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一路平安吧!”
“你往哪裏去了,舒拉?為什麼耽誤這麼久哇?”
“哎,媽媽,請你原諒,不能再早了。”
舒拉回家來一天比一天更晚了。他被什麼事激動了,他時常集中精神地考慮着什麼事。什麼事?為什麼他不對我說……我們沒有互相追問的習慣。如果誰願意說出自己的心事來,他就自己說,在我們家裏一向是這樣。為什麼現在他不說呀?發生什麼事啦?我們這裏還能發生什麼事呀?可能是由楊樹林寄來信啦?可能老人有病啦?……今天舒拉回家后,我要好好地問問他。
當我拂拭桌案的時候,忽然無心地把一張被遺忘了的紙片拂掉在地下了。我彎腰拾起來。在紙上是舒拉的筆跡錄下來的關於一位坦克駕駛員的詩,那個駕駛員也像加斯泰洛上尉一樣,在最後一剎那把自己的被火焰包圍了的坦克開向敵人去了:
看他馳越陡峭的壕溝所向無敵地猛闖着,濃煙在他的尾后隨風旋騰着。
他出現在這裏,那裏,像復仇者在仇人群中那樣,追殲那些跑的逃的。
在戰場上,在狹窄的十字路口,飛揚着雪煙,在坦克的輪齒之下輜重車帶着響聲破碎了。
他越過壕溝猛衝着,眼前晃着斑點,他所獲得的土地,他不能放鬆……
你可以在火焰里根據永恆光榮的顏色,根據鐫在堅甲上的五角星認出他來。
我讀完了這首詩,忽然就知道了一向我不敢想的事:“舒拉要走。他要上前線,並且無論什麼也攔不住他。他對我還什麼也沒說,一句話也沒告訴我,並且他還未滿17周歲,但是我知道:他一定要走。
我並沒想錯。有一天下午我回家來,我還在走廊里就聽見了喧吵的談話,打開門后我看見5個人在一起坐着:舒拉、瓦洛嘉·尤里耶夫、沃洛嘉·奇托夫、聶傑里柯和尤拉·布婁多,每人嘴裏銜着一支煙,屋裏煙霧騰騰。在這以前我向來沒有見過舒拉吸煙。
“你這是幹什麼呀?”我只問了一句。
“將軍還親自請我們吸煙哪。”舒拉很快地,好像拿定主意了似地回答我,“我們……你知道嗎?我們就要到烏里揚諾夫斯克坦克學校去了,我們已經被錄取了。”
我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了……
舒拉在夜裏坐在我的床邊說:“好媽媽,你想想,請你想想吧!沒有關係的人都給你寫信說:‘我們一定替卓婭報仇。’可是我,親弟弟,能留在家裏嗎?我有什麼臉見人哪?”
我沒說話。既然那會兒我沒找到可以攔住卓婭的話,現在我又怎能找到什麼話攔阻舒拉呢?……
1942年5月1日舒拉走了。
他指着自己的朋友這樣說:“人們都不送他們,你也不要送我,好不好?不然的話,他們是要覺得委屈的。你就祝我一路平安吧。”
我恐怕我的聲音不服從我,所以我僅僅默然地點了頭。兒子又摟抱了我一次,熱吻了我一次,就由屋裏走出去了。砰一聲房門關上了。這一次就完全剩下我孤身一人了。
幾天以後由楊樹林寄來了信,父親在信里寫道:“母親逝世了。她沒能經得住卓婭死耗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