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已是凌晨一點二十分。斯考特·凡·克里夫累得疲憊不堪,他先是和凱特訓練應付次日的作證,把她送進一輛車打發回家后,又花了個把小時的時間琢磨他的兩名關鍵證人的出場順序以及怎樣提問和採取何種戰略才能最大限度地打動委員會成員。一個律師的陳述實際不亞於一場戲劇的排練。

哪個證人會達到更大的戲劇性效果?他不停地思忖着。先讓凱特作證,然後突如其來地推出里克·湯姆斯?還是先帶出里克·湯姆斯,震住豪斯金斯、施托伊弗桑特和默特,並讓委員會信服他所講的一直是實話,從而使他們對隨之而來的凱特的證詞先有好感?

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一旦與她女兒同居的情人遭遇不知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因為里克不僅讓他女兒懷了孕,從某種角度上講還造成了她的死亡。斯考特暗想,兩個人之間大打出手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對一切可能發生的意外,他都要有備無患。

他仍在權衡着用何種方式進行陳述最有效,不知不覺間竟徜徉到查爾斯街上。他覺得他的戰略完全取決於能找到里克·湯姆斯。

他在九十七號前收住腳步,步入又小又黑的門廊,在門鈴牌上找到蘭古爾的名字。按照里克吩咐他的那樣,他短暫地按了三下,停了片刻,又長長地按了一下。他等待着能讓大門自動開啟的蜂音器的響聲,但沒動靜。

里克大概睡著了,斯考特想。他又按了一遍。三短,停,一長。還是沒迴音。斯考特有些擔憂起來。他又按了遍門鈴,仍沒反應。斯考特·凡·克里夫感到額頭沁出了汗珠。

他再度狠勁地按了一遍。依舊沒動靜。他額角的汗愈發冒得厲害。他再按,三短,一、二、三,停,最後的長鈴他索性不再鬆手,倏然,蜂音器叫了起來。但叫聲很短,他要不是及時從門縫裏擠進去,怕是又被關在了門外。樓梯很黑,即使白天都需點燈,他快步拾階而上。

他依稀覺到四樓有人倚在樓梯扶手上。他昂起頭,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剛剛披上一件破舊的睡衣,一副剛被從沉睡中吵醒的神情。她頭髮蓬亂,好奇地眨着眼睛,但目光中充滿疑心。

“你是?”她問。

“我找4—1室的蘭格爾,”斯考特說。

“什麼事?”女人問。

此時斯考特已經走近,估摸她二十初頭的樣子。她的臉略顯胖腫,不是酗酒就是吸毒,他暗忖。否則她本是一個漂亮的女子。他上到四層,站到她面前,後者佇立在半開着的門前,彷彿把守着屋子。

“我找馬蒂·蘭格爾,”斯考特說。

“幹嗎?”

“里克·湯姆斯暫時和他同住,”斯考特說。

“我就是馬蒂·蘭格爾,”年輕女人說,“我是女的。”

斯考特一怔;他以為馬蒂是個男人的名字。

“這麼說里克跟你住一起,”斯考特說。“我早上十點要同他見面。我來得早了點,因為有點等不急了。”

“你跟他有約會,”馬蒂·蘭格爾說。“可他已不在了。”

“昨天下午我還跟他通過話。我們說好今天上午見面的。明天他得當證人,”斯考特說。

“他不在這兒,”馬蒂·蘭格爾說。

“他肯定在,”斯考特說。“這事太重要了,關係到一個醫生的命運!”

“對不起,他不在這兒,”她說,動了動身子想阻止斯考特走進房門。

“聽我說,蘭格爾女士,證人的心情我很了解。開庭之前都變得很緊張。其實沒什麼可怕的。讓我安慰他。”

她不讓步,斯考特佯裝往右邊走,引她阻攔他,他卻迅速往左一閃,撞了她一下,幾乎跨進室里。女人抗議說:“我說過,他不在這兒!”

他從她身旁擠進屋。裏面很暗,拉着窗帘。犄角擺着一張亂兮兮的床。旁邊有個小廚房,水池裏堆滿臟盤子。一張小木桌上空空的,圍着三把普通直背椅,沒有一把的樣式是相配的。屋裏瀰漫著一股剛吸過不久的大麻的味道。

他張望四周,沒有里克·湯姆斯的蹤影。女人對他的擅自闖入頗為不悅,幸災樂禍地說:“我跟你說過他不在這兒。”

“你知道這對我的案子有多重要嗎?危及到一個醫生的生涯和生命。”

“我說先生,別煩我。不是我的錯。實際他欠着我五十塊錢跑了。我簡直傻透了,”她抱怨說。“壓根兒就不該讓他住進來。不過我挺可憐他的,尤其是克勞迪亞的事出來后。”

“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斯考特問。

她搖搖頭,將黑頭髮朝腦後稍為梳理了一下。

“他什麼也沒說?也沒解釋?”

“他走時我根本就不在,”她說。“聽着,我沒時間跟你爭。我得睡覺了。”

“再耽誤你一會兒時間,這事太重要了。”

她無奈地聳聳肩。“好吧,坐吧。”

斯考特情願站着。

“你最後和里克見面時,他說過些什麼?”

“沒說過要離開,沒有。”

“有留言嗎?有沒有他要離開的線索?”

“沒有,”她答道。“我只知道……”她欲說還休,住了口。

“你只知道……”斯考特追問,“知道什麼?”

“昨天下午的電話是你打的,是不是?”

“沒錯。”

“我聽見他說他準備見你。”

“是的。”

“後來在七點鐘以前,他又接到另一個電話,”馬蒂·蘭格爾說。“好像那個人他認識……我說,我還是不說的好,省得惹麻煩。我可不想碰法律。”

“我就是律師。無論你告訴我什麼都會給你嚴格保密。說到做到。”

她權衡了一下他的保證,決定配合。“他說打電話的那人答應給他好貨。”

“好貨?”

“可卡因,就是特純的那種,”她說。“我本人不用可卡因。對我味口的是墨西哥金。可里克見到可卡因就等於往他鼻子上拴上了環兒,牽着他愛上哪兒上哪兒。所以這人打電話來,答應給他上等可卡因。”

“於是他就為此而走了,”斯考特說。

“沒錯,為可卡因走了,不會再回來了,”馬蒂·蘭格爾說。“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是我去上班前。第四街有個小意大利餐館,我在那兒端盤子。”

“他有沒有說過什麼,能讓你猜出他的去向?”

“沒有,一走了之,就這樣,”她說。

“你知道那個打電話的人是誰嗎?”

“他提過名字,可我沒在意,”她說。“我自己的麻煩事還一大堆呢。”

斯考特沮喪地點點頭。他辯護的半個武器,最重要的一半,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溜掉了。如今不僅只剩下了一個證人,他自己的職業信譽也危在旦夕。到時豪斯金斯激他把里克·湯姆斯帶出來,里克豈不真成了他想像中的人物?此刻他不免後悔,實在不該提里克·湯姆斯的名字,甚至說及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是個癮君子。

“他什麼也沒說?”

“沒說,”馬蒂·蘭格爾說。她的口氣分明是想送客,以便她能就寢。

斯考特走到樓層,正要往下邁腳,女人的門又開了。

“哦,他的確說過一件事……”她說。

“什麼事?”

“好像是拿回他的東西。”她說。“我沒太仔細聽。”

“拿回他的東西……”斯考特沉吟着。“是他們清理克勞迪亞住處時他丟的東西嗎?”

“他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你認識克勞迪亞嗎?”斯考特問。

“有點。”

“只是有點認識?”斯考特問。

“比那還深一點,幹嗎?你想說什麼?”她又變得警覺起來。

“她吸毒嗎?”斯考特問。

“看怎麼說。”

“看什麼怎麼說?”

“有的人吸着玩,有的人動真的。我是說,比如里克,整天就知道吸毒,”馬蒂·蘭格爾說。

“克勞迪亞呢?”斯考特問。

“這事看來你不懂,”她說。“否則你就該知道,只要一個吸,另一個也准吸。這兒的門道就是這樣。”

“告訴我,蘭格爾女士,你要是能成就一件重要的事,幫着一個年輕女醫生為自己辯護,擊敗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拯救她的未來的話,你願不願意作證,把跟我說的話說出來?”

“這個,”她表示拒絕的搖搖頭。“我可不跟法律找麻煩,不是那種人。”

“這跟法律無關,是在一個委員會前作證,一個不公開的聽證會。”

“對不起,”她說。“我說,我得睡會兒了。”

斯考特說:“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照這張名片跟我聯繫。但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

“現在我就能告訴你,不行。我真不該跟里克和他的女友攪在一起。誰樂意去摸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的老虎屁股?”

“要是里克回來的話——”斯考特說。

“他回不來了,”女人打斷他。

“你怎麼能肯定?”

“給他打電話那人的聲音就不對頭。誰要是想幹掉里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

“他要多少純可卡因就給他多少,”斯考特說。

“比那還糟,”馬蒂·蘭格爾解釋說。“最大限度滿足他可卡因的需要,你讓他幹什麼他都能幹,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被人扔到醫院急診科的大門口。不是昏迷不醒就是服毒過量死亡。”

“蘭格爾女士,你覺得他的失蹤與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有關嗎?”

“你為什麼這麼問?”

“手持法律文件到克勞迪亞住處的人是施托伊弗桑特手下的。他們清理了住處,還拿走了里克的東西。”

“施托伊弗桑特為什麼要那樣做?”年輕女人問。

“為了不讓她個人擁有的東西暴露給傳媒,從而引起尷尬,”斯考特說。“要是打電話的人答應把里克的東西還給他,恐怕就跟施托伊弗桑特有關。”

斯考特此刻已清楚地意識到,他只剩下一個重要的證人了,即凱特。

但怎麼跟她解釋呢?

他倆見面后她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里克怎麼樣?”

斯考特盡量言簡意賅、輕描淡寫地說出了真相。

凱特驚訝地幾乎透不過氣來。“什麼……這說明什麼——我是說,它會影響……噢,斯考特!”

她渾身顫慄起來。他伸出胳膊摟住她,希望在這樣不利的消息面前給予她勇氣和支持。

“其實他是特別渴望報復施托伊弗桑特的,”斯考特說。

“要是你像我似地見過那麼多吸毒的人,”凱特說,“你就會明白毒癮可以讓人放棄報仇、工作、家庭和所有的一切。”

“看來施托伊弗桑特也諳知這個道理,”斯考特說。

“里克可是我們辯詞中的關鍵一環,”凱特說。

“現在不是了,吹了,”斯考特說,焦急地試圖重新審視他已縮小範圍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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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審判的女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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