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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老婆也可以竭力辯解,她正在與老公鬧離婚,老公的房子與她毫無關係。但是,這種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因為,我們畢竟還沒有辦理離婚手續。如果真正提出這個問題,人家只會以為我們其中有詐。

其實,新房也不是沒有多的,據我所知至少還多個五六套。可多了也不可能瞎分,如果那樣,豈不亂了規矩。因此,多了也只能讓它多着,單位可以把它們租出去,開超市,做寫字間等等。總之,絕不可能讓它們閑着,如此還能為單位謀些福利。當然,如果王小春真的與她老公我辦妥了離婚手續,那又另當別論了,人家也不會毫不講理,偏偏不給你新房。

看來,眼下王小春只能住舊房了。三十六平方米就三十六平方米吧,王小春已經知足了。

王小春來搬家的時候,我拚命地挽留她。我說何必呢?那房子又小又暗,你跟兒子住在那兒冷冷清清,回來住不是很好!

她說,這種一潭死水的夫妻生活我受夠了,我寧可帶著兒子一起過活。無論你同意離也好,不同意離也好,我是鐵了心了非搬出去不可的!

我說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她直愣愣地像看妖怪一樣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陣子,然後說,你現在哪一點能讓我念念不忘?你說說。你對老婆有沒有一點憐惜之心,你對兒子有沒有盡到義務和責任,你給這個家庭帶來過一分快樂嗎?只聽你天天在喊工作多麼累,回家就當甩手掌柜,好像這個家庭就你一個人在搞革命工作。你過去那種生活的激情哪裏去了?愛心哪裏去了?浪漫哪裏去了?在這個家裏,有你沒你一個樣,甚至有了你家庭更添累贅,我寧可一個人去吃苦受累!

面對老婆的數落,我竟無言以對。這麼些年來,我的確是變了,變得與老婆散散步都不情願了。在單位,一心一意埋頭工作,加班加點寫那些空洞無物的破材料,總希望有了成績能夠提個把處級幹部當一當;回到家裏,有空就往電腦前面一坐,開始寫那些爛小說,總在痴心妄想能夠搗鼓出一部驚世駭俗、流傳千古的偉大作品,可是整個社會發小說的刊物都無法生存了,自己的作品還能有多大的出息?除此之外,就是陷在沙發裏面看電視,無精打采,疲疲沓沓,像個垂死的老人。怨不得老婆也看不起我!現在社會上流行一段俏皮話:“血壓高,血脂高,職位不高;大會不發言,小會不發言,前列腺發炎;政績不突出,業績不突出,腰間盤突出;顧了單位,顧了組織,顧不了老婆孩子。”看來,我離這種人已經不遠了。老婆的數落與敲打,也算是個警鐘啊。

孫姍姍來替她幫忙,我讓姍姍勸勸她。姍姍橫眉豎眼把我結結實實地批評了一頓,說我不懂生活,不懂情趣,不懂得女人的心,數落了一大堆的這不懂那不懂之後,又回過頭來個別地安慰我。她說,算了,她是鐵心要搬的,你就由着她吧。過一陣子,兩人都冷靜地想通了,你們從頭再來吧。

我說,她怎麼就不給我機會呢?

姍姍說,你的機會夠多的了,你哪裏有心去抓啊。你們男人哪,什麼時候會學得乖巧一點啊!

我無話可說。我不知道我該怎樣才能做個有心人、乖巧人、懂得生活的人、富於情趣的人。我真希望有這方面的教材,這方面的學校,讓我去好好深造一下,拿個碩士、博士文憑回來,然後與老婆來個第二次婚姻。有了文憑,我不怕她說我不懂這個不懂那個。唉,如今我算深深體會到了“愛一個人真的好難”。

裝車的時候,基本遵循了一個原則,老婆用的東西給老婆,我用的東西給我。兩台電腦,我們各自一台,她要了筆記本,我要了台式。公用的電視和冰箱我主動讓給了她,我說,你和兒子是兩個人,這些應該給你們用,我一個人,能湊合就湊合吧。

老婆有些感動,說還是你留着吧,我跟兒子到舊市場看看有沒有能夠用得着的。

我說要買舊的也應該是我去買,你們到時候怎麼搬得動?

老婆的眼圈有些發紅、發潮,她說,你說咋辦就咋辦吧!

車子發動起來朝前滑行的時候,我有些吃力地爬上車,一個人偷偷地蹲在了車廂里。到了目的地,老婆和孫姍姍看見我從車廂里蹦下來,有些驚訝。

老婆說,這些東西我們能搬的,你來幹嗎?

我把頭埋在胸前說,我來看看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姍姍哈哈一笑,說是啊是啊,該他乾的還得由他干,如今又沒離婚,他有責任來盡這些義務的。

我抬起頭來附和她笑了笑,不過,我知道我笑得很難看,因為我臉上在笑,心裏卻在滴血。

東西搬完之後,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留下來主動找活干,把該整理的電線整理了一遍,把流水不暢的下水道捅了一遍,把該擺放的東西全部擺整齊。然後我就實在沒有事情可做了,像個大木瓜,坐在那裏發獃。姍姍看我處境尷尬,就擺出一副主人的樣子說:別走了,留下來吃飯吧,我去買菜。

我說,那我去學校接孩子。

姍姍說,好呀好呀,免了你老婆的後顧之憂。她笑了一下,接着又說,早這麼心疼老婆,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一步。

到了學校,兒子很順利就被我接到了。

兒子照例與趙雅一起走出校門,到了大門口,就朝趙雅揮手拜拜,然後飛快地朝我撲來。我看見趙雅孤零零一個人走了很遠,又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分明藏着大人才有的憂鬱。

兒子說,你把我接走了,媽來了怎麼辦?

我說你媽正搬新家呢,她不來了,我接你上她的新家去。

兒子顯出失魂落魄的樣子,我不要新家,我要舊家。

為什麼?我說你不願意跟媽過嗎?

他說趙雅的媽媽搬新家后,就幫趙雅找了個新爸。我不想有新爸。

假如新爸有錢,你要不要?我給他提出一個非常嚴肅而又敏感的問題。

他把嘴巴撅得高高地說,有錢也不要了。

我心裏好一陣感動。我說,你不要新爸,可以上我那兒去呀。

他看上去十分為難。他抓了抓頭皮說,如果上你那兒,我又會想媽。

我說到時候,你想誰就上誰那裏去住得了,反正我們都是歡迎你的。

你說得好聽,他皺了下眉頭說,到時候你的新歡來了,只怕你就會討厭我了。

我怎麼會有新歡呢?你想到哪兒去了?

他說你說謊!都有人替你到學校開家長會了,還說沒有。

那是誤會。我說。

那你情人節還給人送花,陪人上咖啡館!這可是我親眼看見的。

我被他嗆了一下,連忙問,你把這事告訴你媽啦?

他說還沒呢,我答應過你的。

我出了口長氣,說這才是好兒子,你要是把那事說了,爸跟媽就真的沒希望和好了。

兒子說你還有個情人怎麼辦?

我有些莫名其妙,我說哪裏還有個情人?

他說那個偷我們家存摺的阿姨不是答應做你情人嗎?

我啞了半晌,向他保證,我不同意就絕不會算數!

兒子質問,她發過誓的怎能不算數?再說,你如果不要她,八萬塊錢不是白白丟了嗎?那多劃不來!

我一時不知該對兒子說什麼好了,我想像,我的臉當時肯定憋成了豬肝一樣的顏色。

兒子怪怪地看着我,怎麼樣?啞口無言了吧?我就知道,你們大人全都不誠實。

我說你不要七想八想,頭腦里多裝些學習上的問題好不好?

我不管,兒子說,到時候你們要是都有了新歡,我就離開你們,誰也不理。只要有趙雅在我身邊就行了,我們一起出去流浪。

兒子這話嚇了我一大跳,顯然,兒子與趙雅這兩個孩子的交往已經不止一天兩天了。我嚴肅地對兒子說,你可不能瞎來,你們那麼小,什麼都不懂,況且在外邊流浪,被人拐賣了可不得了。

兒子說有什麼不懂的,她對我好,我對她好。情人節那晚我給她送花的時候,她就答應永遠跟我好了。至於拐賣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才不會上當受騙哩!

看來對待兒子,我真的是黔驢技窮了。我只好向兒子投降,我說乖兒子,爸聽你的,除了你媽,絕不再找情人,但你也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兒子歪着頭考慮了一會兒說好吧,只要你不找情人,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

我說和同學團結友愛是允許的,但絕不允許瞎胡來。說著,我把小手指向他伸了過去。

兒子想了想,一咬牙,也伸出一個手指跟我的手指緊緊勾上,還使勁地拉了三下。他說,男子漢說話算數!

當然算數。我說。

兒子被我接到新家的時候,姍姍和小春已經把飯做熟了,兩人正趴在窗口望着我們父子。當我把自行車停好,抬頭朝窗戶瞄過去的時候,老婆便把她的頭縮回去了,只剩下姍姍一顆腦袋沖我們說話:上來吧,就等你們了。

兒子背着沉重的書包噔噔噔一路跑上去了。我拖着鉛一樣的雙腿,一步一步艱難地朝上爬,進門的時候,我的額頭冒出了晶瑩的汗珠。我看見兒子已經捉住一隻雞腿狗似的啃上了,弄得滿嘴滿手都是油膩。

桌上做了七八道菜,有幾個菜盤裏還冒着熱氣;杯里已經倒上啤酒,黃澄澄的酒面浮着一層細細的白沫。桌旁坐着一個男人,看見我進門,馬上起來跟我打招呼。

姍姍說我來介紹一下,她指着我,沖那位男人說,這位是秦雙華,政府機關的筆杆子;接着她又指指那位男人,要向我介紹,可那位男人卻主動熱情地上來與我握手作了自我介紹。他說,我是婦聯的楊焱焱,與小春、姍姍在一起,專門搞婦女……工作的。說著,就直打哈哈。

姍姍打了他一拳,笑着說,老不正經。接着對我說,楊科長得知小春今天搬家,所以過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楊焱焱腆着笑臉,說是啊是啊,同事情,戰友愛,有忙不幫是無賴!

小春笑着說,你幫個鬼忙,還是幫忙喝酒吧。

姍姍說就是,現在總算該你忙了,還不坐?

好好好,坐坐坐。楊科長樂呵呵地笑着坐下了。

坐吧。我於是附和着,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在了凳子上,那樣子好像擔心凳子下面埋有炸彈。

小春舉起酒杯說,來吧,一起喝!幾個人在她的號召下“叮”地碰了碰杯。姍姍湊到唇邊只喝去三分之一,兒子那杯僅僅是抿了半口。我、楊科長和小春卻不約而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看得出楊科長是女人們津津樂道的那種小白臉似的人物,個兒高,五官正,思維敏捷,態度隨和,但骨子裏面藏着一種狡猾。這頓飯,從頭至尾就聽他在賣弄口才,牛皮哄哄,滔滔不絕,打情罵俏。惹得姍姍和小春不斷地打哈哈。

姍姍有意讓我加入這種活躍的氣氛,我卻始終沉默不語,埋頭喝悶酒。楊科長於是端起一杯酒站起來敬我,敬完了,他坐下來說,這喝酒沒有笑話可不行。我來講個笑話吧?

姍姍連忙拍手說好呀好呀。

楊科長於是講道:據說一幫男女同學聚會吃飯,男喝酒,女喝奶。喝到中途,一位男同學忽然對一位女同學說:“我們換着喝行嗎?你喝我酒,我喝你奶!”

楊科長的包袱一抖出來,孫姍姍就撲哧一聲把飯從口裏噴了出來,小春想笑卻克制住沒有笑起來。而我呢,卻在心裏罵這個楊科長真他媽俗,當然也沒有迎合他們把笑寫在臉上。兒子不知其意,傻乎乎地望着他們,好像在懷疑他們到底是哪根神經出了毛病。

孫姍姍笑止了,接着便說,我也想起一個笑話。

楊科長說講來聽聽。

姍姍於是講道:一對男女在一起吃工作餐,其中有麻辣豆腐。男的一會兒就把麻辣豆腐吃完了,女的卻還沒動。男的說:“豆腐不夠吃。”女的說:“那你吃我的吧。”於是把豆腐撥給男的。男的邊吃邊說:“你的豆腐真好吃!”

這個故事顯然與先前那個故事雷同,可楊科長和孫姍姍還是很賣力地笑。我突然感到一陣噁心,把剛才吃下去的菜喝進去的酒全部從肚裏一股腦兒吐了出來,吐得翻江倒海,吐得涕淚飛濺。吐得一桌子的人不知所措。吐完了,我就起身拱手告辭了。

孫姍姍從屋裏追出來說你行嗎?要不就在這兒躺會兒。

我說沒事沒事。一徑下樓了。

我聽見楊科長在背後說了一句不知深淺的話:唉,沒想到秦處長只有這麼一點兒酒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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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我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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