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回地球去
最先登上月球的人--六、回地球去
六、回地球去
我簡直象被殺了一樣。不錯,我能夠想像出,一個突然被殺害的人,會產生跟我十分相同的感受。既沒有光明和生命,也沒有太陽、月亮和星星,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與空虛。雖然我跟卡沃爾在一起時已經嘗到過這種滋味,我仍然感到驚奇、發愣、不知所措。我似乎被載負着往上沖入無邊的黑暗。我飄浮着離開按鈕,非常輕柔、緩慢地碰到那些已經飄浮到球體中心的行李包、金鐐銬和金撬棍上。
碰到行李包,我好象從夢中醒來了,我立刻領悟到,如果我要保持清醒和活命,必須搞到一盞燈或者打開一扇窗戶,使我的眼睛能看見東西。我沿着繩子爬到入孔的邊緣,摸到了燈和捲軸窗帘的按鈕。我首先打開小燈。又從氣筒里放出一點氧氣。在這以後我打開加熱器,直到覺得暖和了才進食。接着我極其小心地調整卡沃爾素捲軸窗帘,看看我究竟能否推斷出球體是怎樣航行的。
我剛打開第一個窗帘就立刻把它關上,有一陣子我懸在那兒,太陽光射得我頭暈眼花。我考慮了一會兒之後,又去打開和這扇窗成直角的幾扇窗戶,我第二次看到了巨大的新月形月球和小小的新月形地球。我驚詫地發現我離月球已多麼遙遠。我原以為還懸挂在那個洞穴上空,但是現在這一切只是填滿天空的白色新月形輪廓的一部分了。而卡沃爾呢?
他已經不知去向了。
無論卡沃爾出了什麼事兒,即使他仍然活着(根據那張血污的紙片來判斷,這似乎是無法相信的),我也沒有力量去救他。我心裏有這樣一種想法:如有可能返回地球,就出售黃金,購買武器和食物,雇一個幫手,憑藉這些條件再回來同脆弱的月球人進行交涉,如果那時還有可能的話,就營救卡沃爾。但不管怎樣,首先我得弄到足夠的黃金,使我今後的事業建築在一個更加堅實的基礎上。不過這未免想得太遠了,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設法返回地球。
我開始考慮怎樣才能返回地球。
我終於苦思出來,為了增加速度,最好的辦法就是對準月球往回飛,一直飛到我敢於靠近月球的最近地方。然後關上窗戶,在月球後面飛行,飛過去之後再打開那些面向地球的窗戶,這樣就能以很高的速度飛回地球。不過我用這個辦法確實能夠返回地球,還是只能圍着月球轉,我就不敢肯定了。後來,我得到一個令人高興的啟示,那時空中的月球出現在地球的前面,我打開幾扇窗戶。使我的球體從月球旁迎着地球飛去……我對這些問題作過反覆考慮,因為我並非數學家,不會計算。我敢說,我之所以能夠重返地球,多半是靠我的好運氣,而不是靠我的推理。
我開始感覺到地球對我的引力。我,柏德福,在經歷過驚人的冒險之後正在返回我們的世界,我開始思索怎麼降落到地球上。
我的飛行路線在進入大氣層后差不多跟地球平行。球體內的氣溫立刻開始上升。我知道我應該馬上降落。下面,展現出浩瀚的海洋。我打開每扇窗戶,往下降落,從白晝進入黃昏,又從黃昏進入夜晚。地球越來越大,最後地球不再是個球形,而是平面,然後又變成凹面。它不再是太空中的一顆行星,而是人類的世界。我把面向地球的那扇窗戶關上,只留下一英寸左右的細縫,以漸漸放慢的速度降落。遼闊的海面現在離我這麼近,已能看見閃光的黑色海浪,湧上來迎接我。球體內部變得很熱。我關上窗戶的最後一條細縫,皺着眉頭坐在那兒,咬着自己的指節,等待着降落時的撞擊……
球體撞擊水面,激起巨大的浪花:准有幾十英尺高。濺落時我急忙把卡沃爾素捲簾窗打開。我往下沉,但是越來越慢。然後球體象個氣泡似地上升了。最後,我已在海面飄浮晃蕩,從而結束了我的太空旅行。
我的興奮過去了。我感到無限的沉重、疲勞,於是我睡著了。
突然的晃動把我驚醒了。我透過折射的玻璃往外瞧,發現我已經在一片廣闊的沙灘上擱淺了。我似乎看到遠處的房舍和樹木,海的遠方,在天水之間有一隻船的模糊影子。
我站起來,唯一的願望就是離開球體。入孔是朝上的,我扭動螺栓,慢慢地打開了入孔。空氣又嘶嘶地鑽了進來,就象以前它曾經嘶嘶地漏出來一樣。轉瞬之間,窗戶大大地打開了。我面對着在地球上早就熟悉的天空。
氣壓的變化,使我喘不過氣來。我扔掉螺栓,叫喊一聲,雙手捂着胸膛坐下來。胸口席了好一陣子,直到我使勁地做了許多次深呼吸后,才站起來到處走動。
我終於爬出來,到了沙灘上。退潮的海浪還在一起一落。
我沒有打算站起來。我覺得我的身體好象一下變成了鉛塊。這時大地在支配我,沒有卡沃爾素的打擾了。我坐下來,毫不在意海水漫過了我的雙腳。
那是一個灰色的黎明,相當陰沉。遠處停泊着一隻船,右邊遠處陸地成弧形,海岸上點綴着一些小茅屋,最後是一座燈塔,一個航標和一個小山岬。
我在那兒坐了好久,打着呵欠,搓着臉。最後我掙扎着站起來。這使我感到好象在舉起一件重物。
我望着遠處那些房屋。自從我們在月球洞穴中忍飢受餓以來,我第一次想到地球上的食物。“成肉,”我嘟囔着,“雞蛋,上等的烤麵包和咖啡……”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在什麼地方。
我聽到沙地上傳來腳步聲,一個圓臉蛋、小個兒、面目友善的男人,穿着法蘭絨衣服,肩上披着一條浴巾,手臂上搭着浴衣,出現在海灘上。我立刻就明白,我準是在英國。他幾乎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球體和我。他在離我20碼的地方停下來。“喂,老兄!”他遲遲疑疑地說。
“你好!”我說。
這使他放心了,他又上前幾步。“那究竟是什麼玩意兒?”他問道。
“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嗎?”我問道。
“那兒是小石城,”他指着那些房屋說,“那邊是鄧傑內斯!你剛剛登陸嗎?你那個東西是什麼?是一種機器嗎?”
“是的。”
“你是漂到岸上來的嗎?你在海上遇難了嗎?”
我含含糊糊地表示是這麼回事。“我需要幫助,”我說,“我要把一些東西搬到海灘上來,這些東西我不能隨便亂放。”我發覺另外有3個外貌討人喜歡的年輕人順着沙灘向我走來,他們帶着毛巾,穿着運動上衣,戴着草帽。顯然這個小石城是一個開放較早的海水浴場。
那個矮個兒小夥子轉過身去打着手勢。3個年輕人加快了腳步。一會兒,他們把我圍住了,問了我一些我不想回答的問題。“等一下我再把全部經過告訴你們。”我說。“我累死了。我筋疲力盡了。”
“到旅館裏去,”最先出現的那個小個兒說,“我們在這兒看着那個東西。”
我猶豫不決。“我不能走,”我說,“那個球體裏有兩大根金棍。”
於是他們全都盯住我,接着他們又全都盯着海上那隻船。
“我說!”小個子喊道。“可你是從哪兒搞來的呢?”
我太疲乏了,再也不想編造謊話了。“我是從月球上搞來的。”
我看見他們彼此對視。
“請注意!”我說,“我現在不想談這個。幫我把金子扛到旅館裏去,等我吃點東西之後再把詳情告訴你們。”
“還有那個玩意兒怎麼辦?”
“它放在那兒不礙事。”我說。
這些年輕人懷着萬分的驚奇,極其恭順地把我的那些寶貝扛在肩上,我率領着這樣一支隊伍向遠處那一小片“濱海區”走去。後來又出現了一個又瘦又小的男孩。我記得他推着一輛自行車,在我們右側保持大約100碼的距離跟着我們走。後來,他大概不感興趣了,就離開我們,跨上自行車,在平坦的沙灘上向球體的方向騎去。
我回頭望着他。
“他不會碰那玩意兒。”健壯的小夥子向我保證說,而我是太希望得到這種保證了。
要不是我過度疲勞,小石城旅館的老闆倒是挺有趣的。當時他不知所措,一方面是因為我的金子和我那些可尊敬的同伴,另一方面是我那污穢不堪的外表。我終於又在地球上的浴室里,再一次用熱水洗澡,換了衣服,這是那個溫和的小夥子借給我的。他還借給我一把剃刀。
我坐下來慢吞吞地吃一頓英國早餐,而且還要回答4個年輕人的問題。我把真相告訴了他們。
“那麼你是剛從月球上來羅?”
“一點兒不錯!穿越太空——坐在那個球體裏。”我咬了一口美味的雞蛋,心裏想,當我再去月球時一定要帶一箱雞蛋。
我很清楚地看出,他們對我的話連一個字也不相信,但他們顯然認為我是他們所遇到的最值得尊敬的說謊者。這一堆奇形怪狀的、他們搖搖晃晃地扛來的金子,足以使他們肅然起敬。
“你不是當真吧?”最年好的那個伙子開口,他用一種對固執的孩子說話的語氣說。
“不過,喂,請聽我說,”另一個接著說,“我們都不相信那些事情,你知道。”
“嗯,唔。”我說,聳聳肩。
“他不想告訴我們,”最年輕的小夥子以舞台旁白的腔調說,然後帶着從容不迫的神氣說,“我抽支煙你不會介意吧?”
我向他打了個手勢表示同意,繼續吃我的早飯。其餘的兩個人走到較遠的窗戶踉前,往外望着。我心裏閃現出一個念頭。“潮水正在漲呢?”我說。
有一會兒沒人吭聲,他們不知道由誰來回答這個問題。“快退潮了。”胖胖的那個小夥子說。
“唔,”我說,“反正它不會漂遠的。”
噗——嗖!象一支巨型火箭的聲音!
什麼地方的窗戶給震碎了……
“怎麼回事?”我說。
“是不是——?”小個子喊道,沖向屋角的窗戶跟前。
其餘的人也全都沖向窗戶。我坐在那兒注視着他們。
我突然跳起來,碰掉了卓子上的雞蛋。向窗戶衝去。我一下子想到是怎麼回事。
“準是那個孩子乾的!”我叫道,狂怒得嗓音都沙啞了,“準是那個該死的孩子!”我轉過身來把侍者推到一邊——他正給我端來另外一些烤麵包,迅猛地衝出屋子,跑到旅館前面的小草地上。
原來平靜的海面上波濤洶湧,剛才球體停泊在地方象輪船駛過一樣,巨浪翻滾,天空裏,一小團雲象消散的煙霧似地盤旋上升,海灘上有三四個人正滿臉驚疑地仰望着傳來意外響聲地方。
我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被這新情況搞得驚慌失措。
最初,我嚇昏了,沒把這件事看成一次確定無疑的災難,我就象一個受到意外的猛擊,被打得暈頭轉向,事後才開始意識到所受的傷害。
“天哪!”
這次偉大實驗的最後結果是徹底的失敗,而我是唯一的倖存者。眼前的這一事故是這一偉大實驗的最後一次災難。四月球,把球體裝滿黃金,然後拿一片卡沃爾素作化學分析,重新去發現這一偉大的秘密,最後,甚至還可能找回卡沃爾的遺體——這一切想法全都完蛋了。
我是唯一的倖存者,這就是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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