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倫以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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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3日,周四,伊拉克

4月的伊拉克通常是乾燥晴朗的,但是一陣從北方吹來的涼風使天空陰暗下來。聯合國特別委員會生物武器調查小組第247號——即UNSCOM第247號——的車隊正沿着沙漠邊緣的一條狹窄公路緩慢前行。這條路是通往西幼發拉底河的。車隊的十二輛四輪驅動汽車都亮着車頭燈,車身刷了白漆,車門上大大地印着“UN”這兩個黑色字母。這些汽車都被蒙上了膠狀的灰塵。

車隊來到一個十字路口,速度降到最低。所有的汽車都同時打開右轉向燈。一輛接一輛地,車隊向東北方駛去。它們的目的地是幼發拉底河附近的哈巴尼亞空軍基地,一架聯合國運輸機正在那裏等候着把這些檢查人員送往巴林。然後,這些人員將分散去往不同的地方。

車隊正中間一輛白色的尼桑探路者4×4來到十字路口時也開始減速。和其他車一樣,它也開了右轉向燈。可突然,它開始加大馬力。隨着輪胎的急速旋轉,尼桑駛出了隊伍。它以高速駛進了沙漠,身後留下的一條左轉時壓碎瀝青的印跡一直向西方延伸。

無線電中傳來了尖澀的聲音:“突擊檢查!”

那是美國海軍醫學博士(已退休)馬克司令官的聲音。雖然他已經60多歲,但看上去仍然是個很堅強的人(同事們都稱他為“堅不可摧的馬克”),不過從他鼻子上架着的金邊單眼眼鏡和鬢角上的銀絲已經可以看出他的年齡。馬克曾受雇在不同的美國政府機構當顧問,但大多數時間他都待在海軍的部門裏。他曾參加過最高級的忠誠調查(譯註:美國對參加秘密工作人員等進行的調查)。由於他在海軍的出色表現,馬克被任命為聯合國特別委員會生物武器調查員。現在,他就坐在脫逃尼桑的乘客席上,膝上攤着一張伊拉克地圖,手裏拿了一個小型電子屏幕。

伊拉克的護送車隊緊跟在聯合國特別委員會的車隊後面,他們的車非常破舊——破爛的豐田敞篷小型卡車、滿身故障冒着濃煙的雷諾汽車、沒有輪轂蓋的雪佛蘭牌汽車以及一輛裝着彩色玻璃和閃亮鎂合金輪圈的黑色奔馳私家車。這些車大多是海灣戰爭時伊拉克在科威特繳獲的,在後來的幾年裏,伊拉克政府還經常使用。有一些車是用垃圾零件拼裝起來的,因此連車身的顏色都不一致。

當尼桑駛出車隊,無線電中傳出馬克“突擊檢查”的聲音時,那些伊拉克的護送者們非常困惑。他們的車隊“噌”地停了下來,開始對着手中的無線電大喊。他們要向位於巴格達的國家監測中心的上級彙報尼桑的脫逃。國家監測中心是為聯合國武器檢查組提供護送人員的伊拉克情報辦公室。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他們在等候命令。除了等候命令,任何一個珍惜自己生命的護送人員都不會冒險去干其他事情。

突擊檢查是一種突然的武器檢查。檢查者們在沒有預先通知的情況下突然改變路線去往其他地方。可這次卻出現了點問題。馬克其實並未得到檢察長,法國生物學家阿列特進行突擊檢查的命令。因而,這屬於欺騙性的突擊檢查。

突然,四輛伊拉克汽車從車隊中脫離出來,以高速向尼桑脫逃的方向駛去。尼桑也在加大馬力向前疾馳,它駛過路面上的沙堆,沸沸揚揚地盪起了棕黃色的沙霧。車前燈照射着漫天的沙塵,汽車幾乎是飛一樣地在路面上沖馳。

“該死的,威爾!要翻車了!”馬克對駕駛員威爾叫道。他是聯邦調查局的高級警探。

威爾三十多歲,瘦瘦高高,棕色頭髮,方形臉,還留着七天才刮一次的鬍子。他穿着寬鬆的卡其布褲子和本來是白色的襯衫(現在已沾滿灰塵),腳上是特瓦牌的涼鞋和綠色襪子。他襯衫口袋裏裝了一個塑料套,裏面塞着鋼筆、鉛筆和一些雜亂東西。他的褲帶是一條尼龍帶,帶子上繫着萊澤蔓多用工具套,一套帶鑷子、螺絲起子、小刀和其他工具的工具包。這證明了威爾是一個“技術人員”——聯邦調查局負責器械的人員。任何秘密,尤其如果還包含高科技,到他手裏都肯定會敗露。一個技術人員走到哪裏都會帶着一套萊澤蔓工具。

威爾在加利福尼亞科技學院獲得了分子生物學的學位。在那裏,他掌握了用於生物學的機器和配件。後來,他在加利福尼亞理工學院製造小機件。目前,他的頭銜是匡恩提科生物和危險物質反應部隊的科學工作主管。

隨着汽車的傾斜和跳躍,馬克看着手中測繪儀的屏幕,把它與膝蓋上的軍事地圖作對比。測繪儀是一個發光的面板,會顯示出地形的大致變化。它與天上的一些全球定位衛星保持聯繫。汽車目前的位置顯示在了屏幕上。

尼桑衝下一個斜坡,後座上的兩個黑色金屬哈里伯頓手提箱跳了起來。

“小心點!”馬克喊道。

“你肯定這是正確的路線嗎?”

“我肯定。”

威爾把腳踩在了加速踏板上,當輪胎碰到地面裂紋時,尼桑發出隆隆的吼叫聲。發燙的引擎已經開到了最大,汽車的速度只比最高安全限度小一點。他看了看後視鏡,後面沒有車。他幾乎可以聽到發往紐約、華盛頓、巴黎、巴格達和莫斯科的衛星通告:兩名聯合國特別委員會生物武器調查小組人員在伊拉克脫逃。

一長串汽車在尼桑的後面追趕它。最靠前的是那四輛伊拉克汽車,每次遇到顛簸,他們的輪轂蓋和金屬配件都幾乎在往下掉。接下來是整個聯合國特別委員會生物武器調查小組的車隊。和伊拉克車隊相比,他們的車況還算良好,現在也在向著尼桑開去的方向前進。阿列特命令所有的車跟在馬克和威爾的後面,他現在正用法語和英語通過他的短波無線電給不同的聯絡人發出通知,告訴他們出了一些問題。作為車隊主管,阿列特所擁有的權力跟在船上船長所擁有的權力一樣大。所有人應該無條件服從他。在聯合國車隊之後的是更多的伊拉克車輛。所以,尼桑身後有至少20輛車在追趕它。

尼桑里的手拿式短波無線電發出吡吡的聲音,從儀錶盤上滑了下來。

威爾拿了起來:“喂?”

一個粗啞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是阿列特,你們的司令官。回來!你們在做什麼?”他用的是秘密安全的無線電頻道。伊拉克人是聽不到的。

威爾說:“我們取捷徑去哈巴尼亞空軍基地。”

“我建議你們回來。你們沒權利擅離車隊。”

“我們並沒有離開。這只是暫時的脫離。”

“胡說!快回來!”

馬克盯着電子繪圖儀的屏幕說:“告訴他我們迷路了。”

“我們迷路了。”威爾對着無線電說。

“回來!”

威爾一隻手把着方向盤,另一隻手的拇指按下了無線電的面板。他的手指靈活而又準確地擺弄着一些電線。突然,咕嚕咕嚕的尖叫聲從無線電中傳了出來。

“遇到電離層了?白痴!”

威爾把無線電放回到儀錶板上,電線懸在板外。無線電還在尖叫。他又用指尖觸到無線電,猛地一拉,把葵花子大小的一個部件拉了下來。那是電阻。尖利的聲音變成了奇怪的忽強忽弱的聲音。他在擺弄無線電的時候,汽車左右搖晃。

“我希望你能搞定。”馬克說。

短波無線電里說法語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歇斯底里。

“我們的伊拉克朋友是聽不到的。”馬克對威爾說,“所以,他們並不知道阿列特命令我們回去。我了解阿列特,他是不敢讓伊拉克人知道我們擅離職守的。他會跟着我們,因為上頭給他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保持檢查小組的整體。所以,伊拉克人會認為這是一次授權過的突擊檢查,因為阿列特就跟在我們後面。估計他們會放我們進去。”

“我們要不要穿上安全服?”

馬克轉過身,摸到後座,在黑色手提箱旁邊,他拽起了一個全遮臉的生物危害面罩,面罩上還帶着紫色的HEPA過濾器。他讓威爾把它夾在腰帶上。

“我們並不是對整個大樓有興趣,”馬克說,“我只是想看看其中的一扇門。國家安全局的那些人對那扇門有所記錄。”

“你肯定你知道我們該怎樣到達那扇門?”

馬克按下一個按鈕,舉起了測繪儀。屏幕上顯示了一棟建築的詳細圖示。“我們假裝是無意中闖進了那扇門。到時你不要跟着我,威爾。給我一分鐘,我馬上出來。”

“然後呢?”

“深深致歉。重新加入到阿列特的隊伍中去。他會很生氣,可是他將不得不假裝整件事是被授權的。我們今晚之前會到達巴林。”

威爾沒有問馬克他們要找的是什麼,不過他知道肯定不是化學武器。他猜可能是細菌或是病毒。細菌武器是在發酵池中製造的,它有時會發出一種類似啤酒發酵的味道,有時又會發出類似肉羹的肉味。而病毒武器不是在發酵池中製造的,因為病毒在成長過程中不引起發酵。病毒的成長原理是一個病毒把活細胞傳遞給更多的病毒。這叫病毒擴張。擴張病毒的機器叫生物反應器。病毒擴張沒有發酵現象,沒有氣體產生,因而不會產生任何氣味。

生物反應器是一個很小的器皿,儘管有時其內部結構會很複雜。器皿中有一個裝溫熱液體的容器,裏面是飽和的活細胞液。那些細胞都被正在複製的病毒所感染。它們把病毒微粒滲漏出來,然後,生物反應器對那些微粒進行處理。病毒微粒中外圍是小塊蛋白質(有時還帶薄膜),中心是包含DNA或RNA紐帶的遺傳物質核。那些像帶子一樣的分子攜帶了指導生命活動的主要基因代碼。典型病毒微粒的體積是細胞體積的千分之一。如果病毒微粒的直徑是1英寸的話,一根頭髮的直徑就是1000英尺。病毒利用它們的基因代碼控制細胞,指揮細胞自身的運作機制製造出更多的病毒微粒。在細胞中充滿病毒複製品之前,病毒會一直使細胞存活,之後,細胞會突然爆炸,釋放出成百上千的病毒複製品。

許多病毒都被製成了武器。威爾知道他們在即將到達的樓里什麼東西都可能找到。時刻掌握伊拉克人在實驗室中研製何種武器的信息是很難的。其中的幾種可能包括委內瑞拉馬腦炎和東部馬腦炎(大腦病毒),剛果-克里米亞出血熱,伊波拉病毒(當被冷凍乾燥時對肺部具有高度感染性),馬爾堡病毒,馬丘波病毒,裂谷熱病毒,拉薩病毒,胡寧病毒,巴西出血熱,腸病毒17,駱駝痘,猴痘和天花。另外,他們還可能會見到想不到會用來當作武器的病毒,也可能見到從沒聽說過的病毒。

尼桑追逐着塵土馳騁在滿眼是棕色和灰色的原野上。道路開始折向北走,沿途可以看到稀疏的沙漠灌木叢和白色的地表。前方很遠的地方出現了一排海棗樹,與公路傾斜成一定角度排列着。威爾看到了緊隨其後的汽車,它們的車前燈在塵土中閃爍。伊拉克汽車正在拉近與他們的距離。

威爾發現他剛路經一條單行輔路,路上沒有路標。在車輪迅速旋轉的同時,他拉下了緊急制動器。尼桑從公路脫離,衝進乾燥的平原,揚起了漫天塵土,它自己也消失在塵霧之中。突然,它又從塵土中跳了出來,向相反的方向衝去。它大開着車前燈,在開闊的土地上馳騁。然後,車身一斜,尼桑轉到了那條輔路上去。威爾加大了油門。這條路是向東的。

“向左轉,威爾,該死的!”

威爾轉到了另一條路上,路邊是綠色的棉花地。棉桃在沙漠氣候下已經成熟。

一棟金屬的預製安裝建築出現在路的盡頭。那棟樓大概有40英尺高,沒有窗戶,看上去像個倉庫。房頂上豎著銀色的透氣管。樓的周圍有一圈帶刺的鐵絲網作為圍牆,有一個大門和一個看上去很堅固的守衛亭。

威爾把腳從油門踏板上移了下來,尼桑開始減速。

“不要減速!”馬克急忙喊道,“沖向圍牆,假裝你根本沒準備停車。”

威爾又踩下了油門。突然,正前方的守衛亭開始閃光。守衛衝著他們開火了。

威爾喘了口氣,向旁邊座位一歪躲了下去。尼桑滑出路面,失去了控制。

而馬克則直直地盯着炮火的方向,為威爾把着方向盤。“把頭從我大腿上抬起來。他們不會向聯合國汽車開火的。”

威爾把頭抬起來,盯着儀錶板,重新操起了方向盤。尼桑以極高的速度向前衝去。

“剎車,威爾。”

他踩了剎車,可是已經太晚了。尼桑急速轉向,衝進門裏,撞在了鐵絲網上,兩個車尾燈全撞破了。大門也被撞開了。過了一會兒,後面的伊拉克汽車追上來了,他們跟着尼桑也沖了進來,淹沒在塵土中。

奔馳的後車門打開了,一個瘦瘦的身穿酸洗牛仔褲和白色短袖球衣的年輕人走了出來。他手上帶了一個誇張的金錶,臉上一副擔憂的表情。

“哎呀,馬克,你真是嚇死我們了。”那個穿牛仔褲的年輕人說。他是阿茲里?費達克博士,不過聯合國的檢查人員叫他“小孩子”。他是在加利福尼亞受的教育,如今是個分子生物學家。據說,他是伊拉克生物武器計劃方面的頂尖科學家之一。

“這是突擊檢查,”馬克對“小孩子”說,“檢察長下達的命令。”

“可是這裏什麼都沒有呀。”阿茲里?費達克回答道。

“這個樓是幹嗎的?”

“我認為它是艾爾葛哈農業試驗室。”

大樓的門大敞着。檢察官員們可以若隱若現地看到,在裏面陰暗的地方擺放着超現代化不鏽鋼的生物產品製造設備。

一個身穿白色實驗室工作服的女人急急地跑出了門,她周圍還有幾個男人。“他們是誰?”那個女人尖聲問道。在實驗室工作服裏面,她穿了一件看上去很昂貴的衣服。她戴了一副貓眼眼鏡,棕色的捲髮鬆鬆地扎在腦後。

“聯合國武器檢查小組,夫人。”威爾答道。

“我們正在進行突擊檢查。”馬克補充說,“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瑪麗安娜?維斯托夫博士,顧問工程師。這位是哈馬克博士,總工程師。”

哈馬克博士又矮又胖,而且明顯不會說英語。他的眼睛一直在威爾和馬克的臉上掃來掃去,可是卻始終沒有說話。

維斯托夫博士抗議着說道:“我們這兒已經檢查過了。”

“我們只是做個後續檢查。”馬克說,“你們目前在這裏從事什麼工作?”

“這些是病毒疫苗。”維斯托夫邊說著邊揚起了手臂。

“哦,好的。那麼具體是哪種病毒呢?”

“小孩子”插話說:“我會檢查的。”

“維斯托夫博士知道嗎?”

“我們的工作是醫療性的。”她答道。

“我們走吧。”馬克說完就鑽進車裏,抓起其中一個黑色金屬手提箱,開始向大樓跑去。伊拉克的護送人員都閃到一邊給他讓路。每個人似乎都很糊塗。

“馬克!我們的生物危害裝怎麼辦?”威爾在後面喊道。

“別管那該死的太空服!”馬克說,“快點來啊,威爾!把無線電頻道設在亞音頻上。”馬克想在護送人員發瘋地向他們開槍之前找到他要找的東西。

威爾抓起他的手提箱和無線電,向馬克追去。他脖子上掛着個機動尼康照相機,腰帶上勾着個面罩。一群人緊跟在他們後面也跑進了這個不鏽鋼叢林。空氣中沒有任何氣味。

大樓沒有窗戶,樓里都是靠熒光燈照明。地面是粗糙的水磨石地板。他們的周圍全是不鏽鋼池和亂七八糟的管子。那些池子是生物反應器,它們都是裝在車子上的,工人們需要站在可移動過道上才能夠得到。伊拉克工廠里的設備都是便攜式的。整個工廠都可以移動。

幾十個工人正在看管這些設備。他們都穿着白色外套,戴着外科面罩和橡膠手套,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防護裝備。看到了檢查人員之後,他們都向後退,分組站在一邊看着。

馬克快步走到其中一個較大的生物反應器前,抓起一副橡膠外科手套戴上。威爾也戴上了一副。

“這個設備加了標籤嗎?”馬克向維斯托夫博士問道。

“是的。當然!”她指給他看那些大大的帶有識別信息的聯合國標籤。聯合國特別委員會生物武器調查小組想在伊拉克所有製造生物產品的設備上都加上標籤。知道了設備的活動和地點,就可以追蹤它的運作了。

馬克研究着一個標籤。“真有意思。”他說。池子裏冒出陣陣暖暖的熱氣,溫度大概和人的體溫一樣。“你這兒的機器真不錯。”他對維斯托夫博士說。

維斯托夫博士獃滯地站着,兩隻腳並在一起,頭髮被打理得很整齊。她的鎮靜與那些伊拉克護送人員的焦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們採集一些樣本之後就會離開。”馬克說。他打開一個塑料盒,取出一個長約4英寸,一頭帶有吸收墊的小木棍,像是一個特大的Q-Tip棉棒。那是藥籤棍。然後,他嘭地打開一個塑料試管的蓋子,這個蓋子可以勾住試管,試管里裝了半管消毒液。他把藥籤軟的一頭插進試管蘸濕,然後把它放到其中一個生物反應器的閥門上摩擦——使勁地擦洗,試圖收集一些污垢。之後,他又把棉簽插回到試管中去,折斷木棍,蓋上試管蓋。他把試管交給威爾。試管中的液體裏裝着棉簽的另一端和一些污垢微粒。“這是艾爾葛哈大池1號樣本。”他說。

威爾用筆在試管上寫上了“艾爾葛哈大池1號”。他標註了日期以及池子上的標籤號,然後用他的尼康相機拍下了池子。

馬克低聲對他說:“離的近點。”

馬克繼續有目的的向里走去,他走得很快,沒有取許多樣本,好像熟悉這裏的路一樣。

“誰建的這座工廠?”他問維斯托夫博士。

“阿克生物。一個令人尊敬的企業。”

“是法國的嗎?”

“我們的總部靠近日內瓦。”

“我明白了。那你是法國人嗎?”馬克問道。

“我來自日內瓦。”

“那麼,您是瑞士人了,維斯托夫博士,是嗎?”

“你是幹什麼的——警察?我在聖彼得堡出生,在日內瓦長大。”

馬克在對話中幾乎迷失了方向,他的身影幾乎消失在了那些池子和管子中。他現在位於大樓的正中央,正朝着某個目的地前進。突然,他停在了一扇沒有標記的金屬門前。

“不要進去。”瑪麗安娜?維斯托夫喊道。

馬克推開了門。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得那麼突然。威爾看到馬克的面前有一條走廊。走廊上有一些不鏽鋼的淋浴間——他們看起來就像是有毒生物沖洗間。這些有毒生物沖洗間是用來凈化生物危害服裝和設備的,看起來像是3級補給室,進入4級生物污染區的入口。“馬克,不要!”威爾喊道。

馬克沒有聽他的。他從腰帶上解下面罩固定在臉上,進入了補給室。

“站住。”維斯托夫博士說,“這樣做是不允許的。”

補給室另一端的門上有一個圓形把手,有點像潛水艇壓力門上的把手。馬克走到門前轉動了把手,門鎖發出了橡膠封口被打開的聲音。門開了,裏面是一套擠滿了設備的狹窄房間,房間裏有兩個身穿生物危害太空服的人。這就是4級傳染區,馬克終於揭開了它的迷霧。

“聯合國!”馬克喊道。他拿着棉簽棍衝進傳染區,就像是沖入鼠穴的獵犬。

突然,瘋狂的事情發生了。那些身着太空服的研究人員肯定得到了聯合國檢查小組到來的預先警告。就在馬克通過傳染區門口時,他聽到柴油機加快轉速的隆隆聲。

馬克頭頂上的屋頂裂開了,出現了沙漠的天空。裂口越來越大。

這個傳染區原來是在一輛卡車裏,可以移動。現在,它正從整個大樓中脫離出去。

馬克滑下來,摔到了地面上。威爾好像做夢一樣,眼看着他摔下來,然後自己拽着手提箱,沖向了從牆裏打開的新天地。相機在他的脖子上瘋狂地來回搖擺。卡車開動了,後車門開始搖擺。一隻戴手套的手伸出來關上了門。威爾跳到地面上,把手提箱扔到馬克身旁,然後把自己的面罩罩在臉前,跳上了移動的卡車。

他在卡車裏面站着,看到了若隱若現的設備和昏暗的燈光。突然,他聽到橡膠封口合在一起的啪啦聲。有人關上了卡車的後門。威爾被關在了4級病毒武器試驗室里,而他只戴了一個面罩。實驗室還在移動。

卡車裏有兩個人,他們背對着,都穿着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綠色太空服。他可以聽到空氣流通的嘶嘶聲。兩個人中年紀較長的那個眼睛是藍色的,留着亂亂的灰色頭髮,臉上已經起了皺紋。年輕的那個——看起來像個伊拉克人——開始從威爾的背後繞過來,他的衣服因摩擦而發出的聲音。

威爾得儘快取一個樣本。他從襯衫口袋裏的塑料套中取出一個藥籤棍,撕下包裝紙,向四周望去,看有什麼東西好取樣。他的目光掃過控制台,電腦屏幕。傳染區的另一端有一個大約兩英尺高的圓柱形玻璃器皿,上面有個像帽子一樣的沉重不鏽鋼蓋子。那個金屬蓋子上有一些鋼導管和塑料導管伸向四周。他認出這是個病毒生物反應器。小型的那種。反應器中有個沙漏狀的透明中心,器皿里盛滿了紅墨水色的液體,就像是摻了水的血液。這個中心應該是製造某種病毒的。

生物反應器離他太遠了,夠不到。但是他旁邊有一個安全操作櫃——你在任何生物實驗室都可以找到的設備。它是用來處理傳染性物質的。它的口很大。威爾看到安全操作櫃的裏面有一些托盤,裏面盛滿了規則的六邊形——六個邊的平面晶體,像硬幣一樣。那些六邊形呈現出五彩繽紛的彩虹色。

他用藥簽棍去擦拭其中一個六邊形。

那個年輕的人已經從後面繞了過來。他抱住威爾,從兩邊夾住了他的手臂。

那個藍眼睛年紀較長的人指着威爾說:“不許動!”突然,他伸出一隻手,把威爾的面罩扯了下來——同時另一隻手打在了威爾的小腹上。不過不是很用力。只是剛好使他喘不過氣來。

空氣飛快地在他的肺里流動。他彎下腰,沖向卡車的後門,一隻手猛搖門把手。鐺的一聲,門開了,陽光射了進來。威爾跳下了車。

他摔在塵土上,翻滾了幾下,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他一邊咳嗽一邊仰着摔下去。為保護藥籤棍,他一直蜷着身體。他沒時間照相,但藥籤棍上可能帶有重要的DNA信息。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那輛卡車一路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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