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各奔前程
1959年5月,有幾個化身自作主張地各奔前程,使西碧爾手足無措。
五月的一個早晨,陽光照進公寓。瑪麗醒了。她伸個懶腰,手差點碰到隔板。她模模糊糊地記起自己最近做了一件什麼事,使這塊隔板完全失去了意義。
突然,一幅場景顯現在她眼前,就象電影映在銀幕上一般。丹·斯圖爾特,一位房地產掮客,同她一起站在紐約克朗龐德一家牧場主住宅的門廊里。他問她:“你家有多少人?”
“就我一個,”她回答。
“地方夠大的啦,”他笑出聲來,“還有好多地方可供客人用。你可以在周末開大型茶話會嘛。”
這所房子價值兩萬兩千美元。她簽了一張五百元的支票作定金。她差一點要簽瑪麗·露辛達·桑德斯·多塞特的名字,但忽然想起在銀行存款的不是她,而是西碧爾。
“西碧爾·伊·多塞特?”那掮客仔細地看了看支票,說道:“你跟格蘭斯瀑布區的多塞特一家有關係嗎,”
“沒有,”她答道,“我來自中西部。”
“兩星期內就到期了。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他告訴她。
現在,瑪麗穿好衣服走進廚房。“我要收拾行李走人了,”她在吃早餐時對特迪說,“這樣就不會礙事了。”
“我不願你走,”特迪走過去,把手放上瑪麗的肩頭,“我要你在這兒住着。”
“在很小的時候,我就要一個自己的房間,直到九歲才到手。我一直要有自己的私隱,不受他人干擾。”
特迪去干自己的事了。瑪麗獨自一人在壁爐里生了火,然後,她同卡普里老貓緊貼在一起,在壁爐旁縮成一團,動手縫製幾條褐紫色的布簾,這是為牧場主房子裏的卧室準備的。房子很快就是她的了。
兩天以後,西碧爾站在她的郵箱旁,取出一封她父親寫來的信,放進錢包,又饒有興味地看了看“每月一書俱樂部”寄給馬西娜·多塞特的信,然後拆開一封銀行寄來的馬尼拉紙①信封。她的存款帳戶透支了。她昨晚開給哈特利藥店的47元支票,將被拒付而退還開票本人。
西碧爾清點着蓋銷的支票,發現了一張五百元的支票。這不是她本人開的。什麼埃文斯房地產?她從沒有聽說過。要在早先,她會把這張支票當作莫名其妙的東西,但現在她明白這是一個化身簽名的支票。是誰?這倒不要緊。問題是簽著西碧爾·伊·多塞特的名字呀。
西碧爾接到一位名叫丹·斯圖爾特的電話,通知她那房子將到期了,她便慌了起來。起先,威爾伯醫生不肯幫忙。總是說:“如果你情況好的話,這類事情是不會發生的。”但醫生最終還是找了一位律師,以“精神病”為名,解救了西碧爾。威爾伯醫生把瑪麗的房子問題看成是對原始景象的躲避,正如兩個男孩建造隔板和佩吉·盧幾次逃跑一樣。
這些化身所起的作用與西碧爾不同,其中一個不同之處是買東西的門檻很精。威爾伯醫生把瑪麗的房子問題告訴維基和佩吉·盧。這是兩名頗有代表性的人物,維基說:“瑪麗對那房子要求很迫切,我決定讓她初步辦一辦。我知道她最終是拿不到房子的。但讓她短暫地滿足她的夢想,又有什麼錯?有人從店鋪里拿了一件衣服,穿了以後就歸還。許多女人就是這麼乾的。這當然不好。但瑪麗跟這不一樣,起碼不比她們壞。”
而佩吉·盧說:“我是主張讓瑪麗買房子的。我幫助她表達這種感情,因為對待瑪麗很殘忍的人很多。讓瑪麗去辦那買房子的事,又沒有傷那位斯圖爾特先生一根毫毛。”
威爾伯醫生談到實質問題:“誰付錢?”佩吉·盧很有主意地說:“西碧爾呀。該由她工作並照應我們呀。”
西碧爾本人渴念着那所瑪麗買下而由她退出的房子。其實,瑪麗的願望就是她的願望。瑪麗的行動,就是無意識的西碧爾想干而不能幹的事。
那些化身具有一種把夢想變為現實的力量。那所退掉的房子有許多房間和許多擋牆。西碧爾想:能住在一所屬於自己的房子裏,忘卻過去,也不想未來的事,將是多麼美妙。
在晨邊車道公寓內,佩吉·盧緊緊盯着西碧爾在寫字枱上寫着:“1959年7月20日,親愛的卡羅爾:我曾希望能接受你的邀請到你在丹佛市的家中住幾個星期。我真想同你和卡爾一起敘舊。紐約的夏天如此悶熱,我真想離開此地。我甚至看了飛機時刻表。可是,卡羅爾,我最後決定我今年夏天實在不能去了。必須留在紐約的理由實在大多。我們寄希望於將來吧。”
近中午前,這封信的內容成了佩吉·盧主要的思緒。她穿過大街小巷,走個不停,希望在行人路上磨損她忿激之情。
佩吉·盧以為是要去丹佛的,而且,當西碧爾去問航班時,曾告訴威爾伯醫生:“我們大家全部暗暗微笑。”可是現在西碧爾毀掉了一切。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佩吉·盧反覆申訴着不公平,腳步愈走愈快,怒氣也愈走愈增。
此外,還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佩吉·盧在等着紅綠燈時忽然認識到:她已經走到線路的終點,不能,至少不肯再同西碧爾攜手並進了。她們的生活目標和生活方式都不一樣。西碧爾與我的想法不同,而她以為我的想法不對。拿大主意的是她。我還得誇她幾句,因為有時她做了一些我要她做的事。但現在一切都事過境遷了。西碧爾此人永不可信了。
西碧爾的背信棄義,在於她份內該辦的事(也是佩吉·盧求之不得的事)而她不辦,在於威爾伯醫生同佩吉·盧談判后大家意見一致而她個人毀約。醫生曾要佩吉·盧答應:如果西碧爾同意帶佩吉·盧出去到處逛逛,佩吉·盧就不再單獨一人出去旅遊。
好啊,佩吉·盧想道,西碧爾不信守合同,而我卻信誓旦旦。費城之行后,我哪兒也沒有出去過。佩吉·盧一時下定決心,改變她目前僅僅是一個化身的地位。
長期以來一直若隱若現的偉大計劃,如今露出了全貌。這就是徹底同西碧爾和其他化身一刀兩斷。佩吉·盧決定由自己來指揮軀體,到遙遠的地方去,永不回來。
在過去,佩吉·盧非得發怒不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現身。脾氣發完以後,西碧爾就捲土重來。佩吉·盧過去在交還軀體時從不猶豫。將來就不同了。軀體永遠屬於佩吉·盧,而不屬於任何人。
她很清楚這樣做的後果將是什麼。在過去,西碧爾之所以能活下去,有賴於她的存在。有好多次,西碧爾在盛怒之下,覺得活下去只有痛苦和折磨,距離自殺簡直近在咫尺。這時,佩吉·盧就接管軀殼,大發一通脾氣,從而使西碧爾活了下來。
可是,如今她是軀殼的唯一之主,她再也不是一個化身,再也不是盛怒的產物。一切都將大不相同。西碧爾將中止存在。
佩吉·盧受到這種美妙的想法和對西碧爾進行報復的痛快感的鼓舞,但又深知在創造自己嶄新的生活以前必須仔細考慮幾個實際問題,做好周密的計劃,才不會被警察或其他人所察覺。
她得從西碧爾放在公寓內的一口箱子裏取出二百美元,然後立即離開紐約。人們尋找的,將是西碧爾·多塞特這個合法的身份,將是一位服裝色調和式樣十分保守的中學教師。因此,佩吉·盧要找一個與教學崗位風馬牛不相關的職業,要穿一些市場上能夠買到的最花哨的衣裳。追蹤她的人將在美國北部或中西部去尋找西碧爾·多塞特。因此,佩吉·盧打算躲往南方。
她正要拐向74號東街時,突然想起自己在琢磨上述的念頭以前,是按照預約門診時間朝威爾伯醫生的診所走去的。佩吉·盧決定應約前往。她想同醫生見最後一面。
走近診所時,佩吉·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論點,打點好自己將說的話。其要點是:讓西碧爾活下來的人是我,而西碧爾什麼事都不為我做。可是,想到自己不久就得離開醫生,佩吉·盧不禁悲從中來。
她離那幢建築已經不遠。五年來,她在那裏一直可以暢所欲言,可以為自己百般辯護。她回想去年冬天一個下雪的日子。當時,她想躲開那場可怕的大雪,便去火車中心站想買一張去暖和地方的車票。但她剛到火車站不久,威爾伯醫生就站在她身邊了。
佩吉不知道西碧爾曾在車站“蘇醒”了一會兒,並在此時給特迪打了電話,特迪又給醫生打了電話,所以,佩吉不明白威爾伯醫生怎麼會來的。
“噢,威爾伯大夫,”佩吉·盧一見到醫生便問道,“你從哪兒來?”
威爾伯醫生沒有直接答覆,只是說:“我得送你回家,把你送上床去暖和暖和。”
佩吉·盧不僅沒有因為醫生打斷了她的計劃而發脾氣,反而偎倚着醫生說:“噢,威爾伯大夫,我見到你真是高興。”她倆一起走出車站,來到出租汽車停車處。佩吉·盧冷得直打戰。當醫生用自己的貂皮大衣披在她那打算逃跑的病人身上時,佩吉·盧還在打戰,但這一次不是由於冷,而是因為裹在貂皮中的極度舒適感。威爾伯醫生還答應將來送佩吉·盧一件貂皮大衣作為紀念。
佩吉·盧懷着複雜的感情走進醫生診室。一陣洶湧的激情突然壓倒了她。佩吉·盧把她的偉大計劃一句不漏地向醫生和盤托出。
“我做了什麼事讓你想離開我呢?”醫生柔聲問她。佩吉·盧偎倚過來,說:“噢,威爾伯大夫。”那聲調和姿態,與那個下雪的日子裏的完全一樣。
如今,在那晃個不停的搖籃里,佩吉·盧想擺脫往事而開創自己的新生活的決心也已化為烏有。她激烈的心情在向醫生的訴說中已耗費殆盡。
瓦妮莎站在西碧爾從未用過的鏡子前。瓦妮莎覺得這個軀體過於苗條了。她喜歡再豐滿些,線條再圓潤些,乳房再妖嬈些。她美麗的栗紅色頭髮,似乎要同她的激情一起熊熊燃燒。這倒符合她的願望。她想要新衣、時裝、魅力,並用它們來面對世界。一道紗縵把她同世界隔開,她對此早已厭煩透頂。
可憐的西碧爾,瓦妮莎想道,如果她不是時時量入為出,總是那麼吝嗇,她會更好地享受人生的。來到紐約以後,西碧爾還沒有找到工作。父親的匯款僅夠最基本的生活費用。威爾伯醫生是不收診療費的。西碧爾沒有餘錢去買衣服,買美術用品和旅遊。我們這些人又不幫她忙,反而總是催着她買這買那,甚至常常乾脆為自己花錢。她良心的譴責也無助於改變現狀。這是威洛·科納斯的偽君子留給她的遺產,瓦妮莎悲哀地回想道。
瓦妮莎在塗口紅時突然想到一個妙主意。西碧爾不賺錢。佩吉·盧和馬西婭只是花錢,對西碧爾的告誡置若罔聞。這時,瓦妮莎作出決定:她要成為養家活口的人!
她想起阿姆斯特丹大街洗衣店的招工牌,覺得在那裏工作比較理想。這項工作既不費腦子,又無精神壓力,不會喚起往昔精神創傷的痛苦。
將近中午的時候,瓦妮莎被洗衣店錄用了。那些化身得知大家找到一份工作,無不感到高興。佩吉·盧覺得這件工作太好玩了。男孩們承認他們為能操作機器而大為興奮。維基認為謀得職業不僅在經濟上十分明智,而且對治療也很有好處。連西碧爾本人也同意這份工作很有意義。真正覺得這件事關係重大的,還是瓦妮莎。他們輪流地幹着這比較簡單的差事。
當西碧爾·伊·多塞特第一次拿到工資時,瓦妮莎·多塞特到百老匯一家小服裝鋪,買了兩套極其漂亮而價錢又不高的衣服。瓦妮莎通過威爾伯醫生的幫忙,甚至說服了西碧爾到影劇院去觀賞電影。
總之,從1959年8月中旬到10月中旬,西碧爾有了一份由瓦妮莎出面獲得的工作。期滿時,西碧爾在威爾伯醫生的贊同下,繼續簽訂了合同。在眾多的化身中,只有瓦妮莎不願續訂合同。因為這項工作已為她掙到兩套新衣,並洗去了自己往日的罪責和偽善。對她來說,在洗衣店工作的兩個月意味着心靈的凈化。
與此同時,馬西婭有了一個比洗衣店更好的解決辦法。她想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去搞錢。只要他們不妨礙我,我能做的事情可多啦,她一面琢磨着一邊向郵箱走去。她焦急地把鑰匙插進郵箱的鎖孔。
此刻,她要求有關方面接受的是她最近的兩個創作。其中一個是她作詞作曲的通俗歌曲“兩人的快樂約會”。西碧爾曾在抽屜里見到這個歌曲的抄件,不禁窘得要死。馬西婭聽見西碧爾嚷嚷:要是我死了,人們在我的遺物中發現這首稚氣十足的調子時會怎麼想?西碧爾當然反對把這曲子送交出版商,這就是西碧爾!馬西婭卻逕自把曲譜寄出了。
今天會不會有迴音呢?如果他們看中了這首歌曲,馬西婭就能購買她喜歡的油畫,用不着花西碧爾的錢了。
送交《父母們》雜誌的短文已寄出三周。可能也會有迴音了。短文的題目是“親愛的母親會不會成為危險的母親?”精彩的片段還在自己的記憶中盤桓不去:“這位母親處於又愛又恨的心理矛盾之中。對那依戀母親的孩子來說,這種恆為不恆定的愛是危險的。一位親愛的母親會不會使她的孩子變成神經病患者?心理學家和精神病學家告訴我們,‘是的,這是可能的。’”
郵箱裏沒有關於歌曲和短文的答覆。但有一封讀書俱樂部給馬西婭的信。信中說,“你若能吸收一個朋友加入俱樂部,就能得到四本免費書籍。”馬西婭決定把她的朋友吸收進去。這位朋友就是西碧爾·伊·多塞特。
她這位朋友反對馬西婭用她的名字寫信,不願看到信箱中有馬西婭的信件。但馬西婭照寫不誤,還通過威爾伯醫生告述西碧爾:在這些日子裏,馬西婭收到的信比西碧爾還多。馬西婭得勝了。郵箱裏除了“多塞特”和“里夫斯”的信件以外,還有“馬西婭·鮑德溫”的。馬西婭想,唔,我總得有幾次勝利吧。
馬西婭走上公寓台階時,心中有幾分不樂地想到自己的身份。她是在西碧爾感到內心的憤怒和遭人拒之門外的情緒而無法忍受時就出面承當的。維基曾說過:“馬西婭能感到西碧爾所感受的東西,而且更加強烈。”確實如此,馬西婭想道,我如此接近西碧爾,以致在她入睡的時候,我連眼睛都睜不開。但我願自立。我若能售出我的歌曲和論文,就要堅持用我自己的姓名。名利雙收,都屬我個人所有。
我的繪畫也是如此。我的風格獨特,與眾不同。而且我比他們都聰明幾分——也許維基和瓦妮莎不在此列。
馬西婭一邊開房門,一邊想道:我個人的存在是微弱無力的。西碧爾在高興的時候根本不需要我,也不需要其他所有的化身。
在公寓中,馬西婭感到特迪對她覺得不自在。她知道特迪對她的抑鬱和自殺念頭有些擔心害怕。
馬西婭走到畫架那裏,用多種多樣的顏色畫起畫來。這是她繪畫的特點。她突然停下畫筆,想道:我什麼都有,但什麼都沒有,我有如此才華,卻活得如此脆弱無力。
正如威爾伯醫生所觀察到的,馬西婭顯然充滿着矛盾。一方面、她很多產,另一方面,卻具有毀壞性。在表面上,她似乎比較快活,很有創造力,但心靈深處卻很陰暗。這與她下面的心理狀態有關:她渴望有一個親愛的母親,也渴望殺死她的生身母親。馬西婭之所以出現,從根本上說,來自渴望母親死掉的念頭。很久以前,這個念頭就在馬西婭希望那個小盒子愈變愈大,大得能容納她母親的時候暴露無遺了。但在馬西婭內心,但願她母親死掉的念頭和但願自己死掉的念頭交替出現。當西碧爾站在赫德森河邊作勢欲跳入水中時,馬西婭就在西碧爾的心裏推波助瀾。
我要活着,而不受到傷害,不感到窒息,不再哭泣,馬西婭在走回畫架旁邊時想道。我希望自由自在,如魚得水。我希望自己出名。我希望自行上床和起床,自己入睡和醒來,與西碧爾無關。
1959年8月17日,西碧爾寫信給威爾伯醫生:
我並不打算向你謊報我一切安好無事。你我都知道我並非無事。但事情不是象我過去使你相信的那樣。我沒有什麼多重人格,連雙重人格都沒有。那些化身就是我,全都是我。問題不在於什麼人格分裂,因為那些化身實際上並不存在。但問題還是有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假裝成那樣。你也許會問起我母親了。我過去對你講過她的一些離奇的事,但全不是真的。我母親不僅是有一點神經質,她有時還瘋瘋顛顛,反覆無常,聰明過人,過於急燥。不過,她確實愛我,她總是盯着我,過分地保護着我。我不如她有趣,不如她吸引人。我的父母要比許多人的父母好得多。我們有一座好房子,許多食物和好衣服。我有許多玩具和書籍。我父母干預我的音樂和美術活動,但這並非由於缺少照管,而是由於缺乏理解。我沒有理由抱怨。我為什麼變得古怪起來,我也不知道。
剛寫完上面的文字。西碧爾便失去了將近兩天時間。“蘇醒”以後,她偶然發現了自己這段文字。於是,她又給威爾伯醫生寫了下面這封信:
要相信並且承認我不能有意識地控制和支配我的化身,是多麼艱難啊。我寧可相信自己能夠在任何時間隨心所欲地將這種失去時間的蠢事停止下來,而不願承認我完全失控。因為,失控好象對我的威脅要大得多。我在寫前一封信的時候,下定決心向你表明我非常鎮靜自若,不必求你傾聽我的話,也不必求你對我解釋或進行幫助。前封信上說了一些我沒有多重人格的話,其實都是假的,只是要向你表明我不需要你。我曾對你假裝我一切都平安無事,對此,我深深自疚。這次我假裝我根本沒有多重人格,其代價是丟失了兩天。
三星期以後,西碧爾寫信給她在念大學本科時的那位護士厄普代克小姐,信中對自己多重人格的問題仍是承認不諱。
我在心理分析開始后數月中,曾寫信告訴你:威爾伯醫生認為我具有多重人格,而我稱之為”空白的發作”實際上只是我記憶的空白,其他什麼都不空白。我的化身接替了我,去說我說不出口的話,做我做不了的事。而我之所以不能這樣說話行事,是因為我害怕後果不測,缺乏自信,缺少金錢,或躲避我不敢面臨的問題和壓力。
我現在想說的,有兩層意思。我在四歲以前就開始的“空白的發作”實際上是時時出現的十五個化身在說話行事,對付過去和現在的種種問題。而這些問題有許多是我母親引起的。她有的時候患緊張症,有的時候歇斯底里地大笑不止,有時能機智地開玩笑,在街上跳舞,在教堂里大聲喧嘩或在茶話會上干蠢事,有的時候十分殘酷,有的時候簡直不可理喻。我們現在想弄清過去的事,並了解你在對我母親的反感中所覺察到的東西。
厄普代克在讀這封信時,不禁想起那次護送西碧爾回家的旅程。在路途中,西碧爾象變色龍那樣表現了一連串迅速的“心理”變化。厄普代克回想起西碧爾當時曾把腦袋靠在她的膝上,但是後來西碧爾一再說:“我永遠不會再做那樣的事了。”
西碧爾過去由於無知,否認有化身存在,現今由於羞恥,又一次否認化身存在,但終於又承認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