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謝永強又被皮校長拉到學校講了一堂課,這一次是真的。下課的時候他在學校里轉了一圈,在一個宣傳欄里,他看到了一個漂亮老師的照片,下面竟然寫着嚴冬冬的名字。他把皮校長叫過來問是怎麼回事。皮校長顯得很尷尬,不好意思地說:那天我如果指她,你姐能放過我嗎?
永強很氣憤,說:所以你就騙了我和我姐?
皮校長見永強認了真,說:永強,你別生氣,我跟她真的沒事。
永強冷着臉說:有事沒事,你別跟我說,你去跟我姐說。
永強生着氣走了。
皮校長說:你去哪兒?
永強說:我去找我姐!
皮校長臉色變了。
謝蘭正在擦地板。她手裏握着一塊抹布,跪在地上,擦得非常認真而又充滿熱情,額頭上還流着汗水。謝永強走到她跟前,心情有點複雜地看着她,說:姐,歇會兒吧。
謝蘭說:不累,天天擦,慣了。永強,你給咱謝家增光了,以後你一上班,地位就比你姐夫高,你姐夫說了,以後還要靠你提拔提拔呢。
謝永強沒有說話。
謝蘭又說到他跟香秀的親事:香秀雖然不比王小蒙漂亮,不過想一想其他條件,也不比王小蒙差,你別再想三想四的了。再說了,你如果跟王小蒙生活在一起,到一定時候,王小蒙也會感覺不舒服的。你現在還感覺不到,等以後就能感覺到了。姐是過來人,聽姐的,啊?
謝蘭說著說著,眼圈忽然濕了。
永強不好再說什麼,走了。在門口他遇見了失魂落魄的皮校長。皮校長擔著心呢,猶豫了幾番,還是追了過來。見謝蘭情緒還好,知道永強沒有給他點破,就充滿感激地看了謝永強一眼。七劉一水的養殖場一下子熱鬧起來。謝小梅的兩位同學來了,一個叫李春,一個叫劉娜,李春還把男朋友王兵也帶來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問謝小梅,吸引她來到這裏的到底是什麼。謝小梅笑着說:這還用問,兔子唄。
李春說:騙我們吧,我看不是兔子吸引了你,吸引你的是那個劉場長。
謝小梅不好意思地說:別胡說啊,我來這裏可是幹事業的,一年以後,等這個養殖場做大了,你們就不會這麼看我了。
劉娜笑了,說:別說事業,我們才不關心你這狗屁事業呢,說說你的愛情吧!哎,你跟姓劉的那個小子到底來電了沒有?
謝小梅說:沒有。
劉娜說:看樣子,不收拾你一下你不說實話。李春,把王兵叫過來,我們收拾收拾她。
王兵擺手:男士不宜,你們鬧吧,我在一邊看。
兩個人把謝小梅抬到床上,正要“收拾”,劉一水趕了過來,大家連忙停了手,彼此介紹了一番。當提到王兵是縣裏一家豆製品公司的經理時,劉一水立即想到了王小蒙,說:跟王小蒙是一個系統的。
謝小梅笑了:我就猜你一定會聯想到王小蒙,果然。
劉一水也笑了,說:吃飯的時候,乾脆把她叫來跟王兵認識認識。
謝小梅說:那你可要小心點了。
劉一水說:小心什麼?
謝小梅說:小心王兵把王小蒙給領跑了。
劉一水笑着說:跑就跑,跟我有什麼關係。
謝小梅心裏才好受一點,說:叫吧。
王兵忽然想起什麼,說他的一個校友好像也在附近的村莊住。大家問了一下名字,竟然是謝永強。謝小梅讓劉一水把謝永強也叫來,劉一水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
王小蒙本不太願意來,可當她聽說有一個豆製品公司經理時,還是來了。王老七聽說謝永強也去,就提醒王小蒙,讓她小心一點,別惹了亂子。王小蒙笑着答應了。
王兵是謝永強大學時一位高年級同學,兩個人在學校時處得不錯。他比謝永強先畢業兩年,有好長時間沒有聯繫了。謝永強一聽說他來了,很興奮,跑着去了養殖場。他路過村衛生室時,被香秀叫住了,問他去幹嗎。謝永強只好告訴了她,香秀也想跟着一起去。謝永強很為難,香秀說:是不是怕我在你的同學面前丟你的人?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不去了。香秀這話很有力度,謝永強就是不想讓她去也不好說了,就說:走吧。
讓謝永強沒想到是王小蒙也在,他的情緒一下子下來了,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王小蒙卻像沒有看到他,與王兵談笑風生,王兵甚至表現出了要與王小蒙合作的願望,這讓謝永強感到更加不自在起來。香秀卻表現得十分搶眼,一會兒敬這個一杯,一會兒敬那個一杯,很受注目。謝永強越看越感到她俗不可耐,但是這麼多人在看着,他又不能說什麼,只是猛灌酒。眾人都說永強是高興,王小蒙卻感到心裏堵得慌,找個理由中途走了。劉一水出來送她,她說她沒事,又專門告訴劉一水,讓謝永強少喝一點。劉一水看出來王小蒙還很在乎謝永強的,就點了一下頭。
謝永強又喝多了,還是香秀攙着他回來的。一路上都好好的,等到了村裡,謝永強忽然掙脫香秀,不讓她攙了。香秀有些奇怪,問怎麼回事。
謝永強說:你走吧,我還有事。
香秀不走。
謝永強有點生氣,說:我去辦點事,你跟着幹什麼?
香秀見永強這樣,只好走了。只是她沒有走遠,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想看看永強要去幹什麼。謝永強見香秀走了,轉身去了王小蒙家。酒精使他的腦子亂了套,他忽然那麼想見王小蒙,想跟她說話。他大步向王小蒙家走去。香秀明白過來,感到十分委屈,跺跺腳,跑了。
自從打電話撞上李福以後,長貴再去謝大腳的門市部時就變得謹慎起來。他一進門就小聲問:李福走了?謝大腳說:走了,看你嚇的。長貴想,看樣子他沒有調查出什麼,要不然不會這麼平靜地走了。
他說:劉能還是不錯的。
謝大腳說:你也別大意,李福還說輕易不會饒我呢,聽口氣又好像是抓住了點什麼。
長貴說:我怎麼感覺劉能什麼都沒說呢?
正說著,劉能忽然走了進來。
劉能看看長貴,笑了笑。
長貴說:笑什麼笑?
劉能說:我笑、笑、笑關你什麼事?
劉能用這樣的口氣說話,長貴接受不了,他可是村長啊。他想發發脾氣,謝大腳止住了他。
劉能在長貴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有點示威的意思。長貴很敏感,平常在這裏坐着的一向都是他,劉能今天有點不對勁。長貴問:劉能,你是想跟我比賽嗎?
劉能笑了,說:我跟你比、比、比什麼賽,我就是想、想、想在這、這、這裏坐。
長貴說:你跟我來這個?咱看誰能比過誰,有本事咱今天誰都不起來。大腳,我餓了,給我拿條餅乾,我吃飽了再跟他比。
謝大腳把餅乾拿給長貴,說:兩塊錢一包。
長貴說:兩塊錢就兩塊錢。
長貴撕開包裝,咯吱咯吱吃起來。
劉能咂了一下嘴巴,說:不、不起來就不、不起來!給、給、給我也拿、拿、拿一條,兩、兩、兩塊錢的……
謝大腳猶豫了一下。
長貴說:給他拿。
謝大腳給劉能拿了一條。劉能也打開吃了一塊。長貴很受刺激,他說:我不信比不過你!長貴是下定決心要跟劉能比一下的,可是香秀忽然哭着跑了過來,他就比不下去了。他拉住香秀,問清楚怎麼一回事後,火就上來了,他說:謝永強這不是欺人太甚嗎!他一邊說著氣話,一邊去了王老七家。
謝永強正趴在門上喊門呢,王老七說:你都跟香秀定下了,還敲我們家的門幹什麼?他趕着謝永強,要他馬上離開,可是謝永強喊着非見王小蒙不可。喊聲很響,旁邊已經聚了一大幫人在看熱鬧了。長貴走過來時,有好幾個人向謝永強伸了一下舌頭。長貴說:太不像話了。他想去拉永強,但永強醉得都不認識他是誰了,還差一點兒把他給推倒。長貴讓人去叫謝永強的爹謝廣坤,他喊了三聲,竟然沒有人去,儘管看熱鬧的人很多。他覺得太沒有面子了,只好自己去找。
謝廣坤正在家裏往驢槽里添草呢,見長貴來,以為又有什麼好事,兩隻眼睛興奮得都圓了,他說:親家……
長貴大發雷霆,要謝廣坤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又說:這親事到底還願意嗎?如果不願意,我立即打電話給齊三太鎮長,退親!謝廣坤嚇得不輕,連連求饒。
長貴說:既然願意,永強在王老七門前那是幹嗎?又喊又叫的,是想丟人現眼嗎?
廣坤咬咬牙說:這個小狗日的,一定是灌了迷魂湯了,氣死我了!多好的親事……村長,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一個唾沫星子落在地上一個坑,出了一點差錯,你來找我,我這就把他叫回來好好教訓教訓。然後對永強娘下着命令:你快把永強這個狗日的給我叫回來!
永強的娘也覺得永強是闖了大禍,連忙跑出去,但是到大門口的時候又站住了,擔心地說:他要是不來呢?
謝廣坤氣憤地說:你就說我上弔死了,看他來不來!
永強娘有點恐懼地看着謝廣坤。
謝廣坤瞪着眼說:你還不去?
永強娘出了門。謝廣坤低頭嘆氣,叫苦連天。一抬頭看見門旁的槐樹上掛着一根繩子,就站起身把繩子取下來,在手裏看了看,然後在自己的脖子比畫了一下,覺得很有必要嚇一嚇永強。他為這個絕妙的主意振奮了一下,就搬來一張凳子站上去,又把繩子打了一個活結,把頭伸進去試了試,感覺挺合適以後,才把繩子掛在樹枝上。他沒有立即把繩套套在脖子上,假死就要掌握好時機。他計劃等謝永強即將進門那一刻,再把自己吊起來,吊早了有生命危險,吊晚了達不到應有的效果。所以從永強娘離開家門那一刻起,他就用心傾聽着永強的腳步聲。
永強娘並不想跟永強說謝廣坤要上吊的事。她覺得謝廣坤說的是氣話,拿氣話跟兒子當真話說,她拉不下這個臉,她只是想讓永強抓緊回家,已經是定了親的人,再這麼折騰不好。可謝永強不聽。永強娘只好說:你爹在家上吊了,再不走你爹就死了。
謝永強吃了一驚,連忙向家裏跑。到家門口時回頭看看娘,見她走得不緊不慢,不像是家裏有人上吊的樣子,知道娘是騙了他。永強娘也說:我不那麼說,你能來嗎?
謝永強站住了,還想去找王小蒙。一個不讓,一個要去,娘兒兩個就在門口拉開了大鋸。
謝廣坤在剛才謝永強走到門口時就把自己吊了起來,他以為謝永強一步就進門了,沒想到謝永強又停下來。他再想把頭拿出來已經不可能了,兩條腿掙扎着,面部表情顯得很恐怖。老傢伙嚇壞了,他想喊,但是喊不出聲。幸虧永強娘勸住了永強,要不謝廣坤真完了。謝永強推開家門,一下子嚇蒙了,叫了一聲,就撲了過去,把謝廣坤放了下來。謝永強嚇哭了,一迭聲地呼喚着他。
謝廣坤知道自己安然無恙之後,邪勁又上來了,他說:我不是你爹,你放開我,我不活了!你放開我,你聽見沒有——
謝廣坤虛張聲勢地爬起來,還要去抓那根繩子。永強娘把繩子奪下來,扔到遠處去了,說:老頭子,你是糊塗了還是咋的,怎麼說著說著就……
謝廣坤說:兒子這麼不聽話,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死了算了!
永強娘哭了,說:永強,你看你爹難為的,你就依了你爹吧!
謝廣坤偷眼看看謝永強。謝永強猶豫着,不說話。
謝廣坤繼續說:什麼時候不是死?我今天死不成還有明天,明天死不成還有後天,後天死不成還有大後天!我看你們能防我到什麼時候!
永強娘哭着說:我的天爺呀,要死人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謝永強看看這場面,臉皺得像苦瓜,一句話也不說,進屋了。
見謝永強被自己拿住,謝廣坤心裏感到踏實多了。他忽然說,他想喝酒。他的意思是想慶賀一下,讓永強娘去買,永強娘不去。他就爬起來自己去了門市部。謝大腳看見他,開玩笑說:廣坤,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
謝廣坤舉了舉手裏的酒:死了到哪裏去喝酒?還是活着好啊。
正說著,王老七來店裏買油。謝廣坤對着王老七乾乾地笑了兩聲。王老七沒有理他,冷着臉。謝大腳說:七哥,我怎麼看着你不高興?
王老七說:你看錯了,我高興,我怎麼會不高興,真是的!
王老七提着油走出門。謝廣坤笑了一聲,追了過去,喊:七哥,七哥,你等等,我跟你說件事。
王老七站住了,一臉不高興,問:什麼事?
謝廣坤靠過來,乾笑幾聲:七哥,我正要去找你,還沒來得及呢!是這麼回事——你也知道的,全村人也都知道的,我家永強呢,已經跟村長家的香秀定下來了,鎮裏的齊鎮長保的媒,一頭掛着鎮長,一頭掛着村長,還關繫着永強的工作,不敢有一點差錯呢。我想跟你說說,你家小蒙……你家小蒙以後就別再找我們家永強了……
王老七沒聽完,就氣得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謝廣坤說:七哥,怎麼,你不會不同意吧?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王老七憤怒地說:廣坤,你不用求我,你放一百個心!我們家小蒙以後就是嫁不出去,也不會嫁給你們姓謝的!
王老七轉身就走,由於氣憤,腳步都不穩了,油瓶里的油濺了出來。
謝廣坤站在那裏笑,說:那就好,那就好,嘿嘿。
謝永強這麼一鬧,王小蒙的心更亂了。她正在一口大盆裏面淘洗着豆子,豆子在她的攪動下發出嘩嘩的響聲。
王老七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他有一肚子話,但是不知道怎麼跟小蒙講。他又站了一會兒,還是沒說。王小蒙感覺到了,問:爹,有事?
王老七想了想,說: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是看看你這樣,我不說又不好。你和姓謝的那小子的事,我和你娘也都知道,真的也罷,假的也罷,人家現在和香秀已經成了,香秀是村長的閨女,又是鎮長保的媒,哪一條咱都比不上,更得罪不起,現在又鬧成這樣,我就不說什麼了,只求你以後也把這事忘了。小蒙,我老了,說的話你可能也不願意聽,永強那孩子倒是不壞,可咱是農民,人家是大學生,差距大了,與你呢,不合適,你就把這事一張紙掀過去,行吧?
王小蒙想,爹說得對,自己是與謝永強存在着差距,否則,也許她與永強之間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不可能發生。她覺得自己應該改變一下,於是對王老七說:好!
第二天,王小蒙進了一趟城。
王小蒙進城去找一個人,就是謝永強的同學王兵。她想給自家的豆腐找一條更好的出路。王兵看見王小蒙,有些意外,但當他得知王小蒙的來意之後,表現得十分熱情。他先領着王小蒙參觀了一下他的工廠。王兵經營的是豆腐精加工產品,各種各樣的腐乳、豆醬和豆腐,讓王小蒙大開眼界,她感覺自己那點事情真的太小了。她把銷售豆腐的事向王兵說了,還專門把他們家的豆腐拿來了一塊,王兵嘗了一口,說:這豆腐不錯,細膩爽口,味道也濃,有多少我要多少。你們家豆腐坊的產量是多少?王小蒙說:一天二三百斤吧。王兵笑了,他說他這裏一天要消化掉差不多幾千斤豆腐,要有興趣合作的話,應該擴大一下規模。王小蒙高興地說:太有興趣了。謝過了王兵,王小蒙回家就把改造豆腐坊的想法跟王老七商量了一下。
王老七問:怎麼改造?
王小蒙說:把石磨換成電磨,提高產量,擴大規模。
王老七不想弄大,他說:一天輕輕鬆鬆掙上幾十塊錢就行了,折騰什麼?咱是農民,是本分人,大錢怕是不太好掙。
王小蒙忽然有點傷感,說:爹,以前我也那樣想,可自從跟謝永強分手以後,我明白了一個理,這人不能低了,低了有時候就被人看不起。我要是有事業有地位,謝廣坤還能那樣對我?還有謝永強……
王老七明白王小蒙的心情了,他說:小蒙,爹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老了,想法也不多,反正這個家早晚都是你的,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爹幫助你。
王小蒙笑着點了點頭。
買電磨的事情,王小蒙不太懂,她想去養殖場找劉一水幫着參謀一下。在村道上,她遇到了謝永強。謝永強推着自行車,車把上還掛着兩隻雞。王小蒙忽然有點不想看見他。她把腳步停下,想等謝永強過去再走。可是謝永強也看見了她,他也有點不想看見王小蒙,在王小蒙面前他不好意思,還有一點內疚,他跟王小蒙想到一塊去了,想等王小蒙過去之後再走。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劉能經過這裏,看見這情形,很稀奇地叫了一聲。王小蒙覺得這樣僵下去不好,就先走了過去。謝永強也走了過來,他們相遇的時候,兩個人都停了一下。
謝永強說:你是不是不想見我?
王小蒙說:不是,我是怕給你添麻煩。
謝永強知道王小蒙指什麼,沒有說話。他顯得很無奈。
王小蒙忽然問:你是不是也不想見我?
謝永強說:有一點。
王小蒙說:為什麼?
謝永強認真地說:我覺得對不住你。說完把頭低了下來。
王小蒙笑了一下,說:你去追求你的幸福,有什麼對不住的,言重了。她看了看永強車把上的兩隻雞,問:去哪兒?
謝永強說:去我表叔家,看看工作的事。
王小蒙說:工作不是早就定下來了嗎?
謝永強說:是這麼說過,可……我再去問問。
王小蒙說:走吧。謝永強好像還有話要說,王小蒙已經走開了。王小蒙其實也不想走,可她真怕謝廣坤、長貴或者香秀突然冒出來。
劉一水進城辦事去了,王小蒙沒有見到他,卻見到了謝小梅。兩個人互相喜歡着,一個誇對方漂亮,一個誇對方洋氣。王小蒙尤其喜歡謝小梅的髮型,謝小梅就拉着王小蒙去宿舍,非要給王小蒙把頭髮做一做。
謝小梅一邊給王小蒙做着頭髮,一邊聊着劉一水的事情,言語中流露出劉一水喜歡王小蒙的意思。王小蒙開始以為謝小梅是開玩笑,見她說得認真,立時緊張起來,說:別瞎說了,一水他怎麼會……
謝小梅說:怎麼不會?劉一水心裏可是裝着你呢!你跟謝永強一出事,他激動壞了。
王小蒙被嚇着了,說:我們……不可能的,再說,我一直把他當大哥看待,怎麼會有那種感情?我看這電磨的事,還是別請他幫忙了。
王小蒙說著就要離開。
謝小梅心情好了起來,說:該找他幫忙還是要找,只要你心裏清,怕什麼!
王小蒙忽然感覺跟劉一水的關係複雜起來,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謝永強找到齊三太家,因為是禮拜天,家裏人都在,很熱鬧。齊三太非要留他吃飯,永強就沒有客氣。飯吃得很好,工作的事情卻還要等一等。齊三太說,本來這幾天就可以上班了,可是縣教委的許主任外出學習,只能等他來了再說。永強一聽,真的有些着急了,他說:我在家裏真是待夠了。
齊三太的老婆王霞和他大姨子王雲都挺喜歡永強的,說一個大學生這麼在家待着真夠了,讓齊三太抓緊想想辦法。既然還要等,能不能先干點別的?
齊三太想了一下,說:鎮上也沒有合適的地方……永強,反正將來你也要上縣教委的,要不這樣吧,你要真不想在家裏待,就到鎮教委實習一段時間,不過先說好,實習可沒有工資啊。
永強有點拿不定主意,猶豫了一下說:等我想想,行不行?
齊三太笑着說:沒問題。
永強回家把實習的事一說,所有的人都贊成他去。謝廣坤說:你還想什麼?在鎮教委實習,多好的事,連想都不要想,明天就過去,你聽見了嗎?
謝永強說:只是個實習,有意義嗎?
謝廣坤說:有意義,怎麼沒有意義?你在鎮上實習完了,將來到縣裏就不用實習了,直接可以當幹部。
皮校長聽到消息也匆匆趕來了。謝廣坤看見他就說:他姐夫,你說我說得是不是?
皮校長說:是,太是了。永強記住了,以後只要是鎮長給你的,都是機會,不要丟了。
永強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
趙玉田在家養傷期間,打針的事差不多都是香秀的。老王醫生也去打過一次,只一次,趙玉田就喊疼,喊得讓人受不了。他讓香秀來打,說香秀打得好,打得舒服。老王醫生就明白過來,笑着說趙玉田是心術不正,還說香秀已經跟謝永強定下了,你就是不正也沒有希望了。趙玉田的心裏就酸酸的,說:謝永強仗着他是一個大學生,就在村裡胡作非為了?等我腿好了就找他理論理論。香秀聽了,一個勁兒地笑,說趙玉田是多管閑事。她說:你管那麼多幹嗎?只要你的劉英不出事就行。
確實,沒有劉英找對象或者與哪個人走得過近的消息傳來,玉田想,這一點上劉英還是不錯的。但是他嘴上卻說:我稀罕她啊,都被我親過了,我才不稀罕她呢。香秀曾經問過玉田,要不要給劉英捎個話,讓她來看看,玉田顯出很嚴肅的樣子,說:別提她,一提她我的腿就好得慢了。這自然又是假話,他其實一直希望劉英過來呢。可是劉英一次沒來,他想,劉英你的心也太狠了。他發誓,等將來他的腿好了,只要有機會,至少有可能,他就狠狠治一治劉英,治一治劉能。
現在他的腿就要好了,他能站起來拄着棍走路了。趙四說:到外面走走吧。趙玉田說:不完全好了,我不出門,我要把劉能嚇一跳,嚇死他。
謝大腳已經知道玉田的腿要好了,是香秀告訴她的,她不信,有一天還專門跑到玉田門口去偷看。玉田真的拄着棍在走,儘管還沒有完全恢復,但是走路一點也不帶瘸樣。謝大腳的心裏就慌張起來。她想,她當初給劉能提供的情況一定是錯的。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情況直接導致了玉田跟劉英的分手,她覺得自己的罪就大了。還有,劉能如果知道了,一定不會饒過她。所以,一段時間以來,她遇見劉能就顯得很警惕,而劉能這段時間來門市部卻特別勤。謝大腳懷疑這一定跟李福有些關係,她很想讓劉能說出來。有一天劉能來了,看看長貴不在,就要走,謝大腳拉住了他。劉能說拉拉扯扯,有點不好吧?謝大腳笑道:我還沒嫌你這個糟老頭子呢,你還嫌棄起我來了,木得不輕。說說你的動機。劉能說,我又不是特務,能有什麼動機。謝大腳說:嘴夠嚴實的,放在解放前,能做地下黨了。劉能你說了吧,說了我給你好處。劉能聽了這話,好像動了心,先是用眼睛掃了一下貨架上的東西,接着又往謝大腳身上看,看得很仔細,謝大腳甚至為了達到目的,還故意把身體展開了一下,但是劉能最終不為所動,沒說,把謝大腳氣得夠戧。謝大腳被劉能悶死了,就把這事說給了長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