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日情懷-02
瑪歇爾在晚上九點鐘左右回到她經過改建的閣樓上,閣樓下面是倉庫。她感覺到精疲力盡,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她只想洗個熱水澡,喝一杯冰凍的無糖白葡萄酒,試着忘記白天發生的事。但是看到她已經失靈的保險盒,還有她起居室的錄音機里傳來的音樂聲,告訴她她現在可能沒有時間做這些事。
她有了一個來訪者,她知道不約而至的那位客人是誰。“見鬼,拜樓。”她在喉嚨里詛咒着。
她原本希望在第二次見到他之前能有一段短暫的緩刑時間,然而相隔不到幾個小時,她的感情又要受到襲擊了。這幾個小時之內她一直說服自己相信她急促的心跳與加速的脈搏不是由瑞梅?拜樓那難以抗拒的魅力引起的,只是由於她過度的勞累,還有一些別的令人煩惱的事情。
但事實就是事實,瑞梅仍然使她感覺到興奮,感覺到暈眩,感覺到呼吸困難,感覺到親密無間,這一切甚至發生在他吻她之前。
他就像是某種致命的麻醉藥,明知道它對你的精神有害,但你仍然無法拒絕使用它,因為它使你感受到勃勃的生命力,使你生機盎然。
生機盎然,就是這樣。直到你意識到你被這種感覺所左右,這時瑞梅就遠走高飛了,失敗的痛苦幾乎能要了你的命。
事實是不會改變的,她強迫自己想起發生過的一切。但不論她喜歡還是不喜歡,瑞梅又來到了她的生活中。
而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里,他將要通過偷竊戴維斯珠寶的方式來檢測她的安全系統,或者做一個理論上的推敲。因為在十天之內,那些珠寶不會運到傑瑞特拍賣行。
當她在今天下午給湯姆?里特菲爾德,瑞梅在巴倫?波士頓海洋保險公司的頂頭上司打電話時,他做了一件漂亮的事,向她證實了瑞梅的身分。
看起來她真的只有兩種選擇了,或者允許瑞梅使用他奇異的風險評估法,或者讓她與傑瑞特拍賣行簽訂的合同失效。
於是瑪歇爾決定讓瑞梅好好見識一下她的安全系統,如果這一次她又讓他卷帶着珠寶逃跑了,她會痛恨自己的。
他還會帶走她的心。
她將鑰匙和公文包放在保險盒下面的小巧的櫻桃木桌子上,走進起居室,時刻準備着將瑞梅撕成碎片。
瑞梅站在她餐廳里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透過玻璃眺望着半英里以外的密西西比河岸的閃爍的燈火。他洗去了淺棕色頭髮上的髮膠,也摘下了那副可笑的橢圓形眼鏡。他換回了他平常的“工作”裝:黑色的牛仔褲與黑色的T恤衫,這套衣服緊緊地里在他修長、柔軟的身體之上,就像是他的另一層皮膚。隱藏在他白日裏那身臃腫的褐色的西裝下面的他那發達的肌肉與岩石般堅硬的胸膛此刻讓她一覽無餘了。他看起來如此俊逸,他幾乎帶走她的呼吸。
“你找到了一個好地方。寶貝,”他頭也不回地說,“寬敞、空氣流通、能看到美麗的風景。”
他那低沉的、從喉嚨里發出來的慢吞吞的聲音似乎向外散發出一股性感的熱量,讓她從裏到外都溫暖起來。
“但是沒有我想像的那樣安全。”她說著,向他走過去。
她聽出瑞梅正在她錄音機里播放的音樂是一曲他們都喜歡的交響樂,那首交響樂向人們演繹了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
“只是出於職業的好奇,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她問。
瑞梅轉過身來,注視着她的眼睛,一絲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上。“通過前門,”他說,“我發現從三層樓的壁架上進來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又想揍他一拳了,她會的。但這意味着她首先要走到距離他很近的範圍內,她沒有把握自己是否能做到這一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她說,“你繞過了保安系統還是在警察調查破門而入的事件時欺騙了他們?”
幾秒鐘的時間過去了。
“都不是,”他最後說,“我對你的保險盒號碼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向著懸挂在她起居室牆壁上的刻着一八一二幾個數字的裝飾牌上點了一下頭,在門廳里能看到這塊牌子。
“幸運的是,你對某些東西的熱情仍然沒有減少。”他說。
一絲羞色襲上她的面頰。
柴可夫斯基。
意大利海岸的陽光燦爛的鄉村。
瑞梅。
那些記憶帶着不可阻擋的力量像洪水一樣沖潰了她情感的防線,就彷彿輕煙在風扇的轉動下四散。
他們第一次合夥偷竊是在羅馬。他們洗劫了一位美國石油大王的嬌生慣養的妻子。這位石油大王在休斯敦製造了一系列醜聞,他使當地的一家收容無家可歸的兒童的庇護所關閉了,因為他們“浪費了社區資源”。他的妻子最近買回來一串價值五十萬美元的鑽石與寶石相嵌而成的項鏈與相配套的耳鐶。他們拿走了珠寶,這些開銷足以讓那間庇護所花費一年。而瑞梅與瑪歇爾也因此而為自己賺到了一部份勞務費。
那次行竊之後,他們需要一段時間休整,於是他們“借用”了一位船業巨頭的海濱別墅,他剛好去遠東進行一次商業旅行。
正是在那裏,他們第一次做愛,他們的關係也由生意夥伴變成了關係更密切的搭檔。這要感謝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樂。
那位船業巨頭在他的高科技音響中留下了一張《一八一二年序曲》的CD唱片,瑞梅按動循環播放的按鈕,當那莊嚴的音樂聲裊繞在他們身邊時,他們的渴望也被點燃了。
那一天,他們帶着激情與野性做了幾個小時的愛,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脆弱,渾身都在顫抖,心也在輕輕地發顫。
現在回想起這一切,在四年以後,昔日那熟悉的感情又回到了她的心間,讓她目眩神迷,讓她禁不住戰慄……瑞梅不會在意這些事的。
她很快避開了他的目光。“我恐怕你不會這麼輕易地找到我安裝在傑瑞特拍賣行的安全系統。”
她穿過閣樓,走進她的廚房,拉開冰箱門,拿出一瓶桔子汁來。她為自己倒了一杯。
“你知道,你的話聽起來有些像挑戰。”瑞梅那低沉柔和的聲音正從她左耳後傳來,彷彿電流一樣沿着她的脊柱傳導開去,讓她輕輕地打顫兒。她的手指握緊了玻璃杯。
“你知道我喜歡挑戰,寶貝,”他輕聲說,“它們是阿基利的腳後跟,是我的一個弱點……另外的一個是你。”見鬼。
她轉了一個身,看着他。“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瑞梅?”她冷淡地問,“因為我現在沒有心情與你玩遊戲。”
他平靜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我希望我們能談一談,”他說,“讓局勢明朗一些。”
她搖了搖頭。“沒有必要,我同里特菲爾德通過電話了,他證實了你的故事。”
“我指的不是這個,”他說,“我想同你談一談發生在縣納的事。”
“那是一個古老的故事了。”
她想要從她身邊走開,但是他握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手指似乎在她亞麻布夾克衫上燒出了一個大洞,從他手指上發出的火焰燒灼着她光課的皮膚,直至她的靈魂深處,那清爽的具有男性氣息的古龍水香味環繞着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從她手中拿走那杯桔子汁,將它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看,”他說,“我犯了一個錯誤。我承認,我興奮起來了,而你要付出代價。”
“不,”她對他說,“但是……不。”
“你不想在埃爾?法拉的公寓裏呆得比我們計劃的時間更長,”他說,沒有理睬她的抗議,“我沒有聽,這是事實。我不想聽任何事,除了想要撫摸你……”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變成了嘶啞的耳語。“和同你做愛。”他補充了一句。
他的手扳住了她的肩膀,儘管有一層衣服阻礙着,她還是感覺到一陣控制不住的戰慄。
“我很抱歉讓埃爾?法拉的情婦看到了我的臉。”他說。
他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面頰,動作如此輕緩,彷彿是一根羽毛在她臉上擦過。
她的目光凝注在他的臉上。“離開我你感覺到難過嗎,瑞梅?”她問,“你帶着珠寶搭乘下一趟飛機去了羅馬,將我一個留在縣納,你感覺到抱歉嗎?”
一絲痛苦的陰影從他的眼眸中飄過。“這不公平,”他說,“我的離開是我所能做的唯一的事,見鬼,這是我們事先商定好的。”
他放開了她,向後退了一步。他用一隻手搔了搔頭髮,皺起了眉頭。“你看,法國當局對你沒有任何辦法。你是我的情人,也可能是我的搭檔,但他們無法證明。是我拿着那位酋長的鑽石,是我被人目擊離開了那套公寓,他們想要的是我,不是你。”
“但是他們抓到了我。”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了她片刻。“他們只關了你四十八小時,瑪歇爾,僅此而已,只不過是糟糕的兩天。此外,”他的聲音提高了,“在我們開始於這行之前,你就知道這行的風險了。”
他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當然他說得對,她思忖着,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燒了。她早已經知道追求這種高度刺激的生活所付出的代價。四年前,當她在棕桐海岸第一次行竊時,她就明白了這一點。實際上,當時如果不是瑞梅,她可能現在還蹲在佛羅里達的監獄裏。
她闖進了屬於伯漢爾?弗雷西斯曼的公寓。他是一個騙子,一個房地產開發商,兩年以前他欺騙了她的父親和其它許多無辜的好人,將他們畢生的積蓄投資在一塊位於賓夕法尼亞州的虛假的地契上。
她的父親在菲利鎮開着一家小食雜店,在她的媽媽去世之後,他努力工作着,想要為瑪歇爾賺一套寬敞舒適的房子。當他花了三十年時間積攢下來的每一分錢都被那個騙子騙走之後,生活之光在他的眼前黯淡下來了。幾個月以後,他由於傷心而去世,他覺得自己對不起瑪歇爾。
起初,瑪歇爾使用了所有法律手段來進行報復。當它們不能奏效時,她決定洗劫弗雷西斯曼的公寓。她計劃將他的那些信託地契偷走,她聽說他將這些東西放在他的保險箱裏。在將它們換成現金以後,她想要匿名將這些錢返還給那些受到欺騙的人。
她走到門廳里就觸響了警鈴,私人保安巡邏隊在幾分鐘以後立刻趕來了,他們想要將她投進監獄裏。就在這時瑞梅悠閑地走進公寓中,漫不經心地自稱為伯涅爾?弗雷西斯曼。他說瑪歇爾是他的女朋友。
事後證明,瑞梅出現在那裏與她出於同一個動機。雖然他尋找的是珠寶,而不是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信託地契。一對黃金搭檔就這樣誕生了。
瑪歇爾將一縷從她法國式辮子中散落出來的髮絲拂到腦後去。是的,她知道做賊要冒的風險。
從職業的觀點來看,瑞梅決定帶着珠寶離開夏納是在那種情形下所能採取的唯一一個合理的方案。但是從個人角度來看,她認為她永遠也不能原諒他從她身邊離開。也不會原諒她自己如此關心他。
“順便說一聲,”瑞梅說,從敞開的門口回過頭來,“我在羅馬等了你一個多月,寶貝。你很長時間都沒有露面,於是我賣掉了那些珠寶,將百分之六十的所得送給了我們一致同意的世界賑災組織。我將你的百分之二十存進了瑞士的安全信託櫃。”他停頓了一下,目光一直沒有從她身上移開。“任何時候你都可以將那筆錢取出來。”他補充了一句。然後,他走出閣樓,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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