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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個門就要2O塊錢吧?”

安迪·庫林斯在聯邦調查局紐約辦公室工作大約有四年了,和任何一名偵探一樣對曼哈頓夜晚的街道很熟悉。但是,仍有一些事情他不太習慣——比如像這樣進一家迪斯科舞廳就得被那傲慢的守員人榨去20美元的事。

但是“製造混亂”策略的核心內容就是要讓甘比諾家族成員在他們自己的地盤裏緊張不安,因此,1980年11月一個星期四晚上10點鐘左右,庫林斯交了錢,走過那個謹慎地恐嚇人的保鏢身邊,走進這家名叫里根俱樂部的紐約東區的高級夜總會。他的目標是一個名叫托米·阿格羅的甘比諾成員,據得到的情報說,他是這裏的常客,也是這家豪華夜總會和黑手黨暴徒間的非神聖同盟的重要人物。

夜總會和黑手黨似乎是專為對方而存在的。俱樂部要正常開業。須要避免勞資糾紛,需要源源不斷地供應亞麻布,需要在早晨迅速地把垃圾收走。

他們需要大量的酒,那時托米·阿格羅的妻子莫尼克·阿格羅在里根俱樂部里賣酒,她從俱樂部里每滴喝掉的酒中“賺”一筆手續費。此外,夜總會還需要有效地對付那些不規矩的顧客,又不能招來警察攪了場子。讓大家看見一個黑手黨暴徒在場就給俱樂部加上了某種封印,而許多穩重的市民似乎因為與一群匪徒在同一間屋子裏消磨時光而激動得發抖。

黑手黨當然樂意提供所有這些服務,只要我們能得到高於全法收人的豐厚津貼。為使生意成功夜總會都會甩出大筆的錢,這不成問題,而且由於支會給暴徒的都是現金,永遠不會報稅,所以國家稅務岩實際上也為這種關係提供了資助。如果俱樂部生意有所下降,拿不出足夠的錢來兌現諾言時就會遇到麻煩。黑手黨總是第一號債權人。付給他們的錢從不能打折扣,而且他們只有在對有失誤的企業增強了控制后才願意重新談判。保證首領們應得的利益是使這一切保持友好的可行之道。如果做不到這一點,有時侯就會發生火災,有時候垃圾會變得更多而不是被清除。“顧客們”有時候會與侍者發生口角,打壞餐具和俱樂部的設施,氣勢洶洶的語氣使你失去繼續開業的的勇氣。

儘管如此,198O年在里根俱樂部,沒有人擔心錢的問題。出入俱樂部的都是些妙人兒——藝術家、模特、瘋狂的歐洲人、阿拉伯酋長、想要學壞的生手——他們聚到這裏在洗手間吸可卡因,整夜跳舞消磨時光。當他們接到華爾街的鉛印通知醒過來時,已絕望地陷入金錢的巨大損失中。還有那些鄉巴佬經理們,他們不是在舞池邊一二英尺寸之地里畏畏縮縮地跳舞,就是沉溺於要價過高的交際花的殷勤中,喧鬧聲、閃耀的燈光、香水和香煙混合的刺鼻的氣味,里根俱樂部是紐約城頹廢的化身。

作為一名聯邦調查局的偵探,安迪·庫林斯暗自承認身處居中感到有點不自在。他的套裝上沒有沒計師的標籤,沒有一大堆熟人可以揮手或飛吻致意,他也不跳舞,所以他走進酒吧,慢慢地喝着一杯飲料,等着托米·阿格羅的出現。

自從1975年或1976年以來。阿格羅已成為甘比諾家庭中“成功的一員”。起初,他不過是一個街頭無賴式的打手,而且很可能永遠只做個小座而已,後來某位有權勢的親戚多次安排他與保羅·卡斯特蘭諾見面,才使他有了提升的機會。阿格羅是在喬·N蓋洛,家庭顧問的引薦下進入黑手黨暴徒行列的。

他的家庭頭目約瑟夫·阿默恩手下做事,後者是巨頭保羅最信任的合伙人之一。此外,1980年,托米·阿陷入了一些麻煩中——而陷入麻煩中的打手總會被他們的首領密切關注着。重要的是看他們在壓力之下如何自處。如果他們顯出可能會支撐不住,說出些他們應說出的話,那麼就有必要提前一步採取行動。阿格羅在長島的納索郡面臨著勒索案的起訴,還因與貝爾蒙特和阿奎達克特的賽馬作弊有牽連,正受到警方的調查。所以最好留意着他,看他和誰交談。

11點過了20分,安迪·庫林斯凝視着面前第二杯一口未動的飲料,忍受着酒吧侍者的白眼,後者顯然希望那個位子能讓更多的入坐。此時,里根俱樂部里已經很擁擠了,酒吧里熙熙攘攘,人們高聲抱怨着要價過高的酒的汽水。那些想要個位子的人被告知須要等侯很長時間。

突然大門年出現了一陣騷動。餐廳領班匆匆掠過人群,急切地伸出雙臂去討了那位新來者。他的身邊是兩個肌肉結實的侍者,兩個侍者身邊又有兩個露着大腿的雞尾酒女招待。這向名待應生共同組成了一個雁字形,穿過那群一直默默不語焦急而有禮貌地等待座位的人。當這陣穿越人群的波浪平息之後,迎賓隊伍引進一個微笑着的矮胖的小個子。

他穿着深藍色安哥拉山羊毛套裝,打扮得毫無瑕疵。

他的指甲剪得很好,臉龐像光滑的蘋果一樣反着光。

所在這些氣派的打扮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頭漆黑的假髮,在迪斯科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炮,製造出一種使感覺這個整潔的小個子頭上光芒四射的古怪效果。

這就是托米·阿格羅。

在盛大的歡迎儀式中,他被帶到臨近舞池的張桌前。不斷有男人跑來和他握手。女人們吻他那光滑的面頰。他坐下后,就開始向迎接他的每一個人分發鈔票,謹慎的手勢使任何向托米·阿格羅方向看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

有一陣時間庫林斯偵探坐在原處未動,他觀察着阿格羅,想要看看是否有人來和他坐在一起。沒有人——雖然不斷地有人停下來向他獻殷勤。阿格羅那始終表現的彬彬有禮與祝賀林斯知道的他在職業上的行為形成了頗有戲劇性的對比。托米·阿格羅當時是一個打手,身高僅僅5英尺5英寸卻是個典型的欺凌弱小者,他似乎從毒打人中能得到真正的樂趣。他身體並不強壯,塊頭又小,因此總是需要兩個助手幫忙按住那個受害者以便他安全地執行懲罰——這種條件似乎根本沒有削弱他的滿足感,據一位阿格羅的受害者說,阿格羅最喜歡的一種方法是拿着一把閃亮的刀子非常緩慢地走近被綁住的人,給後者充足的時間嚇得尿濕了褲子,然後再開始動刀。但是在另外一些時侯,阿格羅的攻擊要更隨意得多——雖然那時沒有預料到,後來這樣的一次攻擊在一連串事件中起了主角的作用,而這些事件最終導致了在斯塔滕島的白宮中安置竊聽器以及保羅·卡斯特蘭諾的滅亡。

臨近午夜時,庫林斯偵探向托米·阿格羅的桌邊走去。此時阿格羅站起來,直衝着這位聯邦調查員走過來——然後突然轉彎向左,從一群跳舞的人中敏捷地穿了過去。庫林斯的第一個念頭的阿格羅已經認出了他逃掉了,有一陣時間他想到不管不顧地穿過舞池去追逐他的獵物。

可事實上阿格羅只是去了洗手間,當他返回來的時候,安迪·庫林斯仍舊錶情難堪地站在酒吧和場邊擺成弧形的桌子中間,音箱中爆響起滾石樂隊的《對魔鬼的同情》這支曲子。阿格羅幾乎和他撞個滿懷。

“托米。”

阿格羅條件反射似地露出微笑,就像對所有人露出的微笑一樣,並且伸出一隻粗短的手掌要握手。

但是庫林斯伸出的手掌里握着他的聯邦調查局的證件,當阿格羅看見這個證件時,他的微笑迅速消失了。也許以為自己要被捕了。

“嘿,得了。”他說。聲音里露出懇求的語調,“別弄得大家都知道。別在這裏。”像大多數的黑手黨徒一樣,阿格羅自以為是大人物的感覺非常脆弱。他承受不了當眾出醜的難堪場面。

“大家不會知道的,”庫林斯他保證說,“我只是想和你談談。”

阿格羅猶豫了一下,然後似乎決定用舉止優雅作為自己最佳行動方案,“請到我的檯子來坐好嗎?

偵探……”

“庫林斯。叫我安迪好了。”

阿格羅在前面帶路,當他們起走到桌邊時,已有兩個侍者搶先為他們拉開了椅子。

“喝一杯嗎,安迪?”

“當然”。

“您吃過飯了嗎?用點晚餐怎麼樣?”

“不,謝謝,托米。”

阿格羅為他自己只點了一份礦泉水。“我不能喝酒。”他抱歉地說,“他們讓我用這種新的藥物治療,鋰。我是個躁鬱症患者。有時候我以為自己是個他媽的超人,有時候又病起不來床。真是一團糟。”

“只您這麼說,我很同情。”

阿格羅“嗯”了一聲就不做聲了。他用手指輕輕敲着桌子環視屋中,試圖判斷其他人對他這位客人的反應。他點燃一支煙:“那麼,您想要和你談什麼?”

“談談阿奎達克特和貝爾蒙特怎麼樣?”安迪·庫林斯建議說。

“那是怎麼回事?”

“最近,一些有獲勝希望的賽馬被從名冊上勾掉了,同時一些獲勝可能性非常小的賽馬被人偷偷地下了注。有些人認為這不是巧合。”

“是嗎?”阿格羅說,“我,我對賽馬知道得不太多。”

“您不玩嗎?”

“嗯,當然了,我偶爾在賭馬上也扔幾塊錢。”

“可經常有人在賽馬場上看到您,湯米。”

阿格羅深吸了口煙,用手捂着嘴咳嗽起來。“我看不會,安迪,”他說,“這怎麼會呢?白天有工作要做。我是個普通工人。我是個——”“煙草推銷員。”安迪·庫林斯說。

“嗅,”阿格羅說,“您知道的。”

“我和您的僱主托米·德盧布談過。他說您是個了不起的推銷員。”

“我只是硬挺着干下來了。”阿格羅謙虛地說。

“但是他不能告訴我您的帳目。他還告訴我別費心等您,因為您幾乎從不到辦公室去,而且我也別費心給您留口信,因為他不知道您什麼時侯才會去一次。”

“這是跑路的工作,”托米·阿格羅聳聳肩說。他把雞尾酒吸管插進一塊酸橙里,“我把煙裝上車就開走了。”

“那麼我們來談談保羅·卡斯特蘭諾。”

話題的突然轉變惹惱的托米·阿格羅,但他沒表現出來。他用吸管出聲地吸幹了礦泉水,灰然後問:“誰?”

“一個我您認識的人。他住在斯塔滕島的一座大房子裏。”

“嗯,我住在昆斯一座小房裏。我他媽的怎麼認識這個人?”

“我想你們在共同的朋友,”安迪·庫林斯強說。

“喬·蓋洛,喬·阿默恩。他們都屬於甘比諾家族,你們也是。”

“安迪,我屬於的唯一家族就是現在在家中等我的那個人。”他捻熄了手中的香煙,又點燃了另一支。

他掃視一圈屋子,對某個碰巧正往這裏看的人露出親切和藹的微笑。

一位女招待走過來問阿先生是否想再來一杯。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大腿,她又問有沒有關於她試聽表演的消息。他回答說還沒抽出時間去看演藝圈的人,但是他不會忘記,他會去的。

“再來一杯嗎,安迪?”

“不,謝謝。”

“只要一杯礦泉水,寶貝兒。”

“我很驚訝您不認識保羅·卡斯特蘭諾,”庫林斯偵探繼續說,聲音蓋過音箱的喧囂聲,“他認識您。”

“我不相信。”阿格羅說。但是一絲不安的神情掠過他光滑的臉龐。他伸出手彷彿要整理一下假髮,然後桑盧最好還是不要動它,就又把手落在桌上。

“他對您很關心,”庫林斯說,“您的緊張疲勞,您出的問題,他都很關心我敢打賭,他甚至對您現在坐在這裏和我聊天也會很關心。”

立刻,托米·阿格羅看上去就不那麼鎮定自了。

他的臉沉了下來;失去了光滑果的模樣。他皺起眉頭,前額上出現了幾道深溝,弄得假髮部移了位。他的手痙攣地伸進上衣的各個口袋裏,拿出一瓶瓶藥丸。四、五、六個不同的瓶子。突然之間他顯出了本來面目,砰地一聲把它們擺在面前桌上。“安迪,你,真該死,”他說,“我不該這麼生氣,我是個病人。看看我吃的這些該死的東西。”

“這就是鋰,”他繼續說,揀起一個歪倒后順着桌面滾開的瓶子,“這個讓我不發瘋。”他又拿出幾張市中心區之外的百元的帳單。“這個是治我肺的。每當我躺下,肺里就充滿了水,當我氣時,就好像我他媽的要淹死了。這兩瓶是治我那該列的心臟的。醫生給我看過心臟的片子——看上去像個他媽的股票市常這個是——”“放鬆點,托米。”庫林斯把手越過桌子按在阿格羅的手腕上,“你不想弄得大家都知道,記得嗎?”

“放鬆個屁。”阿格羅說,但他還是安靜下來,幾乎是馴順地開始把葯放回口袋時對於他來說,幸運的是,在像是根俱樂部這種地方,古怪的行為被認為是時尚。沒有人很在意某人的突然爆發或擺出一串葯來,此外,大家都是在互相招手、飛吻致意,沒有人特別關心其他人在做什麼。

“現在我得走了。”庫林斯說,“謝謝您請我喝酒。”

他朝門走去,只回頭看了一眼托米·阿格羅的桌子。阿先生似乎已經迅速恢復了鎮定。女招待端來了礦泉水,他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來到外面,在11月清爽的空氣中,安迪·庫林斯突然感覺到一陣醉意。酒、噪音、煙氣、與職權格羅面對面所受的刺激,所有這一切似乎都在此時他才感覺到。他心不在焉地走出了行人路——差點被一輛巨大的綠色私人清潔卡車撞倒,這輛車在這條單行道上逆向行駛。事情發生得太快,他沒來得及看清畫在卡車寬闊的車廂側板上的名字。僅僅是郵於好奇,他很想知道這輛卡車所在的公司是否受控保羅·卡斯特蘭諾,那位教父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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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父們的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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