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一月日記(5.1)
1月25日
約翰·馬吉把外交部醫院的一男一女兩名中國護理人員帶到總部來。據他們說,該醫院的一名勤雜工被一名日軍士兵刺死。我們仔細詢問了這兩人,並把他們的述詞寫進了機密檔案。此外我們還讓他們介紹了軍政部醫院的情況,看來那裏也很糟。
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
關於南京外交部紅十字醫院事件的機密檔案南京,1938年1月25日
1月22日23時,3名日軍士兵出現在外交部醫院的3樓過道上尋找姑娘。由於她們都躲了起來,所以沒有找到。
第二次,那是1月23日凌晨4時,又有一名日軍小個子士兵出現在3樓的過道上,他的肩章上有一顆星,手執刺刀,皮帶上別著左輪手槍。他叫來了醫院的勤雜工,逼迫他去尋找姑娘。勤雜工非常害怕,因為他發現了這名士兵手上和刺刀上的血跡。當他走出房間時發現了醫院裏另一名勤雜工的屍體,看起來是被這名士兵殺害的。於是他領着這名士兵上了4樓,在後者的威脅下,打開了幾個女護士的卧室門。屋裏有5個姑娘,她們應聲趕緊穿上衣服。房門一打開,其中3個馬上逃進廁所並將門反鎖。其餘2個姑娘沒有逃掉,於是日本兵便向她倆撲去。她們此時也發現了士兵手上和刺刀上沾有血跡,於是便迷惑他,讓他跟她們進後面的房間。那兒住着常澤德(音譯)大夫,姑娘們希望他能保護並救得了她們。當士兵看見裏屋裡有張床時非常滿意。這時常大夫走了過來,同時也看清日本兵手上和刺刀上沾滿了血。此時他也意識到了危險,於是扯下袖章,證明他是國際紅十字會的醫生。日本兵一把奪過袖章扔在地上。醫生隨後在一張紙上寫道:"請您明天來,我們會考慮您的願望。"日本兵答道:"你們的人在上海殺了我1500個朋友,如果你現在不滿足我的願望,我就殺了你。明天我就要回上海了。"醫生拿上衣服穿好,說道:"這些姑娘都病了,跟我走,我替你找幾個長得漂亮的。"於是日本兵放了這兩個姑娘,隨着醫生穿過許多房間,最後進了一間男人住的房間。日本兵掀起了一張床上的被子,當發現床上躺的是一名男子時火冒三丈。隔壁房間住的是婦女,日本兵想打碎玻璃門,把她們弄到手。醫生提醒他,這樣會把手弄傷的。他想想也就作罷了。醫生領着他穿過對面的房門,那是院長屠大夫的房間。屠大夫對他們的到來非常氣憤,他讓常大夫把日本兵帶到曹大夫那裏,說他會說日語。於是日本兵和常大夫來到曹大夫的房間。曹大夫向日本兵解釋,醫院受日方的保護,絕不允許任何人侵擾。曹大夫和常大夫把這名闖入者送下了樓。日本兵發現自己被人當猴兒耍了,氣得要命,臨走時還煞有介事地用刺刀嚇唬了常大夫。曹、常兩位大夫下樓時,那名勤雜工的屍體已經被抬走了,但是還能看得見水泥地上的血跡。
關於外交部紅十字醫院狀況的機密檔案
南京,1938年1月25日
1.病員:
醫院裏有300多名病員,全是受傷的中國士兵,其中的50人~60人已痊癒,但不允許離開醫院。
2.工作人員:
中國女護士21名中國男護理員40名中國勤雜工70名~80名中國醫生約20名日本軍醫2名日本男護理員4名
3.食品供給:
中方工作人員每日兩餐,分別在10時和16時,吃的是米飯和極少量的大白菜。只有屠大夫吃得稍好些。在中國醫生當中,他有兩個朋友,有時也會邀他們一起用餐。病員也是一日兩餐,用餐時間相同,只有3碗很稀的粥。
4.病員的治療:
根據傳到我們這裏的消息說,醫生聽任日本人懲罰病員,其中一些人甚至被日本人綁走了。原先的病員肯定要比現在多得多,但是具體數目已無法確定。當紅十字會接管這家醫院時,地下室里有很多屍體,其中一部分已掩埋在亭子附近。此外還有人向我們報告說,許多病員在此期間已經死去,還有些人翻過外交部的院牆逃走了。
軍政部紅十字醫院狀況
一星期前還約有200名病員住在軍政部醫院。過去每天有3名外交部醫院的女護士在日軍士兵的帶領下來到該院,最近一次是在一星期前。該院的狀況據說很糟糕。傷員就躺在地上,除了一名中國醫生之外再無其他人照顧他們。女護士只在換繃帶時才來一下。美國海軍電報發自:上海,1938年1月23日發至:南京,1938年1月24日大使館(美國)致特里默大夫(鼓樓醫院)
日本軍方宣稱,南京各醫院的狀況令人滿意,病人在不斷減少,病人在日軍控制的醫院裏受到了適當的照顧,因此不需向那裏派遣醫護人員。我們急需有關目前醫護人員、病員的準確報告,並了解與過去相比而言的需求狀況。在我們為需增加的人員向日方提出進入南京的申請時,將附上這些報告——湯姆森
簽名:高斯致克勞德·湯姆森電,上海
您23日的電報已收到。
需外科治療的病員逐漸減少,然而其他疾病以及產科病人卻大大增加!因此現在比任何時候都需要增加人手。原先我們這裏有42名經考試合格的女護士、50名見習護士(女大學生)、4名美國醫生、19名中國醫生,現在僅有14名經考試合格的中國女護士、1名美國女護士、3名學歷較低的中國醫生及2名美國醫生。由於目前人手短缺,醫院只能維持極少的臨床門診,25個難民收容所中的6萬人沒有臨床治療(重複一遍:一點也沒有)一些難民收容所令人感動地騰出了房間供分娩用,只是沒有醫生和護士。醫院只能收治一些危重的病人,而同時卻有大批病號躺在大學的寢室里。我們至少需要2名美國醫生及2名美國女護士。布雷迪可以來,其餘的人則需要熟悉中國的情況並懂中文。經過認真調查,我們不得不遺憾地報告,我們不能確定(重複一遍:不能),日軍對城中的25萬平民正在採取或已採取了哪些醫療措施。而且我們對他們針對南京平民做了哪些重要的醫療工作並且在醫院方面做了哪些工作一無所知。您一旦獲得批准,請即為2名醫生和2名護士辦理通行證。非常感謝您的幫助。
簽名:特里默大夫南京,1938年1月25日10時30分
事態報告
195)1月17日,金陵大學附屬中學難民收容所中的一位婦女和家中的一名男子回到自己城南的原住處,這個地區剛剛開放。一名日軍士兵闖入屋內,欲對該婦女施暴。她自衛的時候被該日本兵用刺刀殺害。(貝茨)
196)1月19日,日本領事館警官高玉來到大學附中物色6名洗衣女工。同往常一樣,他被告知,如果有婦女自願報名,我們沒有意見。可高玉提出,只有年輕婦女才在考慮範圍之內。當被問及為何要年輕婦女而不是更適於洗衣的其他人時,答覆是:她們還得長得漂亮。(貝茨)
197)1月20日,一群住在大學附中的人去升州路買米,途中遭日軍士兵攔截,錢被搶走。
198)1月19日,一位與福斯特先生及我合住在同一棟房子裏的尼姑說,她昨天獲悉,她的叔父(姓朱,65歲)在去日本人指定地點買米的途中遭多名日本士兵搶劫並被刺死。此事約發生在一星期前,其叔父外出未歸,當時無人知曉他發生了什麼事。(馬吉)
199)1月20日,馬吉先生報告說,中國傷兵在外交部紅十字醫院每天只能得到3碗稀粥,其中一名傷兵向一名日本軍官(或一名醫生?)抱怨,這名軍官便揍了他一頓。傷兵繼續表示抗議,日本兵便把他帶出去用刺刀刺死。(馬吉)
300)又有婦女從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難民收容所被人帶走。(沃特林)
201)1月20日,有3名婦女從金陵神學院被人帶走。(索恩)
202)1月18日,中華路基督教女中的一架鋼琴被盜,竊賊是穿過院牆上的窟窿把鋼琴搬走的(所謂的"鋼琴穿牆事件")。(麥卡勒姆)
203)1月20日15時,2名日軍士兵闖入基督教女中的寢室。他們離開后,一名校工在房間裏發現了點燃的紙。(麥卡勒姆)1月22日9時
附言:昨晚6時左右,菲奇先生及本人去升州路查看由自治委員會經營的新米店。我們發現米店還在開門營業。在前一天日本兵3次試圖竊取店裏的錢,於是店裏的人轉而這樣干:在其他地方出售購米券,把錢送回辦公室,在第三地供貨。這家米店在雙塘街上,大約是在被燒毀的衛理公會(譯註:基督教中的一個支派)①教堂對面。過去的10天裏,日本人交給這家米店500袋米。如果天氣不好,日本警察便拒絕送米。自治委員會想在保泰街或其附近再開一家米店。
簽名:斯邁思
1月25日
下面是一件我們未曾報道的事:
一名中國工人給日本人幹了整整一天的活,沒有領米而是領了錢回到家中。他疲憊地和全家人坐在桌旁,家庭主婦端上了幾碗稀粥。一個6口之家只有這麼可憐的一頓飯。飯剛端上來,一個路過的日本兵尋開心地向這幾隻半滿的碗裏撤了一泡尿,隨後笑着揚長而去,未受到任何懲罰。聽到這件事,我想起了《別把我們當奴隸》這首詩。但是,我們不可能指望一個貧窮的中國工人能表現得像那些自由的佛里斯蘭人(譯註:佛里斯蘭是德國境內的一個少數民族,他們經常受到德意志人的歧視和嘲笑。)一樣。中國人遭受了太多的凌辱,長時間以來已經習慣逆來順受了。這件事未受到重視。如果每起強姦案都能遭到致命的報復,那麼相當一部分佔領軍早就被消滅了。
通過德國大使館我收到了下列郵件:妻子1月18日的來信,格蕾特爾於12月26日寄自賓德的信,奧托於11月19日寄自慕尼黑軍人路42號的來信以及洋行1月14日編號J24691的來函。妻子說,我現在可以立即返回德國休假,如果我這次不回去,那就要再等5年了。實際上也不至於這麼糟。上海的基督教總會正在申請讓我留到3月1日,我正在等待答覆。恐怕即便到那時候我這兒的工作也不見得能結束。我個人倒是很願意現在就和妻子一起去度假。說實話,我在中國真待夠了。但此時此刻我不能逃之夭夭!!
剛才從廣播裏聽到,中國飛機昨天又空襲這裏了,共投下了3枚炸彈。由於日本人讓我們傷透了腦筋,所以我們對此竟毫無察覺。如果我們聽見機關槍響,就會以為是日本人在處決什麼人;如果聲音比往常更響的話,那多半是哪間着了火的房子的屋架塌了下來。
我剛從中央路回來,在那兒看了一下布瑟先生的住宅。樓上樓下被翻了個遍並遭到了搶劫,但傢具大部分還完好,只是一些椅子的坐墊被劃開了,可能以為裏面有錢。隔壁增切克的住所則被洗劫一空。街上仍然能看到搶劫的士兵,他們讓中國苦力拖運贓物。
1938年1月25日22時10分,上海電台消息:克勒格爾先生在敞篷車廂里待了12小時,終於在星期天晚上(1月23日)平安到達上海。
1月26日
我再次發現,那名死去的中國士兵仍然在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橫屍露天。這種不可思議的局面還要持續多久?聽說,一名日本高級軍事官員正在來這裏的路上,他不屬本地駐軍管轄,而直接隸屬於東京方面。這名官員的任務是恢復這裏的秩序,希望如此。也該是恢復這裏的治安的時候了。一名年輕的美國人這兩天在一名日軍衛兵的陪同下驅車來到這裏,向日本人出售大批的木材。這批貨是一家英美木材公司的。這名派來幫助英國大使館的男子說,在從上海至此途中的前50里中,他總共只碰見了約60人。南京還是他見到的唯一一座在人口方面值得一提的城市,滬寧之間的其他城市簡直如絕了人煙。如果誰走出我們的安全區,穿過一條條空蕩蕩的馬路,毫無遮擋地進入每一所房子,那景象真是令人觸目驚心。所有的門都被砸開或是敞開着,接二連三的破壞讓人感到野蠻而又不可理解。日本人想從這些廢墟中撈到什麼好處呢?為什麼要殺死他們最好的顧客呢?應該考慮到這些人未來的購買力呀。這些問題暫時無法回答。城中還能見到濃煙衝天,縱火不斷。人們不禁要問,這種毫無意義的毀滅究竟為了什麼呢?日本大使館的態度表明,他們中有人長時間以來對日軍的做法深感羞恥。只要能做到,他們就試圖作適當的遮掩,禁止出入南京城便是眾多手段之一。藉此可以便外界對南京目前的狀況一無所知,可這也只能在短時間內奏效。自從德、美、英大使館重新派駐代表之後,有數百封信函發往上海,詳細地報告這裏的局勢,更不用說各大使館發的電報了。安全區是南京唯一有生氣的地方。一些鋪面逐漸在市中心的馬路上出現了。一大清早,天剛蒙蒙亮,就有中國人帶着他們自認為值錢的、劫后餘存的物件進入安全區,尋找有興趣的買主。主顧們大都是些除了購買食品之外還有些節餘的人。這裏,熙攘的人流穿梭在店鋪之間,在貧困中形成了臨時的年前集市。在極度的困境之中,一切物品的價值都得按照最急需的食品和享受品的價格重新估算,比如大米、麵粉、肉、鹽、蔬菜以及煙!!
在下面的函件中,我們試圖促使3國大使館,即德、美、英使館幫助我們解決一批大米儲備問題。我們這批儲備完好地存放在城內的倉庫里,而現在被日本人佔有了。但成功的希望渺茫,3位先生(譯註:此處指德、美、英3國大使館的官員)都充滿疑慮地搖搖頭。不能設想,日本人會把這批可能還存在的儲備交還給我們。恰恰相反,他們還會千方百計地阻止我們運輸糧食,因為我們礙了他們的事。他們巴不得我們走。我們一天天不受歡迎,恐怕總有一天要被趕回上海。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8年1月26日致阿利森先生,美國大使館普里多-布龍先生,英國大使館羅森博士先生,德國大使館南京尊敬的先生們:
在12月14日致日本當局的信函以及和他們的會談中,我們鄭重提出了關於分配給國際委員會的糧食儲備問題。應日方的特別要求,我們告訴了他們貯藏糧食的地點。然而此後雖然我們向日本當局多次提出申請,但均未被理睬。
因此我們覺得有必要,向諸位提供分配給國際委員會用於供養安全區內居民的糧食儲備的有關數據。
前任馬市長在1937年11月30日的信中許諾,提供給委員會3萬擔米,隨後又在1937年12月3日的另一封信中答應給我們1萬袋麵粉。之後他又口頭允諾給我們1萬袋麵粉。
12月2日我們收到了一張1.5萬袋米的發貨單,12月5日又收到一張5009袋米的發貨單。而實際上我們只運回了其中的8476袋,加上在下關發放給難民的600袋,也就是說我們總共收到了9076袋米,摺合1.1345萬擔。由於供貨單上一共只列出了2.0009萬袋米,因此,自日軍12月13日佔領該城之後,我們還有權得到不超過1.0933萬袋的大米。發貨單上的1萬袋麵粉我們一袋也沒拿到。我們運進來的1000袋麵粉還是大同麵粉廠在此期間應亞細亞石油公司的要求贈送的。
扼要重述一遍:
供貨單開列實際收到日本當局沒收
米:2.0009萬袋9076袋1.0933萬袋每袋96公斤麵粉:1萬袋0袋1萬袋每袋50磅
我們提請注意,這1.0933萬袋米和1萬袋麵粉被日本當局從國際委員會的手中拿走了。
如果諸位能幫忙提出我們的要求,我們將非常高興。
在此預先對諸位將作出的努力表示感謝。
順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西門子洋行(中國)上海1938年1月14日編號J.24691/VoDept.Dr.P./Wo致約翰·拉貝先生南京親愛的拉貝先生:
我們欣喜地從各種報刊,當然首先是從您寫給您妻子的信函中得知,您仍安然無恙。但願不久后能夠建立聯繫,以便我們能收到您關於洋行業務、首都發電廠以及其他重要設施情況的報告。
在此附上一份哈普羅公司在南京的住宅和辦公樓的清單,這是埃克特先生交給我們的。他請求您盡最大的可能去查看一下這些房子,並把詳情通知他。他的地址是:香港哈普羅公司,122號信箱。我們在此處不清楚您在那裏有多大的行動自由,如果您能抽空查看並通知哈普羅公司,我們以及埃克特就感激不盡了。
我們會一直想念並祝福您!
致以德意志的問候
西門子洋行(中國)簽名:普羅布斯特·邁爾博士
附件一份1938年1月25日
德國大使館轉交簽名:約翰·拉貝約翰H.D.拉貝南京1938年1月26日上海理事會第991號文件/卷17關於您1月14日的來函(編號J24691/Dr.P/Wo)
您上述來函直至昨日才由德國大使館轉交給我。禮和洋行的工程師克里斯蒂安·克勒格爾先生此時已到達上海。我已請求他向您彙報這裏的情況。關於首都發電廠:
發電廠在日軍佔領南京期間未遭繼續破壞。大約是在12月6日,白先生來我處,請求我向雙方當局施加影響,要求中日兩國軍隊不要佔領該廠。對此我已竭盡全力,但沒有成功。發電廠最終未能免於中日雙方的佔領,後者就更不用說了。白先生當時還有意和陸法曾先生一道在此地堅持下來。兩人還請求過我,一旦日軍佔領城市,讓其住在我處。但是事情的結果並不是這樣,因為他們現在已逃往漢口。
南京陷落之後我自願幫助日本人,為工廠重新開工招募必要的工人,並提出如有必要,還可以發電報給您,請求派幾名工程師來此。但是這個建議遭到了日本人的拒絕。施佩林先生(國際委員會的委員)在安全區內找到了大部分原來廠里的工人,並讓他們替日本人幹活。這期間我們發現,有43名留在下關的工人被日本人誤認為是解除了武裝的中國士兵而被槍殺(另外一種說法是,因為他們是國營企業的僱員而遭殺害)。據目擊者說,這43名工人是和許多解除了武裝的中國士兵用繩子拴在一起,在揚子江邊被機槍掃射而死。提供報告的是另一名和他們在一起的工人,他由於站在倒數第三排,沒有受傷,與同伴的屍體一起落入江中,這才幸免於難。
南京淪陷之後沒幾天我便獲准進發電廠。外表看來,工廠是正常的。機房裏有不少手榴彈和其他彈藥,這表明中國軍隊的確也佔據過此地。除了空襲造成的破壞,其他的損失還無法確定。在江邊的泵站里躺着一具被槍殺的中國士兵的屍體,還有不少彈藥。各種測量儀錶遭到破壞。
日本人從瀋陽召來了3名日本工程師,他們在發電廠的中國工人的協助下恢復了中央發電機組的運轉。此後我就再也不能去下關了。聽中國人說,2號和3號渦輪機組靠波斯西公司的鍋爐設備也投入了運轉。除了日軍機關外,難民區內只有少數房屋通了電。為防空襲,路燈也沒有開。關於哈普羅公司的辦公樓和住宅:
關於哈普羅公司一事的答覆詳見附件。因為此地除非通過大使館,否則無法直接寫信給香港,因此請您將此報告從上海寄出。
致以德意志的問候
簽名:約翰·拉貝附件:
關於哈普羅房產的報告南京,1938年1月26日
1.苜蓿園6號埃克特先生遭劫被焚,全損。
2.沅江新村1號布瑟先生大部分傢具未損,一些坐墊被劃破,可能是想找錢,柜子裏空空如也,僕人不在。
3.琅玡路16號哈普羅辦公室一些物品被竊,未見勤雜工。
4.琅玡路11號齊姆森住宅一些物品被竊。
5.珞珈路13號克萊因先生未受損。約翰H.D.拉貝南京1938年1月26日親愛的多拉:
你1月18日的親切來信已於昨日收到,隨信附上的其他信件也同時收到,一封是格蕾特爾於12月26日寄自賓德,還有一封是奧托於11月19日寄自慕尼黑的。奧托的信也隨我的信一併寄給你,我不知道你是否讀過它,因為它是單獨裝在一個信封里寄來的。禮和洋行的克勒格爾先生目前已到達上海,他肯定已把這裏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了你——很好,難道不是嗎?此時我們這裏正通過基督教總會詢問上海西門子洋行,是否允許我在此留至3月1日,因為我目前作為主席還不可缺少。我個人當然恨不得今天就離開這裏,可我也意識到,不能離開崗位,說走就走。如果我一走了之,韓一家老小、2名裝配工和他們的家人、僕人們(2個雜工、張和他生病的妻子、廚師、苦力),甚至那600名住在我們院子草棚里的難民會怎麼樣呢?我心裏也沒譜。但去留還得由洋行決定!說到底,我是派來替洋行而不是替難民做事的,當然他們的境遇非常值得同情。你要來這裏,此事絕無可能。親愛的多拉,你根本就不會獲准進入南京。我本人倒有可能獲准出城,但是要在不長的時間(4個月~6個月)內再次進城也無可能。這兒可能也有人巴不得我走,因為我們歐洲人在日本人看來如同眼中釘。但是我一旦離開南京,暫時就別想再回來了。我應該做什麼?我正在等待洋行的消息。克勒格爾也肯定跟你說了,我整天都在總部,即國際委員會的辦公室里為難民區工作,這裏離德國大使館不遠。當然我還是住在小桃園的家裏,在這裏我已經擋住了日本兵的騷擾恐怕有100次了。你很難想像城裏是個什麼樣子。街上沒有人力車和公共汽車,一輛也沒有。有的只是些私人小汽車,但大部分都被日本人佔有了,只有很少一部分是我們委員會委員的私車。安全區內的街道已人滿為患,區外卻是荒無人煙。太平路和夫子廟,近郊所有的地方均遭火焚,屍體依舊隨處可見。雖然有人說局勢會一天天好轉,可天天有房子被燒,天天有人被搶,天天有婦女和姑娘被強姦。
衷心地祝福並吻你
你的約翰尼
向你處的所有朋友和熟人代致問候。
1月27日
昨天早上6點左右,我被一種很像是中國空襲警報的聲音吵醒了。聲音雖然不響,距離雖然不近,但並不因此而不清晰。慢慢地,這種聲音消失了。我心滿意足地翻了個身,以為自己做了個惡夢。可緊接着的爆炸聲卻告訴我,這不是夢,而是嚴酷的現實。終於,日本人也用上了電動警報系統(警報聲持續了很長時間)。這是中國飛機在自己的機場上空轟炸。機場不斷地被重新平整,又不斷地被炸得面目全非。麥卡勒姆這時早已起床,正在機場附近為醫院大批採購蔬菜。他親眼看見一所房子被擊中,頓時燃燒了起來。據電台報道,一架日本飛機被擊毀。今天早上,空中又是馬達轟鳴,但是人們沒有聽見炮擊聲,日本人已變得小心謹慎。
今天是德國皇帝的生日,稍稍紀念一下絲毫無損於一個國社黨黨員的形象。德皇時期出生的人都不會完全忘了他。我想念的只是那個時代,而不是皇帝本人,因為我更喜歡希特拉。但是就如同人們常說的,回憶總是抓住人不放,因為在這一天亡靈們又出現了,他們在皇帝的壽辰之日,身着彩色制服,快樂而自豪地列隊接受檢閱。如今他們(幾乎所有的人)都已化為塵埃,願他們在黃泉之下安息吧!
據上海電台的消息,法國政府授予雅坎諾神父"榮譽騎士"封號。我們在這裏一起經歷了很多,委員會的15名成員盡了最大的努力,克服了重重困難。雅坎諾先生做出了常人無法想像的成績,封他為榮譽騎士,他當之無愧。
今天上午,我和羅森博士去了趟城東,一路上經過北門橋、國府路等地,所有的房子被搶劫一空,其中約三分之一被燒毀。緊接着我們還一起去了英國人開的旅館"皇宮飯店",一家上海德國格里爾代銷公司就設在此處。這所房子已面目全非,有一半傢具被砸毀了,一部分傢具橫七豎八地散落在院子裏,其中有一部分已經被燒毀。所有的設施損失極為嚴重。那些德國貨連個影子都沒有了(我曾經參觀過這裏的陳列室)。我在髒兮兮的房間裏發現了幾件中國軍服(軍帽和夾克衫),由此推論,這所房子有可能遭到過撤退的中國軍隊的搶劫。當然也有這種可能性:這些中國軍裝是事後放進去的,為了給人造成一種假象,好像是中國人搶劫了這座房子。有一點要說明的是,這所房子比較隱蔽,不可能是中國軍隊撤退時選擇的路線。
剛才傳來一個壞消息,掌管鼓樓醫院的麥卡勒姆先生被兩名未經允許便闖入醫院的日本士兵用刺刀刺傷了脖子。幸好此傷沒有性命危險。但此事非常嚴重,已迅速電告了美、日兩國政府。
今天我和斯邁思博士先生一同去日本大使館向福井先生遞交了一封信。總領事岡崎前不久回日本向美國駐日大使聲明,中國人在南京陷落之前許諾給委員會的糧食儲備既不準運進,更不應移交。如果今天還得不到美國大使館有關此事的通知,我將撤回在此信中提出的要求,實現這些要求看起來希望渺茫。福井一開始聲明說,我們應該去找自治委員會的人,他們已受託負責向難民發放食品。經過反覆磋商,他答應,他個人願意就此問題再和軍事當局商量。在我們放棄等待東京方面的消息之前,我們只能靜觀事態的發展。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8年1月27日致福井先生日本大使館南京
自從1937年12月14日與日本當局首次接觸以來、我們在多次會晤中均與您談及了如何供養本地平民的問題。我們從一開始便向您提出申請,把前南京市政當局分配給我們的糧食儲備交給我們。後來我們主動提出,用我們的救濟基金向貴方購買食品。然而這一請求也被貴當局駁回。
目前只有少量的米增運進城裏。此外令人擔憂的是,私人儲備及我們本身的儲備也日漸枯竭,因此我們再次向您提出申請,允許我們運進前南京市政當局提供給我們的所有剩餘糧食。
為了使您清楚地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將具體數據提供如下:
南京前任馬市長在1937年11月30日的一封信中許諾,向國際委員會提供3萬擔米,在1937年12月3日的另一封信中又答應撥給1萬袋麵粉。此後在新聞發佈會上他又口頭保證再撥給1萬袋麵粉。
12月2日我們收到了一張1.5萬袋米的發貨單,12月5日又收到一張5009袋米的發貨單。而實際上我們只運回了其中的8476袋,加上在下關發放給難民的600袋,也就是說我們總共收到了9076袋米,摺合1.1345萬擔。由於供貨單上一共只列出了2.0009萬袋米,因此,自貴軍12月13日佔領南京之後,我們還有權得到不超過1.0933萬袋的大米。
發貨單上的1萬袋麵粉我們一袋也沒拿到。我們運進來的1000袋麵粉還是大同麵粉廠在此期間應亞細亞石油公司的要求贈送的。
扼要重述一遍:
12月13日前
供貨單開列實際收到
后均未收到
米:2.0009萬袋9076袋10933萬袋每袋96公斤麵粉:1萬袋0袋1萬袋每袋50磅
請允許我們提請您注意,上述糧食是明確提供給國際委員會專門用於供養難民的。
如果能收到您的一份有關貴當局如何處理並簽署此事的書面答覆,我們將非常感謝。預先對您將作的努力深表謝意。
順致崇高的敬意
簽名:約翰·拉貝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主席電報:致上海國際紅十字會
12月8日,我曾通過美國大使館致電目前駐漢口的國際紅十字會中國分會會長潘先生,關於這份電報,不知已採取了哪些步驟,請告知。在這份電報中通報了我們在此成立了一個委員會,並想把它作為國際紅十字會的一個分支機構。此項申請得到了陸先生的支持。關於此事詳情請參閱斯邁思博士先生寫於12月14日及15日的信。12月14日,日本當局禁止委員會進入外交部及軍政部醫院,此處擠滿了中國傷兵,然而此前委員會已接管了這兩所醫院。我們想心平氣和地達成一個協議,然而一切嘗試均以失敗告終。我們有證據表明,擠滿了500名傷員的上述兩所醫院的情況不能令人滿意(重複一遍:不能)。在我們採取進一步的步驟之前,我們建議,我委員會作為紅十字會的一個分支機構能夠得到貴組織的正式承認。請迅速答覆。
簽名:約翰·馬吉南京,1938年1月27日
1938年1月25日16時許,一名姓羅的中國女孩(她和母親及兄弟住在安全區的一個難民收容所里)遭一名日軍士兵開槍射擊,命中頭部致死。這名女孩14歲。這起事件發生在距離古林寺(難民區邊緣的一座知名的寺廟)不遠的農田裏。這名女孩在兄弟的陪同下忙着在農田裏摘蔬菜,此時一名日軍士兵出現並欲對其施暴。女孩驚恐之下起身逃走,於是被日本兵擊斃。子彈從這名女孩的後腦射入,從額頭穿出。
簽名:歐內斯特H.福斯特南京,1938年1月27日約翰H.D.拉貝南京1938年1月27日親愛的多拉:
英國領事普里多-布龍先生不久將搭乘一艘英國炮艇去上海。他將帶去很多郵件,其中有3個厚信封是給你的,裏面有我在南京的日記:
第二卷:第二部分;第三卷:第一、第二部分;第四卷:第一、第二部分;第五卷:第一部分。
第一卷和第二卷的第一部分存放在漢口的"庫特沃"號船上的儲藏室里。我今天寄給你的這部分內容的時間跨度為自"庫特沃"號啟航直到昨天,主要事件都在裏面。這些都是為你寫的,日後我會讓人把它們裝訂起來。第一卷已裝訂成冊。如果有誰想讀它或是讀其中一部分,任憑你處置。未經黨的允許,此日記是不能公開發表的。關於此事得去問一問上海的拉曼先生。不過我想,在我未到上海之前,你還是不發表此日記為好,因為我對帝國是否允許這樣做深表懷疑。而且此日記如同我其他的日記一樣,不是寫給公眾看的,而是獻給你和全家的。我還不知道何時能離開這裏。在城裏我行動自由,可就是不能出城,至少暫時不能。
衷心地祝福並吻你
你的約翰尼約翰H.D.拉貝南京1938年1月28日親愛的多拉:
在昨天的信里附上了我的日記,可是忘了告訴你,一旦日記到達上海,請你通過德國大使館電告我此事。這份電報可以通過美國總領事館發出,因為這裏的美國大使館設有一個無線電收發報機。如果電文是BUGAN(譯註:"BUGAN"在此處是雙方約定的"Buchergutangekommen",即"日記已安全到達"的縮寫),我便認為日記已安全到達。請讓克勒格爾先生或者洋行(或者此事也可以由你去辦)通知我,在上海可以用哪些貨幣支付。我的意思是,哪些銀行的貨幣比較硬?拒收哪些貨幣??某些省份發行的貨幣會被拒收嗎??在出售大米的時候,我們現在接收各省、各銀行發行的貨幣。不過我打算不收那些在上海不能流通的貨幣,別到了哪一天我們的保險箱裏裝了大量的不能用的鈔票。
精英美髮廳正如我在日記中所說,幾乎遭到了完全的破壞。請通過沃爾特馬德太大寫信給羅太大,這筆損失是否應該記在她的名下(別人的名字不行)向德國大使館申報。遇到這種情況,一般得寄一份財產價值清單來,就是說,羅太太得把索賠要求寄給沃爾特馬德大太,然後再由後者通過上海的德國,這領事館轉寄此處的德國大使館。在此問題上我目前沒採取任何行動,因為我不知道羅太太是否願意提出索賠,也就是說她是否願意以財產所有者的身份露面。
此外請你詳細地告訴我,你對自己的病採取了什麼措施。你在上海是否去檢查過血壓?如果沒有,務必馬上就去,並讓我知道醫生是怎麼說的。千萬不要忘記!
剛才英國領事普里多-布龍在與我們辭行時向我們介紹了他的繼任者:傑弗里和威廉斯。我們在委員會裏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昨天我又去日本大使館問了一下,答覆是:我可以獲准離開南京,但在短時間內不能再回此地。我在等待洋行方面的消息,我究竟是否要離開南京。如果走的話,我就得丟下所有的一切:委員會、房子、動產、僱員。他(它)們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據我看來,肯定還要有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戰爭才能結束。現在的問題是:怎麼辦??
衷心地祝福並吻你
你的約翰尼
1月28日
今天田中先生出乎意料地批准菲奇先生去上海,並允許他6天後返回。後者將於明早9時搭乘英國炮艇"蜜蜂"號(普里多-布龍先生也乘此船)去上海,一個星期後將乘美國炮艇"瓦胡"號返回。我認為此事有點奇怪,特別是日方沒有給他任何書面的東西,比如通行證或是諸如此類的東西。昨天晚上在我請求福井批准菲奇先生出入城申請的時候,還遭到了他的粗暴拒絕。今天他們對美國人可能好說話一些,因為這幾天,他們和美國人之間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件。昨天一名日本士兵竟然出手擊中美國大使館代辦阿利森先生的臉部,此事立即通報了華盛頓,今天作為倫敦廣播的最新消息傳到了這裏。日本人今天就這記耳光向阿利森先生道了歉,但他們認為這事的起因是阿利森先生激怒了這名士兵,是他用日語對後者說了不得體的話。簡直是胡扯!早就該有人教這些士兵什麼叫作得體的舉止了。
羅森先生也做了件不討喜的事。他昨天開車陪我去城東,卻不願帶上配給他的日本衛兵。我平心靜氣的規勸絲毫不起作用。這件事報告給了日本大使館,今天我就收到了如下聲明:"在南京還有部分身着便裝的中國士兵。日軍士兵得到命令,可向所有可疑人員射擊。因此我們向各使館官員派發衛兵,保護諸位的安全。"要說明的是,南京即使真有身着便裝的中國士兵,他們也不會傷害我們幾個外國人。連孩子都知道,我們就是為了保護中國人才留在這裏的。
我們得到消息,日本人將於2月4日強行解散所有難民收容所。據說難民將回到斷壁殘垣的城區中。日本人才無所謂難民們在廢墟中如何安身立命!這太糟了,可我們也不知道該怎樣阻止這場災難的發生。日軍掌握着生殺大權。
剛才收到了妻子寄來的一個"肥包裹":香腸、黃油、奶酪還有鬆脆麵包片。我興奮得活像個士兵。有了它,中國新年餐桌上的伙食就可以改善了!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南京寧海路5號1938年1月28日普里多-布龍英國大使館南京尊敬的普里多-布龍先生:
作為駐南京的代辦,您對南京安全區的設立以及與此相關的難民工作等所有重大事件非常熟悉。關於難民工作,我想在此再多言幾句。
南京25萬難民中的一大部分是由於城內及周邊地區火勢的蔓延而無家可歸的。在許多家庭里,養家餬口的人不是被日軍帶走就是遇害,於是家裏剩下的人便陷入了極度的困境。這樣的事不說有千萬件,也有千百件。如您所知,居民的經濟生活被完全摧毀。有許多居民,他們帶着少量的食品和錢進入安全區,他們僅有的這一點儲備都快用光了,現在他們變得一無所有。
可供委員會支配的救濟基金當然也捉襟見肘。我們在南京有10萬元,在上海可以再得到5.7萬元。要想擺脫25萬人的困境,這15.7萬元是遠遠不夠的。令人焦慮的是這成千上萬的人需要的不僅是食品,還要有安身立命之地。除此之外我們還要給予他們一定的幫助,使他們能開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