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生死攸關的疾速下墜(下)

9生死攸關的疾速下墜(下)

唐美凝視盯着我,笑容漸漸褪去:“你真的對黃金不感興趣?”

我不想重複回答同樣的問題,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

“自古以來,真金、白銀、名爵、美女最能打動人心,陳先生,我不相信你能做到這一點,除非你是孔夫子、柳下惠——但你不是,我看到過你和希薇在一起,並且錄了影。你們在車子裏親密接觸的那一幕,到什麼地方能解釋清楚?”她的雙臂靈蛇一樣收緊,身體越發緊貼上來。

“是嗎?那是我自己的事。”江湖上都知道唐美是個危險人物,但只有親自接觸之後,才明白這種“危險”的含意。關於那尷尬的一幕,我不想有任何解釋,至少不會解釋給她聽。希薇突如其來地進入僵化狀態,又神奇地蘇醒,這一點豈不是同樣解釋不通?

“陪我下去,之後,錄影帶還你,就當我什麼都沒看到過,怎麼樣?”她笑了,真實意圖又一次陰森森地展現出來,只不過是要拉着我一起探底尋寶。可以想像,一旦在洞底遇到危險的話,我將是她最好的墊腳石,隨時會被丟棄。

我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緊貼石壁的右臂已經面臨酸痛的極限,只能提聚內力,將左手也貼近石壁,與兩個人死死下墜的自重抗衡。

石壁上找不出任何落腳點,光滑得如同刀削一般,絕對不會是人工所為。也真是難為唐美了,她對黃金的痴迷勝過大部分江湖人,即使面臨絕死之境,卻自始至終都沒流露出絲毫對死亡的恐懼。

“我們會下去的,只不過是失足墜落,等到被考古學家們發現時,只會定義為‘史上最恐怖的死亡方式’,或者再加上一句——‘這兩個人是中了法老的詛咒而死’。嗯,想一想吧,從二百米的高空直線跌落,接觸地面后,肢體五臟四分五裂……”

不知不覺中,我引用了冷馨塗寫在廢紙上的句子。

在這個噩夢一樣的神秘空間裏,死亡是最簡單的小事,漫漫的歷史長河中,古老的埃及金字塔早就吞噬過無數盜墓者的性命,此前或者此後,這種變相的殺戮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你好像沒那麼容易就死的,對不對?”唐美話裏有話。

“你不也一樣嗎?”我看過唐美的資料,幾百次身陷強敵環伺的困境,最終活下來的仍然是她。

“所以,兩個永遠不死的人加在一起,必定能創造奇迹。”她笑着抬頭仰望洞口,“唐門十妖就在上面,他們一定會想出救人奪金的辦法來——”

“唐門十妖”闖蕩江湖的經歷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成了年輕一代口碑相傳的動人故事,但唐美橫空出世之後,這十個人便心甘情願成為她的陣前馬走,供她驅使。從這個側面,也能反映出她的卓爾不群。

“十妖談起過你,在他們看來,陳鷹真的是一隻俯仰翱翔的蒼鷹,如果這樣的人物能夠加入唐門,一定會是彼此雙贏的好事。陳先生,這一次,大概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最好的合作機會,一旦錯過的話,豈不令人扼腕嘆息?”她在不緊不慢地繼續着自己的遊說,全身的重量都懸挂在我腰上。

初步估計,在沒有外援到達的情況下,我最多還能在絕壁上堅持半個小時。可惜洞底的情況複雜詭異,否則利用“移形換掌”的手法,十幾分鐘內就能下降到發出金黃色光芒的地方。

唐美之所以在慢條斯理地耗費時間,只是因為她同樣明白這一點,當我們無力上升時,下到洞底就成了唯一的選擇。她可以為了黃金不顧一切,我卻做不到,畢竟還有那麼多未完成的事需要做。

“這是什麼地方?對於這個怪洞,蜀中唐門知道多少?”我不得不開門見山。

“你知道多少、彩虹勇士知道多少,我們自然也就知道多少。”她巧妙地迴避着我的問題。

“唐小姐,咱們在一條船上,如果不能做到信息共享,怎麼同舟共濟?”我有足夠的耐性應付她,只是情況越來越危險了。

她是一個馳名江湖的殺手,沒有半數以上的把握是不會捲入到探墓盜寶這一行里來的,按照殺手界的規矩,最多會選擇等到盜墓者得手后再“黑吃黑”,半路插手。現在,她夜探金字塔,選擇的是“主動出擊”這條路,可想而知,在她手裏一定掌握着別人所不具有的秘密資料。

另一方面,殺手這個特殊的行業會有意無意地得到很多瀕死者心底深處的重大秘密,被殺者以為說出秘密會贖回自己的性命,但這樣一來的結果,卻是加速了他們的死亡。

唐美臉上緩緩地綻開了笑容:“陳先生,誠如你所想,我知道一些所謂的‘秘密’,關於‘黃金之海’、關於埃及法老的藏寶……我說過,咱們可以合作。你當然知道,江湖上很少有人得到蜀中唐門的青睞和邀約,但我們非常非常看好你,並且很樂意幫助你找回冷小姐,也有這個能力。埃及金字塔是地球上的最神秘地點之一,毫無方向的誤打誤撞是絕不會有好結果的,陳先生是聰明人,一定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對不對?”

她的這些話半遮半掩,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讓人無法琢磨。

在我此前得到的資料里,冷馨消失於獅身人面像眼睛裏射出的強烈白光,這種不能用應用物理解釋的怪異現象是無法求助於任何科學界專家的,神秘現象只能以“神秘理論”去解答。

我直盯着唐美的臉,真希望自己的目光能一直掃描穿透到她心裏,讀出所有的秘密。

“陳先生,這樣盯着女孩子看,是最不紳士、最不禮貌的行為,但是我能理解。或許你恨不得馬上殺了我,恨不得撕碎一切找回心上人——呵呵,我們都不是亞歷山大大帝,能夠揮劍斬斷一切困擾。我們是人,必須得遵循人類探索未知世界的規律,一步一個腳印地前進,必須保持足夠的耐性,相信你能做到。據說,你當年在索馬里執行刺殺任務時,曾在滿是鱷魚的‘東非死亡沼澤’里一動不動地潛伏過十五個晝夜。無論如何,現在咱們所處的環境,比沼澤地要好得多,而我,至少比鱷魚可愛,不是嗎?”

她咯咯咯地笑起來,向後仰身甩了甩頭髮,露出征服者的得意笑容。

我不得不承認,她看穿了我的軟肋,每一次提及冷馨,我的心都在流血。如果冷馨也陷入了同樣的困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懸挂在半空裏,她該如何自救?所以,我必須得好好活下去,抓住一切能夠揭開秘密的細微線索。以前,我沒有盡到保護者的責任,現在必須要補償給她。

“陳先生,我們大概可以成交了吧——”唐美的臉色突然變了,身子一盪,向洞壁緊靠過去。

就在我們的頭頂之上,一個土褐色的影子急墜下來,帶起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勁風。

“十叔!”影子掠過我們身前的剎那,唐美顫聲驚叫起來,下意識地向前探手去抓,但對方下墜的路線是在巨洞的中心,與洞壁相距不下四米,當然無法抓到。很顯然,這個被她稱為“十叔”的就是“唐門十妖”里的人物,自身輕功極佳,雖然是在急促的加速下墜中,仍然保持“團身閉氣”的體態。

“十叔——”唐美叫了第二聲,雙手陡然在我腰間一撐,唰的倒翻出去,雙臂向前,以“金鯉穿波”之勢奮不顧身地撲向下跌中的人影。

這種變化完全出乎我的預料,以她冷血殺手的身份來看,很難想到能做出捨身救人的舉動。

在我眼前出現的這個變化緊跟着另一個變化,唐美墜下的瞬間,一支銀色的響箭從天而降,箭尾除了三簇銀白色的雉羽,還連着一條極其纖細的鋼索。我的雙掌同時發力,藉著洞壁的反彈撲向鋼索,卻不急於握住它,而是頭下腳上,沿着響箭射去的方向飛墜。

“唐小姐,握住鋼索!”勁風直灌進嘴裏,我喊出的每一個字都被倒嗆回來。姑且不管鋼索來自何處,只能暫且將它當成唯一的救命稻草好了。

地球的重力牽引是無法擺脫的,在完全沒有外力可藉助的情況下急墜幾百米,即便是絕世的輕功高手都會必死無疑。所以,當我和唐美藉助鋼索的力量止住下墜后,清晰地看到最先落下的“十叔”已經平鋪在洞底,身體被一層詭譎的金光籠罩着。

鋼索輕輕擺盪,不停地發出風動琴弦般的錚錚聲。

唐美的腳尖輕輕點在箭桿上,定定地凝望着已然悄無聲息的“十叔”,驟然仰起臉來,發出一聲悲慟至極的尖嘯,聲音迴旋着一路向上,直衝洞口。這個肚大口小的壇形怪洞對於聲音的聚集發散非常有效,她的嘯聲足足維持了三分鐘之久才裊裊停歇。

我們此刻距離地面的高度不超過二十米,滑翔而下的話,應該不會受傷,但腳下的一切卻虛幻得讓人不敢有絲毫的輕舉妄動。那是一塊滿眼金黃色的圓形地面,直徑約四十米,地勢相當平坦,與陡直的洞壁相接之處也非常密實,彷彿是牢固地相互嵌接在一起的。

“黃金之……海?這就是傳說中的‘黃金之海’嗎?”唐美喃喃地自語着。

“唐小姐,你還好嗎?生死有命,不要太傷心了。”我無法說更多,畢竟“十叔”的生死是唐門內部的事務。

“我很好,十叔能為探索‘黃金之海’而死,那是他的榮幸,我們下去吧——”她所處的位置在我之下,有什麼動作的話,我根本無法阻止,眼睜睜地看着她平伸雙臂,姿態曼妙地滑降而下,飄然站在金光之中。

嚴格來說,這僅僅是一片金色的地面,怎麼也跟“黃金之海”對不上號。就在“十叔”伏着的地方,有一塊直徑五米的地面顏色是與眾不同的,呈現出一種黃黑混雜的古怪色彩。我的第一直覺就是——“那是一扇門或是一個入口!”

直覺是不會騙人的,但轉過頭來看,我已經被很多無法破解的謎團緊緊包圍起來:“我們在哪裏?金字塔內部、下面還是一個脫離金字塔而存在的異度空間裏?洞是哪裏來的、金色地面是哪裏來的、那個可能是入口的位置又通向哪裏?”

唐美怔忡地站在金色的光影里,忽然抬頭:“陳先生,你還不下來?非得入寶山而空手回嗎?”她的掌心裏已經亮出一柄小刀,向我用力揮動了一下,刀刃泛起的凜凜寒光與金光繚繞共舞着。

“你覺得,那真的是一塊巨大的金子?”我的腦子裏只有紛紜纏繞的疑雲,卻始終提不起對黃金財富的熱望。

她在十叔身邊跪下來,刀尖抵在地面上,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我現在就切一塊下來拿給你看!”

寶刀可以切金斷玉,我相信她此刻握着的一定是柄鍛造精良的好刀,運足內力的話,從大金塊上“剜”下一小塊來,絕非難事。

“嗯?這到底是什麼——”她在地面上劃過一刀后,忍不住驚疑地自語起來,舉起小刀,仔細抹拭着刀尖。我看得很清楚,刀尖並沒有對地面造成任何損傷,等她二次舉刀,向地面發力猛刺時,如我意料的那樣,“啪”的一聲,刀身從中折斷了,就像她之前射向洞壁的繩鏢一般。

斷刀迸射而飛,險些划中她的臉頰,令她驚駭地跳開,低呼出聲:“這是金子嗎?這真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迅速放開鋼索,飄飛落地。

“地面……哦不,這些金子的硬度似乎有些不太正常,我這柄小刀……”她苦笑着將小刀遞向我。

那是一柄出產與中國西北部的極品英吉沙小刀,磨得錚亮的白銅刀柄上嵌着極其少見的水滴形綠松石,刀身雖然已經折斷,但刃口上泛着的絲絲寒意卻一直似有若無地飄動着。

“北疆白石堡‘刀神’雅不蘇的珍品?”我對刀具的判斷一向都是準確無誤的。

白石堡擁有全新疆最好的鐵礦石資源,並且雅不蘇從祖上繼承了鍛造刀具的絕技后,畢生鑽研,全部心思都痴迷於此道。除他之外,新疆再沒有第二個人配得上“刀神”這個綽號。

唐美沒有應答,伸出右腳,將十叔的屍體輕輕翻了過來。

他的神情很安詳,落地時對自己頭部的保護也很周全,只是一眼就看得出,他的全身骨骼至少有八成以上寸寸碎斷,五臟六腑勢必遭到了嚴重的震蕩,落地的剎那就徹底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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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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