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野店老闆與小二從昏厥中醒過來,張開眼,第一眼就看到惡鬼一樣的常山陰,正自一掌印向韓潤青背心。

兩人不禁同時驚呼出聲,不想看見韓潤青被擊殺的情景,將雙眼閉上。

因此,他們沒看到有道匹練也似的劍虹,如天外飛龍般,奇快如電地飛閃向常山陰那隻墨黑的手掌。

也因此救了韓潤青一命。

因為常山陰如不趕快撤掌,他的一隻右掌就得報廢斷去。

常山陰從來未見過如此快疾凌厲的一劍,怪叫聲中,連快撤掌閃避,身形同時如蝙蝠般倒沖落地。

那道劍光也一閃欽隱。

那野店老闆與小二聽不見有慘叫聲響起,心中覺得奇怪,乃睜開眼看個究竟。

他們恰看到常山陰張臂倒沖落地,亦看到韓潤青沒有死,正被一個身材頎長,面目英挺的青衣少年扶住。

這青衣少年正是岳奇,也是化名湯自立的人。

湯自立的趕來並非巧合,他原是尾隨在韓潤青身後,隨時支援應變的。

老闆和小二見韓潤青沒有喪命在那惡鬼一樣的常山陰掌下,二人不由舒了口氣,他們對韓潤青有好感,而且認為他是好人。

所謂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人的感情,有時候是很簡單直接的。

野店老闆與小二的感情,此時正是這樣。

常山陰在站穩身形后,也看到了及時出手,從他掌下救了韓潤青一命的青衣少年,他並不認識湯自立是何許人!

一雙綠芒閃動的目光,恨毒他打量着湯自立。

青衣少年一手將韓潤青輕輕扶起,看也不看黑風老怪常山陰一眼,關切地望着韓潤青,道:“韓兄!你沒事吧?”

常山陰這才知道他們是認識的。

韓潤青勉強站穩身形,驚喜無限地道:“岳奇兄!原來是你!”

說著倏地又打了個寒顫,身形也晃擺着站不穩了。

“岳奇兄,你救了我!”

湯自立手一緊,扶穩了韓潤青,道:“你受了傷?韓兄,我現在是湯自立。”

韓潤青苦笑笑,道:“中了那老怪物的一記黑風掌!”

湯自立聞言一驚,脫口道:“他就是那失蹤了十五年,武林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的黑風老怪常山陰?”

說時疑信參半地打量着黑風老怪。

韓潤青連連打着寒顫,呻吟也似地道:“武林中,除了這老怪物,有誰練成了這種歹毒邪惡的掌力?”

湯自立默言不語。

默然了一會才道:“想不到這老怪物竟然還沒有死!”

語聲一頓,目光一回,落在韓潤青臉上,說道:“韓兄!快坐下,待我助你一臂之力,將寒毒追出體外。”

“那是白費氣力,中了老夫的黑風掌,除非服下老夫的獨門解藥,不然,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常山陰陰殘地嘿嘿笑着。

湯自立目光一抬,威凜地望着常山陰,道:“快將解藥拿出來!”

在這剎那間,湯自立的神態威凜懾人生寒。

常山陰不禁被湯自立的威態震懾得心頭一怯,道:“小子,你是誰?竟敢用這樣的口氣與老夫說話?”常山陰凶厲地怪吼。

這時韓潤青已站不住,坐在地上,打坐調息,運氣抗阻那股在體內蔓延的陰寒之氣。

湯自立站在韓潤青身前,豪聲道:“區區湯自立,你若再不將解藥交出來,莫怪在下不客氣了!”

常山陰一聽“湯自立”三個字,綠芒閃動的瞳孔倏然暴縮,道:“原來你就是那大破萬年堡的岳奇,又名湯自立,怪不得這麼狂,敢用這種語氣對老夫說話!”

湯自立神威凜凜地踏前一步。

“老怪物!你到底交不交出解藥?”

“老夫不但不將解藥交出,還要殺了你這小子!”

湯自立一手搭在腰間的劍把上,氣勢懾人地冷冷道:“如此,在下也不多說了,動手吧。”

野店老闆與小二一見湯自立與常山陰對峙着,劍拔弩張,兩人嚇得急忙閉上了眼睛,不敢看那搏殺時的兇險場面。

常山陰雙手十指舒抓中,雙掌如墨。

他已將黑風掌力提聚到八成。

對於湯自立,不知怎的,他不敢掉以輕心。

湯自立“嗆”然一聲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長劍拔出,湯自立神態更見威武。

常山陰沒來由地氣勢一怯。

也就在這時,湯自立一劍劈出!

一劍就是一劍,絕無花巧,但劍勢卻如天雷乍發,驚電裂空。

這一劍劍勢絕倫驚人。

連常山陰這等功力深厚的老怪物,也不敢輕攖其鋒。

怪嘯一聲,常山陰身形疾旋,避過那一劍,左爪右掌,爪抓湯自立雙眼,掌劈肩井!

湯自立卻半途中劍勢一沉一回,攔腰斬向常山陰。

這是拚命的打法。

常山陰當然不想將命拚掉,所以只好爪掌一撤,斜縱出丈外。

湯自立身形隨着劍勢疾旋,身形與刀光有如一道光輪般、旋風般斬向常山陰。

常山陰雙爪幻舞,竟然無法對擋得了,怪叫着連連後退。

湯自立人劍如輪,飛旋追斬常山陰。

常山陰鬼叫聲中,後退不止,無法破解湯自立這一招。

倏地,常山陰發覺已退到一棵樹前,背脊已抵在樹身上,退無可退。

而湯自立人劍已經追到。

常山陰身形刷地貼着樹身騰拔掠起。

“唰唰唰”聲中,湯自立長劍貼着常山陰腳板下將樹榦斬削成三截!

常山陰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湯自立劍鋒斷樹,旋斬的劍勢不停,如龍捲風般自地上疾旋升起,追斬常山陰腿腳。

常山陰雙腿曲縮,接着倏地一蹬,蹬在傾倒的樹榦上,身形藉著那一蹬之力,橫射出五丈過外。

湯自立空中劍光一斂,伸臂一抄,抓住一條橫枝,身形接着一盪,手一松,盪掠向常山陰射出的方向。

也就在湯自立鬆開橫枝的剎那,斷樹蓬然倒地?枝折葉碎,塵揚土飛。

常山陰雙腳才落地,一口氣還未換過,湯自立劍已經追掠到!

“好一個不知進退的小子!”常山陰厲吼一聲。這一次竟然不再閃避,騰身猛撲向湯自立。

兩下里的勢子皆快速絕倫,爪影與劍光纏擊在一起。

倏地,兩條身形各自倒翻掠開,落在地上。

兩人皆無恙。

看來,剛才那一下快速的接觸,誰也沒能傷了誰。

常山陰身形落地,雙目中暗綠光芒大盛。黃髮蓬長,裂唇缺鼻子的臉上更加醜惡,陰厲地:“小子!你果然有兩下子!”

湯自立頎長的身形如岳峙淵停般,神情肅煞地道:“老怪物!你若不將解藥交出,我要你血濺五步!”

“好狂妄的小子!”常山陰怪嘯一聲,身形撲掠中,雙掌一連劈出十五六掌!

陰寒的掌勁如狂濤般,自他雙掌中吐湧出,撞擊向湯自立。

湯自立知道這種掌力沾不得,疾忙偏身橫移,手中長劍化作一道森冷的寒虹,截斬常山陰雙臂。

常山陰雙臂一曲,化掌為爪,攫拿湯自立的長劍。

湯自立刀勢一翻,寒芒映目,倒削常山陰鬼爪也似的十指!

常山陰知道湯自立的長劍不是凡品,鋒利無比,可斷金切玉,不敢與之硬觸,縮指為拳,手腕一沉,擊向湯自立小腹!

湯自立劍身疾翻,向下截斬!

常山陰只好收拳。

兩人就這樣兇險絕倫地拚殺起來。

時間在兩人激烈的拚斗中一點一滴地流逝,韓潤青體內的寒毒之氣,跡逐漸蔓延全身。

他本來是坐着的,但這時已躺卧在地上,一臉痛苦之色,身子不停地抖顫着,上下牙齒交戰,咯咯有聲。

看來,他快挺不住了。

因為現在已差不多半個時辰。

也就是說,寒毒將侵布他全身。

激斗中的湯自立也知道再這樣斗下去,時間一拖久,韓潤青一定會喪命,所以他心內焦急萬分。

但常山陰不是豆腐做的,而是三十年前縱橫一時的武林頂尖高手,想殺他,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但是若要救韓潤青,則非殺常山陰不可。

為了能擊殺常山陰,湯自立決定行險求勝。

他故意露出一個破綻,讓常山陰在左臂上擊了一掌。但他也一劍將常山陰的右手三指削斷了。

他已中了常山陰的黑風掌力,所以他左臂感到冰寒僵木。

常山陰雖然斷了三指,但他卻並不感到痛苦,只感到高興不已。

因為只要他能在這時抽身溜走,湯自立與韓潤青就會先後身亡。

但湯自立怎會讓他溜跑?

劍虹暴漲中,湯自立驀然一矮身,將常山陰的雙足斬斷!

常山陰之所以會被湯自立斬斷雙足,一是由於斷指之痛,令他反應慢了,二是他擊了湯自立一記黑風掌,高興之下,警覺稍懈,加上湯自立那一劍奇詭絕綸迅疾如電,使常山陰閃避不及。

雙足一斷,常山陰立刻有如一隻斷了腿的蚱蜢,蹦也蹦不起來,身形一栽,倒在地上,斷口處血如噴泉。

一聲慘厲狂吼,常山陰痛得在地上亂滾,形狀比厲鬼還要恐布。

他如今走不了,自忖必死,遂狠下心,於滿地亂滾中乘機掏出盛載解藥的瓷瓶.企圖吞入肚裏,臨死也拉兩個墊背的。

湯自立之所以沒有再出手斬殺常山陰,一是要從他手上拿到解藥,二是左臂所中的一記黑風掌,其陰寒之毒已流布整條手臂,冰寒徹骨,僵木不靈,使得他不敢妄動,恐怕寒毒加速流竄。

但當他一眼瞥見常山陰掏出一個白玉瓷瓶,正欲塞入口中,他立即毫不遲疑地將手中長劍脫手擲出。

劍光如虹電射,常山陰還未來得及將白玉瓷瓶塞入口中,一隻手已被湯自立擲出的長劍齊腕斬斷。

那隻斷手落在地上仍緊緊地抓着白玉瓷瓶,被帶飛出老遠!

幸虧湯自立當機立斷,脫手擲劍,斬斷常山陰的手腕,否則,只稍慢一步,後果便不堪設想,常山陰死,湯自立和韓潤青也絕活不成!

常山陰手腕一斷,傷上加傷,再也抵受不住,慘吼一聲,當場痛得昏死了過去。

湯自立在長劍脫手擲出的時候,他身形亦隨之而動,身如脫弦弩箭般地射起,向前飛掠。

所以,他不但將去勢已弱的長劍伸手抄接住,而且將那隻握着瓷瓶的斷手撈在手中。

顧不得血污了,身形一折,疾掠向韓潤青。

韓潤青這時已像個死人般,雙眼緊閉,身體四肢僵木,觸手冰雪般寒凍,氣息微弱,已是奄奄一息,斷氣在即。

湯自立急忙自斷手中取出白玉瓷瓶,自身忍着徹骨冰寒的煎熬,用牙齒咬開那個瓶塞,捏開韓潤青的牙關,將瓶中的藥粉傾倒入韓潤青口內。

他將大半瓶藥粉倒在韓潤青口內,他自己吞下了小半瓶。

對症之葯,果然靈驗,湯自立但覺體內有一股灼熱的氣流迅速地流竄全身,熱流所到之處,寒氣盡消,那條僵木冰寒的左手臂,亦恢復了知覺,不再感到冰寒。

他連忙坐下來,運氣調息三周天。

運氣三周天之後,他整個人感到血脈流暢,渾身舒泰。

他連忙將情況已有好轉的韓潤青扶坐起來,一掌抵在韓潤青背心上,將內力輸入他體內,助他加速藥力的運行。

大約一盞茶時辰過後,韓潤青才恢復過來,全身毛孔滲淌出冰水也似的汗水。

湯自立由於輸出內力,也出了一身大汗,他見韓潤青已無大礙,不由長長地吁了口氣,與韓潤青各自運功調息。

野店老闆與小二再次睜開眼睛時,見他們心目中的好人活生生站在他們面前,不禁高興大喜非常。

但當他們看到黑風老怪常山陰死狀之慘時,嚇得急忙將目光收回,不敢再看。

常山陰不用湯自立出手殺他,已因流血過多而死,結束了他罪惡的一生。從此不能再為害江湖武林!

像常山陰這種怙惡不改的大惡人死得如此慘酷,足為天下所有惡人之戒。

野店老闆與小二殷勤地為湯自立與韓潤青重整杯筷,送上最好的酒菜。

韓潤青死裏逃生,真有再世為人之感,他生性本就豁達,舉杯向湯自立邀飲道:“自立兄!且先干三大杯!”

湯自立豪爽地舉杯道:“韓兄請!”

兩人一口氣連干三杯。

三杯之後,韓潤青才像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遞給一旁侍候的老闆與小二,道:“老闆!小二哥:麻煩你們動手掘個坑,將那些人的屍體埋了,這錠銀子就當酒資與使費吧!”

野店老闆連聲應是,接過那錠銀子,與小二大着膽子清理外面地上的屍體。

待那老闆與小二離開后,湯自立才問韓潤青道:“韓兄!那老怪怎會殺你的?”

韓潤青苦笑道:“小弟也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若小弟真的死了,可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黑衣七煞可是韓兄殺的?”湯自立望着韓潤青問道:“他們與你有過節仇怨?”

韓潤青攤攤手道:“黑衣七煞小弟久聞其名,以往寄身在萬年堡,何來仇怨過節,只從他們口中得知,他們是受人指使來殺小弟的。”

湯自立目光忽然一亮,道:“這麼說,黑風老怪與黑衣七煞可能是一夥的了?”

“這一點黑風老怪也承認了。”韓潤青點點頭吁了口氣,道:“以黑風老怪的輩分與名望,自立兄!依你看,當今江湖武林中,有哪一位能指使得了他?”

湯自立沉思地道:“近百年來,江湖武林中,除了‘丑絕怪絕’前輩奇人輩分名望比黑風老怪高崇外,愚兄也想不出還有哪一位比他輩分更高,名聲更響。只有一種可能,能夠指使得了像黑風老怪這樣的人!”

韓潤青不解地問道:“哪一種可能?”

“那就是可能有人用錢收買了黑風老怪,指使他來殺你。”

“自立兄這一說,小弟也認為只有這種可能,黑風老怪隱居十數年,再出江湖,非錢不能,被人用錢收買,並不出奇。”

“如果是有人用錢收買了黑風老怪與黑衣七煞來殺你,這價錢一定很巨,這人定是個財力十分雄厚之人。”湯自立加以分析地凝目問道:“韓兄!你的仇家中,可有擁資千萬的武林人?”

韓潤青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道:“沒有,小弟的仇家大都全是黑道上乾沒本錢買賣的歹徒惡賊。”

湯自立眉鋒微皺了一下,道:“這就傷腦筋了,只有等指使黑風老怪的人再有進一步的行動,或許能查出對方是何許人物。”

湯自立舉杯道:“來!咱們喝酒,別費腦筋亂猜了,干!”

韓潤青舉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自立兄!你怎會這樣巧,經過這裏,及時出手救了小弟?”

湯自立道:“愚兄有一位朋友在離此五十多裡外的楓林鎮居住,應他年前之邀,前往小聚,經過這野店,想歇歇腳,恰巧就遇上了……”他不敢講明,是在暗中跟着他。

語聲微微一頓,語鋒一轉,問道:“韓兄!意欲何往?”

韓潤青洒脫地一笑道:“小弟向來是隨遇而安,走到哪裏算哪裏。”

湯自立目光微微地含笑說道:“既如此,何不就隨愚兄到楓林鎮走一走,與愚兄那位朋友結交一番。”

韓潤青欣然道:“自立兄!小弟就陪你走一趟也好。”

湯自立站起身來道:“那就動身吧,到了我那位朋友處,再喝個痛快。”

韓潤青點點頭問道:“自立兄可有騎馬?”

湯自立搖搖頭,道:“沒有。”

“那咱們合乘一騎吧。”韓潤青隨步走向那匹拴在樹下的健馬。

辭別過老闆,韓潤青與湯自立兩人一騎,往楓林鎮催騎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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