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4
她自念自聽,一直念到下面的詞句:“‘我真但願’[傑基,請注意這句話,‘我真但願’〕‘我們原先沒有約定〔我們——我的弟弟和你這個爬蟲被擱到一起了!請給我耐性吧!〕在今天夜間去跟西蒙爵士和那些善良的鄰居們相聚;’〔西蒙爵士和那些善良的鄰居們允許你去拜訪嗎,孩子?我要讓他們相信,我今後不會去拜訪他們了,一次也不會去。〕‘但由於約會無法取消,’[請注意,傑基,請注意門‘所以我請求你,’[這壞蛋能那樣粗暴無禮地對待戴弗斯爵士和我,但卻竟居然在這東西面前變成了個苦苦哀求的叫花子!‘所以我請求你’〕‘親愛的,’[哎呀,我的天!我沒念完一半就要噁心、嘔吐了!你這迷人的小狐狸精!但你怎麼讓他這樣稱呼你的?不過我還是繼續往下念吧。]‘就在今天乘四輪輕便馬車,’[四輪輕便馬車準備好了嗎?謝天謝地,我來得及時,沒讓你做出這种放肆無禮的事情來!]‘到西蒙爵士家裏去你去得愈早……就會顯得愈謙和有禮。’[弟弟,你是這麼說的嗎?這東西,你的相好,能讓西蒙爵士和那些善良的鄰居們覺得她顯得謙和有禮嗎?〕‘所有這些贊——’[啊傑基,傑基——噁心——噁心得要死!]‘讚美你的朋友們!’[這時她把那封信一扔,它飄到了我的面前。我本想彎腰去把它撿起來,但是她的侍女沃登手腳比我麻利,又把信放到夫人手裏;夫人又繼續一邊念一邊評論。〕‘我希望……在那裏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跟誰?帕梅拉·安德魯斯!一個叫花子的臭娃娃!是我母親給領來的。]”“看在仁慈的面上,夫人!”我說,“為了紀念我親愛的老夫人,我在這裏行個屈膝禮。在夫人的譴責中,這一點是我最能忍受的①,這是我的榮耀。”“厚顏無恥!別吭聲。你以你的恥辱為榮。”謝謝上帝,我想,我有一個更為真正的榮耀!②我就沉默不語,這是自豪的沉默,親愛的母親。“‘我希望……在那裏跟你在一起。’”她繼續念下去,“‘在下午吃茶點的時候,’[所以,孩子,一兩個鐘頭之後,你就十分及時地去參加你的重要約會了。]喂,傑基,他要是給妻子寫信,那是決不會這樣巴結討好的。兩個星期一過,他就不會向一位跟他門當戶對的女人提到任何讚美她的朋友了。在我看來,情況已經十分明顯。傑基,你看是不是這樣?你呢,沃登?”“十分正確,夫人,”她的侍女說。“就像太陽一樣亮堂,”她的外甥說。這時我的臉漲得通紅,他就當著我的面輕蔑地冷笑着。“沒有禮貌的先生!”我自言自語地嚼咕道;但我仍舊為我的清白感到自豪;我可以默不做聲,這樣更好。夫人繼續念下去。“‘比我回到家裏的路程要縮短六英里;’[啊,悲慘可憐的帕梅拉!你看到沒有,你的影響力早已在衰減了?如果你繼續保持你的貞潔,你的情人又跟你門當戶對,那對他來說,六十英里並不會比一英里長。你以為你的娃娃臉會把我弟弟的心緊緊栓住嗎?可憐的苦命人!我多麼憐憫你啊!]”由於她的憐憫,我向她行了個屈膝禮;但我仍自豪地保持沉默(因為我知道我自己是正確的);她又繼續念下去,“‘我們雖然沒有穿着適合這種場合的服裝,但我知道這些好朋友是會原諒的。’[會原諒穿着的服裝!他們毫無疑問是會原諒的。我相信,在你現在已經墮落的情況下,你要到那些讚美你這東西、願意跟你交朋友的人們當中去,不論你穿什麼衣服,都是夠好的了!但是,傑基,傑基!後面還有更精彩的話呢門‘我們短短分離的每個鐘頭,我覺得都像一天那麼長久;’[這是對你說的!讓我再念一遍:‘我們短短分離的每個鐘頭,我覺得都像一天那麼長久;’也請注意一下這位好人的胡說八道!人們可以看到,對他來說,愛情是一種新鮮的事情。自從他跟他親愛的人離別以後,時間緩慢得令人生厭;按照他好色的計算,他們分離的時間至少相當於十二個晝夜了。然而,雖然令人生厭,這僅僅是一次短短的分離。說得很好,我善良、準確、而又並不自相矛盾的弟弟,但在戀愛中聰明的男子往往是最大的笨蛋!可是這短短的分離為什麼同時又是一個漫長的分離,這麼令人生厭呢?現在看到他舉出的理由了,涸為[是的,現在說出來了!]‘最親愛的寶貝,我懷着極大的成意,”呸!去它的!最親愛的寶貝,又來了!]‘是永遠屬於你的!’[但是,弟弟,你在撒謊!你知道你在撒謊。因此,善良的安德魯斯小姐,我不這樣稱呼你又該怎樣稱呼你呢?你最親愛的寶貝將永遠是屬於你的!你能自負到相信這一點嗎?但是等一等,這裏還有附言。這位可憐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對他最親愛的寶貝把話講完呵!確實,他已。欲罷不能了!唔,他最親愛的寶貝,]’這時她看着我說,“你有這樣一位情人是極大的幸福!‘如果你能和西蒙爵士及那些女士們一起吃午飯,’〔哎呀,求你饒了我吧,最親愛的寶貝,現在提到事前跟人的約會了!]‘你的這種隨意行動〔眼見證人來往的隨意行動!]……他們將會感到高興。’[如果他們是些可憐的馬屁精和心靈低劣的東西,〕‘特別是當他們沒有期望得到這種厚意時,’[厚意!傑基!厚意!啊你這紅紅綠綠的可憐玩偶!但是如果可能,我將保持耐性!對那些高興跟你交朋友的人們來說,你去陪他們玩確實是一種厚意。]”
①指“是我母親給領來的。”
②指與B先生結婚。
“好了,對這封親切的信就說這麼多!沃登,你可以去跟胖臉一起吃午飯了!”
她的侍女退出了房間。“但是你看,小姐,”夫人繼續對我說道,“你的這種隨意行動是那些讚美你的朋友們沒有預料到的,而且我敢說,是他們並不盼望得到的,只不過是對我弟弟愚蠢的想法表示討好罷了,因此你去了並不能使他們感到榮幸。我本人確實禁不住十分讚美你,最親愛的寶貝,因此這整個晚上我將完全不讓你離開我。”
你們看,我把信拿給她看,幾乎絲毫也沒有達到我的目的。說實在的,當她念信的時候,我好幾次後悔把它交到她手中了。
“那麼,”我說,“我希望夫人將會允許我讓人捎個口信給您的好弟弟,請求他原諒我不去了,並讓他知道,夫人已經來了,而且十分喜歡我,因此不允許我離開您。”
“傲慢無禮的東西!”她說,“你想讓我的好弟弟(像你稱呼他的那樣)到這裏來,為了你的緣故,跟他姐姐爭吵嗎?不過,不許你從我的面前走開一步;現在我想問你,你把這封信拿給我看是懷着什麼意圖?”
“我是想讓夫人您看到,我今天白天和晚上要去參加哪些活動。”
“不為其他的目的嗎?”
“如果夫人能從信中了解到其他任何情況,我希望不要因此而受到更壞的對待。”
她的眼睛憤怒得迸發出火星來。她拉着我的手,十分用勁地緊握着它,說,“厚顏無恥的東西,我知道,你把它拿給我看是為了侮辱我。你把它拿給我看,是為了讓我看到,他對待一個生出來就是叫花子的人比對待我或對待我善良的戴弗斯勛爵會更有禮貌。你把它拿給我看,彷彿你想讓我成為一個像你本人一樣容易上當受騙的傻瓜,相信你已經結婚了,而實際上我卻知道它的全部鬼把戲,並有理由相信你是知道它的。總而言之,你把它拿給我看,是因為他給英國一個歷史悠久、毫無污點的家族出醜丟臉,竟降低身份向這樣一塊外表塗了華麗顏色的泥土去求愛,你想用這個事實來責備我。現在我將給你一百個基尼,求你說一句放肆無禮的話,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推倒在我的腳下。”
這可怕的威脅以及她兇猛的眼睛和憤怒的臉色使我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我哭了。“善良的夫人,”我說,“請您憐憫我吧,我確實是清白的;我確實是貞潔的;我確實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做一件壞事的。”
“雖然我知道你那假結婚的全部鬼把戲,“她說,“你那荒謬可笑的戒指以及所有其餘的惡意胡鬧;但是如果你竟居然想讓我知道,你的虛榮心唆使你相信,你已經跟我的弟弟結婚了,那麼我就不會耐心地對待你了!因此當心點,帕梅拉;當心點,叫花子的臭娃娃;要當心啊!”
“夫人,我懇求您饒恕我的爸爸媽媽,別去責罵他們。他們是正直的;他們是善良的;貧窮並不是罪惡。他們曾經從事十分值得稱許的工作;他們從來不曾當過乞丐。地位最高貴的人們也可能會遭遇不幸。對我本人進行最苛刻的毀謗我都能忍受,但是我那十分正直、勤勞的爸爸媽媽曾經經受過最大的考驗,除了上帝的祝福與他們自己艱辛的勞動外,他們沒有蒙受過其他恩惠;對他們進行責備是我不能忍受的。”
“什麼,你這個東西,竟自稱是出身於良好的家庭嗎?請上帝給我耐性吧!我猜想,我弟弟出於愚蠢和邪惡,不久將會到宗譜紋章館①去追根溯源,把你悲慘可憐的微賤身世抖摟出來。帕梅拉,我要求你不要惹我生氣。只要你說你認為你已跟我弟弟結婚了,我就給你一百個基尼。”
①宗譜紋章館(Herald'sOffice):創建於1483年,它的任務是追查人們的門第、家世。
“我希望夫人不要打死我。既然我不論說什麼都不會使您高興,而且夫人閣下已下定決心對我生氣動怒,那麼我請求您,您打算對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並允許我離開您吧!”
她在我手上打了一巴掌,並伸出手來想打我耳光;但朱克斯太太和她的侍女正在門外聽着,就在這個時刻兩人一齊走了進來;朱克斯太太擠到我們中間,說,“夫人您不知道您正做的事情,您確實不知道。如果我容許主人十分喜愛的一個人在他的屋子裏受到這樣對待,主人將決不會寬恕我;雖然您是戴弗斯夫人,那也不容許發生這樣的事。”
她的侍女也進來勸解,對她說,我不值得她生氣動怒。但是夫人像是個控制不住自己的狂人一樣。
我正想要走出去,他的男親屬又用背把門擋住,並把一隻手放在劍上,說,不經戴弗斯夫人允許,不許我出去。他把劍抽出一半,我感到十分恐怖,就尖叫道,“啊劍!劍!”然後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事,跑到夫人身邊,用胳膊緊緊地抱住她,片刻間忘記了她曾是我多麼大的仇人;然後我支撐不住身子,跪了下來,說,“善良的夫人閣下,請保護我吧。劍!劍!”朱克斯太太說,“我的夫人要昏過去了。”但戴弗斯夫人本人看到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十分吃驚!你看,她的脾氣雖然暴躁,但實際上卻只不過是個膽小鬼。
“喂,”她說,“讓你得到些安慰。我將設法克制我的憤怒,並憐憫你。因此,起來吧,妞兒,別愚蠢了。“朱克斯太太把她的嗅鹽拿到我的鼻子跟前。我沒有昏過去。夫人說,“朱克斯,如果你希望得到寬恕,那就請離開帕梅拉和我,讓我們自己待在這裏。傑基,你走出去。只有你留下來,沃登。”
我在窗台上坐下,就像夫人稱呼我的那樣,像一個膽小鬼一樣顫抖着;我也確實是個膽小鬼。
“您不應當在夫人面前坐着,帕梅拉姑娘,”她的侍女又說。
“不,讓她坐吧,等她稍稍恢復過來再說,”夫人答道。她在我的正對面坐下來。“毫無疑問,帕梅拉,”她說,“你的嘴巴很叫人惱火;確實是這樣,你不僅得罪了我,而且也得罪了我的外甥,他也是個有身份的人。”她意識到她把事情搞得太過火了,於是一邊把她殘酷對待我的做法緩和一下,一邊想把罪名加到我的身上,她說,“請承認你一直很沒有禮貌,並請懇求我原諒,懇求傑基原諒,這樣我們將設法憐憫你,如果你過去只要保持住貞潔,那麼你本來畢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夫人,”我說,“您要認為我沒有保持住貞潔,那是對我的侮辱。”“難道你沒有跟我弟弟在床上睡過覺嗎?”她說,“請告訴我這一點。”
“夫人竟用奇怪的方式、奇怪的語言來問問題!”我答道。
“啊!我想,我的問題問得太露骨,它傷害了你還想要保持一本正經的心理了。妞兒,這種微妙細緻的講究,你很快就不會有了;你確實就不會有了。不過請直截了當地回答我。”
“然後,”我說,“夫人的第二個問題將會是——我是不是結了婚了?我對這個問題的答覆您是容忍不了的——而且又會打我。”
“我還沒有打過你,是不是,沃登?你是想編造個故事出來,是不是?不過,你居然認為你是我的弟婦,那我確實是不能容忍的,我知道這件事情的全部鬼把戲;因此,我認為,你也是知道的。你把它當作你屈服讓步的一個幌子,這隻不過是你小小的狡猾心計罷了。妞兒,你要知道,我對這世界稍稍有些了解;我三十二歲時對它的了解幾乎就跟你十六歲時了解的一樣多。”
我從窗台上站起來,走到房間的另一端。“如果您願意,那就請再打我吧,”我說,“但我必須告訴夫人,我不屑理睬您的那些話,我已經結婚了,就像夫人已經結婚了一樣!”
她聽到我這樣說,就跑到我跟前來,但她的侍女又進行勸解。“讓這虛榮自負的東西從您面前走開吧,夫人,”她說,“她不配待在您的面前。她只會惹夫人生氣。”
“走開,沃登,”夫人說,“我從我弟弟那裏也不會聽到這個說法。我忍受不了。就跟我已經結婚了一樣?這能叫人忍受得了嗎?”
一不過如果這東西相信她是結婚了,夫人,”她的侍女說,“那麼她應當由於輕信而受到憐憫,就像她應當由於虛榮自負而受到鄙視一樣。”
我正懷着希望想從門口溜出去,但她抓住我的長外衣,把我拉回去。“夫人,”我很害怕她(因為我對地位高貴的女人被冒犯時的狂怒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就說,“求您別打死我!我沒有做什麼有害的事情。”她把門鎖住,把鑰匙放在衣袋中。我看到朱克斯太太在窗前,就把吊窗往上拉,說,“朱克斯太太,我想最好讓馬車開往主人那裏,讓他知道,戴弗斯夫人在這裏,我不能從夫人身邊離開。”
她已橫下心來讓我惹她生氣,所以就隨我去說我想說的話。
“不行,不行,”她又說,“那樣他就會認為,我把這東西當作伴侶,捨不得讓她走了。”
“我想,”我答道,“捎個口信去,夫人不會有什麼反感吧。”
“妞兒,”她說,“身份高貴人們的事情,你什麼也不懂。你怎麼會懂呢?”
我想,照這種情況,我也不想要懂。
“夫人,我要對您弟弟說些什麼話?”
“什麼也別說,”她答道,“讓他在那裏等待他最親愛的寶貝而感到失望吧;這隻不過再增添幾個鐘頭罷了;按照他好色的計算,一個鐘頭就是一天,大不了就是這樣罷了。”
朱克斯太太向我走近一些;夫人則在房間裏來回走着,這時正走到另一端,因此我就低聲說,“讓羅伯特待在榆樹附近。我一會兒將設法去乘車。”
“就跟我已經結婚了一樣!”夫人重複說道,“這東西是多麼傲慢無禮!”她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同時也對她的侍女說,而且不時也對我說。我發現我無法使她高興,心想最好還是默不做聲。
然後,她問道,“難道我不配得到個答覆嗎?”
“如果我說話,”我答道,“儘管說得恭恭敬敬,夫人也是要跟我生氣的。我真想知道怎樣才能使夫人高興才好!”
她答道:“請承認事實:你是個已被糟蹋了的東西;你已跟你主人上床睡過覺了;你現在為這感到遺憾,也為你在他與我之間造成的損害感到遺憾;這樣我就會憐憫你,並說服他給你一兩百個基尼,把你給匆匆打發走;將來某個老實的農民可能看在錢的分上會把你的恥辱給遮掩過去;或者,如果沒人要你,你就發誓懺悔,默默無聞地做人,就像我過去曾想到你的情形一樣。”
我對所有這些情緒激昂的放肆言論心中感到萬分厭惡,特別是我擔心他們正在那個地方期待着我,我不去那裏會使大家掃興;我看到從窗子翻跳到前院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因為客廳的地板跟庭院幾乎同樣高低),這時我就決心試一試,翻跳出去,然後拚命跑去乘車。因此,當我看到夫人在她來來回回的踱步中正走到房間的另一端時,而我跟朱克斯太太說話時拉上去的吊富又沒有拉下來,我就踩到窗台上,一下子猛跳了出去,然後儘快地逃跑。夫人在一個窗口,她的侍女在另一個窗口,在我後面喊我回去。
她的兩個男僕聽到她呼喊,就跑了出來;她囑咐他們把我攔住;我說,“夥計,你們要是動我一下,那就要自擔風險!”但是這時如果科爾布蘭德先生沒有趕來,那麼他們夫人的命令就會取得成功了。情況似乎是,朱克斯太太先前看到我受到了苛刻的對待,就囑咐科爾布蘭德先生待在可以聽到召喚的地方,所以這時他趕來了,並擺出他那副極為兇猛的樣子(我覺得這副樣子對他很合適,這是僅有的一次),說,誰要想動一動他的夫人,他就要把他的脊骨打斷(這是他的原話);然後他就跟我並排跑着;我聽到夫人說,“這東西飛跑得像一隻鳥兒一樣。”說真的,科爾布蘭德先生雖然步子很大,但卻幾乎不能和我齊步前進,我一口氣跑到馬車跟前才停了下來。羅伯特從遠處看到我跑來,已經從他的座位上下來,用手按着打開的門,車上的台階踏板也已放了下來;我沒有踩台階踏板就跳進馬車去,一邊說,“把我拉走,把我拉走,儘快地拉到夫人趕不到的地方去!”他登上座位,科爾布蘭德先生說,“別驚慌害怕,夫人;沒有人會傷害您。”他把車門關上,羅伯特就把馬車往前開走了;但我上氣不接下氣,在整個路程中呼吸都沒有恢復過來,而且也沒有驅除驚恐,讓自己鎮靜下來。
科爾布蘭德先生十分善意地攀登到馬車後面(直到馬車停在西蒙爵士家門口時我才知道),因為他說,他唯恐戴弗斯夫人會派人來追我;他回到家時對朱克斯太太說,他這輩子從沒有見到過像我這樣跑得飛快的人。
這位冷酷無情的夫人把我一直阻攔到六點鐘光景。馬車一停下來,達恩福德小姐就跑出到我身邊。“歡迎!十倍地歡迎,親愛的!”她說。“但我可以告訴你,您將要挨打;因為B先生已經來了兩個鐘頭,對您很生氣。”
“那真太令人難受了!”我說,“我確實經受不住啦!”我還沒有從驚恐中鎮靜下來,所以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話。“讓我在任何地方坐下來。我受到了苛刻的對待。”
我坐下來,由於情緒慌亂,身體很不舒服,所以就靠在她的胳膊上。
“您的丈夫和主人進來時很不高興;他在這裏待了一個鐘頭您還沒有來,他就焦急起來,說,他不曾料到您對待他會這樣怠慢。經過再三勸說之後,他現在已坐下來在玩盧紙牌①。來吧,美人,您必須到他面前去;因為他繃著臉,鬱鬱不樂,我怕他不會來照顧您了。”
①盧(loo,舊稱lanterloo),屬於尤卡類的紙牌遊戲,用牌52張。20世紀不再流行。
“您這裏有生人嗎,小姐?”我問。“只有兩位從斯坦福來的女親戚,”她答道,“有一位還帶着一位她恭順的僕人①。”“只是我的天,達恩福德小姐,”我答道,“我該怎麼辦哪?他的不滿我可受不了。”
①指她的情人,即後面提到的佩里先生;因為男方給女方的情人寫信時,常自稱“您恭順的僕人”。
我剛說完這些話,達恩福德夫人和瓊斯夫人就走進來,照她們的說法,是來責備我沒有早些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B先生就進來了。我跑到他跟前。“你怎麼啦,帕梅拉?”他說,並吻了我的臉,向我致意,那種有些出於禮節而不是出於熱情的態度使我很不好受。“親愛的,我原料想你會到這裏來吃午飯的。”“親愛的先生,”我說,“請,請聽我說,這樣你就會憐憫我了!朱克斯太太將會告訴您,我一讀完您那封親切的信之後,就說,我要聽從您,到這裏來跟這些善良的女士們吃午飯;而且立刻就做好準備來陪伴他們。”“您瞧,您這位高貴的大人物!我不是跟您說過,一定發生什麼事情了?啊你們這些男子,你們這些專橫霸道的人!”
“嗯,是什麼事情妨礙你了,親愛的?別著急,先平靜一會兒吧,你似乎氣都喘不過來了。”“我很有理由喘不過氣來,先生!因為當我剛準備離開家的時候,就有人乘着馬車到庭院裏來了,那不是別人,而是戴弗斯夫人!”“戴弗斯夫人!那麼,親愛的,”他說,而且更為深情地吻了我的臉,“你確實是從她那裏經受了一次考驗;雖然她是我的姐姐,但卻是英國最傲慢的女人當中的一位,因為,我的帕梅拉,我母親也把她給慣壞了!但是你見到她沒有?”
“見到了,先生,而巨不僅僅是見到了!”“唔,當然,”他說,“她不至於傲慢到——”“但請告訴我,先生,”我打斷他的話,說,“您已寬恕我了;因為我確實不能早來;您和這些善良的女士們只要肯原諒我,那我將會在另一個時候把一切情況都告訴你們。”
“但請你說一下,親愛的,戴弗斯夫人對你是不是蠻橫無禮了?戴弗斯夫人是不是想——”“先生,”我打斷他的話說,“戴弗斯夫人是您的姐姐,我不應當把所有的情況都告訴您,但她對待我稍稍嚴厲了一些。”
“你有沒有告訴她,你已經結婚了?”他問。“是的,先生,最後我告訴她了,但她卻說,這是假結婚,還說我是個卑劣的人;當我說我已結婚時,她準備要打我;因為她說,如果人們竟把我看作是她的弟婦,那她就會失去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