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十三
謝晶租的房子離江邊不遠,我們沒有打的士,而是走回去的。離開粥城的時候已經是夜深,謝晶顯然已經喝多了,表現得很興奮,時而伸出雙手作飛行狀在前面走S步,時而高聲大叫,忽而又跳上河堤邊的石凳叉腰指天扮超人,彷彿將這河堤當作了她家的後花園。
她笑着鬧着,夏天的清爽夜風,揚起了她的裙裾,弄亂了她的長發,我緩緩的跟在她身後,任由她胡作非為。“今天真開心!”她跑在前面,把手當成喇叭放在嘴邊高聲叫着。
喝醉酒的人一般只有兩種心情,要麼就很開心,要麼就很傷心,幸好她覺得開心。俗事百般,惟有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開心就好!”我大聲說。
她笑着,疾跑幾步又跳上了一張石凳,“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我要唱歌!”
想唱就唱吧,這裏是江邊,唱得再大聲也不會幹擾到別人,“唱什麼歌?”
“讓我們盪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水中倒映着美麗的白塔,四周環繞着綠樹紅牆,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她聲音很好聽,歌聲中,我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代跟一群同學去野餐露營時的情景,我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唱起來。
她又恢復了清純的樣子,我很難將眼前的她跟夜總會裏的媽咪聯繫在一起。她身上散發的少女氣息竟讓我開始迷茫,我忽然發現自己的童真竟所剩無幾了。
然後我就看到她彎下腰蹲在馬路邊。她終於還是敵不過酒氣,吐了出來。
我輕拍着她的後背,“叫你別喝那麼多你不聽,吐吧,吐完就舒服了!”
“我腦袋清醒得很,就是胃不舒服。”她倔強地說,“吐了不一定就是醉了。”
這樣的話我聽過太多了,沒有人會承認自己喝醉的,就像瘋人院裏從來沒有任何人承認自己是瘋子一樣。
“好好好!你沒醉。”
“我本來就沒醉。”
“嗯!喝酒嘛,開心就好。”
“但我現在又不開心了……”她抬起頭來,眼裏竟有了淚水,“我想哭。”
剛才還在嘻哈大笑的人,怎麼轉眼就想哭了呢!“怎麼了?”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想哭……女人流淚是不需要理由的。”說完,她就真的趴在我的胸口放聲大哭起來。
幸好她住得並不遠,哭着哭着就已經到了。她住的房子就二十來平米,帶個陽台和洗手間,沒有廚房。房子雖小,卻被她佈置得很舒服,牆上掛着各式各樣的小布娃娃,粉紅色的席夢思大床旁邊就是電腦,整個房間都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脫鞋,別踩髒了我的地毯。”她說著走進了洗手間。
沒有沙發,只有床,我只好坐在床上,心裏有了一種到酒店開房的感覺。
“你的照片我保存在電腦的D盤上,你自己動手刪掉吧!”她在洗手間裏大聲說。
我連忙打開電腦,果然找到了我的那幾張裸照,於是便毫不猶豫的把照片都刪除了,心裏一陣輕鬆,畢竟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覺並不好受,看來謝晶對我還是有點誠意的。
“照片只是一個台階,我說過,我只是想進夜總會上班,現在目的達到了,這些照片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她從洗手間出來,已經換了一身睡衣。洗過臉之後,她似乎清醒了很多。
“你不怕我反悔把你給開除了?”我問。
“我想你不會笨到開除一個戰友吧?而且是一個對你忠心的戰友,還能給你帶來巨大收益的戰友。”
我笑了笑,她說的有道理。
“我的睡衣好看嗎?”她撩起耳邊的髮鬢。
“好看。”
“我漂亮嗎?”
“漂亮!”
“那你為什麼不多看兩眼?”她盯着我,“是不是怕我?”
“我才不怕你,只不過我不想跟戰友發生什麼。”我看着她,她確實很誘人,我已經有點心動了,但卻還是說:“我雖然貪吃,卻不喜歡吃自己不該吃的東西。”
她笑了笑,道:“我就是真正的陽光,那天本來應該是我親手給你拍照的。”
“你說給我把柄把我騙上來,不是單為了上床這麼簡單吧?”
“我把你的照片還給你,然後又把自己給你,難道還不夠誠意?你覺得我還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她看着我,似笑非笑的。
“我上當了!”我有種被捉弄的感覺,“回家去。”
她一把抓住我,摟着我坐在床上,“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今晚就別走了……”
謝晶很漂亮,身材很好,說話很動聽,表情很誘惑,采寧在家裏陪媽媽過生日沒回來,我的原則是不跟手下發生關係,但戰友嘛……
“其實,還是有些東西給你的,但不是現在。”她的指尖輕划著我的胸膛,痒痒的。
“哦?為什麼?”
“我怕你控制不住情緒,破壞了氣氛。”她的頭枕在我的肩膀上,秀髮傳來一陣陣馨香。
“到底是什麼?”我的好奇心又來了。
“噓!先別說這些。”她把手指放在嘴邊,柔聲說:“我現在感覺到你的本能已經戰勝了你的原則……”
她的氣息撩着我的耳根,我的熱血馬上就沸騰了。
原則也是有尺度的!特別是在本能面前……
……老師說過,浪費是一種可恥的行為。
二十四
在一個小時之內,我把男性的長處發揮得淋漓盡致,在謝晶的身上,我享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與刺激。無可否認,她確實是一個天生的尤物,那種讓男人慾仙欲死的尤物,以至在某一剎那我竟覺得她比采寧更好。
或許男人就是這樣吧,所謂性愛,性總是排在前面的。
重新亮燈之後,我又是習慣性的靠在床背上抽煙,而她竟然也像采寧一樣,幫我打着了火機。經過了劇烈運動之後的她,香汗淋漓,酒意少了,卻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嫵媚。很多女人都這樣,只有在床上的時候才會顯得成熟。
今夜,我的肉體再次背叛了采寧,但我認為這隻限於肉體,我愛的是采寧,至於謝晶,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謝晶靠在我的懷裏,她顯然也很明白遊戲規則,“舒服嗎?”
“舒服。”我由衷地贊道,“無論在哪方面,你都是一個不錯的戰友。”
她會心的笑了笑,很動人,“你是第二個躺在我床上的男人,卻是第一個讓我也感覺到舒服的男人。”
她的話讓我很受用,我不知道同樣的話她是不是也對另外的男人說過,但從她的眼神看來,她似乎沒有騙我,“我是老手,比那些不懂風情的小毛孩當然強多了。”
她吻着我的胸膛,柔聲問:“還要麼?”
“不了,”我撫着她的秀髮,“我差不多該走了,天快亮了,萬一我的女朋友早上跑來我家,麻煩就大了。”
她又笑了笑,“你好像已經忘記了到我這裏來的目的。”
“對哦!你說有什麼把柄給我看?”
“我整個人都給了你,難道你還不放心?”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還帶着挑逗。
“我是好奇而已。”我掩飾着自己的真實想法。
“呵呵!不用騙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拉開床邊的抽屜,拿出一張照片,“這是我第一個男人。”
照片上是兩個人的合影,其中一個穿着網球裝和運動鞋的是謝晶,而另一個,看起來也很面熟,細看之下,竟是劉歡!
沒想到劉歡竟是她的前任男朋友,我有點吃驚,拿着照片看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不是很意外?”她的表情多了一絲苦澀,“他是我第二個男朋友,卻是我第一個男人。”
我為她的第一任男朋友感到惋惜,一個暴殄天物的傢伙,竟讓到手的魚兒飛了,便宜了劉歡這小子。但我心裏又有了疑問,謝晶來夜總會的真正目的是什麼?她跟我上床的目的是什麼?難道是為了報復劉歡?但跟我上床對劉歡並不會造成什麼傷害,吃虧的只是我,如果劉歡知道我跟謝晶的事,說不定還會笑話我穿他的舊鞋。
“你說愛和恨的距離有多遠?”她靠在我的懷裏。
我沉吟了一下,“其實在某個角度來說,愛和恨本來就是一回事。”
“哦?為什麼這麼說?”
“比如你,你曾經愛過劉歡。”我拿着照片端詳着,認真的說:“或許是他的錯導致了你們分手,所以現在你在心裏或許很恨他,但往深處想,這其實是另一種愛,你如果想報復他,那你還是愛着他。”
她睜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臉的茫然,“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現在你或許還不明白,但很快你就會明白了,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劉歡在你面前倒下,你一樣會覺得心疼。”
這一刻,我忽然間感覺到事實的可怕!如果謝晶跟我聯手對抗劉歡,我們基本上是穩操勝券的,但到了那時候,謝晶會不會臨陣反戈?卻是我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謝晶是個聰明的女人,她顯然也明白了我的顧慮,“現在,他已經是過去式,而你才是現在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說得對!沒有女人會為了以前的男人來對付自己現在的男人。喜新厭舊不僅僅是男人的習慣!
我猶豫了一下,“為什麼是我?”
她嘆了口氣,眼神忽然變得很憂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咬了咬牙說:“我說我愛你,你信不信?”
“怎麼可能!我們認識才幾天而已!”我搖頭道:“如果我說相信,那我就是個傻瓜!”
“我們認識已經半年多了!”
“那只是網上!在網上你是陽光我是流氓,跟現實是兩回事!”
“我們認識的時候,就是劉歡離開我的時候,如果沒有你一直在網上安慰我,或許我現在還活在頹廢之中。”她又嘆了一口氣,“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信不信由你。”
我還是不相信,但卻不想跟她在這個問題上討論太多,我只需要知道她是否真的對我忠心就行了。“我跟女朋友很快就要結婚了。”
“我知道!”她脫口而出。
“你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她驕傲的說:“采寧告訴我的。”
這一次,我是真的被嚇倒了!“什……什……什麼?”
“我跟采寧是高中時的同學。”她奸笑着看着我,“雖然不是經常見面,但關係卻還不錯。”
“你……”我指着她,手竟有點發抖,我忽然發現眼前這個女人像是一口看不見底的深潭,我對她的了解竟少得如此可憐!
她把我的手輕輕抓住,眼神里還是充滿了笑意,也不知是譏笑還是冷笑,“她不單跟我關係不錯,而且跟很多人的關係都不錯。”
二十五
回家的路上,我的腦海里一直在想着臨別時謝晶說的話。她彷彿在暗示采寧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男人,又彷彿在為她接近我而找一個比較適合的理由,我無從分辨她的真假,本來以為穩操勝券的我,忽然間好像又把籌碼失去了。
儘管我再三追問,但謝晶卻不願意再透露什麼消息,她說她只是提醒我,讓我自己慢慢去發現。“很多事情,自己親眼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更何況是聽來的?就算我現在對你說什麼,你也一定不會相信,那我又何必說?”
我一直認為采寧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孩子,完美得讓我挑不出任何缺點,憑她對我的感情,我實在不敢相信她會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來。“我相信她!她不會對不起我的,我們都打算結婚了。”
“是嗎?”她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那她同樣的信任你,而你有沒有背叛她?”
謝晶的話讓我無言以對,是的,采寧很信任我,儘管我認為自己的心從來沒有背叛,但我卻還是背着她跟別的女人上了床。
以采寧平時的表現來說,我根本不用擔心她會背叛我,要是她不愛我,也不會急着想跟我結婚了。或許謝晶只是危言聳聽而已,這女人惟恐天下不亂,什麼話說不出來?
而采寧跟謝晶居然是舊同學,還是朋友,這才是意外。
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我盡量不讓自己去想太多問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將劉歡斬下馬,感情上的事還是先放在一邊吧,反正是采寧想結婚,又不是我。
一覺睡到中午,采寧也沒來找我,估計還在家裏陪媽媽吧。回到辦公室,我讓李雯把積壓了兩天的文件和報表都拿進來。
李雯今天居然換了一副眼鏡,把原來的大黑框改成了小鏡片的金屬鏡架,比原來好看多了,就是那身工衣,穿在她身上怎麼看都不像個白領的樣子,倒像個服務員或領班之類的角色。
把文件都簽了之後,打開電腦登錄QQ,兩天沒來,QQ上已經有好幾十條留言了,其中就有陽光的留言:“你猜我是誰?”
這已經是兩天前的留言了,現在我當然是知道謝晶就是真正的陽光。
另一條重要的留言則是“孟浩然”的:“星期六的詩友聚會你來不來?”
我這才想起,明天就是星期六了!
二十六
上班的時候我召集四個媽咪簡單的開了個小會,公佈了之前決定的媽咪淘汰計劃,幾個媽咪都沒有提出什麼異議,事實上,就算她們有意見也沒辦法,這是公司的決定,不是在徵求她們的意見。而現在是資訊時代,她們的後台老總,應該早就把這個決定給她們通風報信了,我現在開會只不過是走一下形式而已。
我一直擔心經過昨天晚上之後,謝晶會跟我提一些什麼要求,或在大庭廣眾之下表現出一些與眾不同的地方,現在看來,她似乎是個演戲高手,她居然好像已經忘記了昨晚的事,連看我的眼神也跟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普通的女孩子很難做到這一點,因為關係不同了,心裏多少會有些變化,而這些變化很容易就會在行為上表現出來,比如在上班的時候跟我親熱一點,讓大家知道她跟我關係不一般,然後在別的媽咪面前玩一些狐假虎威的把戲。對於這一點,我甚至想好了應對的辦法,但謝晶並沒有給我施展機會,她完全明白自己在夜總會需要扮演的角色。
看着她在場子裏如穿花蝴蝶般在客人之間周旋,想起昨天晚上從她身上感受到的刺激與溫柔,我開始覺得她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只要她不介意我跟采寧將要結婚,我可以考慮跟她把這種地下活動繼續下去。至於她說她愛我,我是不會相信的,歡場無真愛,在夜總會裏工作的女人,太容易說愛了,通常這種女人的愛都跟男人的金錢或地位成正比。
在吧枱休息的時候,李麗又湊了過來,神神秘秘的靠在我耳邊說:“我想通了。”
“想通什麼?”
“我決定跟新來的媽咪合作。”她指的是謝晶,識時務者為俊傑,她跟另外兩個媽咪雖然是同事一年多的姐妹,然而利害關係一旦想明白,姐妹也就是拿來出賣的。
我點了點頭,她的回答本來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明天晚上我請你們吃飯,一起商量?”
明天我要參加QQ詩友群的聚會,能同時跟這麼多網友見面的機會不是經常有的。我猶豫了一下,對她說:“後天吧,明天我有別的事。”
“那就後天吧。”
“好的,到時候電話聯繫。”
“那我招呼客人去了。”說完了正經事,她的笑容又開始誇張起來,她是那種典型的騷女人。
“你能不能換個香水牌子?賺這麼多錢,也不捨得用好一點的香水。”我一直都不欣賞她身上的香水味道。
“你懂什麼?我用的可是名牌。一千多塊錢一瓶的。”
“得了!你招呼客人去吧,你是有錢人,所以只買貴的,不買好的。”
“你自己不識貨而已,哼,不跟你說了。”
我經常要擔心她走路的時候會不小心把她的水蛇腰給扭斷,她走路的姿勢像在示威,標語是——造作無罪,發騷有理。
今晚發騷的可不止李麗一個,另外兩個媽咪都找機會跟我搭訕了一會兒。現在夜總會明擺着要淘汰一個媽咪,誰也不希望自己丟了飯碗,縣官不如現管,我是直接掌管生殺大權的人,她們討好我是必然的。
我的態度很明確,一副大公無私的姿態,“淘汰制度是公平的,大家各顯神通,只憑成績說話,來討好我還不如去討好客人!”
對媽咪來說,誰抓住的客人多,誰的拳頭就硬。
將近下班的時候,謝晶發了個手機短訊給我,“下班一起去吃夜宵?”
我打了幾個字,“采寧在家等我。”想了一下,又補充:後天一起吃晚飯,有事。
謝晶正在陪一桌客人喝酒,接了信息便向我這邊望過來,見我在看她,便輕輕點了點頭。我又發了一條信息過去:別喝太多!
回到家裏,采寧一把將我抱住:“老公,我明天又要飛了。”
女人飛吧飛吧不是罪,誰叫她是空姐呢。
睡覺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老婆,你的同學中是不是有一個叫謝晶的人?”
“是啊,怎麼了?”采寧問,“怎麼會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沒什麼,隨便問一下而已。”
“她可是個大美女哦!你怎麼認識她的?”
我猶豫了一下,便告訴了她:“她現在在我的手下做媽咪。”
“哎!”采寧嘆了口氣,“她也是個可憐人。”
還是不提謝晶為妙,免得露出什麼破綻,“她這兩天才來上班的,今天無意中提起才知道是你的同學,我多嘴問一句而已,春宵一刻,還是別提她了。”
“她說是我的同學只不過是希望你關照一下而已,她要是有什麼困難,你能幫就幫一下吧。”采寧是個好心人,卻不知我跟謝晶不但成了戰友,而且昨天晚上還狠狠的“關照”了一回。
“嗯,我會的,老婆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我摟着采寧,不讓自己去想謝晶昨天晚上最後跟我說的話。
采寧的眼神總會讓我着迷,她有一種很清純的氣質,陽春白雪般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