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又八個月
新的一生開始了。楊靜感覺到皮膚被空氣拂過的一瞬就知道了，怎奈此時的她即看不見也聽不見，如同所有剛出生的小孩子一樣，沒有任何特別。感覺被人翻來翻去摸來摸去把屎把尿，楊靜尷尬至極卻無力反抗。但因為聽不見也看不見無法判斷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
到慢慢感覺有些習慣了，才在某一個時刻突然感覺到自己好象聽到了些聲音，模糊的人聲，很嘈雜，具體說什麼跟本聽不清楚。那一瞬，楊靜體會到了什麼叫歡喜。聲音原來是這樣美妙的東西。等到慢慢地完全聽清楚了，聽到人來人往，杏花村的村民來了個遍，來讚歎自己乖巧可愛，沒完沒了。聽到周定睿似乎覺得自己被聲音吸引着轉頭的動作很好玩，不停地換着方向叫自己的名字，最可恨的是，他叫的不是“師父”，而是“靜靜”，真讓人想罵人。於是楊靜用看不見光的眼睛瞪他，卻只聽到他更開心的笑聲。
又過了七八天，楊靜才感覺到眼前透出了一絲光。這，才算人生真的開始吧？看着眼前周定睿的臉，也還是看不清楚，只是一些漸變的色塊，但從氣味上來判斷更能確定一些。嬰兒的發育還真慢呢？楊靜說不出的鬱悶。更何況還要喝奶，不停地喝奶，然後就莫名其妙地睡過去，如同暈倒一樣，完全不受控。倒霉的嬰兒。楊靜這段日子連睡着都是皺着眉的。
做為嬰兒，楊靜實在太乖太好帶。村裡來參觀這個遺腹子的人都嘖嘖稱奇，何念恩與周定睿此時只能相對苦笑，看着楊靜擰成了一團的眉頭，也知道她很鬱悶。
嬰兒什麼都不能做，也不能說。所有的溝通只能用柔軟無力的手，和“啊啊呀呀”的單調，真是憋屈至死。所以，楊靜不會說話之前的日子幾乎都是肅着臉皺着眉，一臉苦瓜相。要不是何念恩知情，恐怕得把這個深沉過度的小傢伙當妖怪丟掉。
村裡沒了女人，可以說是實實在在的寡夫村。高家莊被滅之後沒多久，很意外的，皇帝雖然升了張長雲的官，卻把她發配到西北邊陲去戍邊，看樣子沒個十年八年的是回不來京城這個權力中心了。關於高家莊的說法也沒個定論，並沒有象從前剿匪一樣來個成果大展覽，以教子民。皇帝明顯是打算讓此事消聲匿跡永不再提，於是，杏花村裏的寡夫們也還是戶籍在冊的良民，並沒有被抓，也沒有被抓的危險。
杏花村的地是高家莊很久以前就買下來的，楊青野做為二當家，算在他名下的着實不少。更何況，去登記戶籍時，整個高家莊都歸在了他的名下，所以，他死之後，高家莊的一切在法律名義上都是歸何念恩所有，當然，現在有了楊靜這個女兒之後，這一切都已經歸在了還不會說話的楊靜名下了。
不過，何念恩又怎麼可能因為這個真的來管理這群男人？雖然因為楊靜的關係，與村民們關係融洽，但想爬到他們頭上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所以，何念恩如今是要自己養活自己的。他的活計就是賣豆腐。
豆腐在古代並不難做，有磨有豆子誰都可以做出來，就是比較費時費力。何念恩懷孕期間幸好有周定睿幫忙，不然兩人得餓死。不過，就算現在兩人都能出工了，所得也並不多。本來做出來的豆腐就不多，每天交了入城費，把豆腐賣掉，再買豆子回來，就沒什麼余錢了，生活過得非常節儉。
看着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每天就是喝豆漿吃豆渣，從早忙到晚地過日子，楊靜自己喝着奶心裏都不舒服。真是的，要是能說話就好了，不至於這麼窮這麼累！杏花村旁邊就有條小河，正好經過自家的小院門前，完全可以把自家的石磨改造成水磨，那就省了不少力氣。說不定不但能磨豆腐還能磨香油，那可比豆腐賺錢。再加上，用石膏鹽滷點漿出豆率不高，這在現代做過豆腐的都知道。只賣豆腐產品實在太單一了，銷路打不開不說，贏利也少得可憐。可現在，楊靜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算了算了，不想那麼多了。楊靜無奈地招手把周定睿叫到眼前來。雖然，不能出聲，但讓他用口型猜應該沒什麼問題，反正自己只說兩個字。
“怎麼啦？靜靜。”周定睿似乎覺得這種苦日子過得很開心，自從楊靜能看見了，就從沒見他的嘴角撇下來過，總是笑眯眯的樣子。
翻了個白眼，鎮定下來。楊靜指了指何念恩，做出誇張的嘴型：“采～～葯～～”
“菜腰？”周定睿愣了愣，見楊靜鬱悶地直翻白眼，知道自己猜錯了，尷尬地撓撓頭再接再勵：“財要？才妖？……”連說了七八個，見楊靜眼裏的怒火直往上竄，連忙嘿嘿一笑，轉頭看着何念恩。
何念恩坐在一邊好笑地看着自家女兒與這個傻小子的互動，無奈地搖頭道：“看你平時挺聰明的，怎麼一在靜靜面前就這麼傻呢？靜靜是說讓我去採藥。是吧？”
楊靜連忙點頭，接着做嘴型：“我來定價。”何念恩雖然當初為了給楊青野採藥，認識了一些藥材，但他這人性格純直，又不了解藥材的行情，很容易被騙。楊靜當鬼的時候跟在曲喆信身邊，對此多少了解一些，所以決定由自己來把關。
不知是不是父女連心，這樣的交流在何念恩看來一點都沒有障礙，幾乎沒一次猜錯。於是，在這一晚，就定下了在楊靜還不會說話之前的第一次開源。沒辦法，太多的想法在沒辦法表達的時候，這個是沒辦法的辦法。
每天早上，周定睿推着小木車，車上有一桶豆腐還有一個奶娃。何念恩先行出門一邊往城裏趕，一邊順便采些藥材。有時多有時少，有時貴有時賤，但多多少少是個貼補，尤其是楊靜的定價之後，根本沒怎麼吃虧。而且，還讓楊靜發現一個問題，自家老爹的執拗在講價時是一個非常好的性格。笑眯眯地就是不降價，五文就五文，十文就十文，任人說破天，絲毫不動心。一付把女兒的囑咐貫徹到底的好老爹的樣子，非常讓楊靜喜歡。
每天早出晚歸，後來不吃奶堅決喝豆漿的楊靜長得圓頭圓腦非常可愛，再加上一付小大人的樣子，見人就笑，眯着眼睛，別提多逗人了。沒多久就成了賣豆腐的主要招牌。豆腐賣得快，藥草賣得好，日子輕鬆了許多。周定睿依舊沒事的時候複習楊靜教的厚黑學，只是筆墨紙硯這些東西都太貴，全靠周定睿腦子好，把楊靜說過的話一字不落地全記在心裏。有不懂的就跑去跟還是奶娃的楊靜嘮叨，楊靜雖然不能說，但是可以點頭搖頭，也算是一種學習交流，為楊靜無聊的嬰兒生活解了點悶。
如此又過了八個月，貧窮又安定的老百姓生活，楊靜終於能顫顫微微地站起來了。按着床沿，楊靜試着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叫師父！”然後是軟軟的一個暴栗敲在周定睿頭上。引來何念恩哈哈大笑的聲音。
“爹。”轉過頭來，楊靜有些艱難地說出這個詞，卻見何念恩的笑臉突然僵在臉上，好一會兒，眼淚慢慢地盈滿眼眶，又從眼眶破堤而出。無聲無息的，何念恩哭了。
“我，我，我……”根本沒想過是這個效果，楊靜不知所措，伸手想過去扶，去不料被何念恩一把拽到懷裏淋漓盡致地哭了起來。
這一哭把這一年多的委屈與辛酸都哭了出來，周定睿那傻小子竟然愣了一會兒之後，不但不勸，還跟着哭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小土房裏悲聲一片，足以讓聞者動容，見者心痛。無奈地伸出小手，想拍拍何念恩的背，卻因為手太短，只能拍在何念恩的脖子上。一下一下，何念恩也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挺直背來，吸了吸鼻子，笑開來，道：“靜靜，謝謝你。”
“司理糧我，責么費些俄？”楊靜的口齒還不清楚，意思就是說：“是你養我，怎麼會謝我？”。
何念恩臉紅地低頭道：“我，我以為，你不會叫我爹呢。”
“你本來就是我爹。”見何念恩這樣，楊靜就知道又是他的自卑感在作祟，雖然說不上多麼地喜愛他，但他對自己的愛是毋庸置疑的。這點讓楊靜非常感動。於是，楊靜撅起嘴，故作委屈地道：“只不過我來得早了點，你，你就不想認我這個女兒了嗎？”
“不，怎麼會？！你是爹在這世上最好的寶貝！怎麼會不認你？來，再叫聲爹來聽聽。”何念恩臉上還掛着淚珠，眼睛已經笑了起來。
“爹~~”楊靜奶聲奶氣，卻讓整個小土屋充滿了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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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章都是略文，把過渡講清楚，下一章開始進入細化了~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