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失業
當我被解僱的消息在校園傳播出去后,一天早晨,有個學生在課後來找我,並給我講了事情的狀況。他是一個聰明的小伙,而且招人喜歡。他說他首先感到難過,然後跟我講明了對這種事情的看法。“先生,但願天下可愛的人們不再失業。”他說道,晃着他的頭。
我駁回了這個說法。事情對於我來說在那麼長的時間內一直都是那麼地順利,以致於我無法理解我和他之間有着分歧。分歧點在於你如何想像你的生活將成為什麼樣子,然而它實際上又是個什麼樣子。我全身心地去和別人握手,做出承諾,並且在適當的人們面前微笑,從而取得人們的喜愛,得以不斷進步並取得成功,不再墜落。結果我成了一個已經忘記自己是多麼走運的人。
那是1992年早春三月,我41歲,已婚,有着3個7歲以下的孩子,而且第四個孩子將要在6月出生。我們住在紐約北部地區的一個小城市裏,房子很大,我們的生活優裕而不緊張。在那裏,我們可以很輕鬆地做到不負債。
這是那種極其安全和享有特權的生活。自從我離開緬因州的班格爾,告別我兒童時代的骯髒破爛的房子時,我就知道。那時我依靠一份足球獎學金到一個有名的私立大學求學。後來,我又依靠一份更豐厚的特別地位獎學金上了研究生。對此,我甚至並不感到激動。我是在路上行進,留在身後的是我的叔叔、祖父和堂兄弟。他們一生都是傳統式的美國窮光蛋工人,薪水很低,沒有雄心壯志,星期六晚上呆在勞倫斯·韋爾克酒吧,一年休息兩個星期。他們是非常好的人們,但是他們哪都去不了。一旦我的年齡大得足以理解世界是如何運轉時,我就開始努力工作,在自己的生活中加足馬力,從而逃離他們,就像一個人逃離一場火災。
我從不回頭。我由一個充滿希望的工作轉到另一個工作。甚至當我有了一份好的工作以後,我仍然不斷尋找一個更好的工作。有時我去參加工作面試,僅僅是為了有機會來看我對於一個陌生人會有怎樣的價值,並聽他告訴我說我是多麼的了不起。為了獲得科爾格特大學英語系的一份工作,我曾辭退了一份在緬因州大學的好工作,儘管在那裏我感到十分開心。因為後者的薪水比我退休的兩個叔叔的總收入還要多。那時候電視上還播放着一個傻乎乎的商業廣告:一個英俊的愛爾蘭男子快速跑過一塊夢幻般的綠地,笑得像個政治家,因為他對自己的新型除臭香皂感到高興。這可能是在科爾格特大學校園中拍攝的。當我們在1989年8月下旬抵達時,這裏的草坪和運動場像愛爾蘭似的青蔥茂盛。我的學生親切地將這個地方稱作“科爾格特營地”或者“科爾格特鄉村俱樂部”,並且告訴我他們之所以在眾多的學校中選擇這所大學是因為這所大學擁有滑雪斜坡,我可以從我的辦公室看到它;是因為這裏有牆球運動場和美麗的室內網球場;或者是因為這裏有可贏得獎金的18洞的高爾夫球道以及飛耙射擊場,後者僅離學校一小段自行車的路程;或者因為這個大學在美國學術界排名在法學院中的前20位;或者因為根據每平均人口的飲酒消耗量,科爾格特被贊為是全國最好的舞會學校。
我自己選擇科爾格特大學的原因不是特別顯著:它可能不是一個長青藤聯盟學校,但是它正好和長青藤學校相瀕;臨,在那一牆相隔的外面可能有着另一份好工作;同時那兒也有一長串的優惠條件:我可以支配幾千美元,讓圖書館為我定購我所想要的書籍;我們可以回到沙拉奈克湖,作為一個家庭在那裏度過周末,並且叫人為我們準備飯菜;我可以利用一個低利息的貸款,在城市中購買一所房子,離校園僅有幾個路口的距離;我還可以得到夏季教學項目約三千美元的經費,如果需要的話,還配給我已經付薪的學生助教;這裏有慷慨大方的健康、牙齒和生命保障計劃;這裏有一個龐大的退休養老金計劃,它會像細胞分裂一樣地增大;對於我妻子來說,可以免費進行她的碩士教育;對於我的四個孩子來說,可以去上美國的任何大學;我在校園書店內買書可以打折扣;這裏有一個新的麥金托什計算機系統;在三年教學之後,我可以得到周期性的休假,工資照付不誤;而且更重要的是時間,在聖誕節有5個星期的寒假,在開春時有十天的休息,暑假有三個月,這加起來大約是18個星期,如果再加上每個星期的兩個非工作日,又是額外的10個星期的休息。
這簡直就像是一個夢。我的全部教學任務是頭一學期在教室工作9個小時,第二學期是6個小時。而且在這個城市中從未有過野蠻的犯罪。我們買了一幢6室的房子,離校園只有幾個路口,周圍綠樹成蔭,還有一所小學。非學術住宅區的人們一般很少有人掙得超過最低標準的薪水,與之相反,我的教師薪水使得我們能夠像貴族一樣地生活,而且科倫能夠實現她長期以來的願望,那就是和我們的孩子一起留在家中。
第一個冬天的十二月時節,每天都在下雪,只有兩天例外,校園變成了一塊樂園。我們讓孩子們坐上雪橇,拉着他們進了城,並且帶着他們一起滑雪。科倫教他們學習如何在雪地里堆雪人。一次,當我從勞倫斯大樓三層的會議室向窗外望時剛好看見我的整個家庭在樓下共同完成一個巨型雪人的堆積,這使我感到我們的生活充滿了活力。
我深深地記住了那些夜晚,它們是那麼的冰冷、美麗和晴朗,以致於科倫和我經常站在戶外仰望天上的星星,然後才去上床睡覺。在那些日子裏,我們之間的唯一緊張事件是由於我妻子的誠實而引起的。作為一個真正的緬因州的婦女,她覺得不需要努力或者給別人留下印象。一天早晨,我在教師休息室和系裏的女權主義者閑聊。此時,科倫帶着孩子來了。干是她們開始談話。然而當我的一個同事說起她如何在生完孩子后必須立刻返回工作,因為她並不想將她的全天用於在家中換孩子的尿布時,科倫冷淡地說道在最糟的日子裏,她可能有10個尿布,每個尿布的換洗不超過一分半鐘。女權主義者們看着她,好像她是異常或離奇的人。後來,當我們倆人單獨在一起時,我提醒科倫,也許有一天,為了獲得一個更好學校的一份更好的工作,我會需要這些婦女來寫推薦信。
當時關於我工作的最美好的部分是我的學生。他們是那麼地令人愉快、討人喜歡,以致於我承擔了額外的工作,我比系裏任何其它的教師帶了更多的輔導生,邀請他們來我們家吃晚飯或者看電影;並且在教授文學課程時,我使用了排山倒海般的激情,這使得我的課成了校園最流行的課程。其實,這並不難做。因為這些日子裏,學生們是非常勤奮,即使大多數教授講授單調愚蠢的文學理論時,他們的學生也會認真聽講而不睡覺。我因自己的努力而獲得了豐厚的報酬。我被學生榮譽社團每年提名為“年度教授”,他們給我寄來賀信,高度稱讚了我為學生們將文學賦予了生命。
1992年3月,這是我來大學工作的第三年。在這一天我又收到了類似的一封賀信。然而,同樣是在這天,院長也給我寄來了一封信,信上通知我說我被解僱了。
作為解僱的補償,學校允諾給我的條件是優厚到極點了:我將被允許來完成我第三年所剩下來的課程,並且如果我願意擔任討論俱樂部的指導老師的話,我可以在第四年返校,工資上升一級,得到全部的福利待遇,以及額外的三千美元的俸祿。同時,院長將推薦我到其它大學,公文信上會說我之所以被解僱是因為英語系的終身教授已經高度飽和。
我在13歲時獲得第一份工作,採摘蔬菜。從那時往後,在我所從事的全部工作中,我從未被人解僱過。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學校可能犯了錯誤。他們錯選了人。他們不知道科倫剛剛為家裏做了窗帘,油刷了孩子們的房間,並且為了用鋼管來替換生鏽的鐵管、拆除石棉基底,我們剛好用完了存摺上的最後9千美元。他們一定選錯了人。他們不知道我們又有了一個新的孩子將要出生,而且我的父親患有腦瘤,這將奪去他的生命。
我坐在我們的後院,反覆讀了幾遍那封信,而後步行前往學校。我爬過了小山,來到師資院長辦公室,然後等在那裏,直到他能夠接待我。當時我有足夠的自信——可能是一種高傲或者是長期的成功歷史——認為我將能夠把事情處理好。我將說出完美的事情,或者告訴他我全部的成就。我將給他留下最佳的印象,於是那個決定將被取消,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似的。
我望着秘書回著電話,並且敲打着他們的計算機。好了,我想,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我將十分平靜地向院長解釋:我是英語系中唯一一個帶新生討論課的教授;我是唯一一個每學期講解高級公共教育課程的教授;我是唯一一個自願講解多個部分必修的調查課程的教授,並且沒有哪個老師所單獨輔導的學生比我多,沒有哪個老師發起的獨立研究比我多。院長並不知道我本人,所以我需要讓他知道我是誰。我曾經出版過三本書,有着優異的研究生院記錄,並且在我的檔案中有着那麼多高度讚揚我的信件。我所能做的是再施加點壓力。
他很謙和,也很忙。他承諾他將為我寫下讚揚信,說明我是多麼地受到學生們的愛戴,並且多麼地受到同事們的尊敬。我看着他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大鐘表。然後我想:等一會兒呀,好朋友,你不應該在這兒假裝匆忙;我們將需要一段較長的時間,也許是整個下午,因為我有關於自己大量的美好事情要告訴你。我要告訴你我在這裏所做的工作,這樣你才能夠坐在你的辦公室內玩計算機上的高爾夫球遊戲。
我將事情攤了出來,但是我可以從他那沒有變化過的笑容判斷出,我已經干擾了他面前的事情。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升得有點兒太高了。我對他解釋我的父親生病了,而且我有一個新的嬰兒將要出生。最後,他向我伸出他的手,表示握手告別,此時我屏住了呼吸。
他那佯裝出來的微笑使我感到十分尷尬。“我很抱歉。”他說著,並把我送出了門。
那天晚上,在睡覺前,我為內爾和愛琳讀了《最小的天使》。當他們睡熟以後,我就靠着她們的枱燈坐在了地板上,心裏盤算着由於我的失業而造成的家庭經濟問題。我計算着:每個月的開支只有兩千美元多點兒,這樣我們可以每月從我剩的工資支票中節省下來140美元左右,到1993年8月1日我被解僱時,大約有17個月的工資支票,總共節省2380美元。但是,在我收到最後一張工資支票之前,我必須償還科爾格特大學5千美元,這是它貸款給我用於分期付款購買房子的首期付款。所以,除了我們將來用於搬家的費用之外,我們將短缺幾乎3千美元。
那天晚上我一直等到科倫進入夢鄉。然後我就拿着一個打火機在屋子之間來回走動,盤算着我們的財產,並且決定我們能夠賣些什麼以及賣多少錢。洗衣機和烘乾機能值400美元。但是科倫為有了一個得體的洗衣間是那麼的高興!它那寬大的窗戶可以映入下午的太陽光。每天她都要把洗過的衣物疊起來放在這扇窗戶下邊的長長的木架上,儘管我從未記得自己看見她做這些事情。在餐廳里,有張桌子,它是我用硬木板做的,由於孩子們和科倫在它上面畫油畫,桌面已經被油彩弄髒了,這張桌子大約值20美元。我打開了天花板角落裏的閃光燈,天花板是我用薄岩石板拼湊而成。在這所房子中我曾經做過數不清的類似的工作,任何一個工作在時間上都得滿足我的一個標準——我必須能夠在一天內開始這項工作並完成它,因為我畢竟是一個繁忙的人,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讓我做。沿着窗戶台,科倫將一些幼小植物排了一行,這是她和小孩子們一塊兒栽下的,她們希望到夏天時那兒成為一個小花園。我跪了下來,看着小女孩們稚手為每個植物寫下的小小名簽。我想像着寫這些名簽必然花費她們多長的時間,她們寫錯了,就用橡皮擦掉,重新再寫,她們的母親耐心地等在一旁,並及時地鼓勵她們,直到名字最後寫對為止。在廚房裏,我檢查了電冰箱,拿下磁性字母,察看一下留下的痕迹。它也許值200美元吧。在會客廳里有一張寫字枱,它是由櫻桃木製成,一定能值400美元。它曾經屬於我的父親,那時他還是個年輕小伙。所以在某種程度上科倫已經不再將它僅看成是一件傢具。她希望把這個寫字枱留給我們的孩子們。卧室里有兩個長沙發,每個都值150美元。兩個側翼的椅子至少應該值75美元。在那個靠近壁爐的椅子上,科倫曾用一個冬天的時間在那兒為傑克餵奶。我曾經看着她解開她的上衣,用一隻手捧着傑克金髮的小腦袋給他餵奶。在樓上,她的倩影留在了每個房間裏。她站在小孩子床頂懸挂着的活動玩具下;她站在掛於牆上的刺繡壁畫前。在黑暗中,我追尋着明麗的光芒,越來越感到自己在這個家庭中像是一個乞丐或者一個陌生人。在我剛剛走過的這些房間中,科倫和孩子們曾經生活過。
我計算出大約1400美元左右。因此,如果我們的生活精打細算,也許我們可以把我們每月的雜七雜八的開銷由400美元縮減到200美元。這就意味着節省出另外的3400美元。所以,在償還科爾格特大學5000美元之後,到我被解僱的時間,我們將餘下2000美元。
第二天,我去了人事部。我發現自己能夠從養老金中提取16800美元,如果減去3200美元的稅務,那麼就是13600美元,將這個數字加到我計算出的兩千美元的存摺上,最終是156O0美元。這樣看來事情並不是特別糟。在科爾格特大學我還有17個多月的工資支票,而且到最後一個月時,我們仍然有15600美元可以當做救急資金。到那時我將開始一個新的工作,於是一個新的月薪將會送上門來。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按買的價值出售我們的房子,這樣看來,就更不會存在任何的擔憂了。
但是當需要告訴科倫我已經面臨失業時,我卻總是無法在我們的家中找到合適的時間,或者適合的地方。她那身懷有孕而隆起的肚子是那麼可愛,而且她對我是那麼信任,於是我只能獨自拿着我的解僱通知書。
晚上,我最終還是告訴了她。夜色是那麼的美,又是那麼的寒冷,冷得足以在我們修建的後院冰池上溜冰。我走上樓,來到我們的卧室。我發現科倫手中拿着一本書躺在床上睡著了。我跪了下來,斜過身靠近她的臉龐,感受着她的氣息。在她妊娠的最後階段,我總是喜歡在她睡着時拉起她的睡衣,看着胎兒在她的肚子內來蠕動。今天晚上,每當嬰兒轉動時,科倫的眼睛就會顫抖一下。我在那兒坐了很長時間,然後,我親吻着她的臉頰弄醒了她。
“是不是有人來了?”她問我。
“我們一起滑冰吧。”我說。
“現在什麼時間了?”
“挺晚了,”我說,“午夜時分。”
她閉上了她的雙眼,並且擺擺手向我表示祝我晚安。
“我將做出熱巧克力。”
她嘆了口氣。
“如果我把你抱下樓,你會和我一起滑冰嗎?”
“如果你膽敢抱我下樓,你將再也不能夠滑冰了。”她說。
當我們到達冰面的一瞬間,我又為她那美麗的臉龐沉醉了,就好像十年前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在星光之下,我們模仿着兩個俄國的冰上舞蹈家妮基塔和弗拉蒂米爾,開始了我們的奧林匹克式的滑冰動作,那個樣子像是喝醉了伏爾加酒,而且經常逗得孩子們笑出了聲。在照明燈白色光芒的籠罩下,我旋轉着她。我凝望着她,內心深深地感受着她的存在,就好像兩人之間融為了一體,不知哪兒是我,不知哪兒是她,在這一時刻,我所最喜愛的是我們像似完全不同於其它的人們。世界上其它的人們都沉睡在他們單調的生活中,他們的衣服放在一張椅子上,以備第二天再穿,這與頭一天的情況別無兩樣。我們卻不是!我們在上升,我們在運動。“告訴你一個新聞,十分美好的新聞。”我最後說道,“我被解僱了。”
她轉了過來,面對着我,然後問我是不是在對她講真話。當我聽到她語氣中的失望感時,我吃驚了。因為在過去的歲月中,她總是我們婚姻中充滿冒險精神的一個。正是從一開始,我們在英國就私奔了。我們偷偷溜進一個頭等火車的包廂內,披着我們的外套做愛。她總是喜愛新的地方。在1987年,當時我們節省了一些錢準備當作買房子的分期付款中的首期款項,她卻決定我們應該用這些錢到愛爾蘭避冬。我們已經有了一個新生的嬰兒和一個18個月大的幼兒。我們在夜色迷離中飛越了大西洋,仍然猶豫着我們是在香農下飛機還是在都柏林下飛機。
我感覺到她將手從我的手中抽了回去。那一時刻結束了,她從我身邊滑走了。“現在我們將會有時間來為冬季奧運會做準備了。”我大聲對她說道。
開始她什麼話都沒說。然後,她又滑了回來告訴我說,當她還是個小女孩時,有一次她的父親不知怎麼被解僱了;他是那麼的羞愧,於是每天假裝着去上班,他把全家人矇騙了好幾個月。
“你的父親像我成長時周圍所有的男人。”我告訴她,對於他們來說,生活中所有偉大的事業——政治選舉、宗教、甚至愛情本身——都是沒有意義的,除非他們獲得一份工作。”
她又轉身離去,在黑暗中再次滑了回來,我想像着她是不是將這件事當作了自從我們認識以來的十年中發生在我們頭上的最糟糕的事情。多年以來,她歡快地照看着她那些健康且很愛笑的孩子們,然而夜幕寂靜中尖銳的汽笛聲總是為某人而拉響。
“誰需要這個地方呢?”我問她。我滑到她的身旁,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我告訴她對於我來說有着充分的時間去找到另外一個工作。我緊緊拉住她。“下一步你想到哪兒去呢?”我問到。她把頭依偎在我的肩膀上,什麼話也沒有說。我把臉貼近了她的頭髮,仰着臉望着透過樹枝的天上的一組繁星。我無法說出這些星星的名字。我問她那組星星是什麼,她告訴了我。科倫曾極力讓我注意這種事情,讓我學會我們一塊住的那個地方的花和樹的類型,這樣我就可以教我們的孩子們。我一直都聽她說這些事情,但是從未遵照她的意願去生活在當前的緊張中,這是一種小孩子的做法,而不是我一貫的生活習性。我是生活在我內心的大量意圖和模糊想法里。當我們周圍設定着像我們頭上星光一樣美好的事物時,我的習性對於她來說就是唯一無聊的障礙。我不懂。我猜想,在快速逃離時責罵著它。我運動的太快了以致於無法給予太多的關注。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僅僅是一份工作。”她略有所思地說道。
然後我知道它究竟是什麼——對於我來說,這個地方僅僅是人生漫長的成就和業績弧線上的又一個站台,但是科倫卻把這兒當成了家。
我告訴她所有的事情都會好轉起來。“我們完全不用擔憂。”我說。
“我覺得小孩子們在這裏是那麼的快樂。”她說。她回頭望着我們的家。“愛琳和內爾在這裏上了學,傑克在這裏學會了走步……而且一個新的嬰兒將要降臨人世……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不希望去考慮搬遷。”
“我們仍有整個一年的時間,不必考慮它。”我再次告訴她。
“但是我認為你在這裏也是快樂的。”她柔聲說道,“你看上去是快樂的。”
“我已經快樂過了。”我說,“而且我在其它地方也會感到快樂。但是,那將是下面要走的路。你現在不用考慮這些事情。”
“我將每天都會想到這種事情。”她說道。我終於認識到,這正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不同之處:我將埋下自己的頭,在第二年耕耘;然後,繼續向前走,永遠不會回頭看看,或者永遠不會給這裏我所認識的任何人寫一封信。但是從現在起,每當科倫和她的朋友在一起時,她都會考慮自己將要離開他們了。
她走到了門口。我叫住她:“我的意思是,這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科倫,失去了一份工作,僅此而已,我將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
當她打開後門時,廚房的燈光灑向了雪野。我看着她停在門廊處,想像着她會在那裏等我或者叫我一起上床睡覺,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她低着頭,在瀰漫的黃色光芒中站立了片刻,然後進了屋,隨手關上了門。
回想那個夜晚,我看着她在亮着燈的房子的門廊處猶豫了一下。本來她應該在這個房子中晚上餵養我們新生的嬰兒;本來她應該坐在窗前,俯視黑暗中林立的屋頂,關心着在那裏面居住的人們。
我留在了外面,獨自滑了一會兒冰。也許有些人們在晚上無法入睡。他們清點着自己的財產,計算着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所擁有財物的總額。他們經過辛勤努力而獲得的所有的財物,卻又那麼容易地丟失了。不是我!無論如何,不會是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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