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島上的青春札記 文/周嘉寧
1997年,第一次從書店裏買來村上春樹的《象的失蹤》,灕江出版社版本,林少華翻譯。那時候沒有網絡,消息閉塞,從未聽過村上春樹的名字,不知道是懷着怎樣的心態在書店裏買下這本書。同年,我們同時也開始聽甲殼蟲樂隊,看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那多少是因為村上春樹;沒有VANS球鞋,沒有Levis牛仔褲;從發行量很小的搖滾雜誌上聽說了岩井俊二的《情書》,卻很難找到盜版VCD;只要電視裏重播《東京愛情故事》就必然會看,看到後來能夠順口唱出日文的主題曲。那年,一本《挪威的森林》被翻了很多遍,姑娘們都願意像綠子一樣穿短褲,晃蕩着兩條細腿,並且都死死記住綠子與渡邊的對話:“喜歡我喜歡到什麼程度?”“整個世界的老虎全都融化成黃油。”
2004年,吉本芭娜娜的《廚房》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芭娜娜取自英文“香蕉”(banana)的音譯,她說她特別喜歡紅色的香蕉花。收錄於《廚房》的小說《月影》裏,最感人的片段是,失去女友的阿佟,日日穿着女友的水兵服去上學,有一天醒來后找不到水手服,他大哭了一場。那年馬路上的染髮少女已經不計其數,女生們把校服裙子盡量拉到膝蓋以上,背拖到屁股的書包,穿象鼻襪。我們閱讀太多孤獨的文字,卻並未真的嘗到孤獨的滋味。我們未被留在孤獨的操場,也未被直接拋進社會的洪流,在短暫的時間裏,我們依然留存在青春期的尾巴上,不按時起床,每天什麼都不做,糟蹋時光,任性傷感,毫不惋惜。
2005年,芥川獎得主的小說合集《鹹味兜風》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距離《關於莉莉周的一切》上映已經多年,“殘酷青春”這個詞語也早就被引入少年們的生活,岩井俊二的盜版DVD出了合集。蓮見在網絡上對青貓說:那年暑假后,世界變成了灰色。當我們在閱讀金原瞳的《蛇舌》時已經沒有暑假了,大部分人的青春期在蒼白無聊中盲目地度過,所有曾經以為的疼痛,回想起來,甚至都比不過一隻發炎的耳洞。“從冰箱裏取出冰透的水,連瓶喝了起來。水穿過舌頭上的孔,彷彿在自己的身體裏開了條河,冰涼的水朝着我身體下游流去。”金原瞳在寫《蛇舌》的時候二十歲,創下了芥川獎的記錄。
2005年,片山恭一的《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由青島出版社出版,這本小說在日本出版時一度打破了《挪威的森林》的銷量,之後被改編成電視連續劇和電影在日本熱播。這時距離初戀已經過去多年,看電影的時候並未因為亞紀的死去而哭泣,於是被朋友指責為:你的心已經死了么,你還記得十六七歲時候心被觸摸的感覺么?
“親吻是要一邊談着理想一邊進行的。那你的理想是什麼?”
“閉上了眼睛,在眼前的還是你,我喜歡上你,是因為在天台上,你吃麵包時那張塞滿東西的嘴,和永遠讓我安心的笑容,多麼希望你就在眼前可以讓我觸摸,當你用機車載着我,你的背,就是我的全世界。”
同年《NANA》熱播,在看到大崎娜娜從車上跳下跌在雪地里的時候,倒是真的想要流淚。
2007年,粉綠色封面的《一個人的好天氣》,在所有書店裏都擺上了醒目的位置。知壽姑娘與吟子住在電車站邊,最後她終於還是可以坐上一列電車,駛向未知的地方。這時距離1997年第一次讀到村上春樹的小說已經十年,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少年時代,我們所居住的城市信息閉塞,我們口袋裏依然揣着圖書館的卡片,地鐵剛剛造好,坐電車放學回家,車票只要一角錢。
我們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心中萬般哀婉,但是青春期已經消耗殆盡。
沒心沒肺的耀眼青春里,住着一顆老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