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節
江沛怒氣沖沖地說:“DavidChen昨晚上有個應酬,就晚到了幾分鐘,你連幾分鐘都等不起啊?”
江路:“這都哪兒跟哪兒呀?演出結束了,我就回家了,我怎麼知道他來接我?”
江沛:“人家明明給你留了一張小卡片,上面清清楚楚地寫明了演出一結束就過來接你去吃消夜,你裝什麼傻呀?”
江路有點驚訝,“哪來的卡片?”
江沛:“你沒收到花?”
江路:“收到了。”
江沛:“你沒看到卡片?”
江路:“沒有啊,我對天發誓!”
江路突然不耐煩地說:“我知道啦!今天晚上六點,北京飯店西餐廳……好,晚上見。”
江路掛了電話,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兩包大重九香煙,放在了台板上。
大爺有點兒不好意思,“您太客氣了,老是讓您這麼破費。”
江路:“您收着吧,要不,我都不好意思過來接電話了。”
這時候,錢淑華拿着電話對着宋宇生怒氣沖沖道:“你敢對天發誓嗎?”
對方沉默了。
錢淑華:“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腳踩兩隻船,明着一套背着一套?”
宋宇生有點兒尷尬,“媽,我在單位上班呢,您這不是讓我出洋相嗎?”
錢淑華言語嚴厲,“這個問題很好回答,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宋宇生:“不是。”
“好,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媽,還有事嗎?我正沖片子呢。”
錢淑華拿起桌前的一張報紙口氣一轉,“聽說你搞了個影展?”
宋宇生苦笑,“是。”
錢淑華:“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宋宇生苦笑,“我買個鏡頭您都把我罵得狗血噴頭,要是看見我弄出那麼大的照片,您還不活剝了我?”
錢淑華:“我是這麼不通情達理的人嗎?讓你單位的人聽見了,還不知道人家怎麼戳我的脊梁骨呢。”
宋宇生不說話了。
“好了,我不耽誤你時間了,上班時間打私人電話不太好。這麼著,你抽空給我弄兩張票,我也去見識見識。”
宋宇生傻眼了,“媽,那地方離咱家挺遠的,您歲數大了身體吃不消,不如等出了畫冊我送您一本,您在家裏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錢淑華:“就別跟我貧了,這個影展我還就看定了。我怎麼去你不用操心,反正累不着我。”
宋宇生着急地說:“媽,您聽我說……”
錢淑華掛了電話,她起身朝陽台門走去,望着樓下的江路。
“車隊值班室”的門口,錢淑華在敲門。一個年輕司機打開門,一屋子煙味撲面而來。
年輕司機問錢淑華找誰。
錢淑華探頭往裏看了看,“錢偉德,錢副隊長在嗎?”
從裏面立刻冒出來一個三十三四歲的男子,臉上貼着好幾張紙條,一看就知道在打牌。
錢偉德一邊摘下臉上的紙條一邊說:“哎喲姑姑,您怎麼上這兒來了?”
錢淑華:“我琢磨着,你昨天上夜班,今天該在家呀。可打電話到你宿舍,沒人接!對了,我又把你車隊的電話號碼給弄丟了!”
錢偉德給錢淑華倒了一杯茶。
錢淑華接過來問道:“這禮拜怎麼沒到家裏來呀?”
錢偉德:“您專門跑過來就問我這事兒?”
錢淑華一臉的鄙夷,“你要是來了,就看見她了,就知道我說得一點兒不過分了!”
錢偉德:“誰呀?”
錢淑華:“我就是來找你幫我調查調查,看看她到底是誰。嗨,勾引宇生勾到咱家來了!宇生四十五歲的人了,還這麼人妖不分的。我反正沒剩下多少日子了,將來我眼一閉,走了,她也氣不着我,可兩個孩子怎麼辦?”
錢偉德有點兒狐疑,“您想讓我幹嗎?”
錢淑華:“調查一下,看看她在哪兒上班,在單位是不是個狐狸精。”
錢偉德猶豫地說:“狐狸精又不是罪名……”
錢淑華打斷他,“這麼大歲數一女人,幹嗎還單身啊?要是好的,能剩到現在嗎?”
錢偉德:“姑姑,您到底說的是誰啊?”
錢淑華:“你是兩個孩子的表舅!孩子要是落到那種后媽手裏,你對得起你莉莉表姐嗎?你莉莉姐對你多好,啊,你從老家剛來那會兒,莉莉給你補課,帶你上少年宮看木偶戲……”
錢偉德:“姑姑,這些事我都記着呢。您說,您到底想讓我幹嗎?”
錢淑華斬釘截鐵地說:“你今天就給我調查去,調查出來,咱管不了她,叫她組織上管她!”
錢偉德:“姑姑,這件事兒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我都知道了,您能告訴我這女的姓什麼,叫什麼,在哪個單位嗎?”
錢淑華:“她叫江什麼……路?江路!耍雜技的。”
江路和江沛坐在公交車上,江沛的服裝顯得有些隆重。正是下班高峰期,車裏人很多。
江沛有點兒感慨:“再坐兩天北京的公交車吧,往後想坐也坐不着了。”
江路:“啥意思?”
江沛悻悻地說:“我就弄不明白了,人家DavidChen哪點兒不好?”
江路沉思了一下說:“說實話啊,我一看見那個禿頂,我就有心理障礙,我真想送給他一個頭套。”
江沛:“這主意不錯。”
江路:“還是別了,這不是成心出人洋相嘛。”
錢偉德提了一網兜蘋果來到了錢淑華家。
錢淑華:“來就來唄,花什麼錢啊?”
錢偉德從錢淑華手裏接過暖瓶,給自己泡茶。“姑姑,您托我的事,我還真給您打聽着了。”
錢淑華:“這麼快就打聽出來了?”
錢偉德:“寸勁兒!我們車隊小丁他丈母娘家鄰居的女兒就是雜技團的報幕員,一問一個準兒!”
錢淑華着急地問:“什麼情況?”
錢偉德:“這個江路啊今年三十七八歲,原來在雲南插隊,後來不知道通過什麼關係回了北京直接進了雜技團,後來又到電影學院學了兩年化妝。現在是團里的專職化妝。”
錢淑華:“沒成家?”
錢偉德:“離了。”
錢淑華:“有小孩嗎?”
錢偉德:“沒有。”
晚上,錢淑華、錢偉德在吃晚飯,談話顯然已經進行了一會兒了。
錢偉德:“姑姑,我宇生哥真跟她好上了?”
錢淑華:“我怕的就是這個!”
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宋雋提着飯盒衝進來。
宋雋:“姥姥,買了獅子頭!”邊說邊準備打開飯盒。
錢淑華着急地接過來,“姥姥來拿,別燙着你!”她一面打開飯盒蓋,一面繼續和錢偉德談話:“知青,我都聽說了。哎,咱食堂也就這獅子頭還行。”她夾了半個獅子頭給錢偉德。
宋雋問:“姥姥,我姐怎麼還沒回來?”
錢淑華:“打電話回來了,你爸帶她去看什麼英文打字機去了。”她轉過頭來對着錢偉德繼續說,“哎,那個江路為什麼離的婚啊?”
錢偉德:“這就不知道了。”
錢淑華:“肯定是不安分,讓男方發現了。這種人,一看就不是踏踏實實給人當老婆的!在劇團里混了那麼多年,好人都混壞了,且不說像她這種女人,本來不是什麼好坯子。”
錢偉德:“姑姑,您這話可有點欠水平啊。其實,您也用不着怕。”
錢淑華:“為什麼?”
錢偉德:“聽說,那個江路現在正跟一個美籍華人走着呢,看那架勢肯定是要出國結婚。”
錢淑華:“好!還是趕緊走了好,省得留在這兒禍害別人!”
宋宇生帶着宋征在商場的人群里穿行,宋征懷裏抱着一台黑色的打字機。
宋征:“爸,要讓姥姥看見了,又該找你麻煩了。”
宋宇生:“為什麼?”
宋征:“你買鏡頭剛挨了一頓罵,現在又給我買打字機……”
宋宇生笑了,他拍了拍上衣口袋:“放心,待會兒我一分不少地如數上交。”
宋征的目光被櫃枱頂端擱着的一輛女式自行車吸引了,非常精緻漂亮,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罕見的珍品。幾個年輕姑娘圍着櫃枱議論。
宋征也擠過去,宋宇生只好跟着她。
一個女售貨員正在對那幾個姑娘說話:“不讓試!”
姑娘甲:“我買還不行?”
售貨員高傲地問:“有外匯券嗎?”
宋宇生看着宋征,“你也想試試?”
宋征:“誰想試了?我就看看。”說完窘迫地離開櫃枱。
宋宇生追着問:“想要自行車了?”
宋征:“英語老師快要搬家了,我要再到他那兒上輔導課,得倒兩班車,要是有輛自行車就方便多了。”
宋宇生:“行啊,我再多拍點片子、多拿點獎,回頭把那輛車給你買下來。”
宋征緊緊地挽住了父親的胳膊,激動地說:“爸,你真好!”
晚上,江沛和江路兩個人坐在賓館大堂咖啡廳的一角聊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