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臨近午夜了。再往前,古利薩雷就走不動了。它一瘸一拐總算勉勉強強拖到了這裏的峽谷,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歇了幾十次。但要穿過這片峽谷,它實在無能為力了。老人塔納巴伊也明白,對這匹馬,他無權要求更多的東西了。古利薩雷痛苦地哼哼着,象人那樣哼哼着。當它要躺下的時候,塔納巴伊也就不再阻攔了。
古利薩雷躺在冰冷的地上,不停地呻吟,它的頭來回晃動。它感到很冷,冷得渾身直打哆嗦。塔納巴伊脫下身上的皮襖,蓋在馬身上。
“怎麼樣,你不好受了吧?不行了吧?瞧你都凍僵了,古利薩雷。你可從來沒有這樣過。”
塔納巴伊嘟嘟噥噥嘮叨了一陣,但是渴蹄馬已經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它的心彷彿跳到腦袋裏去了。忽而憋住了,心跳中斷了,忽兒又喘過氣來,那樣震耳欲聾:怦怦怦,怦怦怦……就象馬群為躲開追捕的人而狼狽逃竄似的。
一輪明月從山後升起,高高地懸挂在霧蒙蒙的天空。一顆流星無聲無息地飛墜而下,隨後熄滅了……
“你在這裏躺一會兒,我去弄點枯樹枝末。”老人說道。
他在近處來來回回走了好久,搜羅着去年的枯枝雜草。手上扎了許多刺,才弄到一抱柴禾。他朝山谷底下走去;手裏拿着一把刀以防萬一。幸好在那裏發現了幾叢枝柳。他喜出望外:這下可以升起一堆真正的篝火了。
古利薩雷一向害怕近旁的火,可現在它不怕了。它突然聞到一股煙味,這才感到身子慢慢暖和過來。塔納巴伊默默地坐在麻袋上,把樹枝揉和着茅草往篝火上添,一邊烤着手,看着火。有時站起身來,擺弄好蓋在馬身上的皮襖,之後,重又在火邊坐下。
古利薩雷暖和過來了,不再打顫了。但是眼睛裏還是一片昏暗,心裏憋得難受,還是喘不過氣來。雷火忽兒落下去,經風一吹,忽兒又跳起來。坐在對面的老人——和它相處很久很久的主人,忽兒不見了,忽兒又出現在它的面前。昏昏沉沉的溜蹄馬似乎覺得,彷彿它和主人還在那個暴風雨的黑夜裏在草原上飛奔,它厲聲嘶叫着,騰空直立,在尋找馬群,可周圍卻沒有馬群。那白晃晃的火蛇忽兒閃亮,忽兒又熄滅了。
忽兒電光刷刷,忽兒一片漆黑;忽兒電光刷刷,忽兒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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