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的來訪者
I
帕爾斯內陸中央部位的城市索雷伊瑪耶,是大陸公路的要塞。南來北往的旅人來到,駐足,離去。有再次歸來的人,有數次往返落腳的人,亦有沒有再回來的人。住民只有一萬五千人,但是前來投宿的人,每晚都不會少於千人。號稱旅行的必備品無論什麼都能買到。
「獸醫先生,我的驢子有些不對,您能我看看嗎」
「真不巧,我只會診斷駱駝啊。驢子可就不是我的專長了。我送你去三棟房子前的醫院吧」
在索雷伊瑪耶,這樣的交易也是成立的。有隻賣羊肉的肉鋪,也有隻賣馬的飼料的店。號稱「有三百種酒」的酒館,還有完全不用肉的飯館。說到住宿,從有着絹做的簾帳和黑檀木床的豪華房間,到只在地上鋪上布的便宜房間,無所不有。
七月二十六日,這個地方少見的下起了雨,奇妙的一行從北方來到了索雷伊瑪耶。
雖說是奇妙的旅人,但在索雷伊瑪耶並不少見。就算是外國人一年之中這裏也會來往個幾千人。這一行人之中不知是病人還是傷員坐在馬車之中,被拿着槍的不到十人的士兵守衛着。
「是公幹。因為王宮裏要事,要去葉克巴達那。阻撓我等通行之人,定會被國王陛下懲罰」
與其說是挺胸不如說是挺起了肚子,一個矮小的男子衝著周圍叫囂。
索雷伊瑪耶的官衙,旅行者們發出了各種抱怨和請願。因為軍隊和王宮的高官也會來,所以這樣驕橫的客人也不少見。但是,高官們一定會擺出相當氣派的行列來,但是這些人卻並非如此。完全可以說是質樸的一行人了,只有可以稱為代表者的年輕男子相當態度高傲。
「這點雨就讓道路不通,你們這些人的管理成什麼了。到了王都,一定要向伯父大人報告」
「你伯父誰啊」
「聽了別被嚇到。我的伯父就是深得國王陛下信任的宰相魯項閣下」
「是嗎是嗎」
「喂,你不怕嗎」
「這個嘛,怕倒是挺怕的,那麼你本人又叫什麼」
「我叫加塞姆啊,加塞姆」
「那麼,加塞姆先生,這裏的都是像我們這樣下人,實在是沒有權限。到了中午,旁邊的房子裏會有比我們高階的大人物過來」
中年的管理人輕輕地帶了過去,加塞姆勉強咽回一口氣。與他同行的年輕女子勸他。
「你的姿態也稍微放低點吧。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也只能招人反感罷了」
「不,架子還是要擺擺比較好。就這麼聽話地閉嘴的話,也只會被推脫去等着。這樣到了中午,就能和最高負責人面談了」
「哎~~,不愧是是小官員啊,想的事和我們就是不一樣」
「小官員是什麼啊。十年後,吾輩將怎樣出人頭地你看到可別嚇着」
他們是從北方被名為「紅色僧院」的城鎮過來。更確切的說,四人之中三人都是跨過達爾邦內海從馬爾亞姆而來的。擁有女騎士稱號的愛絲特爾·德·拉·法諾。在帕爾斯被稱為「白鬼」的騎士冬·里加路德,以及帕爾斯出身在諸國間流浪的派麗莎。和加塞姆一起行動的,是明明還不到二十歲,卻口齒伶俐生活能力也不錯的帕爾斯姑娘派麗莎。
到了中午,加塞姆見到了更加有官員樣的官員。似乎是剛才的管理人上司的男人很含糊地對應着。對他,加塞姆的態度也依舊傲慢。
「我名叫加塞姆。你知道嗎」
「不知道」
「我的伯父叫魯項,現在擔任着國王陛下的宰相。明白的話就立刻給我想辦法」
本以為搬出魯項的名字,這個上司就該買賬了的。
「證據呢?」
「證,證據?」
「隨隨便便地就搬出宰相的名字要求特殊待遇,真是可疑啊。要是那麼是騙子的話。可不會如此簡單就算了哦」
因為過於憤怒而發不出聲,所以加塞姆做了三次深呼吸,命令從紅色僧院一天前來的士兵。
「喂,把那個拿出來,那個」
士兵們拿出了一個木箱。加塞姆接了過來,然後用那重量壓得東倒西歪的步法將之放在桌子上。打開隨着想着的鎖,打開蓋子。被催促着看看了裏面的上司,確認了裏面是用蜜蠟腌漬着的人類首級后皺起了眉。因為浸在蜜蠟里所以沒有惡臭,但是也不是讓人看了心情舒暢的東西。
「那個首級是?」
「是丘爾克有名的武將。認真瞧好了」
「那有名的武將是誰」
「那個,這個嘛……」
加塞姆,答不上來了。首級的主人名叫辛格,生前的確是丘爾克的名武將,但是加塞姆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辛格潛入帕爾斯來打探情報,卻不幸地踏入死亡。因為這樣,辛格的家人也在丘爾克境內陷入悲慘的境遇,但這些加塞姆也沒有理由知道。
因為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反應,加塞姆急了。
「總,總之是有名的武將絕對不會錯。不,聽到他的剛勇,你一定會嚇死……」
「既然那麼剛勇,用怎麼會落到如此可悲的地步」
「這個嘛,該說是武運不佳吧,不,人的命運是無法掌握的啊」
更像騙子的說辭了。
「魯西……不,從馬爾亞姆的來的客人就是證人。有必要的話你也可以去問他們」
愛絲特爾和冬?里加路德是魯西達尼亞人,在帕爾斯國內對魯西達尼亞人的評判十分的惡劣。在四五年之前,魯西達尼亞人曾大舉入侵帕爾斯,在帕爾斯國內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被憎恨是當然的。現在的國王亞爾斯蘭將入侵的魯西達尼亞軍一舉擊退,使得和平和繁榮重回了帕爾斯。不過,眼前若有魯西達尼亞人出現的話,憤怒和怨恨還是可以吞回去的。若真的要打魯西達尼亞人的名號的話,不管是愛絲特爾還是冬?里加路德都不會無事地被放過。
因此,愛絲特爾和冬?里加路德都自稱「來自馬爾亞姆」。而這本來也不是說謊。因為兩人都不會說馬爾亞姆語,所以若是碰到馬爾亞姆人就不妙了。但是,該說是小幸運吧,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
加塞姆還想繼續對話,上司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他。
「你的話我明白了,但是讓雨不要下了這樣的權利,我也沒有啊。早點放棄會旅館去吧。在這個鎮裏的時間,我會儘可能給你們方便的,不管發生了什麼就報我的名字,不過嘛,希望你們不要給我添太多麻煩啊」
「可是啊,我們很急的啊」
「這點誰都一樣。現在人和馬可以通行,只有車子無法通過,所以你們就徒步或者騎馬過去吧」
「這可不行,這裏有重病人啊」
「雖然很可憐,但還是請等到車子可以通行的時候吧」
似乎再也沒有交涉的餘地了。
「我明白了。那,你的名字呢」
「法拉科爾」
「是嗎,那麼法拉科爾,必要的時候我們就會報上你的名字了,放心,不會給你添很多麻煩的。等吾輩到了王宮,自然也會有你的好處啊」
「我期待啊」
用沒有一點誠意的語氣說著,法拉科爾將視線轉到文件上。懷着一肚子不平,加塞姆出了官衙,在雨中像旅館走去。
到了七月三十一日雨依舊沒有停。
旅館之中,左腳負傷的愛絲特爾躺在床上,接受派麗莎的照顧。敲了敲門冬?里加路德探出臉來。
「愛絲特爾卿,怎麼樣了,還痛嗎」
蒼白的臉上,只有雙頰緋紅。輕輕搖了搖頭,但愛絲特爾還是微笑着。
「現在已經不那麼痛了」
「是嗎,也算是差強人意了」
除此之外,無話可說的冬?里加路德站在門口,抱着盛放洗好的衣物的籃子,派麗莎站了起來。
「因為下雨濕氣很重,這可不妙啊。這種天氣,我記憶里可沒有哦。連着五天都在下雨」
濕氣很重亦即傷口也無法保持乾燥,繃帶也是濕的,洗過的繃帶也幹不了。
「冬?里加路德,來幫幫我」
「嗯,我該怎麼做?」
派麗莎一直在照顧着愛絲特爾,而冬?里加路德無處可去。不是醫生的他,只能祈禱愛絲特爾受到神的加護。派麗莎說「去拿水來」就去拿水,說「去看着外面」就站在窗子外面。和商人以及官員的交涉交給了加塞姆,完全沒有冬?里加路德出場的餘地。
雖然有種在帕爾斯人手下打雜的感覺,但並不是有不滿。如果什麼都不做,愛絲特爾的傷也好這個天氣也好,他就會胡思亂想那些沒用的事。少許也好,還是讓身體活動活動比較好。於是,冬?里加路德在夏天生起了火爐,幹着將派麗莎洗好的繃帶病人穿的衣服床單在火上烤乾的活而送走了這天。
II
「帕爾斯真是富裕的國家啊」
冬?里加路德深有感觸地想着。這是和祖國魯西達尼亞相比較。道路左右並列着葡萄啊橘子等樹木,遍佈的水路中溢出清澈的水。雖有貧富差距,但貧窮的人們也能在經過一天的勞動之後,和家人一起一邊欣賞藝人們的表演一邊填飽肚子。與魯西達尼亞截然不同。
「大舉侵略帕爾斯,結果只是盡顯無謀與非正義而敗北的野蠻人」
話雖如此,但帕爾斯的歷史與帕爾斯人記憶中卻永遠留有魯西達尼亞人的身影。確實如此,但是憧憬着帕爾斯富饒的魯西達尼亞人的心情,冬?里加路德也很明白。羨慕着他人的富庶,而想將其以力量強奪入自己口袋的魯西達尼亞人,卻只是費盡了力氣,連自己的國王也失去,最終迎來了分裂與混亂的暗黑時代。也有留存有力量的魯西達尼亞人,他們留在馬爾亞姆王國,在他人土地上,滿足於建設新天地的幻想。
「順利的話也是件好事,吉斯卡爾公也是個勇於嘗試的人。像我這樣的人,無法跟上他啊」
將曾是魯西達尼亞王弟的吉斯卡爾稱為新馬爾亞姆王國的初代國王,對冬?里加路德相當困難。自己背上莫須有的罪名而陷入逃離馬爾亞姆的境地,所以也有些私憤。但是,下令魯西達尼亞的子民侵略帕爾斯的吉斯卡爾,結果也捨棄了魯西達尼亞。若是稍微感到有責任的話,不是就應該返回魯西達尼亞,將人民從分裂與混亂中救出嗎。
這是對吉斯卡爾不抱好感的冬?里加路德的想法。和他有着共同心情的就只有愛絲特爾,但是對着因重傷而痛苦的女性,怎麼能談論這樣的話題呢。
不經意身體一晃。驚訝地踩了踩地板,發現搖晃地正是地面。當打開門,從頭到腳覆蓋在雨衣之下的加塞姆跑進來時,小型的地震已經停止了。
「帕爾斯原來是個多地震的國家啊」
「本來不是的,但最近似乎多了起來。雨雲也好地面也好,都不正常」
加塞姆咋舌,粗暴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副嘔着氣的表情,將兩腳架到桌子上。
「怎麼了,心情很不好吶」
「變得更差了」
加塞姆鼓起臉頰。
「支出越來越多了。因為下雨而無法行進,完全沒有想到啊。既要住宿又要吃飯」
「不要小氣。等到了王都,你們國王定會給你豐厚的獎賞」
「這種事,誰說的」
朝着小聲嘀咕着的加塞姆鼻尖,冬?里加路德伸出手指。加塞姆徒勞地張合著嘴巴。到了王都,被國王陛下誇獎之後呢,為魯西達尼亞人們畫出薔薇色夢境的,正是加塞姆本人。
他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轉變了話題。
「真是的,不知何時丘爾克的獾就會攻來了,這可不是優哉游哉的時候」
「獾是什麼?」
冬?里加路德的腦子裏存着的帕爾斯語字典里並沒有「獾」這個詞。
「獾是動物的名字,但在這裏指的就是丘爾克的國王了」
「是嗎」
短短地應了聲,冬?里加路德將沒有沾染濕氣的繃帶放到火傷去烤。
雖然滿頭白髮但卻並非老人的健壯男人,認真地將洗過的以為拿在火上烤的身影,或許是相當入眼的。當事人心中卻轉着各種想法。
「我這之後,會在哪裏做着什麼也是個未知數。總之,不管在魯西達尼亞的鄉下腐朽,還是在帕爾斯的荒野中客死,都沒什麼大的區別啊」
繃帶升起白色的霧氣,冬?里加路德將繃帶翻過來。
「蛇王撒哈克,啊」
歪着頭追尋記憶。
白色的頭髮因光的影響看起來或像銀色或像灰色,但不論什麼顏色都是老人的發色。冬?里加路德才只有三十過半,一夜之間頭髮卻變為了白色。碰到了無法想像的怪異光景,終於返回到地上時,他的發色和記憶都已經失去了。
冬?里加路德曾體會過的如此深沉的恐怖,在經過幾年之後記憶也恢復了,而然隨着記憶的恢復,那股不快感隨之加深。不管在哪裏和誰戰鬥,只要是一對一的戰鬥他都不曾把後背露給對手。但是那時,卻只能發出恐懼的叫喊,轉身逃跑。對此他萬分不甘,萬分羞愧,萬分悔恨。
「不想一輩子都和這份混亂打交道的話,就只有與那個叫撒哈克的傢伙做個了斷了啊」
這是只有不是帕爾斯人才說得出口的台詞吧。說的不好聽點,就是從無知中產生的想法。但是,這也是表現了「不會再次逃走」的決意。話雖如此,是否還有再次與蛇王面對的機會,也無從知曉。
派麗莎向碗裏添了只木勺,一進愛絲特爾的病房,就看向冬?里加路德的方向。跟着來吧,感到了如此的視線,冬?里加路德將已經幹了的衣物放進籃子裏站起來。
「來。愛絲特爾卿,喝了這個吧。甜甜的對胃也好」
那是什麼,對用視線如此詢問的愛絲特爾,派麗莎清楚地回答道。
「榨的蜜瓜汁哦。喝了這個先讓胃習慣一下,然後我給你做加了雞蛋和蜂蜜的粥。補充營養,要養胖點才好。你現在太瘦了」
「請不要為我這麼麻煩。讓你這麼費心,我會過意不去的……」
「說什麼吶」
跟着派麗莎而來的冬?里加路德,沉聲說道。
「愛絲特爾卿,你曾保護了那麼多人。包括失去記憶的我。這次只是輪到你被保護而已。你就安心讓我們守護你吧」
「是啊。這可是順序。一日也好,你要快點痊癒,接下來就輪到我喝蜜瓜汁了」
「……謝謝你們」
「不用說謝了。雖然和你交往時間不長,卻覺得和我像姐妹一樣呢。雖然我並沒有親人」
派麗莎溫柔地拿起勺子,在愛絲特爾喝完之後,用手巾擦拭着她的唇邊。
「到了葉克巴達那,就會有豪華的房間,好幾個醫生和看護來照顧愛絲特爾卿了。國王陛下一定會那樣做的」
「這種事不可能啦,派麗莎」
「為什麼?經過了這麼久的旅途,你不去王都嗎。國王是個好人,一定會歡迎愛絲特爾卿的」
「我只是一個異國人。連見不見得到國王也不確定」
「會見到的。如果見不到的話……」
活潑的帕爾斯姑娘,露出了有點可怕的眼神,再次舉起了木勺。
「我就不在叫他國王『大人』。國王那種傢伙,到處都是,那種傢伙!」
抱着空了的碗,冬?里加路德率先,派麗莎也跟着走出了病房。一處病房,就露出了有些怯懦的表情。冬?里加路德問道。
「怎麼了,剛才的氣勢跑哪去了?」
「我很擔心啊」
「擔心,是指什麼」
「我擔心的,不是她的傷勢。雖然對傷勢也很擔心……」
「那麼是什麼。你擔心什麼」
冬?里加路德不禁放大了聲音。派麗莎對着比自己年長許多的愛人,露出了彷彿看着不懂事的小弟弟一般的目光。
「愛絲特爾見到了國王,就能恢復元氣嗎」
「會恢復的。那可是比起任何葯都要有用啊」
「相反哦」
「相反?你是什麼意思」
「見到國王,愛絲特爾卿也就耗盡了氣力,很可能就那樣不想再振作起來了。雖然說不吉利的話不好,但我總有這種感覺」
太過出乎意料,冬?里加路德連氣都生不起來。
「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比起那個,給你,去做粥讓她喝吧。比起將來,首先要顧好現在」
的確,還沒到擔心那種事的時候。
III
這天,加塞姆叫來的醫生,雖然起來是為年近百歲的老人了,但在經過一番大略的檢查后,本人用彷彿瀕死般的聲音告訴派麗莎她們。
「已經發生壞疽了」(譯註:壞疽,huaiju,組織壞死後因繼發腐敗菌的感染和其他因素的影響而呈現黑色、暗綠色等特殊形態改變,稱為壞疽)
看着驚呆的男女兩人,老醫師的眼神充滿不吉。
「如果不快點切斷受傷的腿,毒素就會蔓延至全身而死」
「話,話雖如此……」
看到冬?里加路德陷入無言,聲音變得蒼白的派麗莎問道。
「如果切斷腿,性命就無礙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也不能那麼保證。確定的只有,壞疽是無法治療的,就這麼放着不管死是遲早的事」
兩個人看向門。剛剛關上的的門那邊,愛絲特爾·德·拉·法諾正在面臨死亡嗎。
「只是要止痛的話,還有方法。和可以消除壞疽惡臭的香葯一起用就好」
「可以止痛嗎」
冬?里加路德的聲音像個半死的人。
「這一點我保證。用了黑蓮果實的精粹啊,再怎麼痛也會忘記的」
「延命呢?」
「那就沒辦法了。等到使用這個香料也無法消除惡臭的時候,就到大限了。死亡的力量壓倒生存的力量,已經不是人力有辦法的事了」
老醫師自己也很痛苦似的咳嗽起來。派麗莎扶着他的背。老醫師一般道謝,一邊打開牛皮繩編製的藥箱的蓋子,取出三個小小的包。
「這個葯,少量的使用沒有問題,但是隨着痛苦的加深就增加量的話,就會漸漸地依賴這個葯,變得沒有葯不行。所以,對於還有希望恢復的病人和傷者,我並不想用這個葯」
「……也就是說,她沒有希望了嗎」
「這樣下去,也就十天,最多十五天吶。若是氣力衰竭,還會更早」
老醫師的聲音,比冰雨更冷地迴響在派麗莎的耳中。雖然老醫師的無情也想讓人責問,但她明白就算苛責也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愛絲特爾卿是個好人。那麼好的一個人啊。那麼,為什麼,她還那麼年輕……」
「不管是善人還是惡人,死亡都是不可以避免的。你啊,難道以為我只見過惡人嗎」
就算是口齒伶俐的派麗莎也只能無法回答地望着老醫師。老醫師催促着派麗莎決斷。
「那麼,怎麼辦?要用藥還是不用」
「請用藥吧」
冬?里加路德答道。用接近呻吟的聲音。老醫師那彷彿被埋進皺紋里的兩眼放出光芒。
「對了,說依賴不依賴,也要恢復了啊。即使是我,對患者的苦痛,至少也想要儘力消除啊」
「那麼,葯就免費送我們吧?」
派麗莎立刻接口道,老醫師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後用手指揉着鼻子。
「不要說那麼天真的話。這個是這個那個是那個。老朽也要贍養家人和弟子啊,也要買草藥和治療用具啊」
「知道了啦。你來一下,加塞姆」
被叫來的加塞姆聽到自己要付醫藥費時瞪大了眼睛,但被派麗莎和冬?里加路德瞪視着,只得仰天長嘆地拿出了錢包。
老醫師回去之後,派麗莎對冬?里加路德說道。
「將來的事情先不管,目前我是留在帕爾斯了。你也留下來如何?」
「喂喂,不要擅自就決定啊。我也有生我養我的國家啊」
「你們回到自己的國家,會有什麼好處拿嗎?」
看着派麗莎漆黑的雙眸,冬?里加路德沒有回答。是無法回答。雖然想回答「我並非為了好處才回去的」,但無論怎麼想都是不服氣的嘴硬。
看到冬?里加路德的緘默,派麗莎彷彿玩味着一般繼續說道。
「和愛絲特爾卿相遇之時,我都沒想過要回帕爾斯,會變成這樣也是有什麼因緣吧。是和你相遇和愛絲特爾卿才有的緣,我覺得要好好珍惜才行」
「是嗎」
想要今早回到魯西達尼亞的理由,冬?里加路德已經沒有了。王弟吉斯卡爾登基馬爾亞姆的國王,完全沒有回到祖國的意思。魯西達尼亞因沒有國王而持續着混亂,總有一天會從群雄割據發展到再次統一吧。但那是五十年一百年,或者更久遠的將來了。
作為對他國帶來無用的災厄的報應,魯西達尼亞進入了漫長的黑暗時代。
看到冬?里加路德陷入沉思,派麗莎又說話了。
「不管經過多少年,只要你願意,就可以踏上返回故鄉的旅程。如果不願回去,就一直在這個國家生活下去。帕爾斯可是很廣大的哦。哪裏都可以生活的」
「是啊」
冬?里加路德終於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也去吃飯吧」
彷彿要揮去不詳一般派麗莎揚起明快的聲音提案道。
被冰冷的雨水封閉,沉入灰色的索雷伊瑪耶的街道上,一雙眼睛閃耀着像蠟燭一樣光芒。
接近黑色的暗灰色外衣即使在雨中也顯得十分陰暗,醞釀出不詳的氣氛。就連雨中的燈火和人馬的喧鬧聲也讓此人不愉快一樣,吐出一口唾沫。
「這個雨,就算點了火也着不長,不過就算等着雨也不會停」
雖然年輕卻缺乏生氣的聲音,充滿不詳惡意的臉,正是名為古爾乾的魔道士。是對蛇王撒哈克滿懷陰慘的信仰心的信徒中的一人。
從城鎮南方的山麓過來,下了坡道,古爾干踩着泥濘靠近了城鎮的入口。
「格治達哈姆和根迪,都在哪裏作者什麼。連作戰也不能互相通報一聲。該不會是忘了我們的志向吧」
現在要說古爾乾的同志,也就只有格治達哈姆和根迪兩人了。格治達哈姆應該是在和特蘭的親王伊爾特里休一起行動的,但現在卻無法去的聯繫。和根迪則是在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地下分別了。如果是溺死在了自己發起的洪水了,那可就太蠢了。古爾干嘲諷地歪了歪嘴角。他並不知道根迪的雙腳被切斷肌腱,成了人的俘虜。
「無論如何,在這個地方只能我自己來了」
古爾干環視左右。異性的影子,好像不吉的雕像般在旁候命。並不只有一兩個。數個黑影收起了背上的翅膀。
「跟你們說了複雜的事你們也不明白……」
說著,異性的生物發出怒號。
「不,說錯了。因為你們是在空中飛的所以不明白,對於在地上行走的人類來說,道路可是關係到死活的東西。少了這個城鎮,讓他們陷入絕境,同時,成為全面決起的烽火」
對這些怪物的統領也有限制。古爾干抑制着這些渴望鮮血的怪物,等着雨停,但終於也快控制不住他們了。何況,真要無可奈何地決定允許他們攻擊的話,古爾干自身對殺戮的渴望也就無法抑制了。
「快看啊,要成為血祭的糊塗蟲,滿不在乎的過來了啊」
古爾干手指的前方,是騎着驢的老醫師。從頭上罩着雨衣,在返回家的途中。因為久違地賣出了高價葯,所以老醫師品嘗着這明顯的幸福,考慮着今晚在火爐前喝上一杯葡萄酒的新酒。
突然之間,一個黑影躍至前方。驢子發出悲鳴的同時,黑影反手一劍滑過了老醫師的下顎。
不幸的醫師連發出慘叫的力氣也沒有。咽喉中噴出血與氣息,倒在地上。古爾干伸出手,舔去粘在手上的犧牲者的血。沉醉在血之中的狂信者。
「好了,走。隨心所欲地去干吧」
IV
悲鳴穿透寓目迴響着。
冬?里加路德手拿裝着葡萄酒的夜光杯,加塞姆拿着長柄的勺子,一瞬間都沒了動作。兩人面面相覷。冬?里加路德一口氣飲下葡萄酒,將夜光杯放在桌子上。加塞姆也放下勺子。
冬?里加路德走向門口。
「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他沒有回答緊跟在後的加塞姆的問題,拔出劍。打開門沖向雨中。
「喂,不要急啊,觀察下情況比較穩當啊」
加塞姆扯着嗓子發出忠告,奈何冬?里加路德頭也不回踏着泥濘跑得更快了。
「怪物!是有翼猿鬼!」
「是蛇王撒克哈的手下攻過來啦!」
雨水的聲音中混雜着帕爾斯語的叫喊,冬?里加路德應是聽到了。連自己也吃驚的興奮感驅使着他衝進雨中。積蓄起來的衝動向著怪物們投射而去。
被丟下的加塞姆站在門口,官員法拉科爾在雨中奔走着大叫。
「蛇王的手下襲來了!」
加塞姆發出一聲驚喘。
「難、難道說,這雨,也是那些傢伙乾的……」
「你發什麼神經。那些傢伙怎麼可能有如此強大的魔力」
法拉科爾雖然如此斷言,但聲音之中也有着動搖。被雨浸濕的頭髮上不斷掉下水滴。
「說起來,也真不得了啊。正好王都和培沙華爾都來了重要的使者……」
「咦,是嗎」
加塞姆提高聲音,法拉科爾猛地閉上嘴。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啊!?」
「哼、哼,那可是國家機密。誰會告訴你這種可疑的傢伙啊」
「居然說我可疑!?我可是宰相的外甥啊」
無視了憤慨的加塞姆,法拉科爾向著城裏的人們大吼道。
「大家都躲進房子裏!關緊門窗,不要出來」
自己將浸過油的雨衣從頭披上,再次跑進雨中。看來是個有身為官員責任感的男人。
加塞姆關上門,躲到了桌子下面。左手抓着一隻桌子腿,右手脫去鞘緊握着短劍,屏住呼吸。
「怪物們,敢來就試試啊。讓你們知道知道加塞姆大人是多麼的智勇兼備。不要命的話,隨你從你進來」
只有說的話像個像樣的戰士。
而同樣是一個人的派麗莎,壓根不將加塞姆放在心上。她帶着從同行的士兵那裏拿到的弩和五、六支的箭來到愛絲特爾的病房。不讓地板發出響聲,她小心翼翼地走着。
「有什麼在騷動啊」
病床上,愛絲特爾也注意到了外面的異變。
「是怪物襲擊過來了,愛絲特爾卿」
「怪物?」
「是啊,怪物」
「我之前來帕爾斯的時候,可是只遇到了人類呢」
愛絲特爾笑了起來,但只是這樣似乎也是一種負擔。再一次,輕輕地咳了起來。派麗莎急忙走到床前,右手依舊拿着弓矢,左手覆上愛絲特爾滾燙的額頭。
「不用擔心。冬?里加路德會保護我們的,而且我也在這裏。我們不會讓他們動一根指頭的」
她站在床前,帶着一絲生疏地將箭搭在弓上。之前見到過士兵們操作,應該是拉動弓弦箭就會飛出去了。
「好,這樣就行了」
話剛出口的瞬間,就傳來異樣的聲音,木片飛進屋內。
從被破壞的窗子外,異性的黑影和雨一起飛了進來。皮翼擊打着天花板,發出奇異聲音的嘴巴惡毒紅艷。愛絲特爾一躍而起,從被嚇呆了的派麗莎手中奪過弓矢。
愛絲特爾並非使用弓箭的好手。但是距離很近,又是從證面而來。箭矢發出鳴響飛了出去,正中有翼猿鬼的胸口。箭投過了怪物的背骨從後背飛出,直直地插進了牆面。
箭矢釘進牆壁,怪物噴出黑色的毒血。沒等這副醜陋的景象進入眼睛,派麗莎就飛奔過去,撐住愛絲特爾倒下的身體。
「愛絲特爾卿!」
「我沒事,派麗莎,不用擔心」
「太好餓了。不過,冬?里加路德那傢伙是去哪了。關鍵的時候不見了人,真是靠不住!」
明明直到剛才還在期待,轉眼間帕爾斯姑娘就對魯西達尼亞騎士發出了批評。
不知道自己已經辜負了派麗莎的期待,冬?里加路德在雨中戰鬥着。向著發出叫喚的有翼猿鬼的脖子揮劍斬去,然後跳着避開噴出的毒血。從泥中拔出腳,蹣跚着躍向側面飛來的鳥面人妖。翻轉手腕,從左下至右上揮出一擊斬擊,與砍中的手感一起血噴洒出來。
「可惡,可惡,這些傢伙」
渾身沾滿泥水,一邊揮着劍嘴裏叫罵著魯西達尼亞語。白髮的一半也沾了泥水變成了黑色。就算在魯西達尼亞,不要說騎士,恐怕除了夜盜也沒人有此形象。如此興奮,無意義地跳躍着,恣意地喊叫着,他是初次上陣以來第一次。
雖然冰冷的雨水打下,但全身都在發熱,雖然一直做出無意義地動作,但卻不感到疲累。彷彿瘋狂一般揮動着劍,將怪物砍中,擊殺。
一個人看到此景,不由地咂舌。那就是魔道士古爾干。他舉起短劍打算從後面接近魯西達尼亞騎士之時,上空飛舞的鳥面人妖在他耳邊叫着什麼。
「什麼,軍隊!?」
魔道士古爾干想要發出嘲笑卻失敗了,臉上的肌肉僵住。以着衝破雨音的氣勢,其他的聲音強有力地迴響,到達了。是馬蹄聲。
「怎麼可能,為什麼軍隊會在這個時候來……」
古爾干為了決定下一步問道。
「多少人!?」
重要的問題,但是鳥面人妖無法回答。而有翼猿鬼只是驚慌失措地騷亂着。就算只是數量,也無法依靠。
「帶着這麼一群傢伙,還怎麼和亞爾斯蘭一黨決戰」
至今為止的怒氣湧起,古爾乾的短劍一閃。被劍刃切斷後肢的有翼猿鬼發出刺耳的悲鳴。這聲悲鳴也傳到了冬?里加路德的耳朵。他兩手握着大劍身體轉了過來。
「攻擊!」
尖叫一樣地發出命令,古爾干自己轉身離開。
令人不快的羽翼拍擊聲,奏出狂亂的旋律。數十個黑影在冬?里加路德的頭頂盤旋聚集,它們試圖從空中一口氣襲向冬?里加路德,就在這瞬間。
又有其他的聲音響起,向著密集的怪物們箭羽齊射過來。每一隻的身上都插着數根箭,伴隨着痛苦的叫喊怪物們墜入泥濘。飛濺的泥沫沾上了冬?里加路德的臉和胸口。
V
不曾停止的雨音與怪物們拍擊着翅膀聲音。而壓倒這些的馬蹄聲包圍了冬?里加路德,濺起的泥點污染了建築物的牆壁。
「帕爾斯軍……」
冬?里加路德低吟着。馬蹄聲從數個方位一起傳來
「東西同時?」
似乎帕爾斯軍是有什麼大規模的作戰行動,然後不明所以地進到這裏來了。冬?里加路德當然是無法知道了,但是怪物們對帕爾斯軍的到來十分驚慌是不爭的事實。
「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呢……」
冬?里加路德沾着一身的雨和泥,避過騎兵們躲到路邊。突然,他的腳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大概是城鎮的守衛在戰鬥中落下的,弓和箭矢滿是泥。冬?里加路德拿起弓,而箭袋裏還有五、六支箭。他抬起頭確認上空怪物的身影。
冬?里加路德身為武人自然也要學習弓箭的技能。在戰場上射倒的敵人人數也很可觀。讓他自己來說的話就是,「想要自稱名家,還差一步」。
但是,這一步卻相當遙遠。
冬?里加路德連續放出了三支箭。第一支箭只是擦過了拐去的腳,就飛向了雨幕。第二隻箭則利落地貫穿了怪物的身體落進泥水中。第三支箭似乎是命中了肩膀。但是,沒能造成有效的傷害,怪物搖搖晃晃地逃進雨夜。
「帕爾斯的弓真難使啊」
一邊怪罪給弓一邊準備搭起第四支箭的時候,冬?里加路德的頭頂飛過一道銀線。雨是從上面垂直下來的,但是這道銀線確實水平劃過。雨幕的另一端響起一聲非人的慘叫,然後一個重物砸進泥濘發出鈍響。
冬?里加路德吹了聲口哨。他吹口哨的機巧和他唱歌的天賦一樣,但是他不得不讚賞那個和他在一樣的惡劣條件下還放出如此完美的弓勢的名家。
「嘖嘖,真了不起呢,被騎士冬?里加路德表揚了,高興吧!」
在一聲口哨之後,他用魯西達尼亞語喊了起來。雨聲混雜着腳步聲,他的身旁一個人站住了。明顯,就是剛才使出完美弓箭技巧的人。
「那個語言,怎麼看都是魯西達尼亞語呢」
一個年輕的男子說著帕爾斯語。冷靜,卻又危險的聲音。冬?里加路德的肌膚感覺到了。那是一個能保持着冷靜,對敵人發出致命一擊的人的聲音。
冬?里加路德無言地扔下了弓,拔出了咱是收回鞘里的大劍。年輕的帕爾斯人冷淡地發出疑問。
「魯西達尼亞人現在跑來這裏幹什麼?」
你們這些傢伙才是,可惜冬?里加路德並沒有可以如此反問的立場。而且,他的精神依舊興奮,魯西達尼亞其實的意志,比起辯解更傾向揮劍戰鬥。
揚起尖銳的聲音,冬?里加路德舉起劍。這是在邀請對手。說是邀請,下個瞬間,冬?里加路德就為超乎想像的激烈斬擊吃了一驚。刃與刃的突激,雨中火花迸濺。交手十數回合之後。
「這傢伙好強」
冬?里加路感到一陣戰慄。劍技相當,臂力是冬?里加路德略勝一籌,但是,敏捷明顯是對方有優勢,在雨中動作也沒有絲毫滯慢。
不只一次,對方的劍刃劃過冬?里加路德的衣服,劃破了衣服。冬?里加路德的劍也曾逼上過對方的咽喉和肩膀,但是卻無法造成傷害。
雨勢稍稍減弱。多少可以辨認對方的長相了。是一張年輕,銳利,奇怪地顯得不高興的臉。話說回來,冬?里加路德的臉,對方也能清楚地辨認了。若是笑一笑定會惹來姑娘們矚目的臉是,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喂,你那個白髮是……?」
這聲叫喚後半消失了。不知何時後背傳來了靠近的有翼猿鬼的叫聲。
從腰部被砍成兩截的怪物身上噴出鮮血。上半身的部分就像乘着劍刃一樣橫飛出去。下半身還依舊一步,兩步,在泥上搖搖晃晃地走着,然後濺起褐色的泥水倒在地上。大量的血瞬間就被泥吸收。
「梅魯連卿,你在幹什麼?」
一個沉穩有力的聲音傳來。再次傳來水和泥的聲音。是誰從馬上跳了下來。
「不是魔物,而是在和人打架嗎。而且還是和白髮的老人。發生什麼了嗎?」
「這傢伙,不是老人。動作不像」
「哦」
黑影轉向冬?里加路德。確確實實的黑影。青灰色的雨中,披着黑衣的高大身材,讓人感覺像大樹一樣可靠。右手的長劍大概是被雨水洗去血污吧,泛出淡淡地銀色。
「……這個男人可贏不了啊」
冬?里加路德直率地想着。雖然不想一回合就被打敗,但是也有「善戰而敗」這種說法。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對方的一隻手如何。
冬?里加路德握緊了劍,在踏出一步的瞬間。對方的劍就發出長吟。
可怕的斬擊。就連降下的雨水,也被一齊斬斷一樣。閃光水平地襲向冬?里加路德的身體。
火花與鋼刃灼燒的味道。冬?里加路德的兩隻手腕承接了這一次沉重的斬擊。刀刃的鳴響強烈地震撼着耳膜,冬?里加路德明白自己接下了黑衣騎士的斬擊。
接住了,但是,魯西達尼亞的騎士卻踩着泥水向後退去。劍刃咬合在一起,第一步被拉近,第二步被逼上,第三步時身體的平衡已經無法維持。右膝跌進泥里,背也彎了下來。
「不可以!不能殺他!請不要殺他!」
叫喊着的是派麗莎。在雨中張開兩手,插進冬?里加路德和黑衣騎士的中間。冬?里加路德想叫她不要過來,卻發不出聲音。
突然壓倒全身的力量撤走了。黑儀的帕爾斯人收起劍,退後一步。
冬?里加路德摔倒在泥里。想要避免仰面倒下,結果就變成了左半身浸在泥里。已經全身都被泥浸透了。
「他找國王有很重要的事,正要去王都。不可以殺他。請幫幫我們!」
聽到派麗莎的聲音,冬?里加路德掙扎着從泥里爬起來。就算被殺,至少也要站着被殺,他這麼想着。
「這個白髮,總覺得在哪見過……」
平靜地說著,收回見的帕爾斯人問道。
「你的名字是什麼,魯西達尼亞人?」
「在帕爾斯,我被叫做白鬼」
聽到冬?里加路德勉強做出的回答,對方點點頭。沒有將劍收回劍鞘,不過這並不是為了防人,而是為了防範怪物們。
「原來如此,想起來了,那個魯西達尼亞人啊」
「……你是?」
「我叫達龍。侍奉國王亞爾斯蘭陛下」
黑衣騎士盯着冬?里加路德,輕輕地搖了搖頭。
「奇怪的組合呢。總之先找個房子吧。我還有要事。弄完了之後,再聽你說吧」
達龍轉過身子,向著變弱的雨中走去。想他搭話的,是最初和冬?里加路德交手的那個帕爾斯的年輕人。
「達龍卿」
「哦,梅魯連卿,讓你久等了」
黑衣騎士達龍,回答着年輕同僚。達龍的面前是曾將冬?里加路德逼入險境的戰士,軸德族的代理族長梅魯連。
「你一個人嗎?」
「不,加斯旺德卿也來了」
「說起來,萬騎長不用特意過來也可以的」
「在王都待得身體都鈍了。在大將軍開始發牢騷之前,我就得到了陛下的許可逃出來了」
達龍笑了起來。想到大將軍奇斯瓦特怒氣沖沖的樣子就很愉快。梅魯連並不知道,上個月,在王都葉克巴達那,為了爭奪巡視暗黑神殿的指揮權,達龍和奇斯瓦特鬧着彆扭。
「那麼,梅魯連卿是先驅嗎」
「沒錯」
「你帶了多少兵過來?」
「六百騎左右」
「駐紮的日數呢?」
「知道克巴多卿的大部隊到來」
說完之後,似乎對自己客氣不足的回答稀罕地反省了一下。梅魯連又補充道。
「不過,也得十天到十五天之間。住宿的準備什麼,也有不少事啊」
在帕爾斯的兩名將軍對話的時候,派麗莎帶着冬?里加路德回到了旅館。燒好了熱水讓冬?里加路德去洗澡,洗乾淨了滿是泥污的衣服,為了將軍們的來訪做準備。
VI
從王都葉克巴達那向東,騎馬全速行駛的話,七、八日就可以到達索雷伊瑪耶。從培沙華爾向西,全速騎馬的話,則需要七天。讓兩邊的急使碰面,這裏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此時,葉克巴達那的使者是達龍和加斯旺德,而培沙華爾的使者是梅魯連。將軍級的三名使者會面,詳細地進行會談。
就是如此重要的事件。
不只下送來了書面文件,達龍還對梅魯連口頭上傳達了大致的意思。萬一,就算文件丟失,也可以減少差錯完成任務。
加斯旺德來到達龍面前報告着情況。
「怪物們已經收拾乾淨了。留下來的只有屍體」
「從哪裏來,又逃到哪裏去了呢。這種蒼蠅蚊子一般的行動真討厭」
梅魯連一臉厭惡地說著。
「想想還真符合那些傢伙的形象」
達龍如此評判道。
「破壞索雷伊瑪耶城,切斷大陸公路的話,王都和培沙華爾的聯絡就變得困難了。兵力的調動也會出現問題」
「好險。不過話說回來,軍師大人從結果來說,是制蛇王的眷屬於先機了」
「真是一點也不可愛的傢伙」
達龍苦笑起來。
「不過,運氣倒是好得很。這樣沒有必要變更預定,還證明了這個預定的正確性」
之後的一刻鐘時間裏,帕爾斯的三位將軍匆忙地展開行動。再次商議了一遍軍事那爾撒斯的指示,確定了之後的行動。在幹完這些之後,叫來了法拉科爾的手下。因下雨而毀壞的街道的修復,犧牲者遺體的收容,怪物屍體的處理,傷員的治療和看護,建築物和家畜的損害報告,確保士兵們的休息場所,食物的分配,城鎮附近的偵查,以及儘可能搜索這次事件里怪物們的大本營……。數都數不清的工作要做。
大致的分配結束后,達龍拍拍手。
「好了,做到這樣的話,那個啰嗦的宮廷畫家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吧」
「連我自己都這麼覺得不知天高地厚。四年前,居然和那位仁兄為敵」
身為辛德拉人的加斯旺德不知為何感慨道。
「也沒那麼狂妄啦。你只是為主君盡忠罷了。我才是,做着相當狂妄的事啊」
「達龍卿?何出此言?」
「十年以上,我和那個陰險的畫家做了十年以上的朋友,而居然還好好地站在這裏。這可是很狂妄的啊」
加斯旺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大概達龍覺得他開了一個拙劣的玩笑,所以自己也用一個拙劣的玩笑來回應。
「那麼帕爾斯的諸神該嘉獎你的忍耐和寬容了。死後一定會去天國的」
「是啊。我不想被當做同類,和那爾撒斯那傢伙一起下地獄。」
加斯旺德再一次苦思出一句玩笑。
「那亞爾斯蘭殿下就該嘆息了。怎麼看,陛下也是去天國的人啊」
一直沉默着的梅魯連雖然還是沉默着,但無聲地笑開了。
「那麼,我就算使壞,也要把那傢伙一個人踹進地獄然後爬上天國了。如果不能追隨亞爾斯蘭陛下,那麼死了也沒意思」
加斯旺德還想再講句笑話,不過他本來是一個很嚴肅的人,所以還是放棄了。
「到此為止吧達龍卿,用死亡來做笑話的題材是不吉利的,這是辛德拉人的看法」
「不只是在辛德拉」
達龍用手撫着臉。
「好了,這樣宮廷畫家的指示就暫時先完成了,不過方才的那個魯西達尼亞人,白鬼,怎麼辦」
梅魯連至此第一次開口。
「的確,那個男人四年前就應該回魯西達尼亞了。那麼他現在到帕爾斯來幹什麼呢」
「他似乎有個帕爾斯情婦啊」
達龍露出一個帶點取笑意味的笑容,加斯旺德的一臉嚴肅地撫着下巴。
「我們先聽聽他的話吧。多少為帶給我們點消息」
這樣,三位將軍終於來到來自紅色僧院的四人投宿的旅館。
「你們是為了何事到這裏來的」
達龍的問題是理所當然的,而加塞姆也早已準備好了答案。加塞姆將紅色僧院所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邊之後,三位將軍都變了臉色。
「為什麼不早說!?」
「是,因為實在沒有機會上報……」
「算了,總之,讓我們見見的同行者吧」
雖然聽到了白鬼的名字,但並沒有立刻聯繫到「魯西達尼亞第一有精神的見習騎士」,要說遲鈍也真是遲鈍。
加塞姆叫來派麗莎,讓她帶路,三人來到愛絲特爾的病房。
愛絲特爾在床上坐起來,在肩上披上外衣迎接帕爾斯的騎士們。三人一時彷彿屏住呼吸一般凝望着愛絲特爾,之後立刻鄭重地向愛絲特爾行了一禮。
「魯西達尼亞的見習騎士,不,聽說已經升為正式的騎士了,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再見」
「讓您見到如此失禮的樣子真是抱歉」
鄭重的聲音雖然微弱卻飽含着炙熱的自尊。女騎士的稱號,對愛絲特爾來說不只是一個頭銜,而是她生存的證明。
「還記得我們啊」
聽到加斯旺德客氣地問題,愛絲特爾微笑着點點頭,將視線轉向梅魯連。
「這位不是帕爾斯第二的弓箭手嗎。最初是在王宮見到你的呢」
梅魯連曾和愛絲特爾獨處過。
當時魯西達尼亞軍佔領着王都葉克巴達那,由於各種原因,發生了馬爾亞姆王國的伊莉娜公主,刺傷魯西達尼亞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的事件。那時,梅魯連和愛絲特爾趁着混亂逃出了王宮,一同向南方而去,路上碰到了亞爾斯蘭一行。亞爾斯蘭他們當時正從海港都市基蘭北上而行,為了將王都葉克巴達那從侵略者手中奪回而去征戰。梅魯連自己,也在父親死後和妹妹亞爾弗莉德再會了。
無法說出“很精神啊”地寒暄,看到愛絲特爾,梅魯連也無法說什麼了。只是無言地點點頭,盯着愛絲特爾的臉看了看又立刻移開了視線。這個青年,天生似乎就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但他現在其實很困惑。
說起來,他的鼻子也嗅到了愛絲特爾使用的香葯的味道,他明白使用這種葯意味着什麼。軸德族曾經除了做強盜之外,也有採集草藥製造草藥做過生意。
「你是為了見亞爾斯蘭陛下而來的嗎?」
梅魯連終於張開沉重的嘴問道,愛絲特爾以因發燒而混濁的雙眼盯着梅魯連,微微動了動嘴唇。
梅魯連向著左右的同僚低語。
「最好讓他們儘早見面」
梅魯連話中的意思,所有人立刻就明白了。達龍和加斯旺德,誰也無法找到可以反對梅魯連意見的情況。他們至今已經見過很多戰死的人和因戰而病死的人,愛絲特爾的樣子,完全就是典型的「傷情惡化快死去」的人。
VII
經過一夜,到了帕爾斯歷八月一日。雨終於停了。從漸漸分裂散去的雲層之間露出夏日的太陽,彷彿是作為好久沒有照耀大地的回禮,投灑下灼熱的光芒。原本濕冷的大氣和土地立刻就變得乾燥溫暖起來。
「出發了出發了,一天一小時都不能浪費了」
雖然加塞姆是一個吵鬧的男子,但該做的一樣都不含糊。在雨停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做好了出發的準備,只要愛絲特爾的身體可以隨時都能出發。
加塞姆在意的只有停留期間花掉的錢,不過已經由達龍和加斯旺德用金幣一起支付了。加塞姆從心底里讚揚國王的氣度。
梅魯連帶着六百騎繼續留在索雷伊瑪耶。他們就交給法拉科爾,而有這麼多的兵力駐紮在此法拉科爾也安下了心。
達龍對急忙做着準備的派麗莎說道。
「我們騎馬向著葉克巴達那趕」
「咦,這是,不帶着我們一起嗎?」
派麗莎抗議道,冬?里加路德制止了她。病情嚴重的愛絲特爾得乘坐馬車所以走得很慢。不可能和騎兵部隊同行。
加斯旺德做出了說明。
「我們必須儘早,將在索雷伊瑪耶和梅魯連卿碰面的事回復給王都那邊。同時,也將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來到帕爾斯的事報告給國王陛下。不是扔下你們」
派麗莎終於接受地點點頭。
「我們只能守着愛絲特爾卿慢慢走,不過你們先去報告給國王陛下的話,當然會在葉克巴達那做好迎接我們的準備吧」
「那是自然,權宜之計,我會留下二十騎作為你們的護衛」
「之後的地方能給我們通行和住宿的便利就最好了」
「當然,照你說的辦」
帕爾斯的武將們和派麗莎之間,爽快地完成了交涉。冬?里加路德懷着有些複雜的心情看着。派麗莎越是發揮自己的才能,他就越覺得自己沒用。
「不過,還是算了。這樣我也能放下肩上的擔子」
小聲說著,來到了旅館的外面,無所事事似的走着。鎮裏的居民和士兵將沙子鋪在泥水中,讓街道可以通行。不想妨礙他們冬?里加路德穿過小路,到了一個不能稱為廣場的空地。可能是昨夜的犧牲者,十幾距遺體擺在那裏等待着下葬。念着「失禮了」轉身離去的冬?里加路德,看到了昨晚賣葯給他們的老醫師也在死者之中,他深深地低下頭為老醫師祈禱。
進入了八月,終於和「盛夏四旬節」告別了。白天的陽光雖然依舊灼人,但到了早晚就會有秋日的先鋒吹來陣陣涼氣,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市場上早早就擺出了石榴和蘋果。從這時直到雪花降下,王都都將處在涼爽的季節中。
「來來,喝。慢吞吞的話,就會錯過麥酒最好喝的季節哦。來來,不要小氣,一口氣幹了這很貴的酒」
「賣剩下的話困擾的不是你嗎。稍微便宜點吧」
「這可是辛辛苦苦運來的啊。怎麼能說便宜就便宜。不過,算了,就給你搭一串這個羊羔肉的燒烤吧」
「反正都是賣剩下的吧,不要一副施恩的口氣啊」
帕爾斯歷三二五年八月八日。
國王亞爾斯蘭剛剛完成了上午的工作。簽過名的羊皮紙的量,加起來都能到一個大人的腰部了。大部分工作宰相魯項和王國會計總監帕迪亞斯都幫着處理了,但每三天就會有一座文件山送到亞爾斯蘭那裏。土地,租稅,繼承,刑罰,救助窮人和病人,表彰有善行的人,以及其他多得數不完的事。
午飯送來時,正趕上萬騎長達龍卿的謁見報告。
「哦,來的正好。為了犒勞達龍你的辛苦,就一起吃午飯吧。耶拉姆,請告訴廚師長再追加一人份」
但是,達龍問候過國王后,突然就拋出了話題。
「陛下應該還記得吧。在陛下還是王太子的時候,碰到過的魯西達尼亞的見習騎士」
「啊啊,記得。愛絲特爾吧」
亞爾斯蘭彷彿晴朗夜空一般的眼眸放出光彩。
「真是懷念的名字。不過,達龍,你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
達龍的回答很簡單。
「因為她來了」
「咦。來了?誰?」
很是意外,所以亞爾斯蘭有點反應不過來,然後一笑。
「愛絲特爾來了嗎!那麼她現在在哪?她沒和你一起來嗎?」
「她正在索雷伊瑪耶來王都的路上。只是……」
達龍的語氣和表情都顯得很沉重。敏感地察覺到這些,亞爾斯蘭感到心中覆上一層不吉的陰雲。近側的耶拉姆只是屏息守護着他。
「到底發生什麼了?不,愛絲特爾應該在四年前就回到魯西達尼亞,我本以為一生都再也見不到她了,為何會來到帕爾斯?啊啊,對了,是叫白鬼吧,她救了一個失去記憶的魯西達尼亞人人,那個男人怎麼樣了?」
四年份的疑問一個接一個湧上來,衝出亞爾斯蘭的嘴。
為國王而準備的料理,徒然地飄着熱氣和芳香,亞爾斯蘭卻沒有在意。耶拉姆雖然注意到了,卻不能說。
達龍回答道。
「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已經成為正式騎士的愛絲特爾卿,腿部意外受了嚴重的傷,而傷口又發生了壞疽」
亞爾斯蘭到發出新的疑問花了一些時間。
「……那麼情況如何了?相當嚴重嗎?」
達龍躊躇了一下,並不是他無法回答。
「傷情很不妙。據同行者說……不,就我自己所見,生命就在一線之間」
亞爾斯蘭努力調整自己的聲調。
「準備好醫師和病房。作為國王的朋友,鄭重地招待……」
咽下沒說完的話,亞爾斯蘭看着達龍。
「……難道,已經來不及了嗎」
「自從索雷伊瑪耶和他們分別已經經過七天了。病情不可能好轉,十分抱歉,因為我們必須爭分奪秒趕回來」
年輕的國王重重吐出一口氣。
「那麼去見她吧」
亞爾斯蘭站起來。耶拉姆急忙制止他。
「陛下,下午的國務該怎麼辦。想要謁見陛下而等着的人們,可是接近百人啊」
「雖然很對不起他們,謁見中止。延期」
「哪裏有花了數日從邊境來到王都的人啊」
亞爾斯蘭沒有反駁。將自己的手耶拉姆覆上耶拉姆的胳膊。
「讓我去,耶拉姆,這是第一次,一定也是最後一次」
「呃,陛下……」
「拜託了,我欠你一個人情」
亞爾斯蘭兩手合十,向著臣下低下頭。深深地。
耶拉姆對着國王的行為仰天長嘆。慌忙地看了看左右。幸好除了達龍沒人在。耶拉姆看着達龍,嘆了口氣。
「陛下,你可不能拜託我啊。請下命令」
「那麼,能讓我去嗎」
「這樣的話,請儘快。就從那個出口出去吧」
亞爾斯蘭微服出巡的時候,會使用「天使之間」設置的秘密通道。亞爾斯蘭對着耶拉姆點頭的時候,傳來叫着「耶拉姆」的聲音。聽到帶了諷刺的聲音,耶拉姆真的是跳了起來,轉過身,自己的師傅就在眼前。
「那,那爾撒斯大人……」
「不成熟」
走過來的軍師表情十分的冷靜。
「反正都要要做惡人的話,也稍微表現點技術含量啊。我聽說一個明明是夏天還穿着一身黑的好事者,也不跟大將軍和宰相打個招呼就來參謁陛下,所以就來看看……」
穿着黑衣的好事男人無言地聳聳肩,國王出聲為近侍辯護道。
「那爾撒斯,請不要責備耶拉姆,是我……」
「陛下,有話請待會再說。不快點做的話,我就告訴啰嗦的宰相大人了哦」
那爾撒斯看着耶拉姆,低低地,但是嚴厲地發出指責。
「耶拉姆,你在做什麼。不管是怎樣的事態,形影不離地跟着陛下是你的職責吧。跟着陛下!」
「是,是!」
「那爾撒斯,謝謝你」
亞爾斯蘭和耶拉姆飛奔而出,目送兩個不肖弟子,然後那爾撒斯看向黑衣騎士。
「從剛才開始你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啊。多事的傢伙,想說什麼?」
「不,你啊。我還以為你會再欺負一下陛下呢。沒想到居然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你說什麼廢話」
不高興地回應着,那爾撒斯似是故意地伸出手,拍了拍達龍衣服上的灰塵。
「你這麼執着於黑衣,是因為髒了也看不出來嗎」
「喂喂」
「嘛,怎樣都好。那麼,我們也去追陛下吧」
「好」
簡潔地回答一聲,達龍大步走了出去。跟着動身的那爾撒斯自言自語道。
「陛下似乎很討厭宿命這種東西……」
這件事,是前幾天那爾撒斯從耶拉姆哪裏聽到的。
「……但是,宿命看來不想放過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