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身陷虎口
余秀士目力特強,他已經看清來人是誰了,也是兩臂一張,迎接上去,一把將那個幽靈似的人影抱個正著。
於是四條有力的臂膊,交互纏繞著,兩個身子也膠著在一起,逐漸的四片炙燙的嘴唇不期然的湊近了,湊近了………
一切似乎都已不冉存在,大地也在沉淪,他們沒有半句句語言,事實上也用不着語言,因為他們兩個靈魂已經融合在一起。
不知過了好久,那幽靈似的人影,忽然把頭一仰,滿面淚痕,使低的泣訴道:“麟弟弟,我對不起你,打得你好重,你打我吧,罵我吧………”
“嬌姐姐,我不怪你,不要說是你根本沒有認出是我,就是你早已認出來,我也要甘心挨受你加諸我身上的痛楚,因為惟有這樣,我才能減輕內心上對你的愧疚。”
“弟弟,不管你做出任何事情,我都會原諒你的,只是我把你打成那個樣子,唉!這叫我怎麼說呢?你為什麼來逍遙山莊不出之堂堂正正,卻要用易容之術,又要改名更姓?你見了我為什麼不早說明白?唉!我………”
“姐姐,你不必為此事自責,我不是已經好了嗎?至於我來這裏,說起來一言難盡,姐姐,你可能為我保守這個秘密嗎?”
“麟弟,只要不危及到我爹,什麼事情我都可以為你嚴守秘密的。”
哈!一個喊麟弟弟,一個喊嬌姐姐,這兩人是誰?已用不着要筆者再為交代了。
且說喬裝余秀士的徐玉麟,一聽蘇玉嬌說出只要不危及她爹,她什麼事情都可以保守秘密的話來,略為沉思低聲道:“這件事情與令尊雖有關係,但是我想不至於危及到他,否則,我也用不着費這多的手腳,既要易容更姓換名,而且還要挨受………”說此,倏然住口。
蘇玉嬌情知心上人住口不語的話,是些什麼,於是怪不好意思的道:“究竟為了何事,會有如此的嚴重?”
徐玉麟方待說話,忽廳院中有腳步聲警,而且好像有三四人以上,趕緊把蘇玉嬌推在暗影里穩住身形,自己則掩身門傍,偷眼外瞧,見是五個手持兵刃的巡夜庄丁,打從院內經過,這才放下心來,反手又將房門關好,對蘇玉嬌道:“嬌姐姐,請到裏面稍坐,我再慢慢對你說。”
於是兩人進得內室,為避免惹人注意,燈也不敢燃亮,就並肩坐在床沿上,喟喟細語起來。
首先徐玉麟把來逍遙山莊的前因後果,對蘇玉嬌說了一遍,直把蘇玉嬌聽得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原來徐玉麟對蘇姑娘說出的是:
三才劍歐陽青死在崆峒派門下之後,他從歐陽青身上搜到一張魯縞方帕,那上面划有蘇玉嬌維妙維肖的倩影,而且還有山水圖形,經過研究之後,秦大川確定那是洞庭君山的一處地勢。
為了搜尋各大門派失寶,以及根究圖形之秘,徐玉麟帶著白猿狒狒,駕神鷹“天雲”去了洞庭,按圖索驥,進入君山蝠洞,無意中搭救了“九龍劍客”方天璣,而也了解了歐陽青的真正來歷。
迨方天璣去后,他正待離洞,又意外的遇到褚呈祥率人在洞內劫走一位老人。
徐玉麟與褚呈祥有深仇血恨,自是不能錯放過他,因此馭鷹疾追,想不到卻被那刁滑的老匹夫兔脫。
因追尋褚呈祥之故,又引出了盤龍庄力誅“嶺南三怪”,得以認識他祖父當年幾位摯友,並且在“浙東一鳳”的判斷中,推測褚呈祥所劫走的老人,可能就是他失蹤已二十多年的祖父“鐵膽書生”徐東海。
盤龍庄事畢,徐玉麟便急急馭鷹北上,追趕褚呈祥,到達偃師時,才知萬里瘋俠一於人眾,因侯他歸期已過,已遄返飛雲堡。
徐玉麟判斷褚呈祥既是“神行無影”尚君之徒,必然也要把人劫來逍遙山莊,一路之上既未發現他的蹤影,隨心生一計,修了一封書信給紫陽玉女,大意是要他對“九頂連環山”“十使者”之事,與瘋俠相機而動,自己因搭救祖父之故,決心潛來逍遙山莊卧底,探明究竟之後,便決定先營救祖父脫險。
因此之下,徐玉麟駕鷹來至逍遙山莊十里之外,使命白猿狒狒帶信先返飛雲堡,自己則九龍劍”之柄鞘,塗以黑漆,易容更裝,且改名余秀士進庄投效。
在這種情形之下,見了蘇玉嬌只好裝做不識,並為博取蘇文彪的信心,故作冷傲,故露絕技,故辱白猿秀士,故將聲音改變,果然,不但瞞過了那多綠林人物的眼目,竟連蘇姑娘也無法識得。
蘇玉嬌怒忿之下,棒打情郎,實則正是因姑娘深愛情郎之故,那知實得其反,要非徐玉麟在激情中,脫口叫出聲“蘇姐姐”,蘇姑娘既不能當場暈倒,而直到此際猶在鼓裏,還認為真的是打得侮辱心上人的余秀士呢!
徐玉麟在斂述這番經過之時,卻把“藏龍谷”紫陽玉女金玉為盟之事,以及公孫小情洞庭相會的經過,略而未提,但他並非是想要把這兩件心事故意隱諱,實則他覺得在此時此地不宜向蘇玉嬌多做解釋,弄不好,搞得卧底敗露,影響整個大局。
他那裏能料想得到,就因為他這一忿之間的決定,以致蘇玉矯這次與情郎相會之後,前嫌盡釋,芳心中再次私許與他白首偕老之願,以至後來情郎身邊又出現了兩位美比天人的女子,造成的誤會更深,幾欲刎劍自絕,永埋情天恨海!
這些自然都是前因後果之事,此處不便再多-嗦,且說:
徐玉麟裊裊道出此番經過,蘇玉嬌心中頗為驚詫,她想不到自己被囚于飛雲堡中,褚呈祥的密室時,竊閱文件,因一時好奇,拿了方魯搞手帕,後來在褚呈祥命人把她衣物剝光,丟下蛇年前,曾以此帕遮私處,後來她把它帶在身邊,但後來她被歐陽青由“巧雲掌”邢剛之手,營救去鋸齒山,那方絲帕便不見了,當時她還以為遺失,那想到卻落於歐陽青的手中,而且還繪上了她的肖像。
想到歐陽青在雁盪峰上,深更半夜去向她示愛的一幕,自然也就明白她的肖像必是歐陽青所為,可是麟弟弟對此事是否諒解她,這就不能不使她頗為擔心了!
好在徐玉麟在談到這件事情上,並不怎樣重視,他只是着眼在那絲帕的來源上。
蘇玉嬌沉吟片刻,隨把自己怎樣得到一方絲帕,在當時只是發現那上面隱約有處地形圖樣,但並未留意細看,後來因受制於“巧雲掌”,什麼時候遺失,她也不得而知?而且是不是就是徐玉麟在歐陽青身上搜到之物,也是疑問。
她說完這番經過之後,心中卻暗在咕啜:倘若歐陽青身上之物,果是她從褚呈祥密室內得來的東西,而那君山蝠洞中,被褚呈祥劫走的老人,確是徐玉麟已經失蹤二十多年的祖父徐東海,那麼這件多年以前的神秘失蹤案件,恐怕與褚呈祥大有關係,甚至徐玉麟整個血海深仇,都要由此追查真兇實相出來。
同時,褚呈祥無疑的已與她的父親抗瀣一氣,而褚呈祥據她父親所說,已外出未歸,其任務當然是去君山劫那可能就是徐玉麟祖父的老人,顯然,她父親必參與其事,那麼徐玉麟豈不要與她父親正面為敵?這就不能不使蘇玉嬌更為擔心了!
其實,蘇玉嬌那裏知道,它的父親自從得悉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就是徐世憲的遺孤之後,早已暗中在與徐玉麟作對了,而且誓必要將這個武林新手除去不可。
且說徐玉麟在聽了蘇玉嬌敘說完畢之後,略為沉思,果然豁然大悟的說道:“姐姐從褚呈祥密室里所得絲帕,我想一定就是歐陽青身上之物無疑,不然褚呈祥不會對君山蝠洞那般熟悉,由此推測,那位老人果是我祖父的話,必定與褚呈祥大有關連,不過那方絲帕,不知怎的會落在歐陽青的手中?又怎麼繪着你的形像?而且蝠洞裏囚困的另外一位老人,又是歐陽青的師父方天璣?難道說他們都和我祖父失蹤之案有關不成?………”說此,頓覺朴朔迷離,不由住口凝思起來……
蘇玉嬌見徐玉麟閉目凝思,一時也不願打擾他的心神,隨也默默的靜坐不語,不過,她芳心中卻在盤算著一個頗為傷腦筋的嚴重問題。
顯然,她的父親既與褚呈祥合作,那已無疑的要與心上人正面衝突,她愛父親,但也深愛著徐玉麟,一旦父親與心上人朝上面,謂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不管是那一個傷亡,她將無法承受那打擊!
父女之情,兒女之私,此際在蘇玉嬌的私底下,她已無法權沖何者為輕?何者為重?她只是覺得他們兩人最好能夠化敵為友,但是她又想不出兩全之策……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兒女之私上去,忽然間,她覺得她與心上人的未來,必因這些江湖事非而艱險重重,她真不知在父女之親,情郎之變中,將自何以自處?………最後,她無限幽怨的發出聲長長的嘆息!
徐玉麟以似被蘇玉嬌這聲幽嘆而驚醒,轉過頭來,凝注着她那微垂的螓首,問道:“姐姐,的心裏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嗎?是不是因為我潛進逍遙山莊來,使你不安?”
蘇玉嬌雖在黑暗中,依然可以瞧見麟弟弟那雙閃動如星光似的眼神,不由搖搖頭答道:“我是在想………想到江湖上這些糾纏不清的事非!”她不願直言說出心中所想,那自是恐怕更增加徐玉麟的誤解。
“唉!這些事情,確是令人傾感困擾,嬌姐姐,你能告訴我那方無意中得到的絲帕,是怎麼落到歐陽青的手裏嗎?”
“我離開飛雲堡不久,便遇上‘巧雲掌’刑剛,他要捉我,我打不過他,被他點了穴道,我便昏迷過去,後來醒轉時,才知是被歐陽青救到鋸齒山,從此我做了北雁老人的記名弟子,獨居在雁盪峰上學藝,因為我對那條絲巾並不留意,在什麼時候失落的,我也不知道,但不料竟會落於歐陽青手中,唉!不要提啦,這個人想起來我就氣惱,好在他已經死了,不然我永遠也不想見到他!”
“歐陽青曾經對你怎樣?”
“沒有什麼,只是有一天深更半夜他門上雁盪峰來,向我說了你許多壞話。”蘇玉嬌說時,卻將歐陽青向她示愛之事,諱而未提。
徐玉麟笑道:“姐姐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我………我當然不相信,所以我把他斥走。”
“後來呢?”
“後來我再未見到他。”
“你這次返里,是北雁老人的意思嗎?”
“是的,他老人家要我回家幫助父親,等到三月三日泰山大會之時,一切便………”
“一切便怎麼樣?”
“他老人家說,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切便會分曉。”
徐玉麟點點頭道:“他老人家醫卜之術,當代中無人能及,他所說的話,不會錯的。”他在說這話時,心中卻在想:蘇文彪是綠林魁梟,北雁老人不會不知,卻為何又要蘇玉嬌回來協助他?此中道理,令人甚為不解………”
他沉思中,猛然想起歐陽青與他見面之後,以及到他死前的一切作為,無不都是暗中和他搗蛋,由此,徐玉麟確定歐陽青定是暗戀蘇玉嬌,想藉他人之手把他除掉,其用心之狠毒,殊為可恨!
徐玉麟凝思一陣,繼又說道:“根據姐姐所說,我對於祖父之案,已經有了個頗為合理而且極可能的結論。”
“什麼結論,可以對我說說嗎?”
“當然可以。第一,你由褚呈祥密室中得而復失的那方絲帕,就是我根據以進入君山蝠洞之物,你的影像乃是歐陽青所繪,自然那是他趁你昏迷竊去的。第二、君山蝠洞裏被褚呈祥劫走的老人,是我祖父無疑;而他老人家二十年前忽然失蹤之案,定與褚呈祥大有關連,只待我能見到卻位老人之後,一切真像便可大白………”
說此,稍微一頓,又道:“據我所知,‘五巧’、‘六不全’那些老怪物,都落腳在逍遙山莊,但今日我卻一個也沒有見到,按時間計算,褚呈祥當然還回不來,不知這些事情,姐姐可都知道嗎?”
蘇玉嬌芳心中又是一震,隨答道:“據我父親說,褚呈祥尚未返庄,至於‘五巧’、‘六不全’也駐足這裏之事,因我剛剛回來,並不知道,而且逍遙山莊房院又那樣的多………”
徐玉麟未待她說完,接道:“‘六不全’曾在洞庭出現,就是住此,現在尚不能返回,不過姐姐能不能給我探聽一下,那些老怪們都住在那個院裏?褚呈祥回來時,把我祖父安置那裏,也請姐姐代為調查一下,可以嗎?”
蘇玉嬌螓首微點,爽然答道:“這兩件事情我都可以給你做到,不過………”
“不過怎樣?”
“不過你在逍遙庄潛伏着,我雖能替你嚴守秘密,但一切還須你特別留心,不然露出馬腳來,我父親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同時,我不希望你和我父親為敵。”
“姐姐放心,我自會小心應付,只要把祖父救出,我答應你絕不與令尊為敵就是。”
兩人在談話間,蘇玉嬌的玉體,已偎在徐玉麟的懷中,這時她柔情萬種,無限幽怨的道:“只要你肯不與我父親為敵就好。”
徐玉麟緊抱着她的嬌軀,又以兩片灼熱的嘴唇,代替了所要回答的語言。
這裏暫時按下郎情妾意,訴不盡的則后哀曲,道不完的相思之情,回頭再說:尊命飛抓蘇文彪在主辦完了“余秀士”的加盟禮后,回到居住的獨院“怡心齋”靜坐休息。
逍遙山莊屋宇連棟,院落重重,大小有二十四處,蘇文彪既富心機,治事尤嚴,他把這二十四個院落,分作三進,每進各有八個獨立院落,而每進之間,隔以高牆,每堵牆上各留兩門,連通一氣。
進入逍遙山莊的大門,走過蘇文彪用以集合全庄所屬的空闊廣場,便是堵青石高牆,在相等的距離上,有兩座大門,門上掛著塊寫著「雷虎庭”二字的橫扁,這便是第一進莊院,裏邊除了住着十幾個武師以及四分之一的頭領與屬下之外,便是用以招待外來的綠林豪雄。
第二進莊院,也就是逍遙庄的心臟,名叫“土金庭”此名起得很怪,如此五行生剋來解釋,那麼中央屬士,士能生金,蘇文彪之意可能在此;因為他是個綠林魁梟,其所着眼者自是金寶財物了。“恰心齋”與蘇文彪發號施令的議事廳,就在“土金庭”內。且相距不遠,另外“怡心齋”後面的一所靜院,名叫“棲霞軒”,便是蘇文彪撥給愛女帶著兩個乳母四名隨身婢女的居所,這院名也是因為蘇玉嬌喜著紅裝所起,裏邊香閨繡閣,富麗堂皇,嚴若皇宮內苑。
另外在“土金庭”中的幾個院落。則是住着副莊主與幾個蘇文彪直接指揮的首腦。過了“土金庭”便是最後一撥院落,則是住着四分之一的屬下,以及親眷、糧倉,武庫等等。這進庭院名叫“風雲庭”蘇文彪按排了這些名子,也許是採取雷虎會風雲之意,由此,亦可見其雄圖野心。
逍遙山莊上千的人手,前後兩撥院落,僅僅住下了四分之二的部屬,那麼還有四分之二的人員放在何處呢?這裏且讓筆者賣個小關子,容后再為交代。
前面也曾經提過,在表面上看,逍遙山莊除了房舍整齊,亭台花樹應有盡有之外,確實並無驚人之處,而也頗合逍遙二字,然而實則相反,非但不逍遙,而且步步殺機!只不過外人無法看出而矣。
“怡心齋”內,除了曾經在議事廳出現過八名武功頗為不弱的童子而外,還有蘇文彪八個親信護衛,也都是百中難選一的高手。
蘇文彪靜坐書室,由兩名青衣童子身傍伺候,他品了回茗,在回想着一天的經過………
“余秀士”走上議事廳,見到蘇玉嬌時的那股眼神,以及蘇玉嬌當時的容色,他盡入眼中,只不過因徐玉麟做得毫無破綻,所以他並未疑心女兒與這黑衣少年認識,自然更聯想不到這“余秀士”竟會是徐玉麟,不過此刻他卻在重新推敲著「余秀士”加盟大典完后,忽然喊出聲:“蘇姐徂!”而蘇玉嬌突聽之下,便又暈了過去,這就不能不使這個多疑而復頗具心機的梟雄,越想越覺蹊蹺起來。
他對蘇玉嬌的父女之情,可以說是無微不致,但在蘇玉嬌藝滿返家之後,眼看這個小妮子已是玉立亭亭,風姿綽約,已長成個絕色佳人,隨漸漸的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情;而這種感情在他私人底下並非是聖潔的父愛,如今蘇玉嬌突然返回家園,他這種惟有自己明白的情感,自然復萌。只是可憐蘇玉嬌絲毫未覺,一直被他那付永遠帶著微笑而慈祥面容所-住!
蘇文彪在推猜了一回,雖覺奇怪,但也弄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倘吩咐一名童子前去“棲霞軒”,喊來蘇玉嬌的一名隨身侍女,詢問了一番,這才知道蘇玉嬌服了些湯藥,已自無事安寢。
此刻,已是初更時分,蘇文彪問明情形,把侍女遣走,便也回到卧室,兩個童子侍候他睡下之後,自行退出安寢去了。
三更過後,棲霞軒中。
忽然飛進一條鷹隼般的人影,雪夜之中,那人的輕功身法,宛若殞星。
來人對於“棲霞軒”里的情形似乎頗為熟悉,一閃之間,逕向蘇玉嬌的繡房窗外掩去。
只見他躡足停步,悄悄的在窗外竊聽了一陣,然後又以舌尖舔破窗紗,凝目往裏觀瞧,少頃,那人怔立在窗外,輕微的連他自己也聽不到的“嗯”了一聲。
他略為遲疑之後,又趨近門前,那兩扇繡房大門雖然是緊閉著,但彷彿像是裝有暗扭,被那人輕輕一拂,便呀然而開。
這時“棲霞軒”內各個房間,燈火全無,乳母丫環自然都已進入夢鄉,那人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掩進房去,但是片刻之後,便又閃身而出,並且把門重新帶上,拂了下暗扭。
看來這人對此間一切都非常熟練,蘇玉嬌的繡閣香閨,就如此的被他擅入擅出,在這藏龍卧虎的逍遙山莊裏,不能不算是一件天大的怪事!
那夜行人出得“棲霞軒”,竟然躍身上房,幾個飛掠,便到了“雷虎庭”的一個獨院中。
“雷虎庭”的每個院落里,無不是一等高手,那人似乎也有些顧及,而且他此時停身的獨院,正是居住着幾個武功高強的武師,一不小心,便會被人發覺。
但是看那人的舉動,彷彿又像有恃無恐,停身院內,四處流顧了一番,悄悄的向著一間住室窗外走去。
這間住室裏面,好像是有兩個人在喁喁私語,他掩近窗外,正待側耳傾聽,房內語音忽又戛然而止,他認為已被房裏人察覺,迭忙躍向暗處,隱藏起來。
可是過了片刻時間之後,仍然未聽到房中人有任何舉動,便復行潛近窗下竊聽……
突然,倘好像是聽到了什麼驚人之事,身軀一陣顫抖,像是馬上要取什麼舉動,但忽又猶豫起來。
就在這時,房門呀的一聲大開,那人雙腳微蹬,便縱上房去。
房中跟着閃開處,也飛去一條黑衣人影,一見窗外有人遁走,大喝一聲,飛身上房,但是那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見來人已經消失,旋即下房,進入室內重新吧門關上。
可是就在這當兒,已經把院內所有武師都已驚醒,六七人各執兵刃躍出房外,彼此一看,都是自家人,並無任何敵蹤,他們怔怔的瞧了一陣,相互詫異之間,突聽“土金庭”內傳來一聲叱喝,靜夜中,那聲叱喝令人聽得特別清楚與心悸。
於是這些武師們,齊都翻進“土金庭”去,而逍遙山莊的警鐘,也隨著「當……當……當……”的響成一片。
驟然間,這座藏龍聚虎,綠林魁梟的大寨,雪夜下人影縱飛,刀光劍影,紛紛向“土金庭”
內蜂擁而來。
就在這亂鬨哄的當中,由那幾個武師居住的獨院裏,一間卧室的房門啟處,悄悄的飛出個幽靈般的姣俏情影,四下略一張望,便翻牆越屋,逕向“土金庭”的“棲霞軒”而去。
逍遙山莊這時雖然聞鍾驚覺,人馬紛至,但卻並未有人注意到這個幽靈身影。
顯然的,逍遙山莊已經闖進來了強敵,這在此庄來說,還真箇是破題兒第一道呢!
這時,逍遙山莊中上至武師首領,下至嘍-小卒,已經聞警趕到議事廳前的人手,不下兩百多個。
但見莊主蘇文彪站在議事廳前的石階上,身後列著八個護衛與八名持劍小童,而在石階之前的庭院中,卻立着個光頭胖腦,慈眉壽目,月白僧袍飄飄的大和尚。
那大和尚對於圍攏在他四周兩百多個逍遙山莊的武士,好像是渾若不覺,僅將慈眉軒動了一下,合掌對蘇文彪說道:“老納靜夜來訪貴庄,不意在此巧遇莊主,但老納此來,並非意欲鬧事,莊主何必如此勞師動眾?倘若老納對莊主有何不利,自不能等待莊主召集人手再行動手了。”
說罷,竟自雙目微鬧,佛像莊嚴,貌不可犯。
蘇文彪一聽人和尚之言,哈哈笑道:“大師法號怎稱?卓錫那座寶剎?既無與敝庄為敵之意,因何深夜造訪?不知大師能否明以見告?”言下,頗有梟雄之風。
大和尚低宣聲:“阿彌陀佛!”后又說道:“老納久仰莊主人名,今日有緣一睹,果是不愧為一方雄才霸主!老衲行腳四海,遇寺便宿,並無固定住剎,方外野僧,不知世事行有數十年,連自己什麼法號也忘了。”
蘇文彪又道:“承蒙大法師誇獎,敝莊主至為榮幸,不過大法師既來敝庄,自非無因?”
要知蘇文彪這般以禮相待老僧,並非出於本願,只不過他覺得以逍遙山莊防守得如此嚴密,卻被人家履之若平地,恐怕要非親自遇到,出語把老僧喝住,恐怕還無人發覺人家行蹤呢!
他從大和尚來時的身法輕功上看,那簡直是凌空躡虛的神化之境,他也知道大和尚被他喝住,只是有意現身相見,否則,依然任其去留。
大和尚說得並不錯,要是有意與他為敵,見面便即動手,也用不着等待他傳警召集部屬了。
基於這些原因,蘇文彪沉穩機智,經驗老到,豈肯輕舉妄勤呢?
大和尚沉吟片響,又宣聲佛號,語音慈祥的道:“前因絮果,善惡有報,我佛以慈悲為主,老衲夜訪莊主,僅有一言奉勸:凡事多種善因,自有善報。莊主聰明之人,必能了情,如采老衲之言,非惟武林幸甚,而貴庄千百生靈幸甚!”
蘇文彪一聽此言,心中頗為慍怒,暗道:你這個老和尚,夜闖我逍遙山莊,原只是危言聳聽,以佛門因果之說,教訓於我,恐怕不會如此簡單吧!
他心裏雖如此的想,表面上都裝做一派和氣的道:“法師慈悲為懷,敝莊主謹記在心,法師若不棄嫌,今夜就請錫敝庄吧?”
老和尚忽的雙目神光電射,語音沉重的又道:“但願莊主之言,乃出自肺俯,老衲不便打擾,就此別過,有緣後會有期!”
蘇文彪心頭一震,覺得這老和尚的眼神,已經洞察了他全部心事一般,正待出言挽留,卻聽老和尚念聲:“阿彌陀佛!”雙肩也未看到怎樣晃動,竟然一掠而起,半空裏像只大鳥似的,剎那不見。
在場兩百多個綠林豪雖,齊被那老僧曠世輕功所駭住,怔忡的望着莊主,一片訝然!“你們各自去吧!”
蘇文彪心頭上湧起了無邊的煩惱,喝出這聲命令之後,庄眾悄然退走,便將八個護衛與青衣童子低聲吩咐一陣,而他自己卻悄悄的去了“棲霞軒”。
這時,蘇玉嬌居住的“棲霞軒”內,已燈燭輝煌,丫環乳母,均被那陣鐘聲驚醒。
蘇文彪走至“棲霞軒”院門外,叩叩大門,聽得裏邊有個丫環顫聲問道:“深更半夜,是那個在外面叩門?”
蘇文彪不耐的喝聲:“我是莊主!”
霎時間,“棲霞軒”的人門開了,蘇文彪閃身而入,開門丫環迭忙施禮道:“原來是老爺!”
蘇文彪哼了聲,逕向蘇玉嬌的繡房走去。
繡房大開,兩個乳母迎了上來,蘇文彪問道:“嬌兒可起來了嗎?”
一個五十多歲的乳母答道:“姑娘醒是醒了,但因身體不適,並未起來。”
“那我進去看看她。”
蘇文彪進得愛女閨房,乳母揭起羅帳,但見蘇玉嬌擁棠側卧,他坐在床沿上,裝做出無限關切的問道:“嬌兒,你覺得怎樣?要不要請個大夫瞧瞧?”
蘇玉嬌早已聽到父親走進房來,只因心裏懷著鬼胎,所以反身向外,故做不覺,這時聽到父親問她,不得不轉過頭來,怯怯的道:“爹,女兒沒有什麼,只是覺得頭有些暈,所以莊上鐘響,也不能起去,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蘇文彪發現女兒兩眼紅紅的,彷彿曾經哭過,於是心裏更有了數,但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的道:“只要我兒無病就好,外面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來了個老和尚,說些瘋話,爹因見他是個出家人,也沒難為他,便放他走啦!”
蘇玉嬌心中一動,暗道:老和尚深更半夜,能闖進逍遙山莊來,絕非是個等閑人物,爹能輕易放走他,其中必大有文章?她雖然很想知道,但並未問出聲來,不過因見她父親態度如常,似乎並不知道她夜間與情郎幽會之事,也就放下了一百二十個心。
蘇文彪見愛女不語,繼又說道:“明日己時,爹要舉行‘加盟大典’,上次你做得很好,爹還要派你再作執行人。”說時,人身而起,退出房去。
蘇玉嬌見她父親臨去時對她瞥過的眼神,心中大震,因為那是她曾未在他目中發現的神光她張口喊出聲:“爹爹,女兒不……”不什麼,還未說出,可是她父親已經走了。
蘇玉嬌既驚又懼,滿腹狐疑,再也無法入睡………
她轆轉反側,想來想去:父親為何又要叫她再做加盟大典中的執行人?……
約莫四鼓剛過,驀地里警鐘忽又一片震向,蘇姑娘再也沉不住氣了,整好衣整,撈起兵刃,便往外急奔……
白馬紅娘蘇玉嬌提劍出得“棲霞軒”,略微凝神,只聽得“雷虎庭”中喊殺連天,警鐘樓上的鐘聲震天價響!
這情形,很顯然的逍遙山莊又來了強敵,然不知這強敵為誰?但願那不是麟弟弟出來鬧事才好!
蘇玉嬌想到這裏,居然踟躕起來,她的內心此刻甚為矛盾;急欲知道來庄中鬧事的是何人?
但是又恐懼心中所料之事會發生;因為那將使她面臨著父女之親與兒女之情的嚴重抉擇!
然而要來的事情終究要來,正所謂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凡百世事,諸般現實,又豈是每個人所能逃避得了的呢!
她就任這舉棋不定的當兒,“雷虎庭”中傳來陣陣慘嚎,以及怒叱喊殺之聲,連綿不絕!
蘇玉嬌真聽得芳心大震,於是也不再猶豫,嬌軀微挫,翻出“棲霞軒”的院牆,逕向“雷虎庭”奔去。
這時“雷虎庭”的四通,已被庄中人批人馬包圍了個水泄不通,每個巷口隘道,都有成隊的人手封鎖,如非逍遙山莊中人,休想行動半步。
“雷虎庭”發生了事,這種現象並不足為奇,而最使蘇玉嬌人惑不解的,此時有些人竟然往警鏤樓方向急趕。
逍遙山莊的警鐘樓是在“土金庭”的東北角上,蘇文彪派有兩名高手率領著二十幾個庄丁,專伺其責,不分晝夜,有四人看守,因為鐘樓建築得特別的高,可以俯瞰全庄,任何一處發生敵情,鐘樓上的人首先發現,便即鳴鐘報警。
鐘樓是建築在一棟大房之後,外面無門,要想登樓,必須白那棟大房內的一個秘密洞口下去,再經通一條數丈距離的地道,始能進入樓中,但是那棟大房中卻住着看守鐘樓之人,而且門窗均為鋼柱,構造堅牢,就是無人把守,也不易進入。
當然,那座鐘樓由外面也可以上去,不過那需要有“凌空虛渡”的輕功,放眼武林,具有這種輕功之人,那簡直是鳳毛麟角!
這光景,分明鐘樓上也已發生問題,不然,鐘聲既不會光響不停,庄中武士們也不可能放着「雷虎庭”的敵人不管,越過去往鐘樓方向疾奔。
巷口封鎖,通道被兩來的人手擁塞難行,蘇玉嬌不願在擁擠的人潮中硬闖,只好縱上一座高房,翻瓦越脊,朝打鬥的院落急縱。
事情果然竟是她所最為擔心的,當她馳至斗場時,那正是武師們所居住的一所獨院,院裏已是人聲鼎沸,刀光劍影,飄飛閃耀,直與地上白雪爭輝!
蘇玉嬌隱身在屋脊上,大氣不敢呵出,鳳目凝斂,仔細的向斗場觀瞧,她要確實的辨清那劍山刀林中的敵人,究竟是誰?
然而,她瞧了好久,竟然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斗場上盡為一層灼灼打閃,直似千萬條銀蛇飛舞的寒光所籠罩,雖能看到人影翻飛,但卻看不清面貌。
不過她已辨認出參加混斗的,正是她父親的隨身童子與護衛;因為她父親雖然在斗場之傍掠陣,身邊卻只是一些武師與幾個有身份的頭領。
她以目光所及,把場上閑著的人手搜索了數遍,就是沒有發現心上人徐玉麟在那裏?亂子既是出在武師住院,徐玉麟身為武師之職,即使裝做加盟棒傷未愈,自也不能仍留房中?………
這廂打鬥得空前激烈,鐘樓那邊仍是警聲連續不停,蘇玉嬌對此情況,猶若墮身五里霧中,一時實在無法搞清。
她終於忍耐不住,橫橫心,一個縱躍,落在了蘇文彪的身傍。
蘇文彪對於女兒的突然躍出,似是意料中事,毫不為意的僅是向她瞥了一眼,復又向寒光耀射的斗場瞧去。
蘇玉嬌緩緩的偎近乃父身邊,嬌滴滴的喊出聲:“爹!”想着問道:“是那裏來的敵人?”
蘇文彪目也未瞬,只是淡笑聲道:“你不要着急,待會捉到他自然分曉,不通你可願意做他的‘送終大典’的執行人嗎?”
蘇玉嬌身軀微微震顫,但毅然答道:“凡是背叛爹爹的人,女兒都願把他們活活打死!”
“這才算是我的好女兒………”蘇文彪略微停頓中,瞧著愛女的嬌靨,忽然發出陣森冷的哈哈大笑!
他這陣陰森反常的笑聲,不但使蘇玉矯聽得大為悚凜,連一傍的那參武師與首領,齊都為之震!
蘇玉嬌沉吟片晌,壓壓忐忑的心情,又向父親問道:“鐘樓那邊好像是也出了岔子?”
“不要理它,那是分散我們注意力的詭計,好讓這小子脫走,哼哼!蘇文彪是什麼人,會上此當!”
蘇文彪在答覆女兒的問話時,宛若自言自語,雙目緊盯着斗場上的變化。
斗場傍邊,已經躺下了三四個武師裝扮的人物,有的還在發著痛苦無力的呻吟,可是竟無人去理,蘇文彪更是置若罔聞,就像是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敵人便可逃走一般。
原來蘇文彪此刻所用以對付敵人的人手,確是他親目訓練出來的八個青衣童子,以及八名壯年護衛。
這二八一十六個人,全是一律用劍,而且劍長四尺三寸,比普通寶劍奇特,這是用來適應蘇文彪由他那獨步武林的飛抓抓法中,創研而成的一套劍術。
他這套劍術走的是輕靈迅捷,詭奇多變之路,共有二十八招,招中套式,式中有幻,施展起來,光影千條,不見人身,的是獨成一家。
蘇文彪把這套劍法名之為“飛幻劍術”,便又經過苦心孤詣的參研,試驗,而成為人人聯手合擊的“飛幻劍陣”。
此“飛幻劍陣”,復因能以雙倍人手施為,故又有“飛幻”與“合飛幻”之分。僅是以人人施為的“飛幻劍陣”,其威力已自不弱,更何況再以雙倍人手而成的“合飛幻劍陣”呢!
這種陣法,蘇文彪雖早已創練成功,但是真正應敵這還是初次,所以他目不轉瞬的瞧著斗場中的一切細微變化,作為參研改進的根據。
要是一個普通敵手,在蘇文彪的估計中,極難在“飛刀劍陣”里走過十招,可是今日遇上的敵人,既是他的死敵,又為天下超等劍手,如此一來,蘇文彪使用了“合水幻劍陣”,其目的一則測驗自以為天下無雙的手創劍法與劍陣,究竟能發揮威力至若何程度?二則也可藉以測知這個勢必除之而後快的強敵的武功會有多高?以便採取下一步行動。
在這般我高敵強的打鬥情形之下,“合飛幻劍陣”的威力已發揮至極至,是以滿院中儘是劍影寒光,使蘇玉嬌無法看清劍陣中的敵人是何面目?
蘇玉嬌原不知道他父親有這套獨門劍法,更不知道有此“飛幻劍陣”,所以,她也被這種罕見的劍斗所吸引,一語不發的跟着乃父靜觀起來。
劍影寒光,就如此的愈演愈烈,終於鐘聲停了,但這沒院落里的劍化銀芒萬條,卻迎接着由東方逐漸射出的朝曦,已然進行個不停。
蘇文彪既沉醉於自己的劍術絕學,復凜駭於對手武藝之神奇,他從戰鬥開始的四鼓時分,一直到旭日初升,除了對愛女說過幾句話外,既未稍離斗場半步,也沒指揮所屬作過任何事情。
自然逍遙山莊中武士們平日訓練有素,布署妥當,所以莊裏雖是同時發生兩處敵情,而蘇文彪盡可檢擇重點督陣,用不着分神過問其他,自會有人替他便宜行事。
鐘樓上的警鐘聲停片刻,便有一位五十多歲.身材魁偉,濃眉重目,紫棠麵皮,生像威武,首領打扮的人,匆匆走向蘇文彪低聲報告道:“莊主,鐘樓上搞鬼的敵人已經遁走,可惜未能把他捉住,本座特向莊主請罪。”說罷,一傍垂手肅立,靜候莊主指示。
蘇文彪目視斗場瞬也未辦,僅是把手一擺,問道:“齊路主可曾見到敵人有幾個,是什麼模樣嗎?”
原來逍遙山莊四分之二的人馬,按“天、地、元、黃”,分作四路;即“天成”、“地成”、“元威”、“黃威”,每路一百二十人,由兩名高手率領,作為正副路主。
這“天、地、元、黃”四路人馬,也各有專司,大體上是:“天成”應敵,“地威”守庄,“元威”巡邏,“黃威”後備,所以一旦發生情況,均能有條不紊。
紫棠麵皮的魁梧威猛大漢,便是“天威路”的正路主,原是個塞北綠林魁梟,膂力過人,手中一柄金背斬刀,使得神出鬼沒,名叫齊搏虎,渾號“沙漠之鱷”,想當年橫行於塞北道上,駝隊高旅,聞名喪膽,便送了他這麼個令人作嘔而又心悸的綽號。
這時,“天威”路主“沙漠之鱷”齊搏虎聽莊主見問,心中愧然,紫棠臉變成了豬肝顏色,不由唉嘆聲道:“警鐘樓被敵人以巨石封住入口,無法上去,及至鐘聲停后,本座命人架起雲梯察看時,四個值更庄丁,猶昏睡未醒,再一細瞧,才如被人點了睡穴,但卻未見任何敵蹤。”
有人到逍遙山莊來,敲了半天的警鐘,庄內這多的高手,連人家的模樣都沒瞧見,就讓人悄悄的走了,不能不說是道所向為武林矚目的梟雄大寨的奇恥大辱,“沙漠之鱷”齊搏虎原以為蘇文彪定會震怒,但是出於他逆料之外的,蘇文彪聆聽報告之後,依然未動聲色,僅是略微頷首,盯着斗場目不斜瞬,似乎對鐘樓上的來人,根本並不在意。
“沙漠之鱷”這才注意到斗場上的情勢,也竟自凝神瞧了起來。
原來斗場上十六條飛龍騰蛟似的長劍,幻出的層層光幕,已經逐漸的淡弱下來,代之而起的是兩條烏黑通亮的怪蟒突出,擺尾吐信,衝破了那膚膚光牆般的劍幕,而且其勢-涌,大有把那十六支長劍壓倒的趨勢。
蘇玉嬌雖然仍未看清敵人是誰?但她也已識出當下情勢,劍陣中的敵人已反守為攻,父親的護衛侍童的勢,趨向下風,暗自想道:是那裏來的這等高手,怎麼曾未聽到江湖上有個使用兩柄黑劍之人呢?………
她這裏正自凝思,驀的,蘇文彪大喝道:“童………猛………住手!”
原來蘇文彪親自訓練的這十六個隨從,合稱為“八童”、“八猛”,他一見他們逐漸不支,惟恐傷在敵人手下,故而出聲制止劍陣的停下。
那知不出聲喝止倒還罷了,他這一沉喝,無形之中使“八童”、“八猛”的出手劍勢為之一緩。
高手交鋒,毫髮之機都不能錯過,就在這十六支長劍聞聲微緩之際,突的一聲雷霆乍驚似的真吼,那兩條烏黑長劍,宛若出雲蛟龍擺尾,一個迥風旋盪,在一片金鐵交鳴聲中,“八童”、“八猛”躍身後退,斗場中央出現了個黑面黑衣,手使兩柄黑劍的少年,向蘇文彪爽朗笑道:“蒙莊主看得起末學後進,誠心相試,在下只好當面獻醜啦!”話畢,雙劍還鞘,神情怡然目若。
蘇文彪因為帶著付使人永遠難見廬山真面的微笑面具,別人當然無法窺知他任何時候的神情,但此刻他聞聽黑面少年的話,卻半天未發一語,料知他心中定必震駭與難過萬分!
蘇玉嬌斂目向場上瞧時,幾乎又使她暈了過去,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她最所擔心的,冒名余秀士卧底逍遙山莊的徐玉麟!
只因雙方住手,徐玉麟出言中,似乎並未現露真像,與乃父為敵,所以她也就力持鎮靜,偽裝不識。
這時“八童”、“八猛”雖則躍退,但依然每人手中持着柄斷了半截的長劍,環繞在徐玉麟的四周,虎視耽耽!
蘇文彪向徐玉麟凝視了一陣,忽然哈哈人笑道:“余老弟真是老夫曾未一見的神劍手!老夫自以為天下無雙的‘飛幻劍陣’,也都奈何不住你,縱觀當今武林,余老弟堪稱天下無敵,昨日箏享武師之委,現在取消,重新委派老弟擔任本庄總武師之職………”
話說至此,向身傍各武師首領環掃了一眼,繼又說道:“各位武師以及眾路主們,還有誰對余秀士英雖心有不服,不妨當場一試!”
在場武師以及庄中頭領,雖然不下三四十人,個個身手不弱,但是誰無自知之明,既見余秀士出手之間,殺傷了好幾個武師,又將莊主隨身的“八童”、“八猛”的“合飛幻劍陣”戰勝,而且最後一招將十六支長劍齊都斬斷,此種武技神兵,誰曾見過,而又有誰敢不服?所以,在莊主蘇文彪宣佈委派余秀土為總武師之職后,半天卻無人出聲,全場一片肅然!
蘇文彪一見無人反對,不白哈哈笑道:“既是無人願與余秀士當場比試,那就這樣決定啦,余老弟,今後仰仗之處頗多,還望莫要藏才不露才是!”言畢,袖袖一揮,示意“八童”、“八猛”撤出劍陣。
蘇文彪這種處置,非但使曾和余秀士拼過命的幾個武師,以及“八童”、“八猛”頗為懷疑,而蘇玉嬌更猜不出她父親葫蘆里究是賣的啥葯?
武師司馬青山雖然已經瞧出了些端倪,感到問題的複雜與嚴重,而頗為余秀士擔心,但也不敢則聲,只有暗中留意而已。
原來徐玉麟趁庄內警鐘人響之際,把蘇玉嬌送走,自己本想裝做棒傷未愈,閉門不出,可是他想起與蘇玉嬌幽會談心之時,曾聽到窗外有異動,及至出去看看,卻見一條迅疾的人影,翻上房去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與蘇玉嬌的談話,可能已被人竊聽去,但不知此人為誰?
他心懷鬼胎,擔心自己行藏已被蘇文彪察覺,所以暗中戒備,在卧室內躺着反覆的沉思。
後來,鐘聲停了,庄內復趨平靜,他即覺得已經身陷危機,底蘊敗露,弄不好就要與蘇文彪正面朝上。所以當那老僧去后,蘇文彪將“八童”,“八猛”道來武師住院,目的是要監視他,徐玉麟及時察覺,始才動上了手。
事情是如此的,那個暗窺蘇玉嬌杳閨,以及被徐玉麟警覺趕走的夜行人,正是奪命飛抓蘇文彪,他雖然沒有聽明白蘇玉嬌在房中和徐玉麟究竟嘀咕了些什麼,可是他己從聲音上確定了蘇玉嬌是在和余秀士私會,當然,以蘇文彪這種心機的老江湖,稍加判斷,便已清楚了余秀士的真正身份,因為他如蘇玉嬌這幾個月曾與白猿秀士徐玉麟在一起,而他也深知蘇玉嬌的高傲性情,要非是徐玉麟那種年輕俊彥,她對任何男人是曾不稍加詞色的。
蘇文彪固然沒有見過徐玉麟的真正面目,可是他從派出的眼線以及傳說中,獲知徐玉麟是個武藝超群的美少年,如今他已經確定了余秀士便是徐玉麟,但是他還沒有確切的明白徐玉麟冒名潛來逍遙山莊的真正目的,以及“八童”、“八猛”的“合飛幻劍陣”未能把他制服而轉成的危局,於己不利,所以他要暫忍一時,企圖以更毒辣的手段,把這個少年強敵,一齊成擒。
那知徐玉麟早已洞悉其奸,所以在蘇文彪喝住劍陣,又對他大加讚譽,復委其為總武師之職的話詞說完后,他也就將計就計,故作不察,要看看蘇文彪這個綠林梟雄,究竟能對他玩些什麼花樣?
不過,主要的原因,使徐玉麟在危機四伏仍在僥倖心理的,乃是褚呈祥迄未歸庄,營救祖父之目的未達,而且“五巧”也曾未見面之故。
徐玉麟在被“合飛幻劍陣”所困之時,他雖然也曾暗自凜懼劍陣的厲害,大有與天下無敵的武當“七星劍陣”異曲同工之妙,可是他仗以內功過人,終於在持久消耗之下,將“八童”、“八猛”迫於劣勢,即使蘇文彪不見機喝止,他依然可以戰勝,不過卻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要知徐玉麟若非存有萬一的僥倖心理,他也早就施展“風雷掌”衝破“合飛幻劍陣”了,其所以不出於此,就是因為與他動手的人,都未把他的真像指出。
且說蘇文彪在撤去劍陣之後,接着便吩咐司馬青山武師,仍然代替副莊主之職,召集庄內頭領,於議事廳舉行加盟典禮,並向徐玉麟笑道:“余總武師,刻下庄內敵人已去,老夫即在議事廳為另外幾個投效同道,舉行加盟大禮,還是請總武師一起去吧。身為總武師之職,地位尊崇,就是身體疲勞,也不能不到。”。
他最後幾句話,只是恐怕徐玉麟借詞推託而發,徐玉麟何等聰明,豈會不知,所以也就爽然答道:“好,既是莊主看重在下,在下當然要到。”說著,逕與蘇文彪並肩向“土金庭”行去。
司馬青山明知今日並無加盟之人,莊主此舉,實乃對余秀士心懷叵測,但也只有遵命行事,暗自着急的分兒。
此人不知怎的,自從見了余秀士之後,便對這位素不相識的少年,產生了一種關切與好感,這可能就是佛門中人,所說的緣分吧?也就是憑著人與人之間這一點緣分,才使身負血海深仇的徐玉麟,從虎口利牙中掙扎出來!
剎那工夫,議事廳前鑼聲向起,蘇文彪率領著武師首領在“八童”、“八猛”護衛之下,簇擁進大廳,廳里廳外的加盟執事,以及其餘首腦,也都絡繹而來。
蘇玉嬌始終伴隨在乃父身傍,卻不時的暗以眉角眼稍,示意徐玉麟留神。
司馬武師在遵命按排妥當之後,趁徐玉麟踏進議事廳之際,悄悄的控了他的衣袖一下,徐玉麟僅是報以感激的眼神,但卻昂然而入。
加盟大典的排場,一如昨日,只是一干應到人員均已驟齊,卻未見一個加盟之人。
蘇文彪高坐在上,身後排列著「八童”、“八猛”,蘇姑娘侍立一例,神色緊張,失去了昨日的從容。
反觀冒名余秀上的徐玉麟,卻以總武師之尊,態度自若的落坐於莊主下首,其餘武師、首領,各按身份位次,有生有立,全廳竟是一片靜肅!
少時,蘇文彪竟然一陣哈哈大笑道:“本莊主今日要舉行一個特別隆重的加盟大典,並且仍然派我的女兒作為執行人,因為………”
說此,略微一停,目光轉向總武師余秀士,竟然欠起身來,冷冷的又說道:“因為今日將要加盟本庄的,乃是大名鼎鼎的白猿秀士徐玉麟——”
徐玉麟三字一出,全廳為之震呆,蘇玉嬌身軀搖動,禁不住驚“啊!”出聲!
蘇文彪分明已經向人家指出,這總武師余秀士便是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可是卻見那黑面少年余秀士,穩坐椅上動也未動。
不過大家已經看出,那黑面少年此刻臉色凝重,額角微現汗漬,顯然是在以內功抗拒著一種巨大壓力。
原來毛病是發生在徐玉麟的坐椅上,那把坐椅表面上看起來是用紅木製成,並無特兵之處,實際上是帶有彈簧的鋼鐵,操縱機括裝在了蘇文彪坐椅的腳下,機扭觸動,坐椅立即收縮,任你武功再好,也來不及逃避,便被坐椅緊緊的縛住。
構造這種坐椅,也是蘇文彪獨出心栽的設計,更是一項絕大的秘密,議事廳內兩傍的坐椅,全是如此,即連正當中蘇文彪的寶座椅子也不例外。
庄中頭目雖覺這些坐椅不能移動,敏感之人難免懷疑,但是誰也料想不到會有這人的效用。
此刻,非但徐玉麟被坐椅-個堅牢,暗罵蘇文彪的奸詐老辣,即使那些地位較高而未被-的坐上首領,也都感到如坐針氈,對蘇文彪的心狠手辣群生疑懼。
蘇文彪設計這種狠毒的坐椅,其苦心孤詣,無非是要在談笑之間,不費吹灰之力,即將異己之人擒住,想不到這次真果排上了用場!
徐玉麟畢竟是個江湖新手,倘那裏會料到一把看來毫無奇特的椅子,便能發生這人的毛病,以其身上所具功力,足可斷鋼碎石,要想震斷這張坐椅,倒也不成多人問題,無奈坐椅之鋼鐵,乃為彈簧操縱,運功震它時,彈簧后縮,力道一卸,它又松出,所以無法脫身!
也許我們會以為徐玉麟因何在此重要關頭,竟放置那“佛門玄罡”而不用,其實不然!要知道“佛門玄罡”乃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內力氣功,其功效在於內震反彈,外力愈大,反彈之力愈強,可是遇上了這種你硬我軟,你軟我硬,軟硬兼濟的彈簧力道,那就大失作用,頂多也只能護佐身體,使彈簧力量的縮緊,不至於傷及體膚而已!
且說蘇文彪一見他那巧創傑作,果然已經把徐玉麟捆了個結結實賓,不由發出一陣陰惻惻的得意冷笑,直使全廳所有人眾,聽得打從心底下泛起一股寒意。
逍遙山莊的綠林豪雄,誰都知道莊主蘇文彪是個武功頗高的梟魁,但是他平日深藏不露,而又未遠掛著付慈善的笑容,對天大的事情也極難看到他動動聲色,所以認為莊主是位深具素養的長者,由衷的對他產生了一種真摯的敬畏之心。
然而蘇文彪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麼程度,那是一項誰也不得而知的秘密,只從傳聞中得知蘇文彪手中一對飛抓,獨步武林,曾未遇過敵手。
蘇文彪就利用部下對他諱莫如深的心理,建立了他鞏固的地位與無上的權威,不但號令逍遙山莊,而且九六省的綠林道上,齊都向他“稱臣納貢”,而今爪牙復深入江南,他要實現其統率天下綠林豪雄的大志,與白道中人分庭抗禮,以改變武林大勢。
在議事廳內的群豪眼中,莊主蘇文彪今日一切的舉動都異於尋常,在他們想:此刻受制的余秀士,即使確為那名震江湖的徐玉麟,而又曾未聞聽莊主對徐玉麟有何敵對行動與語言,以徐玉麟出道的時間與年齡而論,江湖恩怨自然更談不到。
然則白猿秀士徐玉麟因何冒充余秀士潛來逍遙山莊?而莊主蘇文彪雖然真面不露,但從其語音中已可窺知他的情緒至為激動,其間要非有什麼深仇大恨,何以如此?實耐人尋味?
蘇文彪今日的一切行動,到此刻為止,在自己未說,是打了一次大大的勝仗,但也暴露了他真正的狠毒面目,使部下豪雄,深深的見得他非但是個武功莫測高深的領袖,而且也是個心機陰險的人物,在心理上對他往日的長者塑像,由此開始剝蝕、動搖!
蘇玉嬌此際已是處於神經麻痹狀態,她無法分辨出父親的舉動,是對?是非?她在父女之親,情郎之愛上,成了只圓球,滾來滾去………徐玉麟運功試探了一回,覺得一切都是白費.他停下了掙扎,僅以罡氣護體,以防襲擊。
當蘇文彪那陣陰森自得的笑聲停住,全廳中一片肅然,誰也猜不透他將對這毫無反抗能力的少年,還要施用什麼狠毒的手段?當然,其中最擔心的要算蘇玉嬌與司馬青山了。
蘇玉嬌對情郎的擔心,自是人之常情,而司馬青山武師,自從蘇文彪宣稱余秀士便是名震江湖的白猿秀士徐玉麟后,他對余秀士原有的那份好感,驟然間轉變為對徐玉麟的同情、關切、愛護、當然,司馬武師已是個有了年紀之人,自不能露出任何聲色,否則,不但於徐玉麟無利,連自己一條老命也得立即陪上。
這裏暫且按下蘇玉嬌與司馬青山兩人的心事,且說:蘇文彪陰側測的笑了一陣,霜刃似的眼神,向徐玉麟望了望,又已恢復了那平時的聲音,問道:“白猿秀士徐玉麟,我且問你:老夫與你河非不犯,因何冒名潛入逍遙山莊?除你之外,還有什麼人物同來?你要是直言以對,老夫或可給你條全屍。”
江湖中最痛恨的就是打入自己幫內卧底之人,所以蘇文彪說出殺掉徐玉麟的話,並不足為奇。
徐玉麟對蘇文彪這種狠毒手段,早已氣得怒不可遏,本想對他惡語相加,只因蘇玉嬌滿面淚光,無限哀怨而焦灼的瞧着他,使他不忍再刺傷這位愛他的姑娘的芳心,因此,強自壓下心頭怒火,冷冷的答道:“不錯,徐玉麟與你逍遙山莊本是河非不犯,才無怨仇可言,只因我要明了一件事情,又礙於我與令媛相識,而使我出此下策,如今我已受制於你,你可願意告訴我一件事情的真象嗎?”
徐玉麟本是梗直之人,既已至此地步,只好準備將此來目的,真言說出,因礙於蘇玉嬌的情面,放在語氣中也就較為軟弱。
蘇玉嬌既聽徐玉麟說出此言,她與他之間的關係,自然在她父親面前,也用不着再隱諱什麼了,而且她覺得父親是愛她的,或許對徐玉麟能網開一面,因此,她也就漸漸的鎮靜下來。
“只要你肯直言說出老夫問話,你的問題,老夫自可答覆你的……”蘇文彪說時,微微一停,瞧了愛女一眼,接道:“反正你已休想生離逍遙山莊,什麼問題你知道不知道都是一樣!”
他這話無形中也明白的告訴了蘇玉嬌,使她心中所在的一線希望,也隨之破滅,以故,蘇姑娘本已趨於平靜的情緒,又復激蕩起來,但她在表情上卻是容色木然,一語未發。
“好,我就明白的告訴你。”徐玉麟神情肅然而道:“褚呈祥去洞庭君山,在一所洞內劫持了一位老人,他是誰?”
蘇文彪坐着的偉岸身軀似是為之一震,但旋即哈哈笑道:“原來你就是為了那個老頭子,前來逍遙山莊卧底,想探聽究竟嗎?”
徐玉麟點點頭,表示默認。
“那麼我也對你說吧,他就是………”
蘇文彪是牢出口,忽被一陣急鳴警鐘之聲,把話語打住,改口對“天成路”路主“沙漠之鱷”齊搏虎命令道:“齊路主率領你的屬下前去瞧瞧!”
廳內群雄,對這陣突發警鐘,不由齊都為之吃驚!
“天成路”路主齊搏虎領命離廳,蘇文彪又向徐玉麟問道:“是什麼人同你一起來的,敢在本庄一個字的搗亂?快說!”他雖是沉穩機智,但對此突發情況,也難免有些發慌!
“你可是以為我會同什麼人裏應外合嗎?”徐玉麟不解的不答反問道:“那麼你錯了,如果我想和你作對,盡可明來明去,場上分高下,用不着易容更姓,更不會受到你的暗算!”
蘇文彪略為凝思,覺得對方之話,也不無道理,隨暗自猜想道:“那麼老和尚是誰?亂打警鐘企圖分散他注意力,讓徐玉麟藉機逃走的又是誰?剩下又來鬧事的又是那路人?為什麼這些事情的發生會那樣的湊巧?逍遙山莊機關重重,防守嚴密,要非是絕頂高手,怎會來去自如?……”
他本是個疑心頗重的傢伙,想到這些問題上,於是懷疑到庄內部屬中,說不定早已潛伏下了敵人?
蘇文彪暗自發狠道:好吧!我先解決了一個再說,看看你們又能怎樣?
他心忿既定,轉臉向蘇玉嬌說道:“嬌兒,你不是說過,凡是爹的敵人,你都願意親手殺死他嗎,那你就替爹去做這件事情吧!”
蘇玉嬌聞聽父命,猶如沉雷震耳,萬難料到她爹有此一著,殺個把人倒算不了人事,然而現下要他殺的卻是她的心上人啊!
殺死他嗎?絕不!違抗父命嗎?怎可?………
蘇玉嬌芳心欲碎中,反覆的自問了回,這才珠淚盈盈的答道:“爹,他和你既沒有深仇世恨,為什麼要殺他?除了殺死他沒有別的路徑可走嗎?”
一個心高氣傲的江湖強女,突然間變得如此軟弱可憐!
蘇文彪毫不為愛女哀傷的模樣所動,毅然搖搖頭道:“除了讓他死之外,別無路走!”言下毫無通融餘地!
“大丈夫死有何懼!”徐玉麟猛的虎吼一聲,道:“蘇文彪你可別忘了還未當眾答覆我的問題呀!”
蘇文彪微微一怔,道:“你不知也好!嬌兒,去拿‘加盟棒’把他打死吧!”
蘇文彪向來對愛女沒有白過一次味,這次在愛女的切身關係上,竟然這般絕情,直使蘇玉嬌肝腸寸斷!
“嗡”的聲龍吟,寒光現處,蘇姑娘撤出了三尺青鋒,神情肅穆的向徐玉麟道:“麟弟,姐姐先走一步!”復又轉身望望乃父,道聲:“爹,女兒去啦!”手中劍逕向咽喉抹去。
蘇文彪沉喝一聲,只見人影晃動,慘叫中血花飛濺,人頭滾落,愛女嬌軀應聲倒下!
就在這時,議事廳外,人聲鼎沸,喊殺震天而來。
大廳內在坐武師,首領,紛紛起立,一時秩序大亂。
混亂中,突聽一聲巨震,天昏地暗,大廳內黑黝黝的什麼也瞧不見了!
司馬青山黑暗中向徐玉麟生處,伸手撈了一把,但覺空蕩蕩的,一無所有,不禁心中大駭,暗自倫彈了幾滴英雄之淚!
逍遙山莊莊主蘇文彪發號施令的大廳內,在霎眼間的黑暗中,便又一聲鞋然震響,黑暗消失,重現光明。
大廳內一切如常,只是冒充余秀士的徐玉麟運人帶椅都已不見。
蘇文彪仍然安坐在莊主的大座上,蘇玉嬌姑娘倒在他身旁的血泊中。
另外,在蘇文彪最近的一名“八猛”中的護衛,躺在蘇姑娘的身傍,一顆瞪着眼睛的腦袋,卻滾在了三四尺外!
這情景自是夠凄慘的,但在場百多個綠林豪雄,誰也沒有弄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就在此一眾群豪怔呆之間,只見議事廳外一個月白僧袍飄飄,光頭大腦的胖大老和尚,身後跟着個青衣枯瘦老頭,兩人人搖大擺的逕向廳門石階上走來。
他們兩傍那多的“天成路”人手,刀槍劍戟齊出,竟然攔之不住;兩人僅是袍袖輕拂,便將刀劍盪開。
有些人自然認得,胖大老和尚正是夜間的不速之客,但那青衣枯瘦老頭,卻不知又從何來?
顯然,這一僧,一叟,並無殺人之心,不然恐怕“天成路”人手再多,也是白費!
蘇文彪一見來人,身軀微震,迭忙赴身長揖相迎,並出聲喝住手下的攔阻。
大和尚當先跨上石級,合掌還禮中念了聲:“阿彌陀佛!”接道:“老納二次打擾莊主,尚請恕罪!”
枯瘦青衣老頭,也跟着步上石階,與老和尚並肩而立,既不為禮,也不作聲,神情冷漠之至。
蘇文彪對逍遙山莊的佈置,一向自視甚高,事實上確也無人能夠擅自出入,如今竟被這老和尚如人無人之境,當著這多的部眾之前,對他無兵是一種莫大的侮辱,因此,他在大和尚話畢之後,復見同來枯瘦老叟,冷傲神態,不由肝火上升,冷哼聲道:“佛門弟子,置身三界事非之外,大法師如此出入敝庄,去而復來,不見得目中太也無人嗎?”
大和尚喧聲佛號,還未答言,只聽那青衣老叟冷哼一聲,大和尚似是惟恐同伴發火,急忙答道:“老衲與故友此來,並非有意不遵守武林規矩,實是一則貴大門上攔阻不準;二則………”
話說至此,倏然頓住向廳內瞧了瞧,又道:“二則因事所迫,但是依然來遲一步!”
至此,蘇文彪已經對者僧來意窺知,隨期然一笑道:“大法師當必為了白猿秀士徐玉麟而來吧?”
“善哉,善哉!”老和尚雙目微合,道:“莊主確是快人快語,其實老衲等也只是受故友之託而已。”
蘇文彪哈哈笑道:“大法師既是受人之託,敝莊主自不能不實言相告:白猿秀士徐玉麟冒名余秀士,潛入本庄卧底,自是對本庄深具禍心,大法師身為武林前輩,當必明白他應得之下場?
大法師確是遲到一步,適才已被敝莊主把他懲治了!”
老和尚慈眉軒動,雙目倏睜,神光電射,向廳內瞥了一眼,面現肅然之色,道:“即使莊主已把他懲治,能否請莊主將他屍首交老納帶回,也好使老納對故友有所交代?”
“這個………”蘇文彪略微遲疑,反身向廳內那灘血跡一指,說道:“那就在徐玉麟死時所流之血,屍首已被敝莊主‘蝕骨消屍水’化去。”
這時所死的“八猛”之一的屍首,以及蘇玉矯已被庄丁由後門抬走,因此蘇文彪想借詞支吾老僧。
可是老和尚乃何許人?當他步上庭階的瞬間,對廳內一切,早已瞭然,地上雖然躺着兩條軀體,但卻非他所要之人,以放在蘇文彪話畢,又道:“老衲數人貴庄,不惜觸怒莊主,實是以我佛慈悲為懷,想化解一場武林殺劫,莊主既是如此執迷不悟,當必天意使然,人力難挽,願莊主善自為之,老衲就此去矣!”說畢,袖袖微拂,反身就走。
那個青衣枯瘦老翁,略為踟躕,也便跟着轉過身來。
就在此時,蘇文彪沉聲喝道:“不要放走他們!”
院中原有的百多個“天成路”人手,在“沙漠之鱷”齊搏虎率領下,排成了個半圓陣形,擋住了去路。
大廳內的武師,首領,蜂擁出廳,列開了陣勢。
大和尚與枯瘦老叟,並肩跨下台階,回首對蘇文彪道:“老衲不開殺戒已六十餘年,尚請莊主勿過於相迫。當先人步邁去。”
“沙漠之鱷”齊搏虎怒吼一聲,金背刀寒光耀眼中,一招力劈華山,向老僧當頭砍下。
老僧目也未瞬,袖袖一揮,齊搏虎運人帶刀,退開丈遠,才-樁站住。
就在這時,“地、元、黃”三路路主,由蘇文彪的身後躍出,鷹隼般齊向青衣老叟撲上。
那青衣老叟也僅是把兩隻大袍袖,左右擺動中,激起股強猛絕倫的勁風,就把三個一等一的逍遙山莊首領齊都震飛兩丈開外,咕咚摔在地上。
這般身手,怎不便逍遙山莊的綠林豪雄們震駭,那個還敢自不量力的,去討苦吃!
“和尚,要走你自己走吧,老頭子也不是什麼三寶弟子,自沒慈悲心硬,他們要打,老頭子乾脆舍上這條老命陪他們玩玩再說!”
青衣老叟,真的已自不前,看樣子想要行符其言了!
“唉!我們何苦要造此殺孽!”老和尚停步反身,對青衣老叟道:“這件事情還是讓老道目已來吧!”
說話間,走近青衣叟,把他右手一握,道聲:“走!”話音甫出,兩人同時離地,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宛若兩隻黑白巨鳥,騰上空中,流星般向庄外馳飛而去!
逍遙山莊上至莊主下至嘍-,在場的不下二百人,平日被列為庄內山一流高手,少說也有百個,此際卻眼睜睜的任人來去,固然來人的武功太高,可是比較起來,逍遙山莊還是沒有能人!
在這一剎那間,莊主蘇文彪這個懷有天下綠林盟主之志的梟雄,倏然像只受傷流血而盡的猛獸,萎糜、癱瘓無力了,他的往日雄風,彷彿已被這兩隻巨鳥掬走!
蘇文彪深知不將白猿秀士徐玉麟除掉,遲早不能與他兩立,反之逍遙山莊立即就要有生死存亡的嚴重考驗,雖然他有“五巧”,“六不全”做靠山,然而這些老怪此刻均不在庄,即使都在,面臨到那嚴重關鍵,他們是不是願為其出力?就是合他們之力,是不是能勝過那老和尚般的敵人?
這些問題,使蘇文一彪傍徨了,猶豫了………
庄中豪雄們,怔望着他們失魂落魄一般的領袖,既不敢擾他,也不敢散去,不通每個人都都意識到即將發生的嚴重事端!
突然間,蘇文彪似是下了個重大決心,環掃了部眾一眼,袖袖拂動,示意他們散去,自己也在“童、猛”護擁之下,走向“怡心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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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地下深洞、黑暗、陰濕,沒有半絲光亮。
白猿秀士徐玉麟依然被那彈簧坐椅,緊緊的捆住,除了頭部可以轉動之外,渾身沒有一處能夠自如,此刻,就是蘇文彪不再加害於他,在此陰暗潮濕的地穴里,也將活活的饑渴而死!
一個武人,一旦中了敵人的詭計,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其心境之悲哀與憤懣,要比一個普通人失去自由尤有過之。
人心之莫測,江湖上的陰險詭詐,使這位純樸摯誠的少年,又增加了一層認識。
他冒充余秀土來逍遙山莊卧底,僅是為了借救他的祖父,並沒有居心與心上人的父親發生衝突,以做,一直到明知底蘊已經敗露,與“八童”,“八猛”動上了手,仍然不願人造殺-,而存有萬一的僥倖心理。
他想不透蘇文彪與他有什麼深仇世恨,明知女兒與他相識,卻要命女兒把他活活打死?
他目睹蘇玉嬌當時橫劍自絕的決心,雖然心痛欲裂,可是身不由主,愛莫能助!
就在他不願目睹慘況的剎那間,只覺一陣天昏地暗,一聲砰然震動,當他再度睜眼看時,一切大變——他已陷身於這所黝暗的深洞裏!
這時他才明白,蘇文彪這座大廳里,到處都是陰險的機關,相信其他的地方也必危機重重,怪不得逍遙山莊被江湖中人視若龍潭虎穴,望之卻步!
蘇玉嬌在父女之親,情郎之愛中,所選擇的第三條路,徐玉麟此刻回想起來,認為她是對的,而也由此足以證明蘇姑娘相愛之深,為他竟不惜一死!
他想哭,但哭不出來,他想拔劍自絕,追隨紅粉知己而去,可是四肢難動,又有什麼辦法?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徐玉麟從昏睡中被人拍醒,他還以為是蘇文彪來地下懲治他,那知凝目看時,面前站着的卻是武師司馬青山。
司馬青山見徐玉麟醒來,無限沉痛的道:“徐老弟,只因小兄無能為力,使你受委曲啦!唉!想不到你竟是“玉面雙傑”徐世憲大局主的惟一後代!”
徐玉麟雖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到司馬青山神情悲憤,淚痕滿面,不由詫異道:“老武師,你怎麼來此?你與先父熟識嗎?”
司馬青山急忙說道:“時間無多,這些事情讓我隨後慢慢告訴你,現下你可有什麼辦法使我幫助你先脫身這把鐵椅的捆綁嗎?”
“只要老武師肯幫忙,辦法是有的。”徐玉麟答道:“請你把我背後的寶劍抽出來,就可以把此鐵椅砍斷。”
原來蘇文彪在按動機關把徐玉麟捆在鐵椅上之時,只因廳外突然發生情況,惟恐來人是營救他的,故而復又發動機關,將他運人帶椅陷入地穴,因此人廳內忽然一陣黑暗。
事出匆忙而湊巧,蘇文彪雖然知道徐玉麟身上是兩斷金切玉的寶刀,但是以為他四肢不能動彈,又有啥用!
司馬青山一聽他說出辦法來,於是大喜道:“要非徐老弟提醒,小兄倒真慌得忘了你的劍原是削鐵如泥的寶刀呢!”
他說著,毫不遲緩的由徐玉麟的背後把塗過黑漆的九龍寶劍抽出,瞧也未瞧就舉劍砍下。
倏地,他將砍下的寶劍忽又停止,吐出了口長氣道:“小兄真是粗心,我這樣一劍下去,就是能把鐵橋砍斷,豈不也要把老弟傷著?”
原來這時徐玉麟身上的鐵椅,就像鋼鎖一般,把他的軀體四肢綁得緊緊的,司馬武師果真一劍斬下,這種神兵就是護身罡氣也抵擋不住,其後果自然不能想像!
徐玉麟心不暗自凜道:他這話確是不假!隨略微凝思道:“這樣吧……”請老武師把寶劍沿劍鞘傍邊,穿進我的背後,你就退開,我自有法。”
司馬武師略為遲疑,但他終於依言而行。
徐玉麟見司馬武師已退向傍邊,乃猛提一口真氣,將“佛門玄罡”工夫,突然發揮至十二成,只聽“卡嚓”聲響,九龍寶劍由他背後豎直著突飛而出,鐵椅從中斷裂,彈簧失去效用,他趁機脫身而去。
九龍劍直直的砍在洞壁上,徐玉麟背後衣服破了道豎縫,劍傷肌肉,鮮血直流!
司馬武師驚詫中,徐玉麟又掏他那隻羊脂玉瓶,倒了兩顆丹丸,遞給他道:“小弟受傷了,又要請老武師代勞塗藥。”
“小兄弟,怎麼你受傷啦?”司馬青山武師接過丹丸道:“不太重吧?”
徐玉麟凄苦的一笑,道:“還好,只是皮肉而已,要不是小弟運足了十二成罡氣反彈,恐怕此刻斷掉的不是鐵橋,而是我自己啦!”
“罡氣反彈………”司馬武師似懂非懂的說了這麼半句話,便迅速的把徐玉麟背後衣服扯開,給他塗上了捏碎的藥丸,這才發現他背上的劍傷,竟有尺多長!
敷藥完畢,徐玉麟拉着司馬武師一隻手,無限感激的道:“老武師此恩此德,使小弟沒齒難忘!現下小弟須要略事休息,老武師可否趁此機會說出小弟所問之事?………”話說至此,忽然想起橫劍自絕的蘇玉嬌,不由心裏一酸,淚下如雨,顫聲又道:“蘇………蘇姑娘死得好慘……”
司馬武師迭忙答道:“蘇姑娘並未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