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育人失敗

“不行！”楊靜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第一句話就是直接了當地拒絕。話音落下，抬眼就看見周定睿一臉受傷的表情。雖然知道這小子早就把厚黑學融到骨子裏去了，這表情十有**不過是在博同情。可是……楊靜還是有些不忍心，誰叫在楊靜心裏，周定睿是與何念恩是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兩個人之一呢？哪怕他是假裝的，但他的那雙失望的眼睛一樣能揪住楊靜的心。

楊靜對自己無奈，別開目光嘆口氣，解釋道：“第一，七公主的身份……很特殊，你也知道，她要拜師那可是天下的大事。定睿，你想把師父這麼早就推到天下的人的眼光里，不得安生嗎？”

周定睿一愣，嘴裏小聲嘟噥兩句什麼。楊靜沒聽清楚，沒理，接著說道：“第二，從我身上，七公主也學不到什麼了。她要真心向學，無論是向你還是向梨子學，都可以達到目的，完全沒必要在乎這個什麼名份。如果你們擔心我不同意，那我現在就可以說：‘沒關係，只要你們願意教，她願意學，什麼知道都可以教給她。’好了，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說罷，楊靜攤了攤手，加強語氣。

剛才周定睿已經說了，七公主是好學之人，一心向學才想拜楊靜為師。如今楊靜這麼一說，倒把嘴都給堵上了，周定睿張了半天嘴，也不知該怎麼接這個話茬兒。

楊靜見周定睿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嘿嘿一樂，很大方地揮手，道：“行了，就這樣吧。明兒我一早就走，你也別通知那個七公主了，不然，恐怕很難離開。爹都帶過好幾次信兒了，再不回，他非上山來揪我了。困了，我要睡了。”

“什麼別通知我？”

楊靜剛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周定睿給蓋好被子，大門就嘩啦一聲洞開，七公主氣哼哼地大跨步走了進來，毫不在乎自己給這個溫暖的房間帶進來徹骨的冷風與飄揚的雪花。她後面小碎步跟着的是那個忠僕尹平。

一主一仆……一個比一個古怪。楊靜別開目光，不想傷了眼睛。那句“別通知她”的話，已經說完半天了，現在突然闖進來，肯定是尹平那個傢伙一直在外面偷聽的，而這一切……要說周定睿不知道，那絕無可能！楊靜眯着眼睛狠狠地瞪了眼周定睿，心中的火一下就竄了上來。

在這個古代，要拘泥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楊靜已經一忍再忍。現在竟然還要被如此不禮貌地對待，驕傲的楊靜脾氣完全抵不住，臉就冷了下來。

“滾出去！”楊靜坐起來，指着洞開的大門。七公主一愣，可能是根本沒想到一個平民會對自己用這種語氣說話。倒是後面的忠僕尹平突然跳出來，大喝了一聲：“放肆！敢對公主無禮！”

楊靜冷哼一聲，只當她是瘋狗，沒理她。在這種奴性十足的人眼裏，只有身份才能決定一切。楊靜不屑於去糾正她的觀點。只是轉向周定睿，冷冷道：“這就是你說的，尊敬我，一心向學，想要拜師的不錯的人？！”

周定睿從沒見過楊靜用這種口氣對自己說話，看了眼還在發獃的七公主，直接過去一巴掌把尹平掀翻在地。雖然外功不如梨子，但周定睿的內功也練了有段時日，此時火起，超常發揮，尹平登時出不了聲，吐出幾顆血牙來，旋即暈倒。

“周定睿，你憑什麼打我的人？！”七公主見尹平吐得一胸口都是血，一付生死不知的樣子，一下急了，衝過來，揪住周定睿的領子就嚷嚷開了。

“敢對我靜師父無禮！殺之不為過，何況小小地昏迷？！”七公主比周定睿年紀小，身子也瘦小得多，周定睿直接扯開她的手臂，向她遞了個眼色，試圖讓她安靜下來。

“何必拿一小僕來如此作態？定睿，我教你厚黑學不是讓你來對付我的。”楊靜見此情景，不由心生涼意，加上夾在冷風中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整個人突然想起初遇楊青野的那個戰場，有種荒涼又荒謬的感覺。也許自己錯了。自己把這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在他心裏最重要的位置明顯是另有他人。自己……不過是個略有奇才的怪人吧？不是沒感情的，只是感情不夠深。

楊靜攏了攏自己亂掉了的頭髮，心裏輕嘆一口氣，清清淡淡地平聲道：“定睿，我不介意你有你重視的人要保護要憐惜，也不介意有你的往你要的方向走，人都要長大，師徒也不過是師徒，不是能陪你一生的人。我很理解。我也說過，無論你往哪個地方走，我都會支持你，但是－－看來你誤會了我所說的支持。不代表我願意為此催眉折腰事權貴。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周定睿。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即是如此。錢我可以給你，人我可以給你，勢力我也可以給你，但尊嚴不行。對不起，周定睿，我有底線。”

話說到一半，周定睿已經跪在了地上。七公主本來氣哼哼地來鬧事，見此情景，本來還想說話，卻被周定睿瞪了出去，帶着尹平的身體。屋內轉眼又只餘下這師徒二人。

“師父，我錯了！請師父責罰！”周定睿叩首在地。

楊靜沒有看他。這個周定睿有什麼本事，自己最清楚不過。吟詩作對還是兵法謀略，楊靜都遠遠不及這個徒弟。但周定睿最厲害的地方卻不是這些外在的東西，而是他從楊靜那裏學來的，已經融入骨子裏的厚黑學！那些最能趨利避害的反應已是他的本能，如果要他來演戲，那肯定是超一流的演員。甚至，其實讓他自己辨別，也辯不出，哪一部是真情哪一部分是假意。

現在……正是如此。楊靜坐在床上看着他整齊的髮髻，髻上扎的頭巾已由最初的麻布變成了五兩銀子一尺的貢綢。綢布在燭光下流光溢彩，如有暗波，煞是美麗。

“不，你沒有錯。定睿。起來吧。”楊靜抿唇道：“我初時教你，也是如此說，要讓利益最大化，方法手段都是必須的，你的選擇完全符合我的教學，有什麼錯？只是我告訴你晚了我的底線。應該是我的錯才是。你要努力，向你的目標奮進，免得老來徒傷悲。”楊靜此時深深覺得，果然育人是天下最難的事。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點沒錯。

“師父……”周定睿沒有起身，一臉茫然，傻子也知道楊靜的狀態不對，可是周定睿也感覺得出來，並不是真的生氣，而是一種……讓人沉默的蒼涼之情。周定睿再驚才絕艷，也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這種詩一樣的情懷，對於日日沉浸在數字遊戲中的周定睿來說還是太為難了一些。明明心中很恐慌，那種與楊靜隔閡的感覺讓周定睿第一次感覺無助，瞪着楊靜，想流淚，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來挽回。

楊靜低着頭想了很久，並沒有得到答案。抬起頭來，看着周定睿道：“說真話，為什麼想讓七公主拜我為師？”

“師父，我錯了……”周定睿磕下頭去，青石板出“咚”的一聲悶響。

“不是讓你認錯。”楊靜無奈了，什麼時候最聰明的徒弟竟然也傻了？真要命，一個梨子已經夠煩心的了。揉揉額頭，道：“你冷靜下來，定睿。用你的腦袋想一想，我現在是真的問你問題，而不是問罪於你！”

周定睿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冷靜下來，聲音平靜到毫無情緒地答道：“弟子是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發現七公主看似年幼無知，實則有膽有識，而且有野心。是個非常好的台前棋子。弟子願意去輔佐她。但是，仕途艱險，如果弟子以七公主的幕僚身份出現，雖然很方便接觸到權力核心，但很可能隨時會被棄子保帥，而七公主不須有任何顧慮。但是，如果七公主成了弟子的小師妹，那一切都將不同。有梨子有師父在，還有杏花村在，甚至以後會有上官家在，只要有了這個名份，有倫理的壓力，她做這樣的決定時就必須要謹慎……師父，我……太自私了。”

楊靜點點頭道：“不是自私，是不夠信任師父我……。”說著，皺眉笑了一下，道：“你要直接跟我說，你說，我會不答應嗎？為什麼要用如此彆扭的方法？定睿，你開始連師父都要防了嗎？”

周定睿沒說話，只有地上的青石板接着發出“咚咚”不停的悶響。

“行了行了。”楊靜連忙揮手叫停：“既是如此，我收她為徒就是。看她現在這樣積極想拜師，八成也是想借你之力重新站起來。你們就來個互相成全，也未嘗不是好事。而且……哼！”楊靜冷笑一聲道：“當我徒弟沒那麼好當的。你回去給她做點心理建設再來吧。告訴她，我同意了。但是，做楊府子弟要有楊府子弟的樣子。讓梨子給她看看自己身上天天綁得什麼東西，讓她好好想想。吃不了苦，我可不管她是不是公主！”

周定睿見楊靜笑出來，也跟着笑了出來。心下一松，才發現自己冷汗把裏衣全都打濕了。被冷風一吹，不由打了個哆嗦。

“師父，師兄，你們好了沒有？！俺還有事跟師父說呢。”

周定睿告退剛要打開門，就聽到梨子煩躁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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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定睿在某些方面太強了，此次，算是讓楊靜建立一點師父的威信。不然，以後沒法管了～～這世界沒有愚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