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米洛達爾認真地聽完了院長的故事。他站起來,走到窗戶邊,開始瞭望遠處細雨濛濛的湖面。
“是什麼讓你信不過這個姑娘呢?”他最後問道。
“您怎麼猜到我信不過她?”
“要不,您半夜三更跑到湖邊去幹什麼?”
“季耶傑恩金。”院長贊同地說,“您說得很有道理,我不完全相信這姑娘。因為我請求過醫生加強對這孩子的觀察……”
“這孩子多大了?”
“地球年齡17歲。但是我們不知道,照他們的曆法有多大。”
“應該早點把您的小雛們放出去!他們在鳥巢里呆的時間太久了。”
“哦,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過,銀河系警察局指示,盡最大的可能延長孤兒們在兒童島上駐留的時間。孤兒們應當被證實力跟我們是同一類人。”
“怎麼?”局長驚訝地問。
“這是俄語單詞。”院長驕傲地說。她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夠輕鬆地念出這麼長的俄語單詞的。
“哦,當然,”局長表示同意,“可我剛才還以為是楚科奇單詞。”
院長不善於幽默,繼續講自己的故事。
“醫生報告說,薇羅尼卡的精神狀態很緊張,她的情緒突然低落也是特有的。”
“也許,這是成年反應?”局長問。
“不,大夫認為,這與沉迷於戀愛有關。這戀愛或者是存在,或者是差不多存在。”
“她們相信有這種事嗎?”
“眾口一辭,都這麼說。”
“也不覺得難堪?”
“相反,局長。我們這裏是一個獨特的孤兒世界。他們覺得自己無所謂。”
“這是芬蘭話嗎?”
“不,這是法國作家維克多·雨果一部小說的名字。”
“您想說,他們相信薇羅尼卡故意為難您,阿爾托寧太太?”
“不,不是為難我,”院長堅定地說,“而是您,局長先生,還有把那些本已失去父母親情的孩子拘禁在島上的非人道體制。”
院長抹去不時流出來的眼淚。米洛達爾開始坐不住了,似乎這批孩子們的背運是他的臆想所致。
“請繼續講。”他斬釘截鐵地說。
院長聳聳肩膀,於是局長明白了,她的心思是向著孤兒們的,因此應該撤換她了:教養院領導人的這種情緒不久就會招至災禍。在院長粗壯高大、高顴骨、白眼睛的外貌下面,跳動着一顆多愁善感的心。假如這個薇羅尼卡是個危險分子,院長出於對姑娘的憐憫可能裝作視而不見。遺憾的是,憐憫是一種個人感情,而院長卻要對孩子們和整個地球的命運負責。
米洛達爾心急轉動,在內心裏暗自對院長的活做了批判的結論,聽完了故事。
原來,昨天夜裏,高年級宿舍的值班員向她通報說,薇羅尼卡剛剛離開寢室,出了城堡大門。高年級學生知道城堡所有的秘密,而且還清楚地知道,城堡的嚴密防範、不可接近及其歲月悠久只是外在的假相。事實上,有經驗的人可以在任何時候,從城堡里溜出去又人不知鬼不覺地返回來。
在薇羅尼卡下到廚房想從廚房經過倉庫的地下通道溜出大門時,院長也不聲不響地穿好灰色斗篷,盯了薇羅尼卡的梢。院長明白,姑娘要做犯規的事情了,但是還不知道具體到什麼程度。
薇羅尼卡不顧天氣惡劣,只穿了一件大罩衫,跑到碼頭邊上。原來,在那個碼頭邊的看守屋裏有一個院長覺得膚色相當深的年輕人在等她。雖然在接下來的情形中,院長沒能仔細看清楚那個不守規矩的人,她也能發誓,這個年輕人跟薇羅尼卡床頭掛的大肖像上的那個已經死去的人長得一模一樣。而且,院長還可以發誓,薇羅尼卡同幽靈的戀愛走得如此之遠,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干預的話,薇羅尼卡恐怕就失去少女的貞操了,她對貞操的保護根本不像一個17歲的女孩子應該做的那樣精心。
但是,往後發生的事情叫院長不大理解。
據院長目睹,幽靈企圖用來逃跑的小汽艇,在掉頭的時候被浪頭打翻,紫色的情人消失在拉多加湖的波濤之中。他是沉入了冰冷的水中,還是爬上了湖岸,到現在仍然是一個謎。至少,在院長強行把哭泣的薇羅尼卡帶回城堡之後,她通過警報器組織了湖上救護,然而不論船的碎片還是幽靈的屍體都沒有找到。如果約翰·格利勃科夫再次犧牲,那麼這一次連一點痕迹也沒有留下。
一夜之間發生了這一連串事故,促使院長按照條例當天同銀河系警察局取得了聯繫,她本人又同米洛達爾通了話。
米洛達爾仔細地聽完院長通報的情況,院長卻非常擔心局長會笑話她。
然而並沒有這樣,米洛達爾放下自己所有的事務,立即來到教養院。
“是啊,”待院長講完,他說,“您怎麼想呢?”
“我已經什麼都不想了,”阿爾托寧太太承認,“天知道我看見了什麼,鬼知道我聽見了什麼,我只想趕快退休,到綠岬島上去辦天才兒童繪畫培訓班。”
米洛達爾非常驚訝地看了院長一眼,但是沒有說話,因為他本人近來發覺,自己也想把一切扔給這個鬼老太婆,去尋找被西班牙人遺失在巴拿馬至波塞羅那沿途的地下寶藏。
“那麼,”米洛達爾局長說,“除了同受害者談一談,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院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領着他穿過院子到緊靠城堡東牆的廂房去,學生宿舍都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