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愛的隧道
巴沙姆-巴拉基沒睡好。電話是凌晨3點來的,他興奮地來到陽台上。
從這次行動開始以來他就一直通過無線電與他在“不可征服號”上的可愛的姑娘保持着聯繫。儘管他是用磁帶通過短波高頻收發報機進行通話的,這收發報機從他住進洛克旅館那天起就一直放在他的床頭。
他轉回去調整頻率,然後選了一盤好的磁帶。“達標”磁帶,這會告訴她們三個國家都已經接受了他的條件和最後通牒。姑娘們會認真收聽的,而且會保持警惕的,因為他已經告訴過俄國人、英國人和美國人一旦他受到欺騙或是有人想要靠近他的話,他就會立刻處決布殊、戈爾巴喬夫和戴卓爾。
他站在涼颼颼的陽台上,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達標”-“達標”-“達標”-“達標”的細微信號。她們此刻應該已經收到了,於是他回到房間裏,關上陽台的窗子,放下窗帘,毀掉了“達標”磁帶,將收發報機放進皮套里,同時確保另外兩盤磁帶也在那兒,隨時待用。
他將機器放回到床頭柜上,可是又改變了主意,將機器打開,將“未達標”磁帶放進去,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他們真的欺騙了他,企圖要他的命或是企圖在他去機場的路上逮捕他或是在他取錢時對他發起突然襲擊的話,他至少有按下按鈕的時間。這是個質量很好的發報機,但是,如果出了什麼錯的話,他至少可以有始有終。
但是怎麼會錯呢?他們答應了。這些人可是從不會輕易答應的呀,但是,在這種特殊情況下,答應他的要求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他躺在床上,只是打了個盹,6點就醒了,興奮得像是吸了毒一樣。
他是自己鎮定下來,又昏昏然睡了一會,7:30時又醒了。外面,陽光普照。好兆頭,他心裏想着。
巴拉基下樓吃早飯,大約用了20分鐘。他心裏開心,胃口很好:柚子汁、烤麵包、麵包卷、蜜餞和咖啡。吃完后他洗了個澡,用毛巾將身子擦乾,對着鏡子左照有照,欣賞自己的體格。他不是個自負的人,也不是個愚蠢的人,決不是。但是他是個栽過跟斗的人,他的成功有一部分要歸功於健全的體魄。也許他的個子還算不上高大,但是發達的肌肉使他顯得很健壯。誰也不能否認他巴沙姆-巴拉基——他今晚就要改名更姓——在他的年齡來說是很健壯的。
他赤裸着身子坐在床上,撥通了瑞士的電話。在蘇黎士的一座高山上,他們確認了他的預訂,甚至連時間的安排也無可指責。他開始穿衣服,心裏想着他昨天的愚蠢和偏執。
昨天,當他外出散步時,他認為有人在監視他。在旅館的門廳有一個人跟了他一會兒,後來又有另一個男人出現在他身後。當他回到旅館時曾有一個女人似乎漫不經心地觀察了他一會兒。也許,這只是他疑神疑鬼吧。
他穿好衣服,一套訂做的米褐色的薄型套裝,雪白的襯衫,英國海軍陸戰隊的領帶。他打領帶時忍不住笑了,真是冤家路窄呀。
最後,他從抽屜里取出軟豬皮槍套帶在身上,將位置調整到他的左臂下面。他穿上外套,拿出9毫米貝雷塔93A手槍,裝上彈夾,他沒有關上保險蓋。巴拉基對手槍極為熟悉,他知道只要小心,沒有必要關上保險蓋,一個人可能就是因為耽誤了打開保險蓋的那可貴的幾秒鐘而送命。當然,按照槍械使用說明書,他是錯的,但是他這個人歷來喜歡我行我素。
“貝雷塔”舒舒服服地藏在他的肩下,他嘴裏哼着小調,又把了幾個彈夾塞進外衣口袋。他取出錢包和信用證夾,放進口袋,然後一個肩上背收發報機,另一個肩上背照相機。一切準備就緒,睡衣就留給清潔女工吧,他是通情理的。一個豬皮剃鬚用具包幾乎可以頂替旅館費,既然如此,他何必付帳呢?
真難令人相信這是二月。陽光明媚,天空碧藍,微風吹拂着蔟蔟鮮花。一切正常,他再沒發現前廳有任何人在盯他的梢了,一定是他自己多疑了,所以他可以走動一下了。步行是件好事,至少比塞車快而且好。
他動身離開旅館,在他的右邊是峻峭的岩石群。巴沙姆-巴拉基剛走了沒幾步,他的脊背上就感到一股涼氣,他身後有一陣結實的腳步聲,不是觀光客的閑散腳步,而是官家的腳步。
他用餘光微微朝後一瞥:一名男子和一個穿牛仔褲的女人在離他身後10步的位置。那男子身穿皮夾克,女人身穿短粗布夾克,接着他的目光和那個男子的相遇了。那張臉他認識,他的檔案里有這張臉。他至少下了三道命令要把這個男人弄死,這人就是詹姆斯-邦德。
邦德看到巴拉基認出了他,便先發制人,伸手去取掛在屁股後面被夾克遮蓋着的勃郎寧手槍,他岔開兩腿擺出射擊姿勢。但是他還不夠快,等他抽出手槍時,巴拉基已經跳上了一塊岩石,爬上峻峭的岩石群不見了。
如果我要對付這個人,巴拉基想,我要按我的條件來對付他。
回到窄路上,比阿特麗斯也握着手槍,並且用對講機急促地呼叫着警察和特工隊的援兵,邦德一直堅持要單獨對付這個人。“我要活捉這個傢伙,”他這樣說。
“小心點,詹姆斯!”當他從一塊岩石跳到另一塊岩石時,比阿特麗斯叫道。整個山坡上都是巨大的岩石群,但是他卻看不到巴拉基的蹤跡。
比阿特麗斯跟上了他,兩個人相互掩護着各自的背部。在這種地形下,巴拉基很可能躲在暗處朝他們背後打冷槍。但是,槍聲卻從山上傳來,而且子彈並沒有落在邦德或比阿特麗斯的跟前。
他們倆分開向上搜索,來到一個拱形的洞口,看上去好像是人在岩石山坡上挖的一個岩洞。岩洞口有一扇帶掛鎖的鐵門,掛鎖被打開了,一扇門也半開着。
“隧道!”比阿特麗斯小聲說道,邦德點點頭。“是的,隧道——而且我們一點也不知道他對這隧道有多熟悉。”
“你對這隧道有多熟悉呢?”
邦德搖搖頭,小聲說道:“我只到過對公眾開放的部分。無論如何,他到哪兒我們就得跟到哪兒。”
常言道“堅硬得就像直布羅陀的岩石”,這有點不符合實際,因為在事實上,岩石群里佈滿了像蟻穴一樣的隧道。它們本來都是軍用隧道,是在1780年前後為了抵抗入侵者而修築的,後來它的最富有工程特色的上部和中部向公眾開放,供遊客參觀。面向西班牙的隧道口都安放着大炮,那是古代的炮台。後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這些隧道又起了不可磨滅的作用。如今,部分隧道還在使用。如果你對隧道不是十分的熟悉,你就很容易在直布羅陀的岩石隧道里迷失方向。
邦德和比阿特麗斯在隧道里搜索着前進,身子貼着岩石壁,盡量不給對方先下手的機會。
隧道里昏暗的燈光突然亮了,他們這才看清自己是在一個巨大的圓拱形岩洞下面,這裏有三條車道的高速公路那麼寬。
他倆散開,一人貼着一邊的隧道壁,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着前方。但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燈光彷彿要永遠亮下去。
他們小心翼翼地朝前移動,非常清醒地意識到巴拉基可能藏在某塊突出的岩石後面,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倆幹掉。
隧道分成了幾條岔道,邦德和比阿特麗斯發現,在一百碼內,是一所以前的戰地醫院的遺址。那邊是死胡同。他們又回過頭來,來到主隧道。
現在,邦德想起來了,這些隧道在1942年曾經是艾森豪威爾將軍帶領的聯軍駐紮過地方,那時這裏曾經擠滿了人,擺滿了坦克、卡車和吉普。在這個潮濕陰冷的地方有許多戰時的冤魂,邦德似乎感到這些冤魂正從這個巨大拱形隧道的岩頂朝他逼近。
“在這兒,”比阿特麗斯悄聲道。他看到有一條只能容一輛吉普車通過的岔口。他們停下來,聆聽了一會兒,便走進這條岔道。岔道端頭是一道帶門的金屬牆。邦德試着開門,門很容易就打開了。他在比阿特麗斯的掩護下閃了進去,眼前的景象使他大吃一驚,比阿特麗斯進來時也驚得直喘氣,這時槍聲在隧道里迴響起來,子彈就打在比阿特麗斯的腳旁,他們連忙閃到岩石後面隱蔽起來。
他們好像是置身在自然光線之下了,這裏看起來曾經是一個拍電影的地方,只是這裏的佈景可以以假亂真,很容易使你覺得身在夢中。這裏有街道、房屋、商店,遠處甚至還有一座教堂。
邦德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什麼,而且想起來他雖然沒見過這個地方,但卻聽說過,這裏是直布羅陀駐軍的訓練場地。這地方可以供他們作巷戰演習,巷戰是在動亂的內戰時期常常發生的事。
他們來到街面上,邦德想接近剛才打槍的地方。“你搜索左邊,”他悄悄對她說道。“我過去搜索右邊,發現他就喊。”
她點點頭,彎着腰沿着左邊搜索而去。邦德穿過街道沿着右邊搜索。他推測着剛才那一槍可能從什麼地方發射,朝着那個方向搜索着。
他背靠着牆,從一家商店移動到另一家商店。他將第三家商店的店門打開,走進一條又長又黑的過道。有一座樓梯,上樓朝右,他右肩靠着樓梯,聽了一會兒動靜,考慮是否該打開他面前的門,後來他決定朝左走進一間小房間。開門前他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接着就是兩聲槍響,子彈穿過樓梯,其中一顆打中了他的勃郎寧手槍,震得他手臂生疼,並將槍打飛。
他等着死亡的迅速降臨,抬頭看着站在門口的人影,巴沙姆-巴拉基。“邦德上校,”巴拉基說道。“我很抱歉,但卻很高興你最後能死在我的手裏。別了,邦德上校。”雙手握着槍舉了起來,邦德等着槍響,但槍沒有響。氣氛十分緊張,他一動不動,眼睜睜瞪着巴拉基——他伸直手臂,槍口對着他,好像仍然在盯着他。
接着,彷彿是夢裏的情景一樣,巴沙姆-巴拉基雙膝着地朝前倒卧在窄窄的門口。
邦德長長舒了口氣,並聽到比阿特麗斯過街的聲音。她停在門口。“詹姆斯?”她喊道。“詹姆斯?你沒事吧,詹姆斯?”
他點點頭,他的手臂仍然在因為槍被打落而顫抖。“是的,是的,我沒事。你又救了我一命,我親愛的比阿特麗斯。”他朝前走去,站在巴沙姆-巴拉基的屍體旁,將她摟在懷裏。“活着真不容易,”他說道。
“詹姆斯?”她悄聲說道。“愛我嗎?”
他摟緊她。“我非常愛你,”他知道自己說的是肺腑之言。
他們倆一起走過不是街道的街道,沿原路朝隧道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