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久·庫夫里耶教授一邊把集郵冊和貼着郵票的小本子放進一隻又大又舊的公文包里,一邊給柯講解,似乎是指望能把她培養成一個集郵家。

“你可能感到驚奇,”他說道,“我帶着滿滿一包平常的重份郵票去赴如此重要的約會。”

至少,他承認是去赴一次重要的約會。

“對於一個真正的收藏家而言沒有不值錢的東西。我老實告訴你,因為我偶爾能用一張不難搞到的郵票換來一張不值多少錢的月亮航空郵局的郵票圖稿,比之用正常價格去購買無齒孔的極地快遞四方聯,我得到的快樂多得多。你不理解我,你用不着理解這些。重要的是我必須24小時保持警惕!我必須隨時準備從這個為我效力多年的軍用公文包里掏出別的什麼人需要的小紙片或者小膠片。但是卻得到加倍的回報。正因為如此我成了著名的收藏家。在一國的首都站穩腳跟的同時,也別忘記周圍的樹林和村莊。”

柯容忍了教授個性中的諸多特點——這對薇羅尼卡將更加困難,不過可沒有任何人強迫她回到父親的身邊,在荒僻的火星上度過自己的一生。也許,她心中將復蘇的女兒情感,會促使她包容父親個性中的某些特點?

教授像一個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快速收拾手提包準備前往出事地點的外科醫生,在公文包里塞滿集郵冊和目錄卡,已經走到門口,突然宣佈說:

“至少,即使你是假冒的,也必須把你還給沃爾夫岡大公,讓他去懲治。而我還能留在郵政總局不白浪費時間。”

柯渾身顫抖了一下。原來,這個假住假義的教授知道或者猜到了,他識破了克拉倫斯的身分並拒絕承認她為女兒,使克拉倫斯遭到了什麼下場。

顯然,教授在去郵政總局的路上,也期盼着收藏品順利成交,們的臉上已經回過顏色來,甚至說:

“不排除你真地找到了見證人。按照我的觀點,是一位公正的貝證人。不能排除,到那時,你就成了我的女兒,也是我的第一個助手。早就該整理地下室的柜子了——裏面堆了上千本集郵冊。我收購這些收藏品,從中取出一兩張郵票。賣出一些,是為了彌補購買珍品的開銷。而其餘的就留在地下室了,也許有用得着的時候……”

柯瑟縮起來,做一個滿身塵土的分揀工,根本不適合她。也許現在就承認同他真正的女兒認識?這當然令人愉快,但是怎麼能傷證米洛達爾來得及把她從沃爾夫岡的盛怒之下拯救出來?沒有這樣的保證。

他們來到簡樸的、深深紮根於火星紅粘土中的郵政總局大樓前;把車停在停車場,教授委託柯提着公文包跟在他的身後。

在郵政總局門口,聚集着基本上都是些中年以上或乾脆是老年的火星人,都拿着集郵冊,等着蓋銷開始。許多人都歡迎教授到來。但是柯覺得,歡迎中沒有熱情。

郵政總局內部是一個高高的拱形大廳,四周開着一排小窗戶,有幾個窗戶前排着不長的隊。

“蓋銷開始之前,我們有15分鐘,”教授說,“你的見證人在哪裏?”

“我知道的事情並不比您多,爸爸。”柯答道。

這時,阿爾杜爾從隊列中邁着元老的步伐走了過來。

“啊,你已經到了!”教授失望地說,柯明白是為什麼!他的眼光停留在一群穿着樸素的中年人身上,他們圍在一條長椅周圍,一個儀錶莊重留着兩根銀色的長辮子的老人,攤開了一本集郵冊。

“見證人在等候您!”阿爾杜爾洋洋得意地宣佈,隨即轉向柯,彷彿剛剛發現她似的。

他避開教授的注意,丟了個眼色,嘴上卻一本正經地問道:“您睡得怎麼樣,薇羅尼卡?”

“沒有你我總是一個人睡覺。”柯厚着臉皮答道,阿爾杜爾止不住咳嗽起來,咳得臉通紅,教授則皺起了眉頭。

“我不喜歡這種愚蠢的玩笑。”他說。

柯差一點要說這不是玩笑,但是阿爾杜爾斷然拉着教授走向一根頂到大廳天花板的粗圓柱,柯只好快步跟着他們,提着公文包,棕紅色的包很沉,在地板上磕磕碰碰。

由於這隻包,柯稍稍落後了幾步,等她抬眼一看,正好看見教授在同教育界的中流砥柱、米洛達爾局長的忠實助手、兒童島教養院的阿爾托寧太太點頭寒暄。柯的第一感覺就是大大鬆了一口氣,因為見證人是自己人,直到同阿爾托寧太太四目相對,從她的眼神中看見不加掩飾的驚惶,柯才警覺起來,到底能不能一切都如局長擔保的那樣順利如意?

“您好。”柯羞怯地心照不宣地像平常那樣向院長表示歡迎。

“啊,”女院長說道,“是你在這裏……”

“是什麼?”教授突然發問道,“怎麼回事啊?我感到不大對勁。”

“請允許我來向您介紹,”阿爾杜爾擔心出岔,趕緊插進來說道,顯然,他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庫西島教養院院長,我說得對嗎?”

“對……”

“教育學博士羅莎·阿爾托寧太太。”

“噢,”教授拿着同高層人士談話的腔調。不知為什麼他恰恰把阿爾托寧太太歸入這類高層人士之中。可能,讓他產生這種印象的是這位女士的體型,阿爾托寧太太黑色的西裝配上白色的襯領,特像一隻大企鵝。“您是剛從地球上來嗎?”

“正是。”阿爾托寧太太說道,她的目光神經質地在教授、柯和阿爾杜爾身上徘徊游移。有時她的眼神迷濛不定,彷彿在努力諦聽心聲。不錯,就像柯很快猜到的那樣,心聲就在離阿爾托寧10米遠處,就是大公的兩名大力士,他們甚至都不想表現出像集郵者的樣子。

“那麼請出示您的護照和證件——您認為有必要隨身攜帶的全部證件。”教授已經拋開了見面之初的客套,他那好拌嘴的本性又佔了上風,“我要確證您就是您。”

“是啊,是啊。”女院長說著打開老式的手提包,在裏面掏摸起來,而柯明白,既然阿爾托寧太太在剛見面的時候沒有出賣她,現在就更不會出賣她了。可能,這位太太歸根結底也是局長手下的偵探?

“爸爸,”柯伸出手拽拽教授的袖子,“這的確是我們的院長,她為人非常嚴厲,但是我們都尊敬她。”

“你住嘴!”教授命令道,同時從阿爾托寧太太的手中接過了她的銀河系護照。

“我相信,”他說著飛快地掃了一眼第一頁,就把證件還給了她,接着隔過肩頭髮愁地看了看越來越多的集郵愛好者人群,他們正擠向發行蓋銷票的窗口。教授擔心,他這邊還沒有談完,那邊的戳就蓋完了。

“您說!”教授命令道,“這個女孩子是誰?”

“這個女孩子是,”阿爾托寧太太咽下一口唾沫,她的大喉結猶豫不決地顫動着。萬一她不是米洛達爾的部下呢?那樣幾秒鐘之後,這裏便會響起槍聲——大力士將射殺冒名頂替的人。“這個女孩子是薇羅尼卡……”說出這個名字之後,女院長的膽氣壯了一些,更加肯定地重複了一遍:“就是薇羅尼卡!”

“您怎麼知道她的名字?”教授問。

“我們叫孩子們……有時是根據各種偶然的,完全偶然的細節。不過一見到薇羅尼卡時,我們幾乎就相信她的名字。”

“為什麼?”教授的目光緊盯着女院長不放。

“小姑娘的脖子上掛着一枚金色的圓形頸飾,裏面有一張舊郵票,郵票上籤有‘薇羅尼卡’幾個字。我們判斷,這是英國在加勒比海上的一塊殖民地的名字,殖民地很小,在特立尼達島附近。郵票是發行於1886年……”

“是紅色的?3便士?”集郵迷突然失聲了。

他用雙手蒙住自己的臉。

他哭了。

周圍的人都不說話。看着這位郵票之王窄窄的肩膀不停地顫抖,心裏真不是滋味。

“對不起……”教授抬起衣袖擦擦眼睛,抽了一下鼻子,問道:“這頸飾到哪裏去了?”

“噢!”阿爾托寧太太驚叫了一聲,“薇羅尼卡逃離教養院時太倉促了,顧不上穿衣服,忘記了自己的頸飾。”

“您把它帶來了?”柯猜測道。

“請原諒,柯……薇羅尼卡!我以為,我會幫助你找到自己的父親。”

院長打開自己的手提包,在裏面摸索了好長時間,長得叫人着急,終於摸出了一個小紙包,她用胖乎乎的手指從紙包里夾出一個扁平的金色橢圓形飾物,上面繫着一條細鏈子。

“就是它!”教授叫道,他從女院長的手指縫中抓過頸飾,打開來,那枚薇羅尼卡殖民地郵票掉了出來,他把郵票放在掌心裏,大氣不出,開始仔細地端詳它。

教授終於想起來這裏不止自己一個人在場,說道:

“這是一枚非常稀有的郵票。它不可能偽造,因為我記得郵戳的位置和角度。這些年來我一直為它從我的收藏品中丟失而痛不欲生。謝謝您,夫人,為了您讓這一珍品物歸原主……”

“您指的是郵票啊?”女院長被教授的精神反常大大震驚了,“是郵票還是女兒?”

“女兒的事情現在真相大白,全都有弄清楚了,”教授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順便問一句,是您從教養院的保險柜中取出了保密的遺傳卡嗎?”

“是的。”女院長降低了聲調說道。

“您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是吧?”

“我向您發誓,毫髮無損……”

“這不大好。即便如此,那就是說,您付出的不是金錢,而是沉默。世界上只有利益與訛詐。”

“您怎麼不害臊……”

“我並不比您好,阿爾托寧太太。不過我至少不會裝出對我來說人比郵票更貴重的樣子。郵票是大自然完美的創作,人則是集缺陷之大成。我為什麼應該愛人更勝於愛郵票呢?為什麼?”

阿爾托寧太太沒有答話,她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沒讓它掉下來。

“現在您,爸爸,心滿意足了?”柯問道。

“現在我心滿意足了,我的女兒。”教授答道。

他從自己那件胳膊肘磨得發亮的舊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塑料封套,把郵票裝了進去。他激動得手指直哆嗦,接着他又藏好封套,但是親手把頸飾掛在了柯的脖子上。

“你戴着吧,”他說道,“一切都好了,你是我失而復歸的女兒。”

教授轉過身看看柯,他的雙眼神采飛揚。他踮起腳在柯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多麼幸運哪!”他激動地說,“謝謝您,阿爾托寧太太,我再沒有懷疑了。您不能走,而你,女兒,在這裏等着我,看好我的包。”

懷着無比的輕鬆,彷彿再不用去想談話對象和尋找女兒的難題,他衝進集郵的人群,拚命往窗口擠。蓋銷已經開始,窗戶里篤篤地一下一下響着有節奏的蓋郵戳的聲音。

柯留下來面對面陪着阿爾杜爾和院長。

“謝謝,”何說道,“您趕來了。”

“別擔心,”院長答道,她的白色睫毛頻頻眨動,“別擔心,薇羅尼卡,一切都會好的。”

“現在,女士們,”阿爾杜爾對院長和她的學生說道,“您的任務是儘快帶這隻老鼠去委員會,讓他簽字承認他的父親身分,按照規定辦。”

“這得由他自己決定,”柯反駁道,“我怎麼能對他說這種話呢?”

“你以為‘聖蘇西’號會無限期地在這裏逗留下去嗎?”

“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柯問道。

“你知道得越多,老得越快。”阿爾杜爾發現教授正在向他們走來,壓低嗓音埋怨道。他急忙躲到柱子後面,教授發現了他,但是對此泰然處之。

“這個騙子一直在這裏轉悠哩!我知道,他們創造條件讓我同您談話,他們要向我收取傭金,而他想從中分一杯羹,阿爾托寧太太,不要讓步,跟他們討價還價,像對待魔鬼一樣——否則您什麼也得不到。我可知道他們決不會做一件不要報酬的事情。明天我就會收到他們為我找到女兒的賬單。”

他意外溫柔地拍了拍柯的手。其實,柯馬上就明白她把這種感情稱之為溫柔是錯會其意了。她充其量不過是他的收藏品的一個重要補充罷了。

“您覺得我的女兒怎麼樣啊?”他問女院長。

但是,女院長這時心裏想的並不是柯。原來她另有為難的心事。

“您剛才說,”她激動地大聲說道,“我到這裏來是貪圖一筆錢!您要這樣想可就大錯特錯了!”

一個滿身橫肉的侍從從圓柱後面走出來向她招呼道:

“阿爾托寧太太,阿爾托寧大太,我們在等您!”

“哈哈,”教授笑道,“手忙腳亂,驚慌失措,怕他們到手的錢要飛了。”於是,教授向著阿爾杜爾藏身的那根柱子說:“阿爾托寧太太現在跟我一道去市政府。你們聽見了嗎,騙子們。我還需要她作為見證人到那裏履行一個法律手續。我們走了!”

柱子後面沒有人回答。只有大公的兩名大力士站在遠處炫耀肌肉。後來,他們接到了什麼命令,急急忙忙向門口跑去。

大力士的舉動讓柯很不安。儘管她已經暗暗發誓不介入這些人之間。然而在他們三個人一起走過大廳時,她還是小聲對教授提醒

“您要留神,爸爸,沃爾夫岡大公的兩名大力士在後面跟蹤我們

“你以為他們要幹什麼?”教授答道,“當然,他們的眼睛會一直盯着。”

汽車在市政大樓前停了下來。

教授領着她們上了二樓,指着走廊上的硬椅子,讓她們坐下來等着。這是近一段時間以來,院長同出逃的孤兒兩個人第一次單獨呆在一起。

柯擔心她們的談話可能被竊聽,所以等着,聽聽院長怎麼說。院長若有所思,卻不說話。柯正要開口問為什麼不見米洛達爾局長,要知道他是整個行動的領導。

但是這時院長開口說話了,而且她的話大大出乎柯的意料之外。

“柯,你在這裏搞些什麼名堂!”她大聲說道,“我差點讓你給嚇傻了。”

“那你原先以為會看見誰呀?”柯微笑着問道。

“什麼看見誰?當然是薇羅尼卡。我本來是為了辨認她才到這裏來的。可是一看卻是你,我簡直要靈魂出竅了。我差點沒有出賣你,我稍有不慎就會毀了你!“

“難道局長什麼都沒有來得及跟您說嗎?”

“局長幹嗎對我說什麼?”

柯驚奇了。

“這麼說,您不是受局長的派遣到這裏來的?”

“啊不!”大滴大滴的淚珠順着院長白色的睫毛和她通紅的兩頰滾落下來,“啊不,我之所以來到這裏,是因為我罪惡的過去!我對不起你……”

“什麼?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自打記事以來,柯都習慣了把院長當成最高權威,她就是庫西島的上帝,所有的事務都由她一個人說了算。看到神的幻滅,總是讓人痛心。

院長抽泣着用花邊頭巾擦了擦鼻子,她向柯承認說,她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是一名“甜妞”——就是說落入了沃爾夫岡·久·沃爾夫的魔掌之中,當時他既不叫沃爾夫岡,也不叫久·沃爾夫,還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跨星球賭棍卡爾盧沙,身後總是拖着幾十起沒有完結的或者沒有查實的刑事案件。那時候他年輕、英俊,但是無恥之極,對一些情竇初開的浪漫少女極為危險,斯德哥爾摩音樂學院豎琴班年輕的女大學生羅佐奇卡·阿爾托寧就是那些浪漫少女中的一個。小姑娘神魂顛倒,拋開音樂學院,稀里糊塗成了卡爾盧沙走馬燈似的更換的內寵,他把她們稱之為“甜妞連”。還在那個時候,卡爾盧沙的身體已經不能片刻離開糖了,因此向宮的日子就是成天同蛋糕、糖果和甜酒打交道。

“我們的理想就是……我們的理想就是一塊鯡魚或者一塊黑麵包。如果不是懼怕卡爾盧沙高踞於我們之上的權力,我們早就為了哪怕是躲開那些糖而跑掉了。”

“因此我們教養院裏喝茶不放糖,也不讓吃水果糖?”柯問道。

“沒錯。”阿爾托寧簡短地答道。

“後來怎麼樣了?”柯問道。

“我比其他的人走運。我還沒來得及完全成為他的奴隸,有一天,他陷入了一樁骯髒的案件中,不得不秘密逃離地球,把一幫當值的‘甜妞’扔下聽其自便,經過幾個月的漂泊流浪,我終於回到家中,又成了一名女學生。我的生活本可以在誠實的工作中度過……如果不是大公出現的話。”

“他到我們島上來了?”柯問。

“是的。他親自來了。因為除了他,我不聽命於任何人。然而他對我說,他只須幾個字,就足以永遠斷送我的前程,剝奪我的工作,讓我在全世界面前名譽掃地。你想一想——個教養院院長、教育學博士阿爾托寧——過去竟然是大壞蛋久·沃爾夫的一個‘甜妞’!那還不如自殺算了!”

“您鎮靜一點,”柯想安慰院長,“不要這樣焦躁。”

“於是,我犯下了一樁罪行……我同這個殺人兇手達成了一個協議。我把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的檔案給了他。而他向我發誓說,決不讓她遭到任何麻煩……後來才知道,大公這傢伙是本性難移,惡不離身的。阿爾焦姆犧牲了,薇羅尼卡失蹤了……這一次乾脆命令我飛到火星來確證薇羅尼卡的身分……你可以想像得到,當我一看見竟然是你……而且還染了一頭黑髮,我是多麼驚詫!”

“您不必擔心薇羅尼卡,我同局長把她藏起來了。”柯答道。

“同局長?”

“更多的我什麼都不能說了……”

“你以為,局長知道全部情況?”

“他關注着我們的每一步。”柯有把握地說。

“不可能!”院長和善的臉驚怵得變了形。

柯朝頭上看去,黑皮蒼蠅正在天花板上爬行。蒼蠅用手蓋住嘴唇,讓柯不要說出她在場,而柯意識到有她的朋友們在身旁,心情更加輕鬆平靜。

她還想向院長打聽許多事,但是這時門打開了,久·庫夫里耶教授從辦公室探出頭來。

“快!”他叫道,“他們馬上就要午餐休息了。我們不能再跑一趟。”

阿爾托寧和柯趕緊走進辦公室,一大群男女官員坐在各自的微機面前,柯心裏直納悶,教授費了多大的精神才找到需要的桌子和微機,而那位姑娘端着盛氣凌人的架子嚴厲地說道:

“因為你們幾個人,我已經耽誤了兩分鐘的午餐時間。”

“我們會補償的。”教授說。

“我們這裏嚴禁貪污受賄,”姑娘反駁道,並指了指頭頂上,天花板上對着每一部計算機都亮着電視眼的綠燈。然而姑娘當即“啊”地叫了一聲,差點沒暈過去,因為蒼蠅大夫正在天花板上奔跑。蒼蠅趕快往回跑,退出了姑娘的視野。

“剛才是您看花眼了。”柯說。

“你這麼認為?”姑娘問道。

“快點,快點,”教授生氣地說,他沒有發現瓦提薩,“您自己在耽誤時間。”

“所有的文件都準備好了。”

姑娘把一夾子文件遞給教授。

“這是文件的附件,附件中有化驗單和證明人關於薇羅尼卡·久·庫夫里耶是您惟一的女兒和繼承人的證明。而這一份是把您的財產留給女兒的遺囑。快點簽字。首先由證明人簽,第一證明人是我自己。”

她簽上了字。

“第二證明人是阿爾托寧太太,請您簽字。”

阿爾托寧太太簽好了字,然後柯和她的“父親”也在文件上籤了字。

公證處負責人驗證了自己在文件和遺囑上的簽字和印章無誤。

“祝賀你們。”姑娘說完就去吃午飯了。

微機房裏的人全都走空了。教授把所有的文件一一疊好,裝進貼身的口袋裏。

“難道可以這樣辦理證明文件嗎?”一直強忍着沒有開口的女院長說道。

“沒什麼可奇怪的,”教授答道,“我還不打算死,而且微機里還有拷貝備份。誰也別想從我和女兒的手中搶走我的收藏品。”

“啊,可悲!”女院長小聲說道,柯理解她的失望。

大公的加長黑色轎車敞開門停在市政府門前。兩名大力士和那個鼓凸臉的侍從站在車旁。阿爾杜爾·久·格羅西在另一側耐心地等候着。

“您這邊請,院長太太!”侍從朝見證人邁上一步叫道。

“請等一等,我們還沒有結賬呢!”教授想拉住她。

然而女院長連跟他和柯道別的意思都沒有,順從地向轎車走過去。

“奇怪,”教授說道,“真是個奇怪的女人。我有點為她的命運擔心。”

突然,女院長轉過身來,她的臉因為絕望而大驚失色。

“你要好好照顧教授,柯,”她小聲說道,“他的處境很危險……”

“她說了些什麼?”教授問道,他顯然並沒有聽清楚。

“她為您擔心。”

“不要緊!”教授說,“我們回家去吧,皮包在哪裏?”

“我把它放在車裏了,”柯說,“實在太沉了。”

“你瘋了嗎!”教授驚呼着撲向自己的汽車。

他打開車門,皮包在座位上放着。教授拉開皮包,仔細清點了一遍集郵冊。

他似乎完全忘記了女院長。而柯從後面看着大公的車猛力發動起來。她看見車窗里有塊白班一閃而過——那是女院長回頭一瞥。在高高的天幕下面,穿白大褂的黑皮蒼蠅跟着汽車向前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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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入火星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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