沒什麼創意,而且我個人認為紙花比鮮花好,因為紙花不需買花換水,能夠做到既美觀又長久保存,你可以輕輕鬆鬆把它擺放在家,既環保又衛生,省事省心。最重要的一點是:鮮花是用錢買的體現不出自己的真誠心意,而紙花是我自己一朵一朵親手摺的。"
"啊——???這麼大束花都是你自己親手摺的??"
"嗯。"
"我的天~~~,難怪你今天的眼睛跟以往不一樣嘍。"
"啊?真的有不一樣嗎?有什麼不一樣?"
"像——熊·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昨晚上熬通宵折出來的?"
"呵呵,夕貝,這你都能猜到啊?真厲害。"
"嗚嗚嗚……聖予……"
我感動地一把抱住了他,嚇得他馬上"花容失色",兩隻手抬上抬下地不知道往哪裏放,緊張不已地變成了大結巴:
"夕夕夕……夕貝,這這這……這是在外面耶~,別別別……別人……會……會會會看到的……"
"別人看到就看到,怕什麼,我們是名正言順、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情侶耶~,呵呵。"
我將頭深深埋在他滾燙(是緊張成這樣的吧)的懷裏幸福地說。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幸福分享我的幸福,這樣……應該不算過分吧?
"還還還……還是不行,不不不……不能這樣……不不不、不行……"
聖予想拉開我,但是又不敢碰我。
可以想像他此時的樣子有多窘多痛苦。
我突然有點生氣,懊惱地鬆開他,一個人悶悶地大踏步往前走。
"夕貝,你生氣了嗎?"
聖予追上來焦急地說。
"……"
不想說話,不想理他。
"夕貝,對不起。"
"……"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
"夕貝,你~……想抱就抱吧,現在,馬上。隨你抱多久。"
聖予走到我前面,擋住了我的去路。
我站住,抬起頭看着他,看着眼前這張俊美無比秀逸絕倫卻被緊張憋得通紅的天使面孔,突然噗嗤一聲笑了:"真的可以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嗯!!"
他一愣,終於還是捏緊拳頭下定決心地用力點頭了,不過臉上的紅暈又唰地加深了一層,整張臉簡直好像被烤熟了的鴨子一樣紅透了。
"不要!"我狡黠地一揚嘴,"我改變主意了!要你主動抱我。我們交往這麼久以來,你連牽我的手都沒有牽過一次耶~,別說是抱了。"
"現~……現現現在??在~……在在在這裏??"他通紅着蘋果臉結結巴巴地問。
(2)要笑,要幸福
他緊張地四處張望看看行人,張望了半天等附近的行人都走遠了,才終於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輕輕抱住了我。
他溫暖乾淨的氣息,就在擁抱之間自我的鼻腔一路繚繞至肺腑。
我醉了,深深地醉在這個我等待了太久渴求了太久的愛之懷抱里……
天知道這個時刻有多美,空氣怡人,輕風暖人,日光舒軟溫柔,車鳴聲、人語聲、鳥叫聲、狗吠聲……
這個城市的所有原本該稱其為噪音的聲音在這一瞬間都變成了美妙動聽的祝福,祝福我們的祝福。
真的感覺到夢一般的幸福,是那種什麼都可以忘掉的幸福,幸福得都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了,就像個得到了渴望許久的玩具的孩子,第一次,我覺得自己擁有的如此奢侈。
"夕貝,你知道我送你的紙花是什麼花嗎?"
聖予輕輕摟着我,溫柔無比地問道。
"知道,貝母花啊~。"
我緊緊地縮在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懷抱里閉着眼答。
"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送你貝母花而不送別的紙花嗎?"
"因為你只會折貝母花,哈哈。"
"夕貝,不是的……"
"知道不是的,我逗你玩呢。因為我就像貝母花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這是秘密,哈哈……"
因為我看到了《聖經》裏你寫的話嘛~,你在《聖經》裏寫道:"她是一株生命力最強的貝母啊,小小的,卑微的,卻給了我最真的感動。"
"那你知不知道你像什麼呢?你知不知道你在我眼裏像什麼?"
"知道,像——老公。呵呵。"
"臭美!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給你了?"
"是沒說過,那你現在說啊,現在說不晚哦~~。"
"做·夢!"
"我就想做夢呢。"
"好啦好啦,說正經的,聖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我眼裏像什麼呢?"
"不知道。夕貝你趕緊告訴我吧,我很想知道耶。"
"像——春雨。"
"春雨?"
"嗯,春雨,可以滋養萬物的春雨,我這株貝母只有沐浴着春雨的愛澤才可以綻放最美麗最幸福的花朵。"
"呵呵,真是美妙的比喻啊,夕貝,你的語文水平有長進哦,不錯不錯,中考大有希望。"
"中考沒希望咧~~,我肯定考不上高中的,我肯定要復讀一個初三。你知道我的成績是比爛泥塘里的泥巴還要爛的~。"
"那麼,你想跟我分開嗎?"
"不想啊,當然不想!!"
"所以啊,讓我們一起加油努力吧,我輔導你所有的功課,你一定會趕上來的,我們一定可以考上同一所高中!"
"好是好啊,可是……喂,聖予,你要幹嗎,不準放開我,我還沒被你抱夠呢~!"
"我是想現在就帶你回去複習功課、為中考努力呀。"
"不行!我現在不想回去,我要你繼續抱着,一直到我感覺抱夠了為止!"
"那我抱你抱到什麼時候你才會感覺抱夠了呢?"
"嘿嘿!不會有這個時候的,永遠都不會有!因為——你的懷抱,我永遠都貪戀不夠!!"
"那……夕貝,我就永遠都這樣抱着你吧,一輩子都這樣抱着你!!好不好?"
"不好!一輩子太少了,要兩輩子,三輩子,四輩子,五輩子,六輩子,七輩子,八輩子,九輩子……NNNNNNNNN個輩子,無窮無盡無止無境無休無停的輩子……"
"好。"
"嘻嘻……"
"呵呵……"
那天,我們就這樣站在天橋上抱了很久很久,說了很多很多的話,根本就忘了那個去市圖書館的約會,後來我還在他的懷抱里睡著了,那是我有生以來睡得最美最好的一覺……
當天傍晚我才醒過來,不久就接到了夏天的電話。他在電話里用蔫茄子一樣的聲音乏力無比地說:"貝殼恐龍蛋,能不能來我家一趟啊?我想見你。"
"為什麼要見我?有什麼事嗎?"
我心裏徒增不好的預感。
"我的冬眠症又發作了,我現在感覺是渾身無力、累得要死、又頭暈又頭疼還胸口疼的、只想呼呼大睡啊,我真不知道這一睡下去什麼時候才能醒來,好像有種預感這次睡下去會睡很長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長到也許永遠都醒不來了,所以想見你最後一面……"
"說什麼傻話?!"我猛地打斷他,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你不會醒不來的!!!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來你家看你!千萬要撐住別睡呀!"
我和聖予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他家,一路上我根本就沒法止住自己如洪澇海潮般的滾滾眼淚。
"都出去,我要和貝殼恐龍蛋單獨說話!"
一到他家,躺在自己房間床上的夏天便用微弱卻堅決的聲音對圍在他身邊的所有人下驅逐令。
所有人順從地退出去了,還輕輕地關上了房門,轉眼間偌大的豪華房間裏就只剩下我和夏天兩個人。
我走到他床前,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實際上根本就是不知道說什麼……
"嘿嘿,貝殼恐龍蛋,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哦~,保准樂得你直跳。"
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是一臉若無其事的壞笑。但是他太異於常人的臉色和聲音足以證明他的冬眠症已經發作得很厲害,隨時都會砰咚一倒進入漫長無比的恐怖睡眠。
"你說吧,我認真聽着。"
我流着淚哽咽回應。
"好消息就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已經很久很久了。"
我很想懷疑他的話,我真的很想沖他說——
"你不是一直只對Sexy美女感興趣嗎?你怎麼可能喜歡我這種超級大恐龍?",可是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我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直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雖然已經被惡劣的病情侵襲得蒙上了一層晦澀的灰霧,可是依然漂亮得令人窒息,它此刻在定定地看着我,裏面涌動着的感情深沉濃烈得如同夕陽籠罩下的落日天空,還飛揚着大朵大朵溫柔得能擰出水來的雲彩……
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落在冰冷的綠格地板上,化成憂傷的回憶一路飄洋過海……
我想起我和夏天的第一次見面,那年我12歲,剛剛進入海灘初中讀初一,那天是正式上學的第一天,下午學校搞大掃除,我一個人被分配打掃教師會議廳,我不知道怎麼去,我左問又問都沒人願意搭理我,正拎着掃把站在操場上犯愁之際,身後上空響起一個清亮翠綠如同天台花園爬牆虎的聲音:"嘿,傷疤臉小妹,教師會議廳往北走,就是窗戶玻璃全爛了的那棟樓的三樓四號房!"
我一回頭往上看就看到了夏天,樹影婆娑搖動,風聲沙沙作響,他穿着一件上面印滿了可愛金絲猴的綠色T恤坐在單杠上,晃蕩着修長的雙腿,沖我笑得就像艷陽高照的夏天。
我想起那次英語突擊考試我哭泣發怒時他突然用他的嘴堵住我的嘴;
我想起我被我哥強吻那次他突然出現砸昏我哥救了我;
我想起我無家可歸時他收留我過夜;
我想起我哥要抓我回去時他三番四次地幫我躲;
我想起他曾拍着自己的胸膛對我說"別怕別怕,有我呢";
……
我現在回想起這些,才驚覺這些言行里蓄滿的情意,只是我太白痴而已,只是我被聖予迷得團團轉眼睛裏看不到任何人。
我真的不曾想到,原來我會被一個人默默地喜歡這麼久。
我的眼淚像雪花一樣地飛揚飄落,一如永遠不會結束的冬季般無法停歇,窒息的悲痛似藤蔓緊緊地纏繞着我,由腳踝一直攀到手臂再至脖頸,讓我怎麼也無法承受無法呼吸。
"夕貝,我希望你記住:要笑,要幸福!!"
夏天用微弱無比乏力異常的聲音深深地看着我說,此時此刻,他漂亮的嘴角綻放着我從未見過的最溫柔最深情的微笑,彷彿把對我的所有情感全部都傾注在這傾城一笑上了。
"嗯嗯嗯~~~。"
我用盡全身力氣地拚命點頭,動用所有細胞地拚命點頭,彷彿要把頭點斷似的拚命點頭,黃豆大的眼淚劈里啪啦地狠狠往下掉,滴在蒼白無比的地板上,漾暈成血漬般的悲慘形狀……
"夕貝,給我笑一個吧,我要最燦爛最幸福的笑容。"
"好。"
明知道這個時候根本就不可能笑出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我要笑,我要讓他看着我的笑容睡着,讓這個笑容的溫暖去融化那漫長黑暗睡眠里的陰冷與孤寂……
我真的笑了,定定地看着他笑了,努力將嘴角揚到平生最上點地看着他笑了,偽裝成最燦爛最幸福的模樣看着他笑了,雖然在笑的時候也無法控制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落……
他也看着我笑了,在笑的同時從被子裏伸出蒼白修長的手來往我臉的方向握,我知道他是想握住我的這個笑容,永永遠遠地握住我的這個笑容,把它帶到那漫長黑暗睡眠里與他做伴……
我答應,我也希望他能握住這個笑容、將它帶到那漫長黑暗睡眠里與他做伴,所以,我努力維持着這個笑容將臉靠過去,往他手伸來的方向靠過去……
(3)然皙的生日
"啪~~~!!!"
就在要觸到的前一秒鐘,他的手如同再也支撐不住冬眠病魔的重量般,重重地垂了下去,我大驚大叫,趕緊接住他的手,將它貼上了自己的面頰,可是我的笑容已經不再了,他沉睡的手也應該做不起握住笑容的動作……
終究、終究還是沒有把我的笑容帶到那漫長黑暗睡眠里去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放聲痛哭,淚水匯聚成記憶的銀河漫天飄搖……
我想起夏天頂着厚厚一疊英語試卷踢着正步走到講台上的滑稽樣;
我想起他臭美地撥着他腦頂上漂染得亂七八糟的雜毛時的玩世不恭;
我想起他教我唱RAP時一副歌王氣派卻嚴重走調的聲音;
我想起他綻放在防盜大門后的接近沸點的笑意;
我想起他為救我砸昏我哥后直直看着我的猶如夜色般深黑的眸子;
我想起他抱住我時不輕彈的眼淚里流露出的對病魔的恐懼和無言的孤獨;
我想起他牽我手時指尖傳來的溫度一如夏日清晨的朝霞澄澈暖人;
我想起他穿着印有N只金絲猴的咔哇咿睡衣呼嚕呼嚕睡大覺的樣子是那麼可愛,就好像我夜夜抱着入眠的那隻大金絲猴布絨玩偶;
我想起他用清甜明亮得如同西瓜汁的聲音,講出的那個蚯蚓三口之家的笑話;
我想起他無數次定定地看着我的那雙漂亮眼睛,那裏面有湛藍的天空有潔白的雲朵有翠綠的梔子樹葉有粉紅的薔薇花瓣,有一個總彌散着濃濃橘子汽水香味的永遠不會消逝的夏天……
可是我現在看不到他眼睛裏的那個夏天了,它消逝在了明亮的空氣中,隨着恐怖無比的漫長睡眠被死死封鎖在黑暗的冰窖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來,也許永遠都不會再醒來……
也許真的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因為時間憂傷地走啊走,很快就走過了4個月的時間,但是夏天依然沒有半點要醒來的徵兆……
新的一年早已到來,所有人都長大了一歲,中考也早就結束了,我沒考上任何一所高中、連業都畢不了,只能繼續留在海灘初中再復讀一個初三。
我覺得很對不住的就是聖予,因為他為了跟我在一起居然毅然放棄了考上的全國第一重點高中而選擇陪我一起複讀一個初三。
時間繼續憂傷地走啊走走啊走,走到某天下午放學后,我被我們的班主任叫到了他的辦公室,下面是我們敬愛的之之老班(我們大家對班主任的愛稱,因為他永遠把"的"說成文言文的"之")對我的所謂語重心長苦口婆心的諄諄教誨:
"韓夕貝同學,你怎麼搞的?看看你之月考成績,全班倒數第一耶!你是復讀生都考個倒數第一,這可真是我們海灘初中校史上聞所未聞之奇事。我知道你這段時間之心情一直不好——你之××小弟不幸夭折、你之哥哥離家出走了、你之好朋友又可憐病重形如植物人,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而且你今年年初剛滿16歲離成年只有兩年了,這麼大之人了,總應該學會懂得控制自己之情緒,懂得什麼叫堅強樂觀,畢竟生活還是得繼續下去,所以,老師希望你趕緊把狀態調整好,全力以赴地投入到緊張熱烈之學習中去。你這樣下去,別說考高中了,能不能畢業都是個很大之問題啊,你難道還想再復讀一屆嗎?啊~~??"
"……"
我獃獃地看着他一張一翕的黃牙大口,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夏天和哥哥出的狀況對我影響實在太大,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最近的腦子還是經常處在空白和短路狀態,心神會時不時地飄到一個只有他倆的世界裏去,那個世界裏有過去一切我和他倆相處的片段,連帶地還會老是想起志赫,想起他叫我"恐龍大嬸",想起他喚我"媽媽",想起他漂亮瞳孔里那一片陽光的金色。我甚至有時候會神經質地覺得志赫沒死哥哥沒走夏天沒睡,他們三個都只是在逗我玩呢,他們很快就會笑眯眯地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韓夕貝同學,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
"韓夕貝同學!"
"……"
"唉~~,算了算了,你回教室吧。照你現在這種形如少年痴呆症患者之狀態,我怎麼說都只是浪費口水。"
"……"
"聽見沒有~~~???叫你回教室啊~~~!!!"
之之老班終於怒髮衝冠了,敲着辦公桌大聲朝我吼。
"啊?回教室啊?哦~,好。老師再見。"
我終於回過神來聽見了他的話,乖乖地聽話走出了之之老班的辦公室。不過,不應該回教室吧,應該回家呀,因為現在已經放學了。
聖予有點事所以放學時我叫他不要等我,讓他先走了。
反正家裏也沒有什麼人在等我,所以我一個人在外面像蝸牛一樣慢騰騰地盡情晃悠,又是吃路邊攤又是逛玩具城的,又是遛馬路又是仰望着半朵雲都找不到的天空發獃的,結果搞到很晚才回家。
這時候天已經很黑了,我打開家門,走進黑漆漆冷清清的客廳,沒有開燈,我就那樣逕自摸索着走到沙發旁,靠着沙發蹲坐在地上,面對着無邊無際的黑暗,憂傷像巴黎的霧一樣重重疊疊地迷漫開來……
奇怪,雖然有最喜歡的聖予做男朋友,但是我為什麼還是這樣孤獨?
志赫在天堂過得好不好?
哥哥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嗎?
夏天什麼時候才可以醒來?
為什麼我身邊的人都一個個離我而去??
我真的好想你們!!
還有我的親生父母、我的真實身世……我現在都有點搞不清楚我是誰了……
"咔嗒~!"
就在這時,客廳的電燈突然被打開了,黑暗瞬間被亮若白晝的光明給吞噬,然後我看到我的面前多出了一個人,他墨衣黑褲,高大挺拔,星辰般的眼睛,完美得接近神,他是那種一眼望去就知道只屬於零下冰堡里的高傲王子,可是他此刻卻端着燭光搖曳的生日蛋糕,朝滿面愁容的我咧開嘴笑,那樣驚心動魄的生動笑容,一如白色的明亮光線般綻放在他俊逸絕倫的臉上,周圍霎時飄起溫柔暖人的春風。
我無法抵擋身體裏一波一波的暈眩。
有一剎那,我以為我看到的是聖予,但是聖予不會讓我這樣震撼。
"冰凌你做什麼?今天不是我生日!還有,你是怎麼進來的?"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的我,嗵地從地上站起來,看着他說。
他怎麼搞的,腦子沒進水吧,一向冷冰冰的他今天卻像換了個人似的朝我笑得這麼燦爛。
他不說話,他也不會說話,只是不由分說地將那個生日蛋糕遞到我手上,然後拉着我走到桌前,然後手把手地幫我把生日蛋糕輕放到桌上,然後從褲兜里掏出一卷磁帶放到錄音機里打開錄音機,於是,優美動聽的生日快樂歌便從錄音機里輕快地飄了出來……
"雪糕,你搞什麼呀~?"我把錄音機啪地關掉沖他說,"我說了今天不是我生日!你搞錯啦搞錯啦!"
"金然皙!你別忘了你已經不是韓夕貝而是金然皙!你的真實生日是今天,而不是你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隨便給你亂定的一個生日日期!"
雪糕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在上面飛快地敲出這樣一段字給我看。
"什麼呀~?雪糕,你難道沒看到我發到你郵箱裏的那封道歉信嗎?"
那封將"自己在冒充金然皙"的事情全部如實坦白出來了的道歉信,是我在決定跟哥哥韓林野離開這個城市去Q城的前一晚發出去的。他如果看到了那封信,他應該就不會把我當成金然皙了才是啊?!
"????"
雪糕兩隻漂亮的眼睛裏全都是迷惑的問號。毫無疑問,他肯定是沒看到了!
"那你到底收到我發給你的那封道歉信沒有?"
雪糕很乾脆地搖頭。
倒~!
怎麼搞的?
我當時明明發出去了啊~。
難道是網絡出了問題?
汗~~~,現在的互聯網噢,稍不留神就會出個錯,然後什麼影子灰都找不着,看來高科技也還是弊端連連啊,還是傳統書信可靠。
那麼,這麼說,他現在還是把我當成他的未婚妻金然皙嘍~?!
怎麼辦?
要不要跟他直接坦白呢?
跟他說——我不是他的什麼所謂失憶的未婚妻金然皙,我只是跟她長得很像而已,我左臉上的傷疤是假的,不信我可以馬上揭掉給他看。可是,這樣坦白真的好嗎?
冰凌如果知道了會變成怎樣,會對我怎樣?
"不要!不要!!不要告訴他你不是金然皙!!!既然已經給了一次讓他知道的機會卻陰差陽錯地沒有知道,那就是上天的安排,上天要你繼續將金然皙扮演下去!而且他是為你才變啞的啊……"
正在猶豫不決的當頭,心底突然有個聲音這樣對我說。那麼強勢和絕對的聲音,把我的猶豫毫不費力地瞬間擊潰。
真的是上天的安排嗎?
那麼,好吧,我就將金然皙繼續扮演下去吧。
這樣想着,我便趕緊將笑容使勁往臉上堆,好聲好氣地對雪糕說:"呵呵,瞧我瞧我,一不留神又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金然皙了。不過你應該可以理解吧,畢竟我當韓夕貝已經當了這麼久了,畢竟我還是處在失憶狀態一點都沒有要想起什麼來的徵兆。嗯嗯嗯~,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努力地時刻記着自己是金然皙,並且趕快適應這個身份的。我會記住今天才是我的生日,以前韓夕貝過的那個生日不算了。那麼,現在,我們來吹蠟燭切蛋糕吧。"
但是,就在我俯下身鼓起腮幫作勢要吹蠟燭時,雪糕卻伸手攔住了我,然後要我看他做的動作:緊閉雙眼朝着生日蛋糕虔誠地雙手合十。
"幹嗎呢這是?難不成你要我學和尚念"阿彌陀佛"啊?"
(4)春暖花開
"不是這個意思就不是這個意思嘛~,幹嗎沒事打別人的頭?!你這個虐待狂~!"
我摸着我可憐的頭瞪着他說。
"貝雷豬!快點,繼續猜!"
雪糕還是保持着那個動作用眼睛瞪我。
"猜就猜嘛,瞪什麼瞪啊,小心把眼珠子瞪出來!啊噢噢~~,我知道了,我知道你那個動作的意思了,是要我在殺死生日蛋糕之前先拜祭一下它對吧。冰凌大叔,"殺死"這個詞你聽得懂吧?是擬人詞,實際意思就是要用刀子切蛋糕,用刀子切蛋糕還不等於把它殺了?!怎麼樣?我這比喻……不,是擬人,我這擬人很形象吧?哈哈哈。"
"砰!"
"哇呀呀~~~,有沒有搞錯啊?你這個該死的雪糕,為什麼又打我的頭?難道我又猜錯了嗎?"
"當然又猜錯了~!!!是許願啊~,叫你在吹蠟燭之前先許三個願望!你過生日的時候難道沒許過願嗎?這個都不懂!真是頭貝雷豬!"
雪糕再也沒耐心了,乾脆直接將那動作的意思用筆記本閃電般敲了出來。
"你那動作做得那麼丑不拉嘰不合標準的,我怎麼知道是許願的意思啊?"
我委屈地撅嘴道,"而且我過生日的時候是從來就沒許過什麼願嘛~,我們家過生日從來就沒有在吹蠟燭之前還要許什麼三個願望的習慣,而且生日蛋糕都很少買很少吃,因為覺得那甜膩膩的鬼東東既沒創意又難吃得要死,況且還容易導致發胖啊、便秘啊、患癌症啊、縮短壽命啊、得尿道結石啊、得腎結石啊、引起齲齒和口腔潰瘍啊、使視力下降啊、得高血壓啊、得動脈硬化病啊、得冠心病啊、得糖尿病啊、發生營養不良和貧血啊、容易骨折啊、影響腦部發育啊……等等好多的恐怖後果!所以,我以最誠摯的姿態奉勸天下所有人——少吃蛋糕,越少越好,不吃最妙!哈哈~。"
"羅嗦!快點許願!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都快燒沒了!"
冰凌不耐煩地催我。
許願?
只能許三個?
太少了吧?
因為我突然一下子想起了好多的願望,真的是好多好多的,有一籮筐、兩籮筐、三籮筐……
於是我問冰凌:"雪糕,我可不可以多許一點願望呀?"
"不行!"雪糕很果斷地搖頭,在鍵盤上劈里啪啦地敲着他對我的回答,"如果多許願,你一個也實現不了,上帝討厭貪心的人類!"
"好吧,只能許三個就只許三個就是,反正很快就是一年,明年的生日我又可以再許三個,後年又可以再許三個,大後年又可以許……呵呵~。"
說完這些后我便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開始虔誠無比地在心裏許起願來:
"上帝爺爺,您一定要豎起耳朵聽清楚了,我想要許的第一個願望是:希望我親愛的哥哥韓林野能夠過得快樂幸福,可以早點找到一個很好的女孩做他的終身伴侶。
"第二個願望是:希望我的好朋友夏天早點醒過來,希望他的冬眠怪病可以早點治好。
"第三個願望是:希望冰凌可以重新開口講話。"
"好啦~,願望許完了,可以吹蠟燭嘍~,HOHO~~。"我笑嘻嘻地對雪糕說。
"呼——"
我憋足勁一口氣吹滅了蠟燭,然後開始準備開始切蛋糕。
當雪糕小心翼翼地幫我打開生日蛋糕盒蓋時,我看到了漂亮無比的生日蛋糕上用五彩奶油寫就的幾個字——
金然皙生日快樂。
金然皙生日快樂……金然皙……金·然·皙~~~!!!
我的眼睛被刺到了,好痛!奇怪,為什麼會這麼痛啊~?
我不是金然皙又怎樣?
我又不喜歡冰凌,所以他對她多好、他怎麼把我當成她都無所謂,都應該無所謂啊,對於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無論他做什麼都應該無所謂都應該傷害不到自己的,可是~、可是~~……
可是我好像沒法無所謂……
到底怎麼搞的?到底怎麼搞的??
"貝雷豬!盯着蛋糕上那幾個字發什麼呆呢~?快切蛋糕!我要吃,我肚子餓了!"
雪糕突然又用手襲擊我的頭,藉此來提醒我。
我抬頭看向他——燈光籠罩下的他雖然是一副很不耐煩的冷酷表情,什麼時候那張俊臉都看起來那麼臭,但是我從他流光溢彩的臉色里分明輕易地就讀到了一種刻意隱藏起來的幸福和滿足。因為金然皙,因為他喜歡了20年的金然皙就以觸手可及的距離真實無比地站在他的身旁,因為他在陪他最心愛的人過生日,而且還是現在惟一一個陪着她的人,所以他擁有幸福和滿足……
可是他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金然皙,我是冒牌的金然皙!
好重的負罪感,但是沒有任何勇氣去揭穿這個事實,我不想看到他失望,我不想看到他難過,我不想看到他震痛萬分地面對這樣一個"好不容易尋覓到的人卻完全不是"的恐怖事實,我不想他臉上那麼難得那麼珍貴那麼不常見的幸福和滿足,轉瞬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尋覓不到……
也許,這些,就是我不願意坦白"我是冒牌金然皙"這個真相的原因吧??
所以,冰凌,對不起,請讓我暫時代替金然皙,等我找到她將她帶回你身邊后,我一定就會說出全部真相燦笑着退出。如果是這樣做,你臉上的幸福和滿足就應該永遠都不會消失了吧?
"盯着我看什麼~?不許看~~!!"
冰凌白皙精緻的臉好像在我定定的目光注視下開始浮現出微微的紅暈,他可能覺得這樣很糗吧,好像自己被玩弄於我的股掌之中一樣,於是惱怒地瞪了我一眼然後趕緊轉過臉去不讓我看到他的紅蘋果臉。
哈哈~,他這個樣子可不多見啊,我突然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愛,情不自禁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轉過臉來抬起眉瞪着我,好像在說:"笑什麼?不準笑~!"
"為什麼不準笑啊~?讓人發笑的原因有很多,非得一定是在笑你嗎?
我就是單純地想笑不行嗎?雪糕,你應該鼓勵我多笑才是,因為笑真的有很多好處耶~,它可以增加肺的呼吸功能、可以清潔呼吸道、可以抒發健康的情感、可以消除神經的緊張、可以使肌肉放鬆、可以有助於散發多餘的精力、可以驅散愁悶、可以減輕"社會束縛感"、可以有助於克服羞怯心理、可以幫助我們人類適應環境然後樂觀地對待生活……
等等等等。
所以應該多笑,多多多多再多多的笑!
"尤其是你——雪糕,不要老是板着一張臭臉好像誰欠了你幾百萬似的,多笑啊~,一定要多笑!來,現在就給我笑一個吧,笑一個。"
"……"
他板着門板臉不理我。
我不甘心,繼續言語誘惑:"呵呵,呵呵呵呵,可愛的冰凌同學,笑一個嘛~,你笑的時候真的很好看耶,而且會讓人覺得很親切,像個溫暖的天使哦~~。"
"……"
暈~,還是無動於衷啊。
唉~~,算了算了,勉強他笑也沒意思,他本來就冷酷慣了不擅長笑嘛。
可是,就在我要放棄時,他卻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個笑容掛在他那張英俊到讓人無法相信的臉上,像是最舒展的風一樣掠過我的眼睛,一瞬間,眼前春暖花開,冰消雪霽。
我呆了數秒才回過神來,很開心地說:"呵呵,看吧看吧,你笑的時候真的很好看耶~,像個溫暖的天使。你如果去參加亞洲先生的選拔比賽,絕對可以榮獲"最佳笑容獎"!哈哈。"
就在這時,冰凌的手機響了,他接通電話,聽到手機那邊人說出的話后,臉色大變,我從來沒見過他如此驚慌,心裏徒增不好的預感,連忙追問:"怎麼啦~?是誰來的電話?出了什麼事?"
"我姐姐!她說聖予涉嫌謀殺被警察抓走了,警察抓了人後第一個通知的就是她這個家屬。現在我要去警局!你也要一起去嗎?"
冰凌用他修長靈活的手指在筆記本電腦上火速敲出這樣一串字給我看。
我的腦袋"嗡"地變成無數個大~~~!!!
怎麼可能?
聖予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會涉嫌謀殺???
他連一隻小小螞蟻都會拼了命地想要去保護啊~!
不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搞錯了~~~!!!
一定是搞錯了搞錯了~~~~!!!!
還沒等我從震痛中反應過來,冰凌就將我拉出家門上了他的黑色轎車。
車子以最快的速度開到了警局。
"聖予!聖予!!"
我大叫着他的名字沖了進去。
可是我看不到聖予,他被警察關了起來,他們說他身為犯罪嫌疑人在定罪之前不能與任何的親人朋友見面!
我受不了,情緒嚴重失控地衝著警察們大哭大鬧。
"你們幹嗎要抓我的男朋友???他怎麼可能會涉嫌謀殺???你們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人了,如果他會殺人那麼剛出生的嬰孩都會吃人!!!!我可以作證,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做擔保!!!!"
"呵呵,用你的生命做擔保?你現在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大話~?!"一個帶着怒氣的聲音猛地狠狠刺中我的耳膜,我驚栗地轉身,看到了冰凌的姐姐,也就是聖予的媽媽,那個在志赫病危時有過一面之緣的漂亮中年貴婦,她此時正直直地盯着我,眼睛裏燃燒着濃濃的恨意,"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的兒子就不會變成這樣!!!!你是個妖孽,徹頭徹尾的妖孽!!!!你根本就沒有資格來看我的兒子!!!!"
(5)為什麼兇手是他
"她沒有嚇你!安聖予確實涉嫌謀殺,而且證據確鑿,所以我們警局才會逮捕他的!"一個看起來是這個警局裏最大官的中年男人面無表情地對我說,"你的男朋友安聖予涉嫌謀殺冰予小學二年級A班學生金志赫,還有涉嫌謀害初中二年級學生夏天——致使其患上冬眠絕症危及性命,證據確鑿,而且兇手自己供認不諱。他已經年滿16歲,應當負刑事責任,到時我們警方將會把他交到法院審判定罪。"
什·么~~~~——????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我的上帝呀,你不要跟我開玩笑!求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不可能不可能,我死都不相信!!!!
死都不相信——!!!!
"呵呵,大叔,大叔你在說什麼呢~?編故事嗎?編得可真難聽……"
我像個千年冰人一樣僵了好久好久之後,才像個機械人似的喃喃低語,用找不到靈魂的聲音喃喃低語。
"你不相信也沒用,因為他自己已經親口承認了,這是他坦白罪行全過程的錄像!"
那個中年警官說著就拿出一盤錄像帶放給我看。
我看著錄像上真實得仿若伸手就可以觸摸的聖予,聽着那熟悉無比得燒成灰我也能辨出的聲音——
"我承認,那兩個人都是我害的……",只覺得自己的心嗵地狠狠一沉,轉瞬之間便掉入了沒有盡頭的死亡深淵,無窮無盡無邊無涯的巨大黑暗像高山壓迫着我,如汪洋吞沒着我,我說不出話,透不過氣,窒息的劇烈痛感排山倒海鋪天蓋地而來,鞭打着我海嘯般的淚水漫天飛濺……
錄像里的那個人,真的是聖予嗎?
說著"我承認,那兩個人都是我害的……"的那個人,真的是聖予嗎?
真的是我最喜歡的男朋友聖予嗎?
真的是那個曾經在冬日暖陽照射下的天橋上,說過要永遠都緊緊抱着我絕不離開的純情美少年嗎?
真的是那個曾經在雨後晨時的清新校園裏,和我一起用小樹枝小心翼翼地將蚯蚓送回泥土之家的善良好學生嗎?真的是那個曾經為了救根本還不認識的跳樓的我而摔下去差點摔死、心裏堅定地秉承着"救人一命就等於救全世界"的模範預備神父嗎?
真的是他嗎?
是他嗎??
如果是,此時此刻,他為什麼會說出這樣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的話?如果是,他怎麼可能會謀害他女朋友我認識的、而且感情還很深、對我很重要的人……
他到底是什麼???
是天使?
還是惡魔?
所有過往的相處里,他哪一些表現的是真,哪一些表現的又是假?包括對我的感情——他,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呵呵,很好笑吧?
如此輕易地就懷疑自己深愛的人。可是他說過的,他從來都不會對我撒謊,他從來就不會撒謊……
頭彷彿要爆裂開來~~~~,誰知道我現在承受的痛苦有多大,根本就是無法承受的痛苦,比死亡還要恐怖還要深重億萬倍的痛苦,痛絕人寰的痛苦……
像是有一台巨大的壓力機壓着自己的全身,壓得自己連一個手指都動不了,那種壓力像空氣一樣無孔不入,壓遍我的每一個細胞,彷彿只要有一個手指可以動,自己就會隨着一聲呼吸被拋至空中,然後像被人惡作劇般嗵地急速往下摔,狠狠地摔入萬丈地獄摔得粉身碎骨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聖予真的是謀害志赫和夏天的兇手,那麼,上天,請讓我死,請讓我立刻就死掉——
死了,就不會痛了吧?
呵呵,沒錯,死了就不會有任何痛苦了!
讓我死!
讓我死!!
讓我死!!!
"砰咚~~~~——!!!!"
我淚流滿面地直挺挺倒了下去,以平生最響亮最尖銳最鈍痛的落地之聲倒了下去……
"我不相信——!!!!他一定是被警察屈打成招的!!!!一定是的!!!!"
因為受不住那麼大的打擊猝暈后從家裏床上一醒過來,我又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叫。冰凌坐在旁邊無聲地看着我,滿臉滿眼的憂傷。
我的淚水一飛衝天,抓住冰凌問:"為什麼?你告訴我聖予為什麼要殺人?他為什麼要害他們兩個人?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完全就不像我所認識的那個聖予呀,完全就不像,嗚嗚嗚~~~……嗚哇哇哇~~~~……嗚啊啊啊啊……"
原來我已經相信了嗎?
即使我口裏強硬無比地一個勁重複着不相信不相信,可是面對這麼多慘不忍睹的事實后,心底堅守的那道堤壩原來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慢慢崩塌,慢慢碎裂……
冰凌怔怔地望着哭得一塌糊塗的我沉默不語,實際上他也不會講話,然後他輕輕地摟住了我,輕輕地拍着我的肩膀用他的手掌體溫向我傳達"沒事,沒事"的訊息安慰我,任憑我流不盡的眼淚鼻涕肆意糟蹋着他那件名貴的新外套……
等待法院判決下來的這些天,這些我生命里最痛苦最難熬的日子,冰凌就這樣一直陪着我,每天給我做飯,安慰我,逗我開心,還幫我洗衣服,幫我照顧那些我養的花花草草,體貼入微得就像一個專業男保姆。
其實我知道他心裏也很痛,他身為聖予的舅舅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更何況聖予謀害的人當中有一個是他最在乎最重要的"兒子"——志赫,可是他一直隱忍着不讓我看到他的那些痛苦,只有在他一個人待着的時候,我才能看到他悲傷無比的背影,顫抖得拿不起任何東西的雙手,像是在淚水裏浸過一樣的枯萎滄桑沒有任何生氣的頭髮,還有那慘紅疼痛得隨時都能掉出血珠來的眼睛。
好漫長啊,等待法院判決下來的這些天真的是好漫長的一段日子,這段日子裏我一直在回憶着聖予的好,我妄圖用他過去所有的好來掩蓋住那個恐怖的案件真相,可是我發現怎麼都掩蓋不住,而且愈是想掩蓋我的耳朵里就會愈深刻愈清晰愈真實地響起"聖予是殺人犯!聖予是殺人犯!!聖予是殺人犯!!!"的聲音,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這些天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可是我待在床上的時間是最多的,不管白天黑夜我總是飛快地鑽進被窩將被子拉得蓋過頭頂,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看不到一丁點的光亮,即使在被子裏悶得快要背過氣了也不想起來,即使從來都沒有睡着從來都不想睡覺也堅持不起來,就一直死死地閉着眼睛假寐着躲在被窩裏,甚至還老是幻想着如果我眼睛瞎了該有多好,因為我知道,我一旦醒來一旦睜開眼睛觸到那刺眼的光亮,就會有太多太多無法估預的殘酷事實在我眼前獰笑着呈現,我不想看到~!
我不想看到~~!!
我死也不想看到!!!
但是我最終還是看到了,經過漫長的等待日子法院的判決書終於下來了:
安聖予故意殺人罪
×××人民法院
刑事判決書
(××××)×刑初字第××號
公訴機關×××人民檢察院。
被告人安聖予,男,×年×月×日出生於×地,初中文化,學生,現就讀於海灘初中初三複讀班,因涉嫌故意殺人罪被逮捕,現羈押在××看守所。
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經審理查明:
(一)×年×月×日上午×點(即去年春天),被告人安聖予將冰予小學二年級A班學生志赫(男,歿年7歲)在其不備情況下,用不明藥物射進其後腦勺致使他患上不眠症而死,動機是——志赫用惡作劇老整韓夕貝對其不敬。
上述事實有經庭審舉證、質證,本院予以確認的下列證據證實:
……(具體證據略)
被告人安聖予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其供述與上述證據相符,並可互相印證。
(二)×年×月×日下午×點(即去年春天),被告人安聖予將海灘初中初二41班學生夏天在其不備情況下,用不明藥物射進其後腦勺,致使他患上冬眠絕症危及生命(現在已經連續昏睡4個多月之久,據其主治醫生宣稱他隨時都有可能在昏睡中直接進入死亡狀態),動機是——夏天強吻韓夕貝。
上述事實有經庭審舉證、質證,本院予以確認的下列證據證實:
……(具體證據略)
被告人安聖予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其供述與上述證據相符,並可互相印證。
本院認為,被告人安聖予故意非法剝奪他人生命,致一人死亡一人重病,其行為已構成故意殺人罪,且情節和後果均特別嚴重,社會危害性極大,其所犯罪行屬罪不容赦。據此,本院依照《××刑法》第×條×項,判決如下:
被告人安聖予犯故意殺人罪,鑒於其未滿18歲,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審判長×××
審判員×××
審判員×××
××××年××月××日
(院印)
本件與原本核對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