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十九
董事會決定暫時不合併餐飲部和娛樂部,但卻決定設立一個統管餐飲娛樂兩個部門的副總,這個職位將由我跟劉歡競爭。
其實這跟合併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在人事方面不會產生太大的變動而已,陳總宣佈了董事會的決定之後,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掃了我跟劉歡一眼,接着道:“董事會的決定是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各自寫出一份詳細的管理計劃出來,最後誰的方案得到董事會的認可,就由誰出任這個職位。你們有沒有什麼意見?”
這個決定跟我當初設想的有點出入,我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搖了搖頭,“我沒意見。”
劉歡見我沒意見,也搖了搖頭,“沒意見。”
“那就行了!公平競爭,憑實力說話。”陳總饒有深意的看着我們,“大家都是好同事,我不希望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發生。”
陳總話音剛落,劉歡馬上就說,“陳總放心吧,我跟唐哥是好兄弟,誰上任都一樣的,目的都是為了酒店的利益!”這傢伙倒挺會說話的,好話都讓他先說了。我沉吟了一下,問:“如果我們其中一人升上去做了副總,那他原來的職位怎麼辦?”
“這個,董事會自然會另外安排人選擔任。”
我點了點頭,“那我也沒問題了。”
“沒問題就行,那我就等着看你們這個月的表現了!”
從陳總辦公室出來,我的心有點亂,原本是以為兩個部門合併之後只設立一個經理,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情況,董事會的決定把我的計劃都打亂了,我必須得重新部署戰略。
把積累了兩天的文件都簽了之後,我又隨手打開電腦登錄了QQ,兩天沒上線,留言信息積累了不少,一夜情的、賣廣告的、發病毒的、無聊問好的五花八門擠作一堆,張飛也給我留了個信息,看來這小妮子是發春了,“我對你很有興趣,有時間給我電話?我們好好研究一下唐詩宋詞。”
張飛的樣子和身材都不錯,有時間倒是可以考慮把她拿下,我回了個信息:“這幾天有點忙,忙完之後保證讓你知道什麼叫風花雪月。”
剛回完張飛的信息,QQ又有新信息發過來,卻是李師師,“陳總叫你去他辦公室。”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李師師就是李雯的網名。辦公室文員是不允許上班的時候開QQ的,但我想沒有人願意遵守這一條規則。
劉歡已經不在陳總辦公室,我關好門坐下,陳總馬上就開門見山地對我說:“對董事會的決定,你到底是什麼想法?”
我搖了搖頭,不敢把心裏的真正想法告訴他,現在是非常時期,誰也不能相信,“沒什麼想法,董事會既然已經決定了,就算有想法也沒用。”
陳總點燃了煙,放在嘴邊吸了一口,慢慢的審視着我道:“跟我也不說實話?”
“確實沒想法,如果有的話我肯定會告訴你。”我反問道:“為什麼會覺得我有想法?”
他噴着煙霧,“你知道,我一直是支持你的,現在董事會作出這樣的決定,我希望由你上位。”
“為什麼?”
“我們雖然是上下級,但私下就是朋友,我支持你是應該的。”
我笑了笑,“還朋友呢,你也沒說實話。”
陳總聞言哈哈一笑,丟了支煙給我,“那我就跟你說實話吧,餐飲娛樂副總直接管轄員工最多的兩個部門,無論誰坐上去,都會影響到我的地位。”
我點了點頭,“明白你的意思。”
“你上位,我多少會放心一點。劉歡這小子,腦有反骨,養不熟的。”陳總說得很坦誠,這也是他的無奈,身為執行總經理卻只能決定服務員的命運,經理級以上人員的任免權一律由董事會掌控。“難道你希望劉歡這小子爬到你頭上?你樂意看着他對你指手畫腳?”
我笑了笑,“他對我倒是蠻尊重的,唐哥唐哥的叫得親切,像兄弟一樣。”
“哥前哥后三分險,誰心裏都明白。”陳總盯着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想上,但也得有本事才行。”我淡然道,“董事會既然決定由我跟劉歡競爭,那麼就是說他們認為劉歡已經具備了跟我競爭的能力,劉歡如果是弱手的話現在也不會坐在餐飲部經理的位置上了,說實話,鹿死誰手難說得很。”
我不會將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告訴他,我必須要在了解一些情況之後才能決定自己的方向。
“你們的業績都是紙上學問,這一點我可以幫你,把那些還沒收到錢的簽單掛賬全部讓財務先入賬。而你們的計劃書最後也是由我交上去的,等劉歡的計劃書交上來之後,我複印給你參考,你可以針對他的漏洞來補充你的計劃書。”陳總說,“我不信這樣你還贏不了。”
看來陳總是把所有的注碼都壓在我身上了,話說到這份上,我除了表示感激之外也沒什麼好說的,“不管我上不上位,我都樂意做你的心腹。”說這話的時候,連我都相信自己的表情一定是充滿了真誠。
陳總滿意的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走出辦公室,李雯正在電腦前打字,我走過去輕輕地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嚇的她整個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我指了指屏幕上還在閃動的QQ小企鵝,小聲在她耳邊說:“以後上班要想聊QQ就切換到TM狀態,這樣不容易被人發現,不然的話,就算我不說你,辦公室里還有別的人。”
辦公大廳的文員們都在各忙各的事,李雯低下頭小聲道:“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我笑了笑,向自己的獨立辦公室走去,李雯忽然在後面叫道:“唐經理。”
我轉過身來,“什麼事?”
她低着頭,用蚊鳴般的音量訥訥地說:“謝謝你。”
我沒說話,關上辦公室的門,在QQ上給她發了一條信息,“你今天雖然不如那天晚上漂亮,但比以前順眼多了。”
信息發出去沒兩分鐘,李雯就敲開了我的門,“唐經理,我給您沖的咖啡。”
四十
我一直相信,錢只有放進自己的口袋之後才算是真正的錢。到銀行把支票上的十萬塊全部轉入我的私人賬戶之後,我才放心的來找謝晶。
路上打了個電話給小崔,小崔不知道在幹什麼,接電話的時候氣喘吁吁的,“喂……喂……是唐哥嗎?”
“是我。”
“有……有……什麼事?”
“你約了杜總沒有?”
“還沒有呢,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約了之後馬上給我電話,越快越好。”
“好……好的,我現在馬上打。”
“沒事了,你幹活去吧,以後幹活的時候就別開手機了。”他的聲音讓我聽着難受,“小心別人發起脾氣來把你那話兒一口咬斷。”
陳總雖然希望我升職,但我並不完全相信他。在沒有得到真正的內部消息之前,我不會輕舉妄動。現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餐飲娛樂部副總的概念弄清楚。
回到謝晶的住處,我敲了好幾下門,她才赤條條的跑來開門,睡眼矇矓的。我欣賞着她完美的身材,“每次有人敲門你都是這樣迎接的?”
“少廢話,我知道是你,就你知道我的住處。”她說著又倒在床上,“我困着呢,再睡一會兒,你自己上網玩吧。”
“我走了這麼久你還沒睡夠?”我將她抓起來丟進浴室,“別忘記了今天的正事!”
謝晶是個很難捉摸的女孩,我實在很擔心她會忽然間會改變主意,所幸她還算配合,很快便梳洗完畢換了套衣服出來。
“怎麼穿得跟烏鴉似的?”她那一身黑色的連衣長裙,感覺像從墨水裏撈起來一樣。不過,配合她那白皙的肌膚和臉上的淡妝,倒也另有一番成熟的韻味。
“這套裙子,我每年只穿一次,每年都是這一天。”她黯然道,“我本來就是只烏鴉。”
“不要這樣說,人生總會有陽光的。”我連忙安慰她,改變話題道:“這裙子好像有點長。”
“這本來是我媽的裙子,我爸爸死後,她每年都會穿一次。她的身材比我好,比我高。”
我本來想改變話題,沒想到她又把話題轉到她的傷心事上,我嘆了口氣,“還是不要想那麼多了,走吧。”
我替她關上了房門。
“你說得沒錯,或許我真的是只烏鴉,帶來的只有厄運。”她靠在出租車的座椅上,看着窗外的人流,自嘲道,“我愛我爸,我爸死了,我愛我媽,我媽也死了,現在就連我恨的人也快要死了。”
“別這樣想,人生無常,生死有命,跟你沒有什麼關係。”
她忽然看着我,“你知道人生最可怕的是什麼?”
我搖了搖頭,“每個人追求的東西不同,所以心裏害怕的都不一樣。有的人追求金錢,所以他們害怕失去金錢,有的人追求自由,所以他們害怕失去自由,有的人追求愛情,所以他們害怕失去愛情。”
“你呢?你最害怕什麼?”
“我?”我故意緩和一下窒息的氣氛,“我最害怕女人在事後跟我說她還要。”
她忍不住笑了笑,“像昨天晚上那樣?”
我點了點頭,“你昨天晚上好恐怖。”
“哎!”她嘆了口氣,“一直以來,我的目標都是想賺很多的錢,然後成立一個公司把孫繼年的生意打倒。但現在……”
她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做媽咪一年混個一百幾十萬不是問題,但想要跟孫繼年比財力,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他十幾年打下的基礎,又怎麼會那麼容易被打倒?
“你不覺得做人沒有目標才是最可怕的嗎?”她問,“我現在連目標都將要失去了!他死了,我跟誰斗?”
我開始有點明白她昨天晚上為什麼會那麼瘋狂了,那種歇斯底里的發泄,其實是源自她內心的嚴重失衡,她一直奮鬥的目標忽然之間失去了意義,就像全力出拳卻打在空處一樣,那種壓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為什麼一定要斗呢?”我直視着她,“鬥來鬥去,到最後只不過是在跟自己作對罷了,你有空認真思考一下,這麼多年來,你以為自己是在跟孫繼年斗,其實你只是跟自己斗而已,你的寬容鬥不過你的仇恨,所以現在你才會這樣。”
我的話說得很重,卻不無道理,謝晶哼了一聲,“大道理誰都會說,你自己呢?你又如何?”
我頓時啞然,道理我懂,但我又何嘗不是在斗,在職場中,不鬥就只有死路一條。
的士在一個住宅小區前停下。
謝晶指了指前面的公寓,“那一棟,十八樓。”
這個小區的綠化還可以,公寓前面不但有大片的草坪,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工湖,湖邊的涼亭邊上,幾個小孩子正在打鬧着。
“以前,我經常會獨自在這個湖邊呆坐,沒有人陪我,自己一呆就是半天。”她走進涼亭,“就是這裏,這個石凳,你彎腰看看石凳的底面。”
我俯身艱難的轉頭才能看到石凳的底面用黑漆塗著歪歪斜斜的兩個大字,“謝晶。”
“這個亭子是我看着建起來的。我喜歡這裏,就偷了油漆工的筆在這兒寫了兩個字。”她的臉上有了微笑,顯然在回憶着當年的童趣。
“人都是這樣,年齡越大,快樂越少。”我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感慨。
“那時候,我媽偶爾也會陪我來這裏玩。”她跳上石凳站了一會兒,跳下來拉住我的手,“上去吧,記着,你欠我一個人情!”
“什麼?”
“我聽你的話回來吃飯,是為了讓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他的十萬塊而已!”她哼了一聲,“別以為我是在可憐他!”
哎!女人!她答應我的時候,好像還沒有發現那張支票吧?
四十一
在孫繼年的家門口徘徊了幾分鐘之後,還是由我按了門鈴。門鈴一響,門幾乎馬上就開了,孫繼年的身子從門后挪了出來,他彷彿是一直在門后等待着鈴響,就連抓在門把上的手也在微微顫抖着。
謝晶看着孫繼年,神色有點木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幾年沒踏進這個家門,或許這一切對她來說已經完全陌生。
孫繼年蠕動着嘴唇,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晶晶,你回來了。”
“我……我來看看我媽。”謝晶低着頭。
場面有點尷尬,我連忙提醒孫繼年:“還是進去再說吧。”
“對對對!進來再說,進來再說!”孫繼年一邊說一邊把我們往屋裏讓。
有錢人家的房子就是不同,大廳最少六十平米,一看就是經過專業設計師設計的室內裝潢,整體感十分好,全西式傢具,陽台的落地窗旁邊還有個精巧的家庭小酒吧。
“小姐回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從廚房裏轉出來,穿着白衣服藍褲子,一看就知道是鐘點工或傭人。謝晶幾年不回家,她居然還能叫得出名字,可見她呆在孫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張媽。”謝晶叫了她一聲。那張媽迭迭點頭,擦着眼角,連聲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來,讓張媽好好看看你!”
那張媽像救星一樣出現之後,孫繼年和我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謝晶跟張媽進廚房敘舊,孫繼年則拉着我坐在沙發上。“張媽是我家的工人,以前我跟若如忙工作的時候,謝晶就由她來照顧。”
難怪她看見謝晶會這麼激動,我點了點頭,“幸好有她。”
孫繼年強笑道:“幸好有你。”
這大房子就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在住,也怪冷清的,不知道孫繼年跟張媽會不會超越主僕關係,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是男人都不會對張媽這種年齡的女人感興趣,更何況是孫繼年這樣的男人?有錢,想要什麼樣的美女不行?
儘管有我跟張媽在場,但謝晶跟孫繼年之間始終都沒什麼話說。孫繼年也算是痴情了,一直把若如的骨灰盒跟靈位放在自己的卧室,於是張媽跟謝晶便把三牲祭品都搬到孫繼年的卧室擺好,大家輪流上香敬酒,謝晶還拿了一小瓶香水出來噴在骨灰盒上。從照片上看,若如確實是個絕色美女,難怪她能生出謝晶這樣的尤物,既然來了,我也燒了三炷香敬在香壇里。
一切手續完畢之後,大家才回到客廳,張媽去張羅晚飯,謝晶又想跟進廚房,卻被我一手抓住,她瞪了我一眼微微用力甩了一下沒甩開,只好乖乖的跟我到沙發上坐下。既然來了,又何必那麼生疏呢,就算她跟張媽進廚房,吃飯的時候還不是一樣要跟孫繼年同桌!
孫繼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儘是感激之色,他拿出煙來給了我一根,猶豫了一下,又把煙盒向謝晶遞去,謝晶也不客氣,從煙盒裏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孫繼年馬上打着了火機,我見他想幫謝晶點煙,心裏忽然就有點發火,他的火機還沒湊到謝晶跟前就被我順手拿了過來,“我們自己來就行了。”說完,我打着了火機,先幫孫繼年把煙點燃,然後再點着了自己的,接着就把火機遞給了謝晶。
這種情況下,沒有理由讓父親給女兒點煙!我雖然不說,但我想他們都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謝晶接過火機點燃了香煙,深吸了幾口,也沒說話。
“你的房間,我一直沒有動過。”孫繼年的聲音顯得有點深沉,場面再尷尬也還是要打開的,“張媽每天都在為你打掃。”
“是嗎?我去看看。”謝晶說著就想站起來,卻被我一把拉住,只得又坐了下來。
孫繼年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那麼恨我。”
謝晶吸着煙,沉吟了良久才搖了搖頭說:“今天是媽的忌日,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不談也好。”孫繼年說,“你知道媽媽希望你幸福快樂,你覺得開心,就行了。”
這個大廳的採光和通風效果都很好,空氣流通也沒有什麼問題,但我總覺得呼吸不太順暢,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似的。幸好在這時,張媽已經張羅好飯菜,在飯廳叫道:“大家可以過來吃飯了。”
張媽雖然是保姆,但由於在孫家呆的時間長了,平時也都同桌吃飯,四個人圍着一桌酒菜,都是她的手藝。
孫繼年對張媽道:“難得今天我們家又有了四個人吃飯,我要一醉方休,把那瓶五糧液拿來!”
入席的時候,我跟張媽刻意安排謝晶坐在孫繼年的身邊,見張媽拿了酒來,謝晶忽然對孫繼年道:“我陪你喝。”
我在桌下踢了謝晶一腳,提醒她別太過分,她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給自己和孫繼年的酒杯都倒滿了酒,孫繼年看了看我,“唐經理,你也喝點。”
喝就喝吧,既然來了,喝又何妨!
張媽看了謝晶一眼,關心地說:“孫先生身體不好,還是少喝一點吧。”看來她還不知道孫繼年在夜總會裏的豪放。
孫繼年卻大聲道:“喝!今天一定要喝,要喝痛快!”
“那就喝吧!”謝晶舉杯同時敬我跟孫繼年,也不知道她是什麼心態,既然酒已在手,她要敬酒我當然喝!孫繼年喝得更痛快,一口就把杯里的酒給幹掉了。
這父女倆都是怪物,進門的時候像貼錯門神似的,臉色都難看得很,但幾杯酒下肚子之後居然就有了話題。
但大家彷彿都有默契,絕口不提傷心之事。聊的都是一些日常見聞,比如哪裏撞車、哪裏有外星人侵略地球、哪裏有個神童七歲就出版了小說、掃帚星它娘親就是哈雷彗星等等,越聊越開心,越聊越過癮。孫繼年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正常起來,“幾年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
謝晶喝着酒,臉上也有了紅暈,“如果幾年前我們就能這樣喝酒,該有多好啊!”
他們倆是主角,我跟張媽只是配角,他們聊天喝酒,我們就旁聽陪酒。這父女倆越喝越開心,竟大有一笑泯恩仇的趨勢。我想這會不會是因為謝晶知道孫繼年身患絕症而起了惻隱之心呢?
“你媽看到我們一起喝酒,肯定會很開心。”孫繼年搖着酒杯,又是一口燜。
“嗯!我想也是!”謝晶附和着,也是一口乾掉杯中的酒。
孫繼年哈哈大笑,拍了拍謝晶的肩膀,“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爸爸?”
謝晶舉着酒杯的手一抖,咬了咬嘴唇,“爸爸!”
孫繼年高興的舉杯道:“來來來,我們都幹了這杯,慶祝我做爸爸了!”
我跟張媽都舉起了杯子,望向張媽的時候,發現她的眼角竟已有了淚水。這一刻,我忽然有一種心酸的感覺,我忽然感覺到孫繼年的悲哀,謝晶如果真的那麼容易叫爸爸的話,也不會等到今天才叫了!難道真的是孫繼年的絕症化解了她的仇恨?還是為了安慰她媽媽的在天之靈?又或許是她根本就喝多了!
我的手機有短訊息,是采寧發來的,“我已回來,你在哪裏?”
我當然不能跟采寧說我在謝晶家裏。想了一下,便回了個信息,“我在外面有點事,你回家洗乾淨了等我。”
這邊孫繼年跟謝晶還在喝酒,他一連喝了兩大杯,又對謝晶道:“幾年來我就今天最高興,能不能再叫我一聲?”
“當然能!”謝晶彷彿也在尋找做女兒的感覺,又叫了一聲,“爸爸!”
“好!乖女兒!”孫繼年又舉起了酒杯,“喝!”他今天很興奮,光是站起來敬酒就有好幾回。
但這一次不同,他確實是站起來了,手也伸出來了,但是這個“喝”字卻只說了一半,尾音忽然就斷掉了。
我們都舉起了酒杯,卻發現他沒有任何動作,然後就看到他的身子慢慢地放軟,趴倒在桌子上。
我伸手過去扶他,他竟沒有任何反應。
張媽搖了孫繼年兩下,“孫先生!孫先生!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謝晶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裏,我低喝一聲:“快打120急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