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本金和利息都還清了

九十 本金和利息都還清了

國王說話越多,認出他的聲音的人越多,那班造反的人都從起初的目瞪口呆,變為驚恐萬狀。

在遜位書上“希科一世”的簽名,又使他們從驚恐萬狀變為大發雷霆。

希科把修士袍向肩胛上一搭,抱着胳膊,站在那裏,微微笑着,動也不動,等待他們向他進攻,而戈蘭弗洛卻早已拔腿飛跑了。

這是一段非常可怕的時間。

憤怒的貴族們一步一步向希科迫過來,決心要為他們所受到無情戲弄的奇恥大辱進行報復。

希科單獨一個人,不帶武器,只有兩條胳膊抱在胸前,臉上帶着嘲諷的微笑,似乎在譏笑他們許多拿着武器的人,不敢攻擊一個赤手空拳的人。他的這種英勇無畏的態度,比紅衣主教的告誡,更能阻止他們前進。紅衣主教剛才正在勸告他們,殺死希科沒有什麼用,只會激起國王作更猛烈的報復,因為在這場精心策劃的惡作劇里,國王同他的小丑是同謀。

結果,一把把對準希科的匕首和長劍,慢慢地都垂了下來。希科,或者是早已準備作出犧牲,或者是看透了他們的心思,仍然繼續站在那裏譏笑他們。

這時候,國王要他們交出希科的威脅聲已越來越迫切,克里榮的斧子也越砍越快了。

很明顯,大門在這樣的攻擊下不能堅持多久,而且他們也沒有試圖去阻擋進攻。

因此,在經過片刻討論以後,吉茲公爵下令撤退。

希科聽見他下這道命令就滿心歡喜。

他躲在戈蘭弗洛的房間裏避靜的那幾天晚上,他視察了地道,認出了地道的出口,並向國王作了報告,國王派了瑞士衛隊的中尉托克諾帶領衛隊守在那裏。

因此,這些聯盟分子很明顯一個個都要投入虎口。

紅衣主教第一個先選,後面跟着二十幾個侍衛官。

希科看見公爵帶着數目相同的修道士也走了,最後是馬延,由於他大腹便便,肥胖臃腫,不能奔跑,只好殿後。

馬延先生最後從戈蘭弗洛的小房間裏穿過的時候,希科看見他拖着臃腫的身軀,步履艱難地走着,不禁笑得直不起腰來。

十分鐘過去了,在這十分鐘裏希科仔細聽着,一直以為可以聽到聯盟分子從地道里被擋回來的聲音,誰知叫他大為驚奇的是,那聲音沒有走回來,卻越走越遠了。

突然間一個想法襲上他的心頭,他馬上由哈哈大笑變成咬牙切齒。

已經過去一段時間,那些聯盟分子並沒有回來,難道他們發現出口處有人把守,因而找到別的出口了嗎?

希科正要衝出小房間,猛然發覺門口被一個龐然大物堵塞住,這個龐然大物倒在希科腳下,亂扯着自己的頭髮,嘴裏喊道:

“啊!我真不是東西!啊!慈悲的希科老爺,寬恕我吧,饒了我吧!”

此人正是戈蘭弗洛,為什麼他第一個逃走,應該走得老遠了,他卻一個人走了回來?

這問題很自然地出現在希科的腦海中。

戈蘭弗洛繼續嚎叫“啊!善良的希科先生,親愛的老爺,救救我吧!請寬恕您這個卑鄙的朋友吧,他正跪在您的腳下向您悔罪和賠禮道歉呢。”

希科問道:“你這混蛋為什麼不跟別的人一起逃走?”

修士一邊用雙拳敲着自己的肚子一邊喊着:“因為別人能通過的地方我卻不能通過,好心的老爺。天主發怒了,用肥胖症來懲罰我。啊!我這討厭的肚子!啊!我的可憐的大肚子!我能像您那麼瘦就好了,希科先生!身材苗條不僅看上去漂亮利索,而且到處都能交好運!”

希科完全聽不懂戈蘭弗洛的訴苦。他用雷嗚似的聲音大喝一聲:

“別的人都到哪兒去了,難道他們都逃走了?”

修士答道:“我的天哪!他們不走還等什麼?等待絞索?啊!我這個討厭的肚子!”

希科喝道:“別說話了!回答我的問話。”

戈蘭弗洛跪直了身子,答道:

“請問吧,希科先生,您完全有權利這樣做。”

“別的人怎樣逃走的?”

“他們都飛快地逃走。”

“我知道……但是從哪兒逃走呢?”

“從那個通氣窗里逃走。”

“天哪!哪個通氣窗?”

“通向墓地的那個通氣窗。”

“是不是你稱為地道的那條路?快說。”

“不是,親愛的希科先生。地道門外有兵把守。吉茲紅衣主教剛要開門時,聽見一個瑞士衛兵說:‘Michdurstet,’這意思就是說,我渴了。”

希科叫起來:“他媽的!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所以逃跑的人就另外找到了一條路,對嗎?”

“對的,親愛的希科先生,他們從墓地那邊逃走了。”

“墓地通向哪裏?”

“一邊通向地下小教堂,另一邊通到聖雅克城門。”

“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親愛的老爺。”

“要是他們從通向地下室的墓地這條路逃走,我會看見他們再度經過你的小房間的。”

“問題就在這裏,親愛的希科先生。他們認為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來大兜圈子,所以他們就從通風窗逃走了。”

“哪一個通風窗?”

“一個通向花園的通風雷,光線從那裏射出來照亮通道。”

“你呢?你逃不了……”

“我因為太胖所以逃不了……”

“是嗎?”

“我無論如何無法通過通風窗,他們看見我擋住別人的通道,就抓住我的腳,把我拖了出來。”

希科的臉色陡然開朗起來,他興高采烈地嚷道:“既然你不能通過……”

“我是沒法子通過,儘管我已使盡了氣力,請您瞧瞧我的肩膀,瞧瞧我的胸膛。”

“那麼,他比你更胖……”

“誰呀?”

希科說道:“啊!我的天主!在這件事上你能幫我的忙,我一定要奉獻給你一根漂亮的大蜡燭。那麼他也太胖了,不能通過?”

“希科先生”。

“站起來,修士。”

戈蘭弗洛一骨碌就爬了起來。

“好!現在帶我到那個通氣窗里去。”

“到哪裏去都可以,親愛的老爺。”

“你先走,卑鄙的傢伙,你先走。”

戈蘭弗洛立刻快跑起來,而且儘可能快,兩臂還不時舉向天空,因為他如果不繼續快走,希科的繩子就會抽到他的身上。

他們倆一起穿越走廊,走進了花園。

戈蘭弗洛說道:“這一邊,這一邊。”

“你走你的,不要作聲,混蛋。”

戈蘭弗洛使盡了吃奶的氣力,最後終於走到一簇樹叢附近,裏面彷彿有哼哼聲。戈蘭弗洛說:

“到了,就在這兒。”

他已經走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候一屁股就坐在草地上。

希科向前走了三步,發覺地面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旁邊放着一把劍和一套修士眼。那在動的東西很像是人的屁股。

很明顯,那個被卡在窗口進退兩難的傢伙,已經逐步把凡是能增加他的肥胖程度的一件件身外之物都解了下來,使得目前他既解除了武裝,又脫下了修士服,身上只剩下最簡單的內衣褲了。

可是他仍然像戈蘭弗洛一樣,費盡氣力也不能夠全部鑽進去。

那個被卡住的逃亡者氣喘吁吁地罵道:“他媽的!早知這樣,我不如從衛隊中間衝出去更痛快些。哎喲!朋友們,不要這樣使勁地拉,讓我慢慢地滑下去;我覺得我在前進,雖然進度不快,可是總是在前進。”

希科驚喜欲狂,嘴裏喃喃地說:“他媽的!果然是馬延先生!善良的天主,你贏得了你的大蜡燭了。”

那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又說:“我的綽號叫大力士,這個名聲不是白得的,我來掀起這塊石頭吧。嘿!”

果然,經過他猛烈地使勁,那塊石頭真的動搖了。

希科低聲說道:“且慢,你等一等。”

他在原地踏步,作出有人追趕過來的嘈雜聲。

地洞裏好幾個聲音一齊說:“他們追來了。”

希科裝出從遠處跑來,氣喘吁吁的樣子,說道:“啊!原來是你,你這個卑鄙的修士。”

那些聲音又低聲說:“大人,不要說話,他們把您當成是戈蘭弗洛了。”

“啊!原來是你,大塊頭,大肥豬!原來是你,沉重的廢物,原來是你?”

希科懷着報復的心已有多時,現在他終於達到了目的,他每罵一句,就揮動手臂,把他打過戈蘭弗洛的繩索,用力地鞭打到呈現在他眼前的細皮白肉上。

許多聲音繼續告誡:“不要作聲,他把您當作戈蘭弗洛修士呢。”

事實上,馬延只輕聲地哼了哼,卻加緊使勁去掀那塊石頭。

希科一邊打一邊罵道:“啊!你這個造反賊!啊!你這個不要臉的修士;這一鞭,是為了你酗酒;這一鞭,是為了你懶惰;這一鞭,是為了你容易動怒;這一鞭,是為了你淫蕩好色;這一鞭,是為了你貪吃嘴饞。我真可借世界上只有七種大罪,要是有更多一點,我還可以多打你幾鞭。罷,罷,罷,再打你幾鞭為了你犯過的小罪吧!”

戈蘭弗洛渾身是汗,哀求道:“希科先生,希科先生,可憐可憐我吧。”

希科仍然繼續不停地鞭打,一邊說道:“叛徒,這一鞭是為了你的謀反叛國!”

希科的每一鞭子雖然都打在馬延身上,戈蘭弗洛卻覺得鞭鞭都粘到自己皮肉上似的,他囁嚅着說道:“饒命吧!親愛的希科先生,饒命吧!”

希科卻不聽他的那一套,只陶醉於報復的快樂中,繩索鞭打得更凶了。

儘管馬延很有自我控制力,這時候也不得不發出呻吟聲了。

希科繼續說道:“但願天主把你的庸俗的軀體,平民的血液,換成馬延公爵的十分高貴而又十分魁梧的軀幹就好了,馬延公爵還欠着我一頓棍棒的債,這筆債的利息該從七年前算起……!看鞭!看鞭!看鞭!”

戈蘭弗洛嘆了一口氣,倒了下去。

馬延公爵大聲罵了一句:“希科!”

“一點不錯,就是我,希科,國王的不稱職的僕人,希科一個臂力不足的人,今天我真恨不得像市裡亞柔斯[注]一樣,有一百隻手,好狠狠地打你一頓。”

希科越說越興奮。加倍用勁地抽打,打得那麼厲害,使得疼痛到了極點的馬延公爵,用盡生平氣力,終於把石頭掀開了;他自己胸膛撕破,腰間流着血,跌落到他的朋友們的手中。

希科的最後一鞭落空了。

於是希科轉過身來,只見那個真的戈蘭弗洛已經昏倒在地上,如果不是由於痛苦,起碼也是由於驚嚇過度而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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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梭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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