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心碎了·失蹤
客人陸續離去，柏原在和夏樹聊着什麼，千坐在門口的位子上發獃。
幸之的腳步剛踏進大門，就被她攔住了。
“老闆，我們幫了你一個大忙對吧？”
“哦……呵呵！”他一下子笑出聲來：“夏樹都告訴你們了吧！那是，確實是幫了大忙呢！不好意思，嚇到你們了！”
千微微一笑：“那……你是不是也該幫幫我啊？”
“行啊，說說看什麼事？”
“還有什麼事。”她壓低聲音，湊近了一些：“你答應過我的，要告訴我真相！”
幸之早就料到千會抓住這個問題不放。他讓她坐下，自己點了根煙，慢悠悠地說：“今天是臣的生日，有些話，過了今天，我一定會告訴你的，怎麼樣？”
“今天有人告訴我，他沒有死……”千眼睛裏閃着渴望的光。
幸之心裏一緊，又搖搖頭：“別把這件事到處宣揚，沒有好處的。”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柏原看到他們，也走了過來，他半開玩笑地對幸之說：“你這傢伙，把我嚇壞了！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真的看上我女朋友了？”
“我這是提醒你要抓緊時間！千這麼優秀，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在盯着她呢！”
“說得對！柏原，不如今天就向她求婚吧！”夏樹在一旁拍着手。
柏原臉紅了。他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千出來打圓場：“別老拿我和柏原開心了。現在就剩咱們幾個，酒還有那麼多呢，不如一起瘋狂一下？！”她轉向夏樹：“去彈兩首曲子給姐姐聽聽……”
夏樹用鋼琴彈起了輕爵士，他們握着酒瓶在燭光中搖擺着身體。
千不停地笑着，不停地喝酒，誰也勸不住。她想麻醉自己，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多好啊。
醉意上來的時候，柏原輕輕攬住她的腰，千嬌羞地靠在他的肩頭，卻喊着：“和野，你還是沒變啊……”
在我懷裏，還念着另一個男人的名字！千，你知道自己心裏要的是什麼嗎？你是在苦苦壓抑？還是進退兩難？柏原的心像是突然跌進了冰窟窿，連聲響都沒有，就被凍得硬梆梆的！他心酸地抬起頭，竟然看見那個戴禮帽的墨鏡男人又出現了！
他扶她坐下，自己匆匆追了過去，繞着SOLO轉了一大圈，又在門外看了一遍，全都沒有蹤影。這個古怪的傢伙，他難道會玩人間蒸發？！
柏原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夜晚的空氣里已經有了夏天的味道。時間，過得真快。
千迷迷糊糊地看到一個影子走回自己身邊，又一身無力地倒進他的懷裏：“對不起……對不起……”
旁邊的幸之和夏樹都驚呆了。
柏原這時才推門進來，他越走越近，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野又來了！他和千正緊緊地抱在一起！彷彿這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幸之和夏樹都直直地盯着柏原，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他會狠狠地揍他一頓嗎？還是……
誰知柏原停住腳步，站了三秒，便轉身走出了SOLO，他雙手插袋，掛着一絲絕望的苦笑。
千摟着和野，她一直以為他是柏原呢！“柏原，對不起，我喝多了，把你看成了和野……呵呵，我真的是醉了……”
“你沒認錯，我就是和野！”聽到他的聲音，千像是被冷水激了一下，忽然清醒了不少。
“怎麼是你？”她有些不知所措：“柏原呢？他在哪兒？”
“他……剛才看到你們在一起，就離開了。”夏樹悄悄地插了一句。
“不！他不能走！不是他想像的那樣……”千掙扎着要追出去，卻被和野拉住。
“千，你不能再猶豫了！”他霸道地捧着她的臉：“我知道你忘不了我，你還愛我的！你怕傷害柏原對嗎？但只要你一天不做出選擇，傷害就一天不會停止！不僅傷害他，還會傷害我！”
“和野，不要以為一切都是你想像的那樣！我不想選擇！我什麼都不要想了！”千大叫起來：“讓我安靜一陣子吧，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現在還有重要的任務要完成……關於你、我和柏原的事，想暫時放在一邊，讓我們三個人都冷靜下來，好好想想該怎麼辦。”千仰着頭，想阻止眼眶裏的淚水往下掉，可一不留神，還是吧嗒吧嗒地滾落下來。
“冷靜？怎麼能冷靜！我為了成全你父親的心愿忍痛離開你，又為了你的快樂頂着重重壓力回到你身邊，卻換來這樣的對待？”和野的情緒也很激動：“我是你的初戀，你第一個真正愛的男人！你就不害怕真的失去我嗎？！”
“我……”千哭成了淚人，再也說不出話。
幸之和夏樹聽到他們的交談，知道事情要比他們想像中複雜得多，也只能輕輕地勸着：“和野，你就不要逼她了……”“是啊，今天太晚了，讓千早點回去休息吧……”
和野怒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幸之把千送回了家。看着她淚痕未乾的小臉，不免湧起一陣心疼……這麼多事，都讓她一個人來承擔，確實太難為她了。明天，明天就告訴她真相！
UCCcafe門口停着一輛銀灰的小車。
7號台坐着兩個奇怪的人，他們不說話，只是用筆在一張紙上寫着什麼，互相交換着給對方看。
“就在今天吧。”
“你確定沒有問題？”
“時間不多了。”
“我幫你準備。”
“我會給你暗示的。”……
柏原向基因研究院交了個請假報告，說他身體不適，要休養一陣子。
川島哲雄嘆了口氣。他喊竹內，沒有人回答。怎麼今天都不來上班了？又打電話給千，響了很久也沒有人接聽。真奇怪。他乾脆一個人打開HND，認真研究起那些數據來。HND如果進入臨床醫學，效用將無法估量，甚至可以攻克晚期癌症，不能不說是生物學上的一個奇迹。他傾注了畢生心血的科研成果已經受到諾貝爾生物學獎評審會的關注，這幾天正在聯繫他。
他細心地看着那些模型，忽然聽到有腳步聲傳來，馬上警惕地關閉了窗口。
“您還在忙呢？”是竹內。
“你到哪裏去了？”雖然是他的助理，他也沒讓她接觸過HND的核心內容。
“哦，去了趟國會圖書館。”竹內笑着說：“再過一陣子，HND就要技術轉讓了，不知哪家公司會成為幸運兒呢？”
“這個嘛，都有正規程序。”川島哲雄關上電腦，慢慢走出房門：“一定要讓有道德的商家和醫療機構來擔當這個重任。畢竟，基因技術這種東西，利用好了就為人類造福，落到惡人手中，就是人類的災難！”
“您對HND的保護工作不是一直非常重視嗎？”
“唉，越到最後幾天，越是擔心出什麼差錯……”
“院長，如果你信任我，我天天在這裏守着，絕對不讓壞人把它搶走！”
“呵呵……傻瓜……”川島哲雄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微笑。
“咦，上次不是說有內鬼嗎？查得怎麼樣了？”竹內把一杯咖啡遞到他手裏。
“好像沒什麼進展吶。”他喝下一口，抬頭看她：“大家還在懷疑那個實習生？”
“你是說柏原吧。沒錯，大家說您總是帶他進自己辦公室，他對相關環境和狀況最為了解，當然是最大的嫌疑人了。”
“給你看看這個。”川島哲雄把柏原的報告拿了出來。
“請假？”她顯得很吃驚：“這個時候要走，恰好證明他做賊心虛了呀！”
“你說的也有道理……”雖然心裏覺得柏原應該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但眾人的推測也不會是空穴來風，再說有了和野的教訓之後，他對這些年輕的男人，特別是和自己女兒交往的年輕男人，已經很難完全信任了。他甚至冒出一個荒唐的猜測：柏原跟和野那麼像，他不會就是化了妝，整了容的和野吧？！
竹內小心翼翼地說：“院長，你還是要千謹慎一點才好。好像柏原還帶她去那個什麼SOLO酒吧，我可是聽說，那裏都是些同性戀呢！”
“有這種事？！”竹內的這番話像是導火索，突然點燃了川島哲雄心口的憤怒，某些潛藏的火苗瞬間變成了熊熊烈焰：“臭小子，我看你還能和千在一起？！”
電話響了N次，千才睜開眼睛。
“么西么西……”她接電話邊照鏡子，發現眼睛因為哭得太厲害，都腫得像核桃一樣了。
“大小姐，怎麼不接我電話？！手機都要打爆了！”幸之顯得很着急。
“有什麼事？”千跳下床，邊拉窗帘邊念叨着：“頭真疼啊……真想睡過去再也不醒來！”
“你應該不會忘了吧。那件只能你我之間單獨談的事。”幸之看了看錶，接著說：“現在是11點27分，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在涉谷見。”
“這麼說，你是決定要告訴我了！”千激動得大叫起來，在房間裏跳來跳去：“喂，涉谷那麼大，到底在哪見啊？”
“知道西武百貨嗎？”
“當然知道。”
“它的A館和B館之間有一條西班牙街，就在街口的花店碰頭吧。”
放下電話，千幾乎感覺自己飛了起來！他終於要告訴我了！辛辛苦苦等待了那麼多天，一次次充滿希望一次次失望，看看SOLO的百合就知道我有多用心，每天一朵，那面牆都要被我畫滿了！我知道，哥哥一定還活着……她掩飾不住興奮的心情，穿上桃紅色的裙子，唱起歌來。現在，她的腦海全都被哥哥佔據了，那些感情的糾纏，已經不再去想，至少，暫時不去想吧。
門鈴響。
一開門，她被滿眼的百合驚呆了：“好美的花啊……柏原，是你嗎？”
“你兩年前就喜歡百合的。不是嗎？”
千嚇了一跳：“和野！”
他把舉到臉上的花束放下來，微笑着看着千，剛起床的她臉上像蜜桃一樣粉粉嫩嫩，透着紅暈，可愛得讓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為什麼還來找我？”她的情緒又低落了下來：“還想知道我的選擇嗎？沒有答案，真的沒有答案。”
“不，我是來說抱歉的。”他很平靜。
“你也用不着道歉。和野，讓我們都各自靜一靜吧。”
他看着她的眼睛：“能讓我進去再說嗎？”
千一步步往後退，在沙發上坐下。
“你怎麼找到我家的？”
“當年我在這樓下的花園裏給你彈過吉它，難道你忘了？那首whitewings……”
“呵呵，真的快忘了。”千故意這麼答着，起身把百合放到花瓶里：“謝謝你的花。想喝點什麼？”
“你知道我喜歡喝什麼的。”和野似乎有意讓千回憶他們曾經的親密。
她給他端了一杯冰凍拿鐵咖啡。
“千，你越來越成熟漂亮了。”他痴痴地盯着她看。
“又在笑話我，這幾天，我都要瘋掉了。”
“我一直想找機會向你道歉。千，你知道我當初離開你真的是迫不得已。”和野一臉內疚：“這次我突然出現，又擾亂了你原本平靜的生活，讓你左右為難，矛盾不已。是我太自私了啊！”
“別這麼說……”千努力讓自己平靜，但她的心跳還是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她不想讓任何人再受到傷害，和野或是柏原，他們都是那麼的愛自己，但似乎只有做出選擇才能真正停止傷害，這樣的相持，這樣所謂的冷靜，究竟又有什麼意義呢？她眼前晃動起從前那些影子，她和他們，兩個外貌相似內心又那麼不同的兩個男人，曾經的點點滴滴……
“原諒我吧。”和野又靠近她，很近，很近。她聞到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那是檀香和煙草混合的一種奇妙而熟悉的淡香。
“還要加點咖啡嗎？”她有些慌亂。
“我想再抱抱你，就一會兒，好嗎？”他深情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千忽然想起什麼，一下子掏出了手機：“對了！我倒要問問爸爸，當初為什麼逼着我們分開！”
“千萬不要問！”和野顯得十分恐慌。
“怎麼了？難道就是因為你的家庭背景？可他以前對你是很滿意的呀？總要弄個清楚，不是嗎？”千反而很堅持。
“他聽你這麼一問，肯定知道我沒有遵守那個約定又來找你了，萬一他真的把你送去國外怎麼辦？”
“這……他明明知道我和柏原在一起呀……”千脫口而出，說完這句話，才擔心會傷到和野。她看看他，又看看牆上的掛鐘，突然發現離11點半隻差20分鐘了！
“哎呀，我有急事得馬上去西班牙街！和野，對不起，下次再聊吧！”她拿着手提包準備出門。
和野嘆了口氣，憂鬱地笑了笑：“還能怎麼樣呢？我明天會回鄉下老家住一陣子，順便調整一下心情，暫時不會來煩你了。再見，你自己多保重。”
看着他的背影，千的心裏還是很難受，但她仍然想不通，父親為什麼反對我們？和野是不是做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卻又隱瞞着我呢？來不及想這些了，幸之還在等我呢。
西班牙街很窄，路邊都是兩三層的歐式小樓，鋪滿植物的陽台緊挨着一盞盞懷舊的花鐵路燈，深橙和檸黃的牆面很有地中海的感覺。
幸之在花店裏選了一支白色的鬱金香。正要轉身出門，恰巧看到千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還……還好，才過了3分鐘！”她氣喘吁吁地指着腕上的swatch。
他把花藏在身後，故意對千說：“到店裏選一支花吧，只能選一支。”
她點點頭。這家花店不大，但是種類非常全，想到今天能知道哥哥的消息，她笑着拿了一支白鬱金香。
“到底是臣的妹妹啊。”幸之笑着揚了揚自己手裏的花：“看來，我們都很想他……”
兩人並肩走了幾步，他建議到“lemontea”坐坐。
“說來話長了……”他喝了一口這裏特色的檸檬茶，看着窗外，慢慢地說著：“這條街，是我第一次遇到臣的地方……”
“哦，對不起！”千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吐吐舌頭：“是爸爸打來的，我出去接一下。”
千站在窗口附近，桃紅的裙子很打眼。幸之看了看她，又回頭仔細看着這家茶點店，幾年前的某一天，他和臣也坐在同樣的位子，喝着同樣的檸檬茶呢。時光，真是不露痕迹。
等他再望向窗外，千已經不在那裏了。
幸之等了半個鐘頭，她再也沒有進來。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一路找遍了這條街也沒看到千的影子！再打她的手機，竟然關機了！奇怪，她怎麼一聲不響就走了呢？大白天的，總不會突然被劫持了吧？！
他只好一家一家地詢問有沒有人看到一個穿桃紅裙子的女孩。這時，一個十一、二歲的西班牙小男孩跑到幸之的身邊，抓住他的袖子，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大通，邊說邊手舞足蹈很着急的樣子。
“嗨，哪位懂西班牙語，請幫幫我好嗎？”他感覺這孩子發現了什麼。
有個中年人主動過來翻譯，孩子是說：“穿桃紅裙子的姐姐邊打電話邊從我家樓下經過，就要走出巷子口的時候，一輛黑車出現了，有個戴帽子和墨鏡的黑衣人捂住她的嘴把她拉進車裏，她使勁踢他，但是車門一下就關上，飛快地開跑了……”
“這孩子說他能聽懂日語，但不會說。他還聽見那個姐姐喊了一聲：救命！”
謝過中年人，幸之覺得難以置信，千被綁架了？光天化日？！他又問了幾個人，沒想到街口花店的店員也說看到了孩子所說的那一幕！
天啊！難道這是真的？！他拚命地趕回SOLO去。要通知朋友們，要通知柏原，和野……
此刻，柏原正在去SOLO的路上，他準備告訴幸之，自己真的打算放棄對千的感情，成全她跟和野了，只希望朋友們多多幫忙照顧她，而他，想離開東京，說不定選擇乘船旅行，過一段水手的生活。
剛走到門口，一個人撞到他的身上。
“幸之？怎麼這麼急？發生什麼事了？”他覺得奇怪。
幸之一臉驚恐：“千被劫持了！”
柏原一把拉住他：“站住！說清楚一點！在哪兒？是什麼人？你還看到了什麼？！”
“我們在西班牙街的茶店聊天，她出去接電話，一輛黑車開過來，一個戴帽子的男人把她搶走了！”
“當著你的面把她搶走了？！”柏原心裏咯噔一下，又是那個男人！看來他是早有預謀了！
“我坐在屋子裏，根本沒有看到！”
“誰看到了？”“一個西班牙孩子，還有街邊很多人……”
“車牌號呢？”“沒人留意！”
“你怎麼和她去那個地方？為什麼不看好她？！”
“我們有事要談……誰料到會發生意外啊！”
“幸之！”柏原的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千要是有什麼閃失，我會恨你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