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新西碧爾的新時代

尾聲:新西碧爾的新時代

我就是本書中的弗洛拉,也就是本書的作者。自從西碧爾離開我公寓后,我們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聯繫,至今已七年有餘。讀者在閱讀她給我的來信摘抄時,自會對新西碧爾的新時代有所了解。

1965年11月4日:“我希望你能來看看我的房子。科妮(即威爾伯醫生)說:租房子還不如買房子便宜。我必須現付一些錢,科妮把錢借給了我。我的客房相當大。這是供你、科妮醫生和勞拉輪流住的。我為自己有了房子而神魂顛倒了。卡普里在這裏。它最喜歡呆的地方是前窗檯。有時想:它是否發現我只成了一個人……”

1966年1月20日:“在這冬天,我有時間讀些書了。《友誼和自相殘殺》、《尋找阿米莉亞·坎爾哈特》、《我的父親海明威》、《陪審團重返》、《別人的錢》、,《堡壘中的國王》、《中國式鏡子》以及布魯斯·卡頓有關南北戰爭的三部書。這些書大多同我讀過的報刊文章一樣,都是講當時的新聞人物和事件的,而我在當時有那麼多化身,根本跟不上任何事態的軌跡。如今要跟上時代的東西太多啦。”

1966年9月25日:“我正在想:我在這兒已有一年了。在我一生中,這還是第一個延續而沒有間斷的一年。使我驚喜不已的是:多少天正好一星期,多少天恰好是一個月,一天也不少。迄今為止,我只有一天沒有工作,因為當時耳朵痛。這是我一生中最了不起的體驗。人們根本不把這當一回事,認為是理所當然。我卻不那麼看。

“一切都還不錯。當然不是一切順利,但還沒有為難之處。工作了七個月以後,我還長了一次工資。我很驚奇,因為我簽過一份合同,沒有想到會長工資。但我還是想將來回去教書。

“你問我:我曾提到過的美術補習班到底是由我開辦還是我去參加的。我以為我以前曾經對你說過,其實我沒有講過。你瞧,在我的心靈里,我同你經常見面,結果把這當真了。這個補習班講授油畫,學員都是成年人。我就在我家的畫室教他們。請注意,在我家,而不是在我的房子裏。瑪麗和其餘的人終於有個家了,但現在已經沒有瑪麗也沒有其他化身了。只有我了。”

1967年1月8日:“一個健康的人能完成多少事啊,這一點至今還使我驚奇,我真是幸運。”

1967年1月14日:“你再也猜不到我最後完成的畫是什麼樣子的。我這幅畫準備掛在你那張坐卧兩用的長沙發高處的牆上的。它並不是我為你和你母親而已動筆畫過的那張畫。在你母親逝世以後,我實在沒有心思把它接着畫下去。我受個了那種痛失親人的感受,這一點,你肯定能理解。因此,我重新來,畫了一張與前一幅完全不同的畫。它是一幅酪蛋白畫,與油畫類似,而且同樣持久。我已經配了畫框,準備去回紐約時帶給你。我這紐約之行,恐怕科妮還沒有對你提起過。我將把畫帶來(順便說一句,這是一幅印象畫,而不是現實主義的),並來看你和芳拉,再買一些東西,不久見面再談……”

1967年8月11日:“今天上午不得不急着寫兩句給你,因為我必須首先讓你和科妮知道我的一條特大新聞,至少對我來說是特大新聞吧。昨天我才知道,到9月1日我就成為一名講師啦。我興奮極了。他們面談了其餘十八個人。我想我一點希望也沒有了。但主任告訴我,在跟我面談以後,他們一致同意,毫無異議。這使我感到自負。我不是很幸運嗎?詳情后敘……”

1967年8月24日:“與科妮共度周末,她送我一個電燙髮器。我給她做了一件白色尼龍的印花夏裝。我們給我們的三隻長捲毛狗洗澡打扮。它們很不喜歡。我的那隻唔唔啊啊地直發牢騷。她的兩隻想咬我們。好玩的事還多着哩。她的彩電和立體聲真妙,但我們仍找時間做遊戲。象平常一樣,每三盤中,她總要贏兩盤。我忙於收拾我那小花園,但又自得其樂。希望你能來看看我的桑橙開花。各式各樣的花朵,多極了……。”

1968年11月20日:“一切都很順利,真妙呀。事過三年,我有時仍不能相信我竟如此幸運。每天的事,每一分鐘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會明白我作為唯一的西碧爾是何等放心,因為在你認識我的時候,我的情況完全不是這樣。”

在1969年6月6日,西碧爾來信說她要代表她的學院來紐約開會。在她呆了十一年的紐約,她同我見了面,但她有時單獨一人在城裏溜達。1969年7月2日,她在來信中講到這次來紐約的情況:“我在街上行走時,許多已近淡忘的記憶又想了起來,但都沒有使我動感情。我只是回想往事,回想當時的感情。但當我重訪那些舊地時,我覺得有些事情並不曾發生在我身上,而是發生在那些化身的身上。這是佩吉·盧來過的服裝店,那是馬西婭和瓦妮莎住過一夜的旅館。在大都會美術館,我同瑪麗安·勒德洛走了個面對面。她一直是維基的朋友。瑪麗安立刻認出了我。我通過維基(如今是我的一部分)也想起了她。我同瑪麗安聊了一會兒,並把她認作我的朋友了。

以後的來信,繼續表達了一個正常人的歡樂情緒。過去的恐懼已經休止。

當然,偶爾也會有一種悲哀的遺憾。1970年5月28日的來信就表達了這一點:“如果沒有那些年的事,我的成就要比現在大得多。但我知道我別無其他道路可走。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曾是一個多重人格患者。

“時間是多麼美妙,因為它永遠在這裏,不會丟失。補習班上有一天發生一件事,你會感興趣。我的一個學生(她是一位教員)生了病,缺了不少課。她算不出自己丟掉了多少時間。‘多塞特小姐,’她問道,‘你曾無法計算你的時間么?’我開始一怔,後來才恍然大悟。‘是啊,呃,是啊,’我盡量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回答。”

這封來信使我想起我同那些偷竊西碧爾時間的賊直接見面的場合。有一天,我正在西碧爾公寓裏同她一起吃午餐,佩吉·盧自動地現身了。還有那位金髮女郎,是我第一個見到的。威爾伯醫生給西碧爾催眠以後,把我介紹給所有的化身,問他們:如果我要寫這部記實小說的話,他們是否願意同我合作。我從來沒有見過維基,但她彬彬有禮地說:“我認識弗洛拉已很久了。”魯西抱怨:“西碧爾給我們吃的東西太少。”佩吉·盧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寫一本講西碧爾的書。”

當西碧爾在遠方回憶自己曾是一個多重人格患者時,威爾伯醫生卻仍與多重人格患者天天見面,近在眼前。七年中,醫生診斷和治療了六例多重人格——五個女患者,一個男患者。全都沒有進行心理分析,但全都受到心理分析性心理治療和催眠治療。結果,六例患者全都整合了。其中只有一例出現複發,需要第二次整合。

這六例患者的年齡(在威爾伯醫生初診時)小的只有十二歲,大的有三十三歲。兩例是雙重人格,三例是四重人格,一例是七重人格。除了十二歲的那個女孩以外,其他四例女性患者都受過大學教育。但是,其中沒有一例象西碧爾·多塞特的才華那樣出眾,病情那麼複雜。

每個病例都有一個醒着的自我,還有化身。醒着的自我都不知道有化身,也不具有化身的記憶和經歷。而且每個病例都有一個象維基的人格,對所有的化身無所不知,起着記憶痕的作用。

但多重人格的病因仍然不明,儘管這些病例同西碧爾的情況一樣,有跡象表明至少他們具有一個共同的因果關係:一個具有約束性的、幼稚而歇斯底里的最初環境。比如,一個有四個自我的中學教員,是威爾伯醫生在肖塔基大學醫學院附屬醫院治療的。她的父親是一個言必及世界末日的人,跟西碧爾的祖父很象。他一到天黑就告誡他的孩子們足不出戶,因為他堅信魔鬼一待日落就在山區橫行。

可以假設:歇斯底里的環境孕育出歇斯底里患者,然後,歇斯底里患者為了逃避這種環境的種種約束,便發展成多重人格。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仍然不明的是為什麼在同一環境中,有人由此變成多重人格,而有人卻不。

已經確切地證實的是:這種逃避環境約束的行動,出自無意識心靈的策劃,是醒着的自我完全不曾知覺的。同樣清楚的是:無意識的化身也是醒着的自我完全不曾察覺的,他們以獨立的身份行動。

這些化身的獨立自主性(見於西碧爾的化身,又由威爾伯醫生及其同事通過對其餘六例患者的直接觀察而再次肯定)經過客觀手段的仔細檢查,其結果是:醒着的自我及其每一個化身的思想、言語和行為,都不象是同一個人的,完全象是幾個人或好多人。

一位二十四歲患者有四個化身。分別給每一個化身一份單詞和詞組聯想心理測驗問卷。結果,每個化身的答卷都與其他化身大不相同。各個化身之間確實沒有泄題和作弊。毫無疑問,四個化身都是獨立自主的,就象四個人一樣。

一組心理學和神經學試驗施行於一位二十六歲患者(喬納)本人和三個化身,其反應各不相同。甚至其腦電圖也迥然相異。這項研究贏得了實驗與臨床催眠學會頒發的獎。題為“二例多重人格的客觀研究”的論文刊登在1972年4月的《一般精神病學案卷》上。科妮莉亞·B·威爾伯醫學博士是五名作者之一。

儘管喬納及其三個化身可以通過客觀試驗和臨床觀察而獲證實,但卻未能被軍隊的十三位精神病學家診斷出來。還是探索西碧爾·多塞特達十一年之久的威爾伯醫生下了診斷。七年內,不僅有喬納,還有其他五名患者,這一事實提示:多重人格這一疾病的發生率比一般醫生所認為的要多。許多患記憶缺失的人,也可能就是多重人格患者。不管怎樣,由於愈后良好(只要及時診斷,正確治療),很有必要對這一很少探索而經常忽視的醫學知識領域作更多的研究。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釋》一書中說:

意識問題的複雜性只有通過癔病的思維過程的分析才能領會……。

一個想法怎能瞞過意識,又怎能在某種限制下強行闖入意識,其各種

各樣的例證將在精神神經病現象的框架中被人發現。

如果你把“想法”換成“化身”,你就更能理解威爾伯醫生所治療的七名多重人格患者了。

1972年哥倫布日②的前夜,西碧爾、威爾伯醫生和我歡聚一堂,慶祝本書接近完成。西碧爾真是了不起。她的情況如此之好,使人很難聯想她過去會是另一種樣子。她輕而易舉地攀登着職業的階梯。她的同事尊敬她,她的學生愛戴她。她有很多新朋友,有自己的家,駕駛自己的汽車,還定期付錢給威爾伯醫生,償還那顯得似乎久遠以前的心理分析的費用。幾次西碧爾美術作品展覽都反映了這位藝術家的統一風格,而在過去,她和化身的畫是不同風格的大雜燴。簡而言之,西碧爾在過着美好的生活。

在歡聚時,我對西碧爾提到為本書文稿打字的一個打字員對這個故事如此專註,竟在夢中變成了西碧爾。第二天吃早餐時,西碧爾頑皮地笑道:“我也夢見我是西碧爾了。”

那位打字員夢中的西碧爾,不象是我對面這位女人。那個夢(應該說是夢魘)已經遠遠地退隱到往昔之中,以致在餐桌旁坐着的,無疑只有我們三個人。西碧爾十分健康。作為她的朋友,我為她的故事的圓滿結束而無比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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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裂變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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