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佑!」見到他的身影,原本疲累的雙眼突然一亮!「你來了?你沒事吧?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還是一樣多嘴,不過他並沒有覺得煩。
他從來就沒覺得煩過。
他點點頭,沒有回答。
打開鐵門,他走了進去,沒睡飽的韓蓁也跟着進去。
但安佑才走進去沒幾步便突然停了下來,跟在他後頭打呵欠的韓蓁沒注意,一下子就撞到一堵肉牆上,鼻子差點沒撞歪。
「肉桂粉沒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正揉着鼻子的韓蓁。「我去買,妳看店。」
她還沒來得及出聲,高大的人影就走了出去,她瞬時覺得眼前一亮。
這裏什麼時候收拾得這麼乾淨了?
熟門熟路地從平台旁邊拉出一張以前自己坐慣了的小凳子,坐了沒一會險些要沉沉睡去,她趕緊站起來,想找些事情做做,免得待會安佑回來時她真的睡著了。
可是……昨天晚上明明還那麼亂的地方,現在卻整理得乾乾淨淨,甚至連烤箱都閃閃發光,刺得她眼睛都有些張不開。
安佑到底是花了多久的時間整理這些器具?
還有地板,也是乾淨得一塵不染,她踩着踩着,都怕自己鞋子把地上給踩髒了。
嗯……肚子有點餓了,於是按照慣例,開始四處找東西吃。
不過什麼都沒找到。
她不死心,於是打開牆上的櫥櫃,才打開第一個,啪啦啦一堆書就倒在她身上!
「哎!好痛!」書重得和磚頭一樣,「誰會在這種地方擺書啊?」一面摸着剛被書砸疼的額頭,一面隨手翻開一本書,竟是一本手寫的食譜,上頭那幾頁記載着綠茶布丁的做法。
再隨手翻開另一本,又是另一本手抄的食譜,這本寫的是巧克力卷土司、紅豆麻薯麵包、奶酥麵包、大蒜麵包……看得她肚子愈來愈餓,口水都要滴到食譜上了。
這些……都是安佑這些年做麵包的心得筆記吧?
拿去出書一定很多人會搶着買吧?
帶着咕嚕嚕叫不停的肚子,她一一把這些食譜再放回去,等到放得差不多了,才發現有一本黑皮的筆記本落在烤箱底部,只露出一個角,一不注意就會忽略了。
拾起,拍掉上頭的些微灰塵,打開一看,竟是日記。
她知道偷看人家的東西是不好的行為,尤其是日記,於是又乖乖地放回去。
但三秒鐘還沒過,她又跳起來把那本黑皮日記拿下。
只是偷偷看一下就好,應該沒關係吧?
她又不會說出去,她只是想……看看那個沉默寡言的安佑,平常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翻開第一頁,日期是三年多前,竟是焦小晴入院的那一天。
上頭只寫了短短一行字--
晴昏迷不醒了。
字跡有些歪斜,因為那時候他手受了傷打上石膏,寫字很不方便。
再翻一頁,日期已經是一個月後,也是只有短短一句--
晴今天還是沒有醒來。
再翻,三個月後--
今天麵包店開張。
韓蓁搖搖頭。怎麼這男人的日記也這麼少話?簡直就像惜字如金一樣,多寫點東西又不會怎麼樣!要不是她認識他一段時間,光看這幾句,還真是一頭霧水呢。
再快速地往下翻幾頁,時不時出現這樣的句子--
今天學會肉桂卷。
今天學會焦糖布丁。
今天學會芋泥做法。
今天找到了有機草莓,很好吃。
今天……
韓蓁大感無聊地往下翻,翻到一年後,終於出現兩句話:
一年了,晴還是沒有醒來。
再翻下一頁,還是兩句話--
兩年了,睛還是沒有醒來。
再翻,日期已經是三年後,可是沒有寫任何東西。
韓蓁的心有些疼起來。
上頭的日期距離現在不過半年時間,那時候焦小情還沒醒過來,安佑大概很傷心,所以連寫都不想寫了吧?
手隨意地胡亂翻着,就在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會在這本黑皮日記上見到自己名字的時候,眼睛突然見到某一天的日記上多寫了好幾行字,於是趕快翻回來。
那上頭寫着--
居然是她。
她又跑回來做什麼?
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也不能再扔給警察局,真麻煩。
她鼓起嘴,可惡!原來這就是安佑對她的「第二印象」啊!還嫌她麻煩?還要再把她丟給警察局?可惡可惡!
再翻下去,日期是兩個星期後,只有短短兩句--
很吵。很會吃。
……真是觀察入微啊!
再翻,日期已經是一個多月前,這次的話又多了些:
這裏變得好安靜,有點不習慣。
每次都不小心準備太多東西,又沒人吃。
她知道了真相,跑掉了。
其實她不跑掉也沒關係。
從頭到尾都沒有怪罪她。
很會哭,從醫院哭回麵包店,再從麵包店哭回家。
背着她也哭,吃肉桂卷也哭(我做得不好吃嗎?),我走了她還繼續躲在門后哭。
她為什麼要這麼難過?
韓蓁眨眨眼,心裏有一種柔柔軟軟的感覺,就好像剛出爐的牛奶土司一樣,暖暖的、溫溫的,還有一點淡淡的甜香。
嘗一口,便知那種感覺叫做「幸福」。
再往下翻就是一片空白了。看來這個人寫日記的習慣很不好,大概是想到才會寫幾句吧?
可是……她卻還是覺得很高興,一個人抱起那本黑皮日記,偷偷地笑了。
原來,他一直在關心着自己。
要是平常人,這短短三言兩語恐怕不能代表什麼,可是對於一個每天日記幾乎只寫一、兩句帶過的男人來說,這多出來的幾句,證明了她在他心上的份量。
雖然當事人可能還不知道,因為他甚至常常忘了有這本日記的存在,只有在想到的時候才會找出來寫上一、兩句。
肉桂的香味伴隨着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慢慢飄來,她趕緊將黑皮日記放回原處。
轉過頭,看也不用看,她便撲上那迎面而來的人影。
「?」安佑低頭看着窩在自己胸前的小貓,有一種淡淡的、卻又說不出是什麼味道的感覺湧上。
他不會形容那種感覺,如果一定要給一個明確的形容詞的話,這個小女生就像餅乾泡芙里的新鮮草莓奶油餡,甜甜軟軟又帶點酸味,可是讓人一吃就有種幸福的感覺。
「……妳抱着我,我怎麼做給妳吃?」
「就這樣做啊?」小貓撒嬌不肯放手。
不得已,他還是很習慣地把韓蓁拎了起來,放到旁邊的椅子上。
她也乖乖坐好,卻是眉眼淡淡含笑,兩顆泛着水光的眼睛盯着他不放。
看得他有些不自在。
「……妳能不能不要一直看着我?」
「哪裏不對嗎?」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
「這樣很奇怪。l
「不會啊!」
又沉默了一會。
「我不可能忘記小晴的。」
韓蓁一楞,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啊,是了,她因為剛剛太高興,差點都忘了昨天晚上是怎樣的景況。
咬咬牙,她想了一會,跳下椅子來到他身邊,抓住他的手。「沒關係。」
男人疑惑的眼光投向她。
「真的沒關係。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能忘記她,我也不會強迫你去忘記她。」低着頭又想了想,「我認識你的時候,她就已經在你心裏了,我怎麼可能取代她?所以……所以我會連她一起接受。」
「嗯?」什麼意思?
「我是說……焦小晴已經是你人生的一部份了,怎麼可能硬生生拔除。所以我要愛你,就是連她也一起愛。」說完,臉都紅了,可是不說清楚,又怕這隻遲鈍的大熊搞不清楚狀況。
「……妳喜歡女人?」他看着她,心想原來人真的不可貌相。
韓蓁扶住自己的額頭,翻了翻白眼。
看來這隻大熊大概也很少談戀愛,不然她都講得這麼清楚了,他怎麼還會誤會成這樣?
她不是喜歡女人!
她是喜歡他!喜歡他安佑!
「反正我就是喜歡你!我也不在乎你能不能忘了焦小晴,我不恨她,也不會嫉妒,你不用擔心我--」
安佑伸出一隻手堵住她聒噪說個不停的小嘴。「我想我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又說:
「謝謝妳。」
「為什麼要謝我?」她兩隻眼睛又張得好大。
安佑皺皺眉,她能不能有一時半刻稍微安靜一下?
不過,從某方面來說,她這副模樣倒讓他分神不少,不會再有時間想些有的沒的……
兩人之間有些曲折的告白,雖然發生得不太浪漫,但至少還算是有了圓滿的結局。
第二天。
台北市立殯儀館。
懷裏捧着一大束白菊花,韓蓁帶着忐忑不安的心走了進去。
裏頭很安靜很安靜。
幾乎連細微的哭聲都聽不見。
她覺得很奇怪,她以為這裏一定會有很多人為焦小晴的離去而哭泣悲傷不已,可是為什麼……卻這麼安靜?
安佑已經來了,他靜靜地站在前頭,看着焦小晴的遺容。
她被擦上了淡淡的妝,一向沒有什麼血色的雙頰是玫瑰色的粉紅,薄薄的嘴唇上也塗了淡淡的口紅,看起來竟如熟睡一般。
他還記得,當初是自己搬着她的遺體離開醫院的。
她變得好輕、好輕,好似一根羽毛,風輕輕一吹便能吹跑似的,讓他的心整個揪在一起。
她是不是,其實早就離開了他?
這副軀體,只是她留在人間的累贅而已?
她的笑、她的憂、她的怒、她的嬌……都已經消逝了,只剩下留在他記憶里的那些影像,如同錄放影帶一樣,不斷在夜深人靜時重複播放着。
但那影像已經漸漸模糊,聲音也漸漸失真,好像一卷重複播放過度的錄像帶一樣。
看着眼前經過化妝而略顯嬌俏的遺容,他竟覺得有些陌生。
小晴……真的已經走了。
靈堂裏面人並不多,多半是焦小晴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或極親的親人,他們都知道小晴的情況,因此當知道她的死訊時,除了傷心外,多的還是小晴終於解脫的些微豁達。
就算她真的醒了,神經系統和肌肉也都已經造成傷害,連復健都不一定能完全恢復,幾乎可以說是半身不遂了。
他們並沒有悲痛大哭,即使落淚,也只是靜靜地掉着,不時還摻雜着一絲笑容,因為他們在回憶中,又想起了那個女孩的一顰一笑,還有許許多多與她相處過的時光。
都是快樂的。
歲月,抹去了所有不愉快的記憶,留在人們心裏的,水遠是她最美好的那一刻。
韓蓁也知道這點,所以她知道自己永遠比不上焦小晴在安佑心目中的地位。
捧着白菊花,她靜靜地走到安佑身邊,看了他一眼。
原本以為他會流淚,卻只見他眼神平靜祥和,有些出神,似乎在回憶着他和小晴所有過往的時光。
嘟起嘴,她有些嫉妒,又有些罪惡感。
這種苦酸與甜美交織的感覺,讓她有些迷惘。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回頭,竟是父親!
「爸爸,你怎麼在這裏?」她低呼出聲。
儘管聲音很小,但坐在最前頭的婦人還是聽見了,她抬起一雙默默哭得紅腫的雙眼,看向這對父女。
韓再富沒有說話,只是有些急地把女兒拉了出去。
「爸爸,你做什麼?」韓蓁不悅地皺眉。
「我才要問妳來這做什麼呢!」到了門口,韓再富這才停下,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女兒。
她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情才對啊。
「我……」想要說,卻不知要從何處開始。
於是乾脆挑最重要的說出口:
「我喜歡安佑,想和他在一起。」
「妳說什麼?」韓再富的眼睛瞪得好大。
「我……我是認真的。」
還來沒得及細問前因後果,一位婦人走了出來,對着兩人微微欠身。「韓先生。」
「焦太太。」韓再富滿臉掩不住的愧疚,對着婦人恭敬地鞠躬。
婦人抬起眼,嘴角動了動,突然發難打了韓再富一巴掌。
「啊!妳怎麼可以打我爸爸!」韓蓁吃驚,本能地護着自己的父親。
婦人轉頭看着她,滿眼淚光,嘴唇微微顫抖,「這是你的女兒?」
韓再富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婦人豆大的淚珠蜿蜒而下,她想起了自己那個昏迷不醒三年多、最終還是離開她的女兒,再看看眼前的韓蓁,心裏痛得她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死死咬着顫抖的唇角。
「好……你女兒好……」
「焦太太,我會負責的。」韓再富慚愧地說著。
「負責?負責?你能還我一個女兒嗎?你能還我一個健健康康、像你女兒這樣漂亮活潑的女兒嗎?你能嗎?你能嗎?你能嗎?」
接連的問句,讓韓再富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轉頭看着不知所措的女兒,又想起她說她喜歡安佑這件事。
唉,他懊惱地抓了抓已經半白的頭髮,不知道該怎麼辦。
韓蓁看着無助又愧疚的父親,赫然發現他老了。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看過他?
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還是兩年?
還是很多很多年?
「爸……我先走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有先逃離這尷尬的場面。
卻是父親又叫住了她。「蓁蓁,妳最近好嗎?」
「還好。」一向多話的她,在自己父親面前,卻顯得有點拘謹。
韓再富只有這個女兒,成天出外打拚也是為了家庭,還有醫院龐大的醫藥費及車禍賠償金,只是他卻也忘了要關心一下自己的女兒,以致於此刻父女見面,竟如陌生人一般。
他搓了搓手,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關心,最後只有拿出皮包,掏了幾張千元大鈔塞在韓蓁手裏。「拿去買些喜歡吃的東西,別讓自己餓壞了。錢還夠不夠花?不夠的話記得和家裏講一聲,我馬上匯給妳。」
要是在從前,韓蓁一定只會嫌俗氣,因為韓再富每次見到她就只曉得給錢。
她已經有很多很多錢了,但是她最需要的卻不是錢。
可是,在她發現自己的父親已經是半百老人的時候,她的心軟了。
在經歷了這些事情后,她也稍微能理解父親為何終日在外忙碌賺錢的原因。
如果不是這場意外,如果不是母親奢華成性,他也不用這麼辛苦吧?
可是他卻心甘情願,只因他是個負責的好人,他也是個愛妻愛女的丈夫與父親--只是他表達的方式顯然有待加強。
韓蓁收下那些錢,看了一眼父親,最後終於小聲地說:
「爸爸,你……自己多保重。」
「我知道。」他點點頭,眼眶差點一陣濕潤。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自己女兒說出這樣的貼心話。
婦人早就悄悄地又退回靈堂,繼續垂淚。
韓蓁回到靈堂,只見安佑臉色木然地站在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安佑?」她走過去,輕輕拉着他的衣服。
沒反應。
「安佑?」這次她拉得用力些。
他終於低下頭來,眼裏卻似乎沒有她。
又在想焦小晴了吧?
「你在想什麼?」
「麵包店要不要收起來?」
「啊?」她瞪大了眼。「不可以!你怎麼可以把麵包店收起來!不行!」
當然不行!她一定要抗議到底!
要是以後再吃不到那些美味的麵包,她一定會生不如死的!
她現在終於能體會到那些每次總要擠得頭破血流來店裏搶安佑做的麵包的顧客的心情了。
「當初開麵包店,是因為希望小晴有一天能吃到我親手做的麵包。」
想起來他就忍不住一陣苦笑。當年小晴老愛笑他笨手笨腳,連洗個米都能把米洗不見一半,更別說煎蛋炒蛋這種基本功夫,他只要一拿起蛋,蛋就碎了,白白黃黃流了他一手。
可如今,他雖然廚藝還是沒進步多少,但至少拿蛋的時候不會再不小心捏破了,而且還能一手拿兩個蛋,兩隻手四個蛋,輕輕一捏,只流出蛋白,蛋黃依舊完好地留在蛋殼裏。
要是小晴看到了,一定會很吃驚吧?
「安佑!你又在想什麼?我不准你把店收起來!」
雖然韓蓁知道自己連根蔥都比不上,但她就是不願意看着安佑把這家麵包屋給收起來!
那可是他們初遇的地方耶!
也是她愛上他的地方。
如果他硬要收掉,是不是就表示他其實是拒絕了她?
「安佑,不準不準不準!我不准你收掉!」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笑一笑,沒回答。
心裏頭卻是思緒萬千。
「安佑!」她喊出聲。
「好了,別太吵,這裏是靈堂,尊重一下其它人。」他本想輕輕拍拍韓蓁的肩膀,不過因為他在想事情,腦袋有些管不住身體,這一拍的力量似乎有些過大了……
只聽「啪」一聲,似乎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撞上地板?
回過神來,只見到韓蓁可憐兮兮地被他剛剛那一掌打得趴在地上,活像只剛被車輪輾過的青蛙。
糟了,出手太重了!
忘了告訴她,自己專心想事情的時候很危險,出手常常不知輕重。可是,他不過就那麼輕輕拍了一下,她怎麼會摔得這麼慘?
韓蓁整張臉趴在地上,凄慘地嗚嗚哭個不停。
嗚……她就知道安佑還是不能接受她。
可是也用不着把她打成這樣嘛!
雖然其實並不很痛,雖然其實是自己剛好不小心腳絆了一下,才會剛好跌成這麼難看。
可是一想到安佑想把「焦麵包屋」收起來,她就覺得好難過啊!
她嗚嗚地哭了起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因為焦小晴而哭泣,她的哭聲輕易地吸引了安靜靈堂里所有人的注意,連坐在最前頭、焦小晴的母親都聽見了。
她回過頭,有些吃驚地見到韓蓁在地上趴成那副樣子,再看看站在他身旁,眼神有些像夢遊的安佑,心下也有些莫名其妙。
看了一會兒,她站起身,走到韓蓁旁邊,輕輕推了推她。「韓小姐,別哭得這麼難看,快起來吧。」
韓蓁抬起頭,見是剛剛打了父親一巴掌的焦媽媽,連忙站了起來,「焦媽媽,對不起,我--」
「不用說對不起了,我已經不想再聽了。」說完聲音又哽咽起來,「我只怪我命不好,就這麼一個女兒也走了,以後就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