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驚疑故人
桑傲霜不讓他說話,自己自是也沒吭氣兒,沒吭氣兒不要緊,可是老半天沒見她出來。
凌燕飛忍不住了,他不便問,也不便催,只得找別的話說:“傲霜,七叔已經回去了,聽七叔說你是先救玉潔的,可是沒見玉潔回去。”
他只說韓玉潔沒有回去,等着桑傲霜接話。桑傲霜應該接話,她應該馬上把韓玉潔的所在告訴凌燕飛。而,理雖如此,事卻不然,桑傲霜居然沒吭氣兒。
凌燕飛心想:或許桑傲霜沒聽見。他當即又道:“傲霜,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仍沒聽見桑傲霜答理,怪了。
凌燕飛忍不住站起來叫道:“傲霜,傲霜。”
四野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話聲。凌燕飛下意識地心頭猛跳了幾下,當下提口氣飛身撲向矮樹叢。
丈余距離,一閃身就到了,他進了矮樹叢又叫了幾聲,似沒聽見答應,他急了,飛快地在矮樹叢里來回找了幾趟,矮樹叢佔地不大,卻找遍了,就是沒看見桑傲霜蹤影。怪了,她上那兒去了?
要是赤魔教人追了來,以桑傲霜得自駝老真傳的一身所學,絕不可能那麼容易,一點動靜沒有地就被赤魔教人又擒了回去,再說,要是赤魔教人追到此處,也絕難瞞過凌燕飛的耳目,那麼桑傲霜怎麼會好端端的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凌燕飛心頭下意識地又是一陣猛跳,不遠處有座小山崗,他飛身撲了過去。登上山崗,居高臨下四下查看。
幾十丈外有條纖小人影,飛也似的往西疾奔。他一眼便看出那是個女子,而且有幾分像桑傲霜,他提一口氣追了過去。那條纖小人影身法不慢,凌燕飛身法更快,沒多大工夫便已追近,現在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那確是桑傲霜。
他不明白桑傲霜為什麼跟他來個金蟬脫殼,“不辭而別”!是她還有什麼不願意讓他知道的事兒,還是她根本就不願意回去?心念轉動間,桑傲霜已馳近了緊挨山腳下的一片樹林,只見她閃身便撲了進去。
凌燕飛兩三個起落便也到了樹林前,他剛要跟進去,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低冷喝:“殺不盡的赤魔教妖孽,給我躺下吧!”
一片威猛無倫的勁風自身後襲到。
凌燕飛心頭一震,霍然側身道:“駝老,是我。”
一條高大人影從身前衝過,硬生生剎住撲勢轉了過來,可不正是多日不見的駝老么?駝老是駝老,可是如今的駝老頭髮亂了,鬍子也亂了,都跟亂草似的,好生狼狽。
只見他瞪大了眼道:“燕飛,怎麼會是你?”
凌燕飛忙道:“您怎麼會在這兒,這些日子以來,您都到那兒去了?”
駝老道:“先別問我,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兒,傲霜在前頭跑,你在後頭追。”
凌燕飛概略地把他救桑傲霜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駝老那老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這孩子就這麼彆扭,到現在她還不願意見咱們,也不願意回去。”
凌燕飛剎時間明白了,道:“駝老,沒人怪她,您也不會怪她的,是不?事實上她是受了赤魔教的騙。”
駝老嘆了口氣道:“不瞞你說,燕飛,我當初出來找她的時候我是打算毀了她的,我覺得她太沒有良心了,我把她提拔這麼大,即使沒有功勞也該有個苦勞,她竟這麼說走就走,吭也不吭一聲,而且還把個重要人質放了,我不只生氣,簡直寒心,可是現在我不怪她了,自小就沒爹沒娘,她也可憐,我在外頭跑這麼些日子了,她的所作所為我都清楚,我知道她躲在這兒,也知道她已把韓姑娘暫時安置在這兒……”
凌燕飛道:“怎麼,玉潔也在這兒?”
駝老點了點頭道:“是的,她救出韓姑娘以後,就把韓姑娘送到了這兒。”
凌燕飛道:“駝老,這兒是什麼地方,傲霜怎麼會把玉潔安置在這兒。”
駝老道:“棗林里有座尼庵,叫慈悲庵,傲霜從小就認識那位庵主。”
凌燕飛“哦”了一聲道:“這麼說,這位慈悲庵的庵主是您的朋友。”
駝老老臉上再現抽搐,道:“可以這麼說。”
凌燕飛道:“您也是,既然知道傲霜的情形,玉潔在這兒,為什麼不帶她兩個回去,甚至連信兒也不往回送一個。”
駝老苦笑說道:“別怪我,燕飛,你不知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要不然我不會守在這一帶這麼些日子,連傲霜落在他們手裏都不知道了。”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您有不得已的苦衷?”
駝老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瞞你,是這樣的,這位慈悲庵的庵主遠在二十多年前是我的紅粉知己,也是武林中人,她對我很好,甚至根本就把她自己當成了我的人,可是我自己認為我駝着個背,等於是個殘廢人,我不敢要她,就這麼一拖好幾年,有一次她實在忍不住了跟我提起,我咬牙橫心一口拒絕了她,我傷了她的心,她離開了我,我原以為她會嫁別人,我的用意也就是想讓她找個正正常常的人嫁,那知道她……”
苦笑一聲道:“我所以請求主人把我派到京里來,也就為了心中這點愧疚,我初到京里來的時候,到這兒來找過她一次,她說她不認識我,根本就不讓我進庵門一步,你說,我怎麼還敢再進去?”
凌燕飛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就是您的不是了……”
駝老苦笑說道:“好了,燕飛,現在別提這個了,我已經夠後悔的了。”
凌燕飛沉默了一下道:“這樣好不,您在這兒等會兒,我進去看看。”
駝老道:“你進去當然可以,她不會不讓你進去的。”
凌燕飛道:“她就是不讓我進去,我也能進去,您在這兒等會兒,我去去就來。”
他本想把龍雲幾個的事兒告訴駝老,可是他旋又認為現在不是時候,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進了棗樹林,他馬上就看見了那座不太大的慈悲庵,裏面黑黝黝的,一點燈光都沒有。
要不是明知道桑傲霜進了這座慈悲庵,又聽駝老說起當年跟慈悲庵主的關係,他絕不敢貿然敲門,現在他連猶豫都沒猶豫,上前就敲了門。
敲了半天門,沒聽見有反應,凌燕飛明白是怎麼回事兒,提氣騰身,翻牆掠了進去。
剛落地,一股勁風襲到,指勁掠過頭頂,這分明意不在傷人,勁風襲到,一聲冷叱也傳到:“何方狂徒夜闖佛門,還不趕快退出去。”
凌燕飛對着冷叱傳來處發話說道:“末學後進凌燕飛求見庵主,煩請那位代為通報一聲。”
那冰冷話聲道:“你是那門那派的弟子,怎地連一點禮數都不懂,夤夜逾牆,這叫求見么?”
凌燕飛聽出話聲是個年輕女子,心知絕不會是慈悲庵主,他當即說道:“我相信師太剛才已經聽見了,我不是沒有敲門……”
那冰冷話聲道;“沒人應門你就該知難而退。”
凌燕飛道:“凌燕飛有要事求見庵主,故而敲門不應只有逾牆,事非得已,還望庵主諒宥。”
那冰冷話聲道:“慈悲庵是座尼庵,這麼深的夜庵主不便見你,有什麼事你還是明天來吧?”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師太這是何必,庵主收留傲霜於前,容納玉潔於後,燕飛跟傲霜、玉潔沒什麼兩樣,何能對燕飛如此?”
忽聽另一話聲帶笑響起:“無垢,不許再難為凌少爺了,快請凌少爺過來吧。”
光亮一閃,一盞風燈點起,只見一間禪房門前站着個年輕比丘,她雙掌合什,微欠身軀道,“家師有話,凌少爺請。”
那間禪房門口隨即出現一位老比丘。
凌燕飛一抱拳道:“多謝庵主及師太。”
他邁步走了過去。那年輕比丘一雙美目直上下打量他。
凌燕飛心裏明白,這就跟娘家人看新姑爺一樣,他故作不見,行近躬下身去:“末學後進凌燕飛拜見庵主。”
老比丘忙答一禮道:“靜心不敢當凌少爺這一禮,快請進禪房奉茶。”
凌燕飛道:“多謝庵主。”
他邁步行了過去。年輕比丘在他身後沖老比丘點了點頭,眨了眨眼。
老比丘瞪了她一眼。凌燕飛看見了,他仍故作未見。
剛才在禪房外他沒看見,一見禪房他就看見了,韓玉潔居然也在這間禪房裏,他一怔脫口叫道:“玉潔!”
韓玉潔神情微顯激動,忙沖他遞了個眼色。凌燕飛明白,馬上強忍激動,住口不言。
只聽老比丘在身後道:“凌少爺請坐。”
凌燕飛忙回過身道:“不敢當,謝庵主。”
分賓主落了座,年輕比丘獻上一杯香茗,趁欠身稱謝,凌燕飛望着老比丘道:“夤夜拜望,燕飛自知打擾,但事非得已還望庵主諒宥,玉沽承蒙照顧,也就此謝過。”
老比丘看了凌燕飛渾身上下都濕透的衣裳一眼,道:“好說,佛門本應與人方便,佛旨也本是救苦救難,倒是貧尼那侄女兒傲霜承蒙凌少爺搭救,貧尼該向凌少爺道聲謝。”
凌燕飛道:“庵主好說,那是燕飛應該的。”
韓玉潔用眼角往禪房裏頭一扇垂着簾的門瞟了一下。
凌燕飛會意,剛要說話。
只聽老比丘道:“凌少爺此來是來接韓姑娘回去?”
凌燕飛道:“是的,燕飛是想接玉潔跟傲霜回去。”
老比丘笑笑說道:“凌少爺要接恐怕只能接一個,韓姑娘歸心似箭,傲霜卻暫時還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庵主可否明示原因?”
老比丘道;“凌少爺,她還有她的事。”
凌燕飛道:“但不知她還有些什麼事?”
老比丘道:“她要為她的父母報仇。”
凌燕飛道:“親仇不共戴天,為人子女者替父母報仇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只是庵主應該知道,傲霜已經失陷過一一次,不能讓她再去冒險,不能讓她明知不可為而為。”
老比丘淡然說道:“這個貧尼也知道,只是凌少爺不知道,貧尼這個侄女兒倔得很!”
凌燕飛道:“性命攸關,庵主就任她倔么?”
老比丘微微一笑道:“凌少爺這是責我?”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傲霜是庵主的侄女兒,也是燕飛的未婚妻,燕飛跟您是同樣的關心她的安危。”
老比丘笑笑說道:“傲霜沒告訴我,凌少爺還有這麼好的口才。”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
老比丘忽然站了起來,道:“凌少爺要是現在就想接走韓姑娘……”
凌燕飛跟着站起,道:“庵主可否讓燕飛見見傲霜?”
老比丘道:“貧尼並沒有不讓凌少爺見她,只是她若是願意見凌少爺也就不會跑到貧尼這慈悲庵來了,貧尼剛才說過,她一向倔得很……”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庵主,您這不是難為燕飛,也不是愛傲霜,您這等於是送她入虎口。”
老比丘臉色微變,但旋又含笑說道;“凌少爺別忘了,傲霜是貧尼的侄女兒?”
凌燕飛道:“庵主應該也知道了,傲霜是燕飛的未婚妻。”
老比丘目光一凝道:“不是凌少爺提,貧尼這個做姑姑的還真不知道。”凌燕飛道:“這件親事是由嘯傲山莊主人以及傲霜的義父做的主,傲霜自己也願意,不是兒戲,也不是無中生有。”
老比丘道:“凌少爺該知道,他桑某人並不是傲霜的生父,貧尼也不是傲霜的親姑姑,可是傲霜既然叫貧尼一聲姑姑,她的大小事貧尼也就做得一半主。”
凌燕飛雙眉微揚道:“這麼說庵主是不承認這門親事。”
老比丘道:“凌少爺,貧尼壓根兒就不知道。”
凌燕飛道:“既是這樣,燕飛斗膽請庵主這麼辦,讓燕飛見見傲霜,如若她的說法跟庵主一樣,燕飛馬上就走。”
老比丘道:“凌少爺敢是信不過貧尼?”
凌燕飛道:“燕飛不敢,只是傲霜是個當事人,燕飛認為應該再聽她親口說一句。”
老比丘微一搖頭道:“貧尼認為沒這個必要。”
凌燕飛道:“燕飛的看法跟庵主的看法不同。”
老比丘道:“凌少爺,這兒是慈悲庵。”
凌燕飛道,“庵主,只站在一個理字上,燕飛敢闖大雷音?”
老比丘一笑說道:“豪語,凌少爺就請先試試貧尼這慈悲庵吧。”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恭敬不如從命,燕飛告罪。”
他邁步就往裏闖,年輕比丘悄無聲息伸手搭向凌燕飛左肩。
她這一招看似乎淡無奇,也很緩慢,但似乎讓人覺得凌燕飛身周丈余內都在她這隻欺雪寒霜,柔若無骨的玉手的籠罩之下,她那隻玉手隨時可遞到任何地方。可是凌燕飛恍若未覺,依然邁步走他的。
年輕比丘眉梢兒一揚,那尖尖五指已到了凌燕飛肩上,五指尖端剛要施力,猛覺凌燕飛肩上一軟一滑,竟然使得她一點力道也施不上。她這裏心中一驚,凌燕飛霍地轉過了身,揚起一指向她脈腕劃了過去。
一聲佛號響起,老比丘道:“無垢怎可無禮,凌少爺手下留情。”
她探右手抓住了年輕比丘的胳膊往回一拉,同時左衣袖飛起,直向凌燕飛胸前撞去。
燕飛收手欠身道:“燕飛遵命。”
借這一欠身之勢他已飄退尺余,堪堪躲過老比丘一擊!
老比丘雙眉軒動,向著凌燕飛一擺手道:“凌少爺不要跟小徒一股見識,請坐。”
凌燕飛兩跟奇光閃動,一抱拳道;“豈敢,多謝庵主。”
兩個人之間起了一陣輕微旋風,凌燕飛的衣袂略略飄動了一下,老比丘的身軀微微往後一仰,她臉色剛變,但就在這時候似有什麼帶得她身軀又往前一衝,她恰好站穩,凌燕飛已走回原處坐下。老比丘兩眼圓睜,轉眼逼視着凌燕飛一動不動。
年輕比丘上前一步叫道:“師父……”
老比丘倏然恢復正常,忽然揚聲叫道:“傲霜,你出來一下。”
只見靠里那扇門垂簾一掀,桑傲霜走了出來,她已經換上了乾衣裳,頭髮用塊紗巾包着,她嬌靨上沒有表情,出來便望着凌燕飛道:“燕飛,你先回去吧,我暫時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傲霜,沒有人怪你,我不但不怪你,反而要謝謝你,你幫我擒住了赤魔教三教主的那個女弟子,你救了七叔還有玉潔……”
桑傲霜道:“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其實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誰怪我不怪我。”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要為你的生身父母報仇,可是現在不是時候,也不是你一個人所能做到的,你要知道,你要是再次落進他們手裏,你從無生理。”
桑傲霜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因為怕死就不報這血海深仇了。”
凌燕飛道:“我剛才跟庵主說過,親仇不共戴天,為人子女者替父母報仇,這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也是至孝,沒人攔你,可是徒逞一時血氣之勇,仇沒報反先落個殺身之禍,那就算不得孝了,你說是不是。”
桑傲霜道:“不管你怎麼說,我暫時還是不想回去……”
凌燕飛道:“你可知道老人家為了前來找你,到現在還沒有回去么?”
桑傲霜臉色一變,但一剎那間又恢復了冷漠,道:“我很放心,憑他老人家的一身所學,不會出什麼事的!”
凌燕飛道:“我這身所學比老人家差不了多少,我不是照樣落進了他們手裏,你可知鬼域伎倆防不勝防……”
他這是客氣,駝老那一身所學那比得了他這身得來嘯傲山莊主人真傳的修為?
桑傲霜道:“你這不是已經安然脫困了么?”
凌燕飛道:“我這是僥倖,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人有這種僥倖。”
桑傲霜還待再說。
凌燕飛雙眉一揚,正色說道:“傲霜,你真能不關心老人家的安危?”
桑傲霜嬌靨上掠過一絲抽搐,道;“老人家既然不在家,我暫時更不想回去了,我要找他老人家,要是他老人家還健在,我跪在他老人家面前求他恕罪,他老人家要是要我,我跟他老人家一塊兒回去,要是他老人家不饒我,盡可以當時把我劈了,我罪有應得,絕無怨言,萬一他老人家不幸罹難,我會代他老人家報仇,然後我再回去,我是這麼個打算,誰也改變不了,你不要再說什麼了,帶着韓姑娘回去吧。”
話落,她轉身就要進去。
凌燕飛一抬手道:“傲霜,你等等。”
桑傲霜停了步,但沒轉回身。
凌燕飛道:“要是老人家不怪你,你就跟老人家回去,這話可是你說的?”
桑傲霜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我說的。”
“好,”凌燕飛一點頭道:“你暫且等一下。”
他轉望老比丘道:“庵主,燕飛有個不情之請。”
老比丘道:“凌少爺請說。”
凌燕飛道:“駝老現在庵外,請庵主准許駝老入庵。”
老比丘臉色一變。
桑傲霜霍地轉過身來:“你說什麼,老人家現在庵外?”
凌燕飛道:“他老人家守在這兒多少日子了,你要是看看他老人家現在的模樣,你會覺得心疼。”
老比丘冷冷說道:“不行,我不能讓一個不認識的人隨便進我慈悲庵?”
凌燕飛道:“庵主不也不認識燕飛么?”
老比丘道:“那是因為韓姑娘在這兒,我認識韓姑娘。”
凌燕飛道:“那麼現在傲霜也在這兒,庵主不會不認識傲霜。”
老比丘雙眉一聳道:“凌少爺,我是慈悲庵主,我想讓誰進來就讓誰進來,我不想讓誰進來就不讓誰進來。”
凌燕飛道:“庵主,佛門弟子出家人,不可輕動嗔念,更不可存報復之心,庵名慈悲,庵主怎可毫無慈悲之心?”
老比丘臉色大變,震聲說道:“他都告訴你了?”
凌燕飛道:“是的,庵主,駝老已經後悔多少年了,而且論其本意原是為了庵主……”
老比丘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他已經後悔多少年了,那又有什麼用?”
凌燕飛道:“庵主,兩情若是久長時,又何必非今生今世不可,怎麼會沒有用?”
老比丘喃喃說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何必非今生今世不可……”
神情突然一震,當即肅容合什:“阿彌陀佛,貧尼佛門弟子出家人,凌少爺萬勿以此動貧尼,貧尼也不敢在這佛門清凈地……”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庵主張口出家,閉口佛門,須知出家禮佛並不是為躲什麼的,而是將真誠一顆心向佛,終生奉行佛旨宏揚佛法,大慈大悲,普渡眾生,要做不到這個,那便是欺佛,也不配稱出家人,庵主以為然否?”
老比丘默然未語,過了一會兒突然向凌燕飛合什躬身,肅然說道:“貧尼身入空門數十年,到今天才算大徹大悟,多謝指點,醒我冥頑,無垢,掌燈代為師去請桑老施主。”
年輕比丘應聲施禮而去。
凌燕飛微一欠身道:“多謝庵主。”
有頃,步履響動,無垢掌燈前導,駝老緊跟在後,一臉的流動神色,進禪房,頭一眼他便望向老比丘,目光中包含多少不安,多少歉疚,道:“秋娘……”
老比丘含笑說道:“老施主,貧尼靜心,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多少年來的嗔念今日為凌少爺一語消除,貧尼也感羞愧,從今日起,老施主為我慈悲庵貴賓,也是貧尼方外知交,歡迎常來坐坐,老施主先跟傲霜見見吧。”
駝老鬚髮皆動,深深看了老比丘一眼,轉望凌燕飛道:“燕飛,謝謝你了。”
凌燕飛道:“您這是幹什麼,剛才我跟庵主說過一句話,希望您也記住,兩情若是久長時,不必今生今世。”
駝老又一陣激動,道:“兩情若是久長時,不必今生今世……”
猛-點頭道:“好,我記住了。”
他把一雙目光投向了桑傲霜,叫道:“孩子。”
桑傲霜突然上前跪倒,低着頭道:“義父,傲霜知罪。”
駝老伸出顫抖的手扶起了桑傲霜道;“沒你擒不住他們三教主那女弟子,揭穿不了他們的大陰謀,沒你,韓姑娘跟你馮七叔吉凶難卜,你何罪之有。”
凌燕飛一旁說道:“聽見了沒有,傲霜。”
桑傲霜流淚說道:“我跟你回去就是。”
駝老轉望凌燕飛,訝然說道:“怎麼回事兒,燕飛!”
凌燕飛把剛才的經過說了,駝老聽畢便搖頭說道:“不,燕飛,暫時我也不想讓傲霜回去,在這兒隨時可以跟赤魔教妖孽短兵相接,回去就只有閑着,有我在這兒照顧傲霜,你盡可以放心,你帶韓姑娘回去吧,你在裏頭對付福康安,我們在外頭對付赤魔教,咱們分頭並進,雙管齊下,而且互為呼應,你回去之後給龍雲他們送個信兒,叫他們馬上趕到這兒來,我需要人手。”
凌燕飛心中一陣絞痛道:“駝老,我告訴您件事兒,希望您別太難受。”
駝老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燕飛?”
凌燕飛道:“龍大哥跟六哥、七哥已經沒了。”
駝老伸手抓住了他,急道:“你怎麼說,燕飛。”
凌燕飛當即就把他感於孝王府的人手不敷使用,他調八龍到孝王府去的經過說了一遍,一直說到龍雲三個壯烈犧牲。
桑傲霜“哇”地一聲捂着臉哭了。
老比丘肅然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韓玉潔也花容失色低下了頭。
駝老抓住凌燕飛的手直發抖,鬚髮暴張,神態嚇人,他兩眼都紅了,只聽他道,“別哭,丫頭,別哭,他三個死得其所,跟馬革里屍沒什麼兩樣,丫頭,他三個為大局捐軀,犧牲得壯烈,咱們該為他三個高興才對,哭什麼?”
他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凌燕飛道:“駝老,我甚感歉疚……”
駝老兩眼一睜道:“燕飛,你這叫什麼話,主人派我們到這兒來幹什麼的?這本來是刀口舐血的事兒,他三個身後備極哀榮,不比溝死溝埋、路死路埋強?求仁得仁,求義得義,夫復何求,他三個也應該含笑瞑目了。”
凌燕飛道:“話是不錯,只是……”
駝老道:“燕飛,你實在不該再說什麼了。”
凌燕飛沉默了,他沒再說話。
駝老道:“你出來時候不少了,別讓人家揪心,我看你還是帶着韓姑娘早一點回去吧。”
凌燕飛恭應一聲轉望韓玉潔道:“玉潔,咱們走吧。”
駝老又道:“燕飛,我看你不如乾脆送韓姑娘到孝王府去暫住,現在大伙兒都在孝王府,也可以有個照顧,免得讓韓姑娘回家去再出事兒,韓大人那兒派人去送個信兒,讓韓大人放心就行了。”
凌燕飛這裏恭聲答應,韓玉潔那裏盈盈施禮辭別慈悲庵主靜心跟無垢,一方面謝過照顧,一方面為打擾致歉。韓玉潔出身大家,知書達禮,辭別慈悲庵主跟無垢后又辭別駝老,最後拉着桑傲霜的手千叮嚀,萬囑咐。
該說的說完了,兩個人就要走,桑傲霜忽然望着凌燕飛道:“燕飛,有件事兒我一直想不通。”
凌燕飛道:“什麼事兒?”
桑傲霜道:“馮七叔說是我救了他?”
凌燕飛道:“是啊,怎麼?”
桑傲霜道:“這就怪了,我一直沒見着馮七叔的面。”
凌燕飛呆了一呆道:“怎麼說,你一直沒見着七叔的面?”
桑傲霜道:“我聽說馮七叔被他們囚在你去過的那個山溝里,我聽見他們在問馮七叔話,可是我進去后並沒有看見馮七叔,而且我一進去就發現我上當了,他們騙了我。”
凌燕飛心裏一動道:“是不是一間石室兩扇門虛掩,話聲從石室里傳出,你只聽見他們的人說話,沒聽見七叔說話,你進去后才發現說話那人並不在石室里,他是利用石室里一個洞,洞壁上一個碗口般大小的洞口傳話……”
“對!”桑傲霜一點頭道:“就是這樣,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我也是這樣落進他們手裏的,七叔告訴我你讓他們囚在那兒,我趕到那兒之後也碰見了同樣的情形,他們打算用毒氣讓我昏過去,然後再把我解送到那座石堡去,為了深入賊巢,我用龜息大法瞞過了他們,讓他們把我送進了那座石堡,到了那座石堡之後,他們把我押到了他們那二教主的住處,結果讓我殺了他們那二教主把你救了出來。”
他沒有詳細明說,桑傲霜一聽說他殺了赤魔教的二教主也沒留意別的,忙道:“怎麼說,你殺了他們那個二教主?”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我點了她的死穴,我知道她是你的仇人之一,可是要不殺她我脫不了身。”
駝老道:“這還用解釋,你們倆誰殺不是一樣?”
桑傲霜嬌靨上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道:“義父說的也是,你殺也是一樣,不過剩下這一個我希望你能留給我,我非要手刃他不可。”
凌燕飛道:“你放心,就算我擒住了他,我也會把他活着交給你。”
桑傲霜道:“我先謝謝你。”
駝老道:“你們倆這是幹什麼啊,好了好了,現在咱們琢磨琢磨,傲霜救你們馮七叔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望着桑傲霜道:“你說你壓根兒沒見着你馮七叔?”
桑傲霜道:“是的。”
駝老轉望凌燕飛道:“你說你七叔告訴你,傲霜救出他之後自己落在了赤魔教手裏?”
凌燕飛道:“不錯,七叔是這麼告訴我的。”
駝老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傲霜壓根兒就沒見着他,就跟你壓根兒沒見着傲霜一樣,他怎麼說是傲霜把他救出去的。”
凌燕飛道:“這我就想不通了!”
桑傲霜道:“會不會是別人救了七叔?”
凌燕飛道:“還會有誰救七叔,我想不出還會有誰救他老人家?”
桑傲霜道:“或許赤魔教里潛伏的有……”
駝老突然說道:“不對,照你們馮七叔的話來看,他所以說傲霜救了他自己反落在赤魔教手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親眼看見了,另一種是他根本不知道是誰救了他,他在事後聽赤魔教徒提起某人救了馮某人自己反陷住了,可是照實際情形看,這兩種推測都不可能,後者,赤魔教人不會不認識傲霜,絕不會把別人誤當成傲霜,前者,傲霜根本就沒見着他又怎麼救他脫險?”
桑傲霜道:“那究竟是……”
駝老望着凌燕飛道:“你想通了沒有,燕飛。”
凌燕飛苦笑一聲沒說話,但他旋即又道:“這件事不難明白,等我回去后問問七叔就知道了。”
駝老口齒啟動了一下道:“燕飛,我說句話你可別在意。”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我怎麼會,您請說就是。”
駝老道:“我希望你今後提高警覺多防着點兒。”
凌燕飛兩眼微睜道:“您的意思是說……”
駝老道:“不要讓我多說什麼,燕飛。”
凌燕飛道;“不會的,駝老,馮七叔是我師父的把兄弟,也等於是看着我長大的,不能只憑這件事就……”
駝老道:“現在想想,讓我動疑的不只這件事。”
凌燕飛道:“還有什麼?”
駝老道;“燕飛,我極不願意這麼想,也極不願意這麼說。”
凌燕飛道:“我知道,駝老,我更清楚您的為人,咱們這是以事論事,並不是惡意攻詰誰,我也同樣的信得過您,您請只管說,我不會在意的。”
駝老道:“往遠處想,是你那回中毒,龍雲八個連我甚至於你,都沒發覺有外人進入桑宅,往近處想,他們既一塊兒擄去你馮七叔跟韓姑娘,為什麼把他跟韓姑娘分囚在兩處,還有,韓姑娘跟他當時究竟是怎麼遭他們擄去的,咱們到現在還不知道。”
凌燕飛霍地轉望韓玉潔。
韓玉潔香唇啟動了一下道:“當時我在房裏,我只覺腰后讓什麼碰了一下,接着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凌燕飛收回目光轉望駝老。
駝老道;“燕飛,咱們沒到韓府查問過……”
凌燕飛道:“駝老,您的意思我懂,可是不管怎麼說,我絕不敢相信,您是知道的,他老人家一隻手曾毀在赤魔教手裏。”
駝老道:“燕飛,我知道,剛才我說過,我極不願這麼想,也極不願這麼說,希望我錯了,我只是要你今後提高警覺多防着點兒,你不要多耽擱了,趕快回去吧。”
凌燕飛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旋即他轉望韓玉潔道:“玉潔,咱們走吧。”
韓玉潔默默地點了點頭。
口口口
凌燕飛儘管不相信,可是他的心情卻免不了有點異樣,離開慈悲庵老遠他才說道:“玉潔,這兒離城不近,你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恐怕你走不了,我背着你趕一陣好不?”
韓玉潔看了看他道:“燕飛,有件事兒我要告訴你,剛才在庵里我不便說,我遭他們劫擄的時候我正在房裏梳頭,我從鏡子裏看見了,有個黑衣蒙面人進了我的房,我還沒來得及叫他就到了我身後,在我腦後點了一指,他用的是左手。”
凌燕飛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淡然說道;“噢,是么?讓我背着你走吧,玉潔。”
韓玉潔沒再說話,默默地走到了他身後。
口口口
回到了孝王府,天剛亮。
安貝勒、怡寧、馬如龍、孟蘭、馬宏還有龍氏兄弟一夜都沒睡,只為等信兒,孝王爺也是在大伙兒千勸萬勸下才去歇息的,凌燕飛一回來,孝王爺馬上就又起來了。
大伙兒心裏一顆石頭放下了,怡寧尤其高興,她陪着韓玉潔問長問短,親熱得不得了,畢竟兩個人將來要作伴一輩子,連孟蘭都在一塊兒湊熱鬧。
當然,凌燕飛免不了敘述經過,一聽說駝老跟桑傲霜平安無恙,龍氏兄弟悲痛之餘添了一份高興,大伙兒也都代他們高興。
同樣地,凌燕飛也從大伙兒口中得知他離開后的一切,隆克跟哈達遭暗算中了龍涎香之毒死了,可是大伙兒又奪回個孟蘭,可以說得已償失,甚至有過之,但是凌燕飛的心情頓時沉重了不少。
馮七回來之後孝王府就出了亂子,而且龍涎香又在孝王府出現,儘管他仍不敢相信駝老的話,但是他也不敢認為這是巧合,尤其馮七說到外頭找些地面上的朋友一塊兒找他去。
對赤魔教來說,他不認為馮七那些地面上的朋友能辦得了什麼事,馮七自己也明白這一點,要不然馮七他不會獻計讓官家調動老龍溝的人。
這,他不敢相信是巧合,那麼桑傲霜救馮七,他救桑傲霜中了赤魔教那無獨有偶的計,以及馮七自己跑回來說桑傲霜救了他,自己反陷在赤魔教手裏這兩點,似乎也……凌燕飛只覺心頭悶得慌,憋得他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沒有說什麼,等話談完要散的時候,他讓龍氏兄弟幾個走了,到駝老那兒去了,他卻背着大伙兒面告龍氏兄弟,倘若在路上碰見他馮七叔,不可輕易相信,而且還要加倍提防。龍氏兄弟幾個都是精明人,經驗歷練都夠,用不着他多說什麼,一點就透。
如今不用防什麼了,大伙兒都一夜沒合眼,都各自歇息去了,凌燕飛馬如龍的住處緊挨着孟蘭、怡寧還有韓玉潔的屋,這是特意的安排,不論有什麼事兒,他兩個至少有一個得留在左近負保護之責。
凌燕飛夠累的,但他躺在床上卻睡不着,他腦海里盤旋的都是疑問,他馮七叔為什麼這麼做,又怎麼會跟赤魔教沆瀣一氣,可是他想不通,毫無所獲。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敲門聲驚醒了。他睜眼問了一聲:“誰?”
“小七兒,是我。”
居然是他馮七叔。他心頭一陣猛跳,睡意為之全消,他腦海里飛快轉了幾轉,起來開了門。
馮七帶笑走了進來,進來就給了他一頓大吼:“好小子,我跟幾個朋友們滿世界跑了一夜,你卻在這兒睡大覺,早知道你能回來我何必跑這一趟?”
凌燕飛陪着不安的笑道:“七叔,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馮七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剛進門,進門就聽說你回來了,正在睡覺呢,我火為之一冒,冒歸冒,心裏一塊石頭總算落下來了,小七兒,你是怎麼跑回來的,聽說你把玉潔也帶回來了,八成兒你也把傲霜救出來了,是不是?”
凌燕飛苦着臉皺皺眉道:“您讓我一樣一樣說行不?”
“行,行。”馮七道:“心急喝不下熱稀飯,怎麼不行,你慢慢說吧。”
他走過去逕自坐了下去。
凌燕飛跟着落了座,打個呵欠道:“七叔,現在什麼時候了?”
馮七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問得好,都快晌午了!”
凌燕飛搖搖頭道:“沒想到一覺睡到了這時候……”
頓了頓話鋒,道:“您要先聽那一樣?”
馮七道:“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凌燕飛把他自離開孝王府一直到跟桑傲霜跳下那條護堡河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馮七搖了搖頭道:“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你小子命真大,有道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小子往後福氣大着呢……”
話鋒微頓道:“要說赤魔教這些個兔崽子真比猴兒還精,居然會跟咱們玩這一套,我想到他們會把傲霜換地兒了,所以我教你趕緊去,可沒想到他們會換得這麼快,可是比來比去還是比不過我們小七兒你,你那一手更妙,哄得他們自己把煞星引進了門,赤魔教那個二教主可真他娘的不害臊,都快老掉牙了還……這下乖了,把命兒玩沒了,唉,要說你們這年輕俊小夥子到那兒都有便宜占,要換這一趟是你七叔我,他們早就把我弄死了!”
凌燕飛道:“您是怎麼,告訴您實話您還……”
“得,得,得。”馮七擺手說道:“別一根筷子吃藕挑眼兒了,算我沒說,行了吧,小七兒,你救出傲霜之後傲霜帶你去找玉潔去了,是吧,傲霜呢,怎麼玉潔回來了,卻沒見傲霜的人影兒?”
凌燕飛道:“您猜傲霜跟誰在一塊兒,弄了半天她跟駝老在一塊兒,怪不得駝老一直沒回來,玉潔由駝老護着,傲霜帶我去見了駝老,他們爺兒倆讓玉潔跟我回來,他們爺兒倆還要留在外頭跟赤魔教周旋,暫時沒有回來的打算。”
馮七笑道:“原來如此啊,真行,沒想到他們爺兒倆跑到了一塊兒,到底是爺兒倆啊,小七兒,他們爺兒倆現在在那兒,有地方住么?”
凌燕飛道:“我只知道當時他們爺兒倆住在一間破單房子裏,您要問他們爺兒倆現在在那兒我就不清楚了,只因為他們爺兒倆今東明西,經常換地方,絕不讓赤魔教踩着一點兒邊兒!”
“對。”馮七一點頭道:“是該這樣,赤魔教那班兔崽子什麼手段都施得出,絕不能讓他們踩着一點兒,並不是說咱們怕他們,像這樣今兒個給他們一下,明兒個給他們一下,讓他們連邊兒都摸不着不是更好么?”
凌燕飛道:“駝老就是這意思,他對赤魔教瞭若指掌,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下恐怕有赤魔教受的了。”
馮七道:“最好把他們一個個都宰光,駝老這主意不錯,他在外頭對付赤魔教,咱們在裏頭對付福康安,這叫做雙管齊下,齊頭並進,而且還可以互為呼應,好主意,好主意!”
馮七不愧是個老江湖!
凌燕飛心頭跳了幾跳道:“您怎麼知道?”
馮七眨眨眼道:“你七叔混了這麼多年了,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還行,駝老對赤魔瞭若指掌,有他在外頭對付赤魔教理應百戰百勝,孝王府這兒掌握着孟蘭格格這麼一個證人,到那兒打官司福康安也非輸不可,縱觀全局,這勝券已經握在咱們手裏了,飛都飛不走。”
凌燕飛搖頭說道:“這話我不敢說,如今說這話也嫌早了點兒。”
馮七兩眼微睜道:“怎麼了,小七兒,我這兒往裏打氣,你那兒怎麼往外放氣啊。”
凌燕飛道:“那倒不是,七叔,我這是以事論事,早上回來的時候聽孝王爺跟安貝勒說,府里潛伏得還有福康安的人……”
馮七臉色馬上趨於陰沉,羞愧地低了低頭道:“小七兒,我還沒告訴你呢,都怪我,我要不是看龍家幾兄弟甫自雁行折翼,用孝王府的護衛把他們換下去歇息,什麼事兒也沒有了……”
凌燕飛道:“七叔,我已經都知道了,您原是一番好意,這怎麼能怪您,再說您剛回來也不解王府里的情形,只是孝王府這個護衛藏有赤魔教的龍涎香這一點讓我納悶。”
馮七道:“你納什麼悶,混小子,福康安既跟赤魔教有勾結,他的人藏有赤魔教龍涎香算得了什麼稀罕。”
凌燕飛道:“您是這麼看么?”
馮七道:“準是,不是這樣是什麼?”
凌燕飛點點頭道:“也許您是對的。”
頓了頓接道:“我吃過龍涎香的苦,我知道它的厲害,它簡直讓人防不勝防,看來今後還要加意小心。”
馮七道:“你放心,現在咱們都在,他施展不開手腳,咱們這些人那一個也不是等閑的小角色,一定能很快把他找出來。”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了。”
忽然一凝目光道:“對了,七叔,您說是傲霜把您給救出來的,我怎麼聽傲霜說……”
馮七接口說道:“她根本沒瞧見我,是不是?”
凌燕飛道:“不錯,這是怎麼回事兒?”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你今兒個要不提我還不想告訴你,現在您既然提起來了我也只有告訴你了,不是傲霜把我救出來的,是我跑出來的。”
凌燕飛怔了一怔道:“那您為什麼說……”
馮七道:“雖然是我自己跑出來的,可也等於是傲霜救了我,她要不找到那兒去救我,使得守在那兒的幾個赤魔教徒只注意她而疏忽了我,我也逃不出來,我不是告訴過你玉潔是她救出來的么,那是我聽那些赤魔教徒說的,我既然知道她先救了玉潔,又跑到那兒去救我,自然她的心還是向著咱們,再說人家確實找到那兒去救我,我怎麼能說是自己跑出來的,何況不是她我也跑不出來?我從隔室跑出來的時候恰好聽見他們說傲霜上當了,我知道傲霜一定陷進去了,看看我自己,憑着我這一隻手明知救不了人,為免再陷進去連個報信兒的人都沒有,所以我只有咬着牙一個人跑回來了,你聽明白了沒有?”
凌燕飛微微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
馮七的這番說詞讓人聽不出破綻,而且由於這番說詞也可以把以前種種讓人懷疑的都推翻。
凌燕飛簡直不知道該相信誰好,不過他多少認為駝老的看法有點錯誤,要是駝老如今在座,或許也會把他自己的想法推翻。可是凌燕飛暗中有了這麼一個決定:不動聲色地看下去。
一陣輕捷步履聲由遠而近,只聽門外響起了馬如龍的聲音:“燕飛,起來了沒有?”
凌燕飛忙道:“起來了,進來吧。”
馬如龍推門走了進來,一怔道:“喲,七叔在這兒,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馮七含笑說道:“剛回來,一回來就跑燕飛這兒來了,一晚上沒合眼,你沒睡會兒?”
“睡了會兒。”馬如龍道:“可是沒睡多久,燕飛,你不知道吧,剛來了客人了。”
凌燕飛道:“客人?誰?我不知道?”
馮七拍了拍身邊椅子,道:“來,如龍,坐下說。”
馬如龍走過去坐了下來,道:“孟蘭的嫂子,福康安的夫人。”
凌燕飛為之一怔。
馮七訝然說道:“這時候她跑來幹什麼?”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她是來找孟蘭的……”
馮七道:“勸孟蘭回去?”
馬如龍道:“那倒沒有,她也明知道孟蘭不會回去,她是為福康安來作說客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張口一句手足之情,閉口-句兄妹之情,雖沒有明說,但她的用意不外是要孟蘭到時候別作證。”
馮七忙道:“孟蘭怎麼說?”
馬如龍道:“孟蘭還能聽不出來,她也話裏有話地告訴她,她說不能為手足之義,兄妹之情姑息養奸,何況福康安早就不顧手足之義,兄妹之情了……”
馮七一點頭道:“對,好。”
馬如龍道:“這位夫人只哭着磨着不肯走,還是安貝勒跟大格格左勸右勸的好不容易才送走。”
馮七“唉”了一聲道:“明知道她是幹什麼來的,為什麼還讓孟蘭見她。”
馬如龍道:“咱們或許做得出來,孟蘭怎麼扯得下臉?她這個嫂子跟福康安又自不同,一向對她也不錯。”
“不錯。”凌燕飛點點頭道:“福康安這位夫人頗有賢名,也頗識大體,明大義,跟福康安完全不一樣。”
馮七道:“既是有賢名,既是明大義,識大體,為什麼還跑這一趟到這兒來哭哭啼啼的。”
凌燕飛嘆了口氣道:“七叔,人之常情,夫妻畢竟是夫妻啊,何況福康安橫起來六親不認,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她有可能是被逼的。”
馮七沉默了一下道:“說起來他這位夫人也夠可憐的,只是咱們心不能太軟,要是讓她這麼多跑幾趟,只怕孟蘭……”
馬如龍道:“那倒不至於,孟蘭的脾氣我清楚,這不是別的事,她既咬牙決定了,恐怕誰也改變不了。”
馮七道:“如龍,我無意說孟蘭不夠堅決,可是人心總是肉做的,尤其她跟福康安是一母同胞。”
馬如龍道:“不會的,七叔,要會她當時也不會跟我來了。”
馮七搖搖頭道:“現在跟你到這兒來是一回事,將來到宮裏做證又是一回事,咱們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萬一到時候她心一軟開不了口,那可就全砸了。”
馬如龍道:“七叔,您的意思我懂,可是這種事除非孟蘭自己表示不見,別人又怎麼好左右她。”
馮七道:“那不行啊,如龍,為大局可不能顧那麼多啊。”
凌燕飛道:“您放心吧,七叔,孟蘭表現得已經夠堅決的了。”
馮七道:“我知道,小七兒,可是我怕……”
搖頭一嘆接道:“也許我是太多慮了。”
馬如龍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會防着的,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孟蘭臨時心軟。”
馮七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
馮七說完了這句話,三個人都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馮七忽然站了起來道:“你們哥倆聊聊吧,我折騰了一夜也夠瞧的,我要躺會兒去了。”
說完了話,他逕自走了。
凌燕飛一直在凝神聽,沒動也沒說話,馮七的步履聲聽不見了,他突然望着馬如龍道:“如龍,你快去分頭告訴大伙兒一聲去,關於我跟傲霜以後的事,我是跟七叔這麼說的。”
接着他把剛才告訴馮七的又說了一遍。
馬如龍訝然說道:“燕飛,你這是幹什麼?”
凌燕飛把駝老的懷疑告訴了馬如龍,接着他道:“既然有人有了懷疑,我不能不暗中提防。”
馬如龍忙道:“不會的,燕飛……”
凌燕飛道:“我也希望不會,我又何嘗願意這麼做,可是為了大局我不得不如此,如果將來證實我是多慮,我相信他老人家會諒解我的。”
馬如龍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我這就去,你歇着吧。”
他也走了。
凌燕飛吁了一口氣,臉上浮現一絲異樣表情,喃喃說道:“希望我跟駝老都錯了!”
白天過去了,沒事兒。
吃過了晚飯,安貝勒回去了,他有他的事兒,他不能老住在孝王府,再說凌燕飛現在也回來了。孝親王在上房屋陪老伴兒,馬如龍寸步不離地陪着孟蘭,凌燕飛跟怡寧則在小亭里聊着。
小亭的所在跟上房還有孟蘭的住處成鼎足之勢,人在小亭里可以清楚地看見上房跟孟蘭的住處,這兩個地方有任何動靜都瞞不過亭子裏的人。
沒見馮七的人影,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不管他在忙些什麼,只看穩了上房跟孟蘭的住處,是不怕任何人玩花樣的。
凌燕飛跟怡寧正在這兒聊着,一名親隨匆匆走了過來,他身後還跟了個人,這個身材瘦小,長得清秀白凈,跟個姑娘家似的,也是一身親隨打扮,但卻不是孝王府的親隨。凌燕飛一見兩個人是衝著怡寧來的,當即就站了起來問道:“有事兒么?”
那名親隨一躬身道:“凌爺,這位福貝子府的兄弟要見大格格。”
怡寧“哦”地一聲也站了起來,望着清秀白凈的福貝子府親隨道:“你來見我有什麼事兒?”
那名清秀白凈的福貝子府親隨上前躬了躬身,眼珠子往旁邊斜了斜,有點遲疑。
凌燕飛會意,當即支走了那名孝王府的親隨。
怡寧道:“有什麼事兒,現在可以說了吧。”
那名清秀白凈的親隨上前兩步道:“大格格,奴才是夫人身邊的丫頭秋雲。”
凌燕飛、怡寧為之一怔,再一細看,可不真是個姑娘家,福康安夫人身邊的丫頭女扮男裝而來,定然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故,怡寧忙道:“是你們夫人讓你來的?”
秋雲道:“是的,夫人命奴才給大格格送封信來。”
她自袖底取出一封封了口的信雙手呈上。
怡寧伸手要去接,凌燕飛先伸手接過了那封信,他怕來人有詐,防着信上塗有毒藥,是以他單臂凝功搶先接了過去。那封信人手,他馬上覺出信封上並沒有毒,但是他還不放心,一直到拆開信封,抽出信箋,確知連信箋上也沒有毛病之後才把信遞給了怡寧。
怡寧冰雪聰明,她也頗知這種事,感動地看了凌燕飛一眼伸手接過了那封信。等她把目光移注信箋看完了那封信之後,她臉色變了,抬手又把信遞給了凌燕飛。凌燕飛接過那封信一看,臉色也為之變了一變,他沒說話,轉眼望向怡寧。
怡寧探懷摸出一片金葉子遞向秋雲道;“這是我給你的,你回去告訴你們夫人,就說信我收到了,我們這兒的人都感激她。”
秋雲遲疑了一下,上前接過那片金葉子道:“謝大格格賞賜,奴才回去了。”
一躬身,轉身向外行去。
凌燕飛沖怡寧一遞眼色道;“走,咱們送她出去。”
怡寧會意,邁步出了小亭。
兩個人不即不離地跟在秋雲後頭往外走,剛到前頭就碰見了馮七,馮七看了秋雲的背影一眼道:“小七兒,這是……”
凌燕飛笑笑說道:“禮王府派來的,來催怡寧回去。”
怡寧馬上也跟着嘟嚷道:“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兒了,再說也沒跑到別處去,還一天到晚管得這麼緊。”
這當兒秋雲已經出了偏門,馮七收回目光笑道:“沒嫁人就還是小孩兒,老人家總是老人家,那一個老人家能撒開自己的子女不管,這也是人之常情。”
怡寧嬌靨紅了紅,頭一低,沒再說話。
凌燕飛低低說道:“七叔,有什麼眉目?”
馮七一笑說道;“這件事兒不用你們操心,你們後頭去吧,沒事兒別到處亂晃,晃得人心慌,我心慌,別人也會心慌,懂了吧。”
凌燕飛道:“讓您一個人辛苦勞累……”
說的馮七一瞪眼道;“咱們是各有職責,誰也沒真閑着,別說了,去、去、去,後頭去。”
凌燕飛沒再說話,帶着怡寧轉身往回走了。他一邊往裏走,一邊可暗中留意着他馮七叔,看看他馮七叔是不是會出府去。
可是沒有,馮七沒出府,他往東邊去了。
確信馮七沒出去之後,凌燕飛放心地帶着怡寧回到了後頭,他道:“快把那封信給我,你到孟蘭屋中把如龍支出來。”
怡寧道:“你不想讓孟蘭知道?”
凌燕飛點點頭“嗯”了一聲。
怡寧搖搖頭道:“我不贊成,我認為該讓孟蘭知道一下,這樣她才會對她那位哥哥認識得更清楚一點。”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也許你說的對,走。”
兩個人進了孟蘭的屋,馬如龍正在陪孟蘭下棋,一見兩人進來,馬如龍推棋而起。
孟蘭跟着站起道:“你們倆來得正是時候,可給他解了圍了。”
凌燕飛看了棋盤一眼,只見馬如龍的紅子兒眼看就要被將死了,他笑道:“如龍這叫突出奇兵!”
四個人一陣笑了,落了座,怡寧目光一凝,望着孟蘭道:“妹妹,剛剛嫂子派人給我送封信來。”
孟蘭哦地一聲道:“難道說她還不死心?”
怡寧道:“別冤枉嫂子,你明知道她是出於不得已。”
從袖子裏取出那封信遞了過去。
孟蘭接過信一看,臉色馬上變了,霍地抬眼說道:“姐姐,人呢?”
怡寧道:“我已經讓她走了,來的是嫂子身邊一個叫秋雲的丫頭,喬裝改扮來的,我跟燕飛送她走的。”
馬如龍道:“信上怎麼說,讓我看看。”
孟蘭道:“怎麼說,我那個好哥哥他要殺我,他告訴嫂子說只消伸伸手就能取我的性命。”
她抬手把信遞給了馬如龍,馬如龍把信看過,兩眼寒芒電閃就要撕信。
凌燕飛抬手一攔道;“別撕,如龍,對咱們來說,這也是個物證。”
馬如龍沒再撕信,冷哼一聲道:“讓他伸手吧,我就不信他能拿孟蘭怎麼樣,我等着呢!”
凌燕飛道:“如龍,你我都在,福康安他要下手,不可能是從外頭,從現在起,你要寸步不離地護着孟蘭,舉凡孟蘭所接觸到的,事先都要經過仔細的檢查,我打個比方,就像燈油……”
馬如龍眉宇間騰起懍人的殺機一點頭道:“我知道,那龍涎香。”
凌燕飛道:“除了龍涎香還有別的手法。”
馬如龍神色怕人,道:“我知道,讓他來吧。”
凌燕飛看了他一眼道:“如龍,我認為你應該做得到不動聲色。”
馬如龍的臉色馬上好了不少,他赧然一笑地道:“我就是這鬼脾氣,一到了這節骨跟兒,我就控制不住。”
凌燕飛道:“我不願說讓你絕對怎麼樣,我只能讓你盡量。”
馬如龍面泛愧色道:“你放心,燕飛,我會的。”
孟蘭突然流了淚。怡寧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別這樣,妹妹。”
孟蘭搖搖頭悲聲說道;“姐姐我的命好苦。”
怡寧慰勸說道:“誰說的,你有如龍,還有我們這些朋友,你身邊有不少真正關心你的人。”
孟蘭道:“姐姐,父母撫養我們長這麼大,記得小時候我跟他從沒吵過一句嘴,沒想到長大之後的如今……這兄妹倆跟仇人有什麼兩樣,要讓泉下的父母知道,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會怎麼樣?”
她那裏知道她跟福康安是異父同母的兄妹?凌燕飛聽說過,可是他不便說。
怡寧想勸,能說的話也很多,可是一時間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好這麼說了:“妹妹,事已至今,你也只有看開些了。”
孟蘭低下了頭道:“他這麼對我這時候我的心意也很堅決,可是我只怕到時候我狠不下這顆心。”
怡寧為之一怔。
馬如龍臉上變了色,道:“孟蘭……”
凌燕飛拿眼色止住了他,沖他搖了搖頭,道:“這本是人倫悲劇,你是個性情中人,怕到時候狠不下心,甚至於到時候真狠不下心,這也是人之常情,站在我們這些人的立場,誰也不能勉強你,不過你要知道,你不是為某一個人。”
孟蘭低着頭沒說話。
凌燕飛沖怡寧施了個眼色,道;“咱們走吧,怡寧,讓孟蘭歇會吧。”
他站了起來,怡寧跟着站起。
孟蘭忙也站了起來道:“姐姐,你們別怪我……”
怡寧含笑柔聲說道,“好妹妹,沒人會怪你的,也沒人勉強你,不聽燕飛說么,這是人之常情,到時候真狠不下心,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們聊聊吧,我跟燕飛外頭走走去。”
她跟凌燕飛走了。臨走,凌燕飛又沖馬如龍遞了個眼色,要他別再提這件事,也別再說什麼。
出了孟蘭的屋,怡寧馬上就忍不住了急道:“燕飛這怎麼辦?”
凌燕飛淡然說道:“你擔心得太早了。”
怡寧道:“你是說到時候她會……”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這種事不必擔心,她要是真的狠不下心來,擔心也沒有用。”
怡寧道:“你看她會真狠不下心么?”
凌燕飛道;“不能說沒這可能,我說過,這是人之常情,孟蘭除了當時刁頡任性一點之外,她本性是善良的,尤其她是個性情中人,福康安可以不顧手足之義,她卻不能完全抹煞兄妹之情,你我都可以看得出,儘管福康安對她這樣,她悲痛、氣憤,那也只不過是悲痛、氣憤,她並不真在乎,也就是說她並不真仇恨福康安,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我是說福康安對她個人怎麼樣,她並不計較,而這種事又不能勉強,畢竟福康安是她的哥哥,她要是真狠不下心,勉強她也沒用。”
怡寧道:“可是你知道這關係有多大啊。”
凌燕飛道:“我剛說福康安對她個人怎麼樣,她並不計較也就是這意思,只希望到時候她能想到這一點。”怡寧道:“那,我去告訴她去。”
凌燕飛伸手抓住了她,道:“我剛才已經提醒她了,你沒聽見么,我說她為的並不是某一個人,她絕不會聽不懂,也絕不會想不到,只不知道到這時候這許多人跟她哥哥一個,在她心裏的份量孰重孰輕了!”
怡寧道:“要萬一……”
凌燕飛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怡寧。”
怡寧香唇啟動了一下道:“要不要讓九叔知道一下。”
凌燕飛搖頭說道:“用不着,該想到的她都想到,任何人提醒她都是多餘,到時候她要是狠不下心來,那是誰也沒辦法的事。”
怡寧香唇啟動,欲言又止,突然她抬眼夜空道:“老天爺保佑。”
凌燕飛道:“對了,現在咱們能做的只有這個。”
口口口
夜色很濃,濃得像潑了墨似的。孝王府里大部份的燈光都熄滅了,只剩下那些必須留着照明的還亮着。
一條黑影像輕煙似的出現在西院馬房后,然後輕捷異常,點塵未驚地翻出了牆,只一閃,便如同鬼魅般地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里。孝王府仍是那麼安寧!
沒多大工夫之後,黑影出現在另一處,這裏是一片樹林子,離一座雅偉廣闊的大宅院不遠。黑影一頭撲進了樹林子,身軀連閃了幾閃便到了樹林子中央。
樹林子中央座落着三座大冢,每一座上都長滿了雜草,黑影到了中間那座大冢前,兩手抓着高大的墓碑一搖,墓碑挪開了,墓碑下現出了漆黑的洞穴,他矮身眺了下去,剎時那墓碑又回到原處,恢復了原狀。
中間這座大冢下有條地道,上下左右都是由一塊塊的大石砌成,潔凈而乾燥。黑影似乎對此路徑很熟,摸黑疾走前進,轉眼工夫到了盡頭,一堵石壁攔住去路,黑影伸腳在石壁角下踩了一下。
突然石壁上開了一個方方的小洞,一道強烈的燈光射了出來,緊接着方洞中黑影閃動,現出了一張既寬又大的臉,這張臉擋住了燈光,但他一雙冷峻的目光並不比適才那燈光弱多少。
藉著從那張臉旁邊漏過來的燈光看,黑影是個黑衣蒙面人,他左手揚起一物,是那塊羅剎使者的牌子。“叭”地一聲,小方洞合上了,燈光也沒了。
但是,旋即一陣隆隆響,那堵攔路的石壁移動了,緩緩地往旁邊石壁里挪去,挪開了一條縫,有一人寬窄,燈光又射了出來。
黑衣蒙面人閃身從那一人寬窄的縫隙里過去了,那堵石壁緩緩地又合了起來。這邊漆黑得伸手難見五指,那邊亮得光同白晝。
一道大石砌成的地道,好長,兩旁邊隔不遠就是一扇石門,當然每扇石門后是一間石室,每間石室都挺大,裏頭整齊地擺着一張張的床,每張床上睡得都有人,鼾聲震天價響。
要以每間石室里擺的十張床來算,這條地道里至少住着上百個人,清一色的彪形大漢,跟坐在石壁下的那個大漢一樣,一張臉既寬又大,濃眉大眼目光冷峻,滿臉的兇殘驃悍色,再加上那半截鐵塔般身軀,望之實在嚇人!
黑衣蒙面人在地道里目不邪視,往前疾走,到了盡頭拐個彎,一道石梯通往上面。黑衣蒙面人拾級而上,石梯上端開着一個方方的門,寬窄能容兩個人進出。他出了這個門,頭上是滿天的星斗,眼前是一座大花園,亭、台、樓、榭一應俱全,較諸孝王府安貝勒府,毫不遜色。
黑衣蒙面人出來那個門,開在一座假山上,正對着門,十幾丈外一條長廊下,站着個魁偉的紅色人影。那是個年輕紅衣漢子,看年紀不過廿多近卅,濃眉大眼高鼻樑,膚色嫌黑了些,但黑得透着勁力,似乎他一巴掌能拍倒一座山。他留着一圈短短的絡腮鬍,一雙微帶藍意的目光像兩把利刃,威猛畢露,好生懾人。
黑衣蒙面人飛身掠了過去,近前恭謹躬下身去:“屬下見過少主。”
紅衣漢子上下看了他一眼,聲音像悶雷,冰冷說道:“誰叫你來的。”
黑衣蒙面人身子一躬道:“回少主,屬下有急要大事請示。”
紅衣大漢道:“什麼事?”
黑衣蒙面人道:“福康安讓他夫人勸說他妹妹無效,屬下特來請示,是即刻下手,還是等福康安的話?”
紅衣大漢道:“這種事我不管,跟我去見老主人去。”
他轉身上了長廊。黑衣蒙面人恭恭敬敬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長廊上走了一段,一間屋燈光外射,門口抱着胳膊站着兩名黑衣大漢,紅衣漢子轉身走了進去,兩名黑衣大漢放下胳膊恭謹躬身。這間屋裏什麼都沒有,只有頂上高掛着一盞八角琉璃燈,迎面掛着一塊大簾幕。
紅衣漢子到了簾幕前微欠身軀,揚聲說道:“請老主人。”
轉眼工夫之後,一陣緩慢而輕的步履聲從裏頭傳了出來,到了簾幕那邊不遠處就停下了,只聽簾幕那邊響起個帶着冷意的蒼勁話聲;“這麼晚了,什麼事?”
那紅衣漢子垂着手恭謹說道:“義父,鋼牌使者有事請示?”
那蒼勁話聲哦地一聲道:“叫他說。”
紅衣漢子一雙目光投向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忙躬身說道:“稟老主人,福康安讓他夫人勸說孟蘭無效,屬下特來請示,是即刻就動手,還是等福康安的話。”
那蒼勁話聲道:“你要知道,唯有保住福康安,情勢才對咱們有利,要想保住福康安,只有儘早除去每一個足以毀滅他的人。”
黑衣蒙面人道:“屑下知道,您的意思是即刻動手。”
那蒼勁話聲“嗯”了一聲道:“你有把握么?”
黑衣蒙面人遲疑了一下道:“屬下不敢說,因為孝王府現有兩大障礙在。”
那蒼勁話聲道;“一個是李克威的那個傳人,另一個是誰?”
黑衣蒙面人道:“禁軍總教習馬如龍。”
那蒼勁話聲冷笑一聲道:“對你來說,他也是個障礙么?”
黑衣蒙面人道:“您不知道,此人身手不弱,頗富心智,尤其玩得一手好飛刀。”
那蒼勁話聲道:“他能玩一手好飛刀?”
黑衣蒙面人道:“是的。”
那蒼勁話聲道:“江湖上會玩飛刀的人不少,但真正玩得好的並不多,以你看,他的飛刀比你少主的飛刀如何?”
黑衣蒙面人道:“您不知道,屬下也是剛聽說,馬如龍這手飛刀傳自他的父親,他父親早年是個玩飛刀的大家。”
那蒼勁話聲“哦”地一聲道:“你可知道他父親是……”
黑衣蒙面人道,“據屬下所知,他父親是當年關外馬家幾兄弟中的老二馬榮祥。”
紅衣漢子臉色陡然一變,跨步過來,伸手抓住了黑衣蒙面人,疾聲說道:“你說誰是那姓馬小子的爹?”
他手大力大出其不意地這麼一抓真讓人受不了,黑衣蒙面人不禁脫口叫了一聲。
只聽那蒼勁話聲沉聲喝道:“你這是幹什麼,放手。”
這一聲還真有用,紅衣漢子身軀一震,立即鬆了黑衣蒙面人退向後去。
那蒼勁話聲忽然間變得柔和異常道:“抓傷你了沒有。”
黑衣蒙面人忙道:“謝老主人,沒有,少主神力,是屬下沒用。”
那蒼勁話聲道:“沒傷着你就好,沒傷着你就好……”
頓了頓道:“你剛才說這馬如龍是當年關外馬家馬榮祥的後人?”
黑衣蒙面人道:“回您,屬下是這麼聽說的?”
那蒼勁話聲道:“你是聽誰說的?”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是聽凌燕飛說的。”
那蒼勁話聲道:“當年我也是個玩飛刀的能手,我聽說過關外馬家兄弟的威名,那就難怪馬如龍能玩一手好飛刀了。”
沉默了一陣之後,他又說道:“這樣吧,你沒有把握的事,我不能勉強你去做,弄巧成拙反而壞了大事……”
黑衣蒙面人忙道:“謝主人。”
那蒼勁話聲道:“你謝得太早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這件事仍然交給你去辦,不過我可以幫你把這兩個障礙引出來一個,這樣你是不是就能下手了。”
黑衣蒙面人道:“但不知老主人要把那一個引出去?”
那蒼勁話聲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只要是咱們的障礙一概都要除去,除去一個是一個,也就是說我幫你先除去一個障礙,剩下的一個障礙就要你自己清除了,行么?”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遵命,老主人準備何時……”
那蒼勁話聲道:“就這一兩天,你隨時留意,這兩個人只要有一個出孝王府你就趕快找機會下手,懂了么?”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省得。”
那蒼勁話聲道:“雖說是我幫你引出一個障礙來,不過這件事仍要你去做,因為我這些人不方便露面,更不方便到孝王府去……”
黑衣蒙面人道:“這個屬下知道,只是用什麼方法把他們引出去一個……”
那蒼勁話聲道:“我自會教你個法子,這法子很簡單,你等等。”
一頓道:“阿宏,你去找張紙寫幾個字,寫城東五里黃土坡,快去。”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邁步繞到邊上進入了簾幕後。有頃他又從簾幕邊上出來了,他手裏多了張小紙條。
只聽蒼勁話聲道:“寫好了么?”
紅衣漢子恭聲說道:“寫好了。”
那蒼勁話聲道:“念一遍我聽聽。”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當即望着手中小紙條念道:“城東五里黃土坡。”
那蒼勁話聲道:“好,現在照我的話做,把你腰裏的東西拿下來。”
紅衣漢子腰裏掛着一個製作精緻、小巧玲瓏的革囊,上頭雕着圖案花紋,紅衣漢子當即把它取了下來。
那蒼勁話聲道:“把口袋解開,把那張紙條放進去,然後把口袋綁好。”
紅衣漢子照着話做了。
那蒼勁話聲道:“給他!”
紅衣漢子抬手把革囊遞給了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雙手接過,訝然說道:“老主人,這……”
那蒼勁話聲道:“聽啊,你把這個東西帶進孝王府去扔在容易發現的地方,只要有人拾着一嚷嚷,這兩個人之中的一個,馬上就會到城東五里黃土坡去,這麼一來你就有機會下手了,明白了么?”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明白了,只是……”
那蒼勁話聲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黑衣蒙面人道:“屬下是怕萬一他們不去……”
那蒼勁話聲道:“一定會有一個去,要不去你可以別下手,我不會怪你。”
黑衣蒙面人一躬身道:“謝老主人,屬下告辭。”
他轉身要走,可是忽然他又轉了回來,躬身說道:“老主人,要是那拾獲這東西的人藏了起來不拿出來呢?”
那蒼勁話聲哈哈一笑道:“你想得太周到了,你不會當那拾物不昧的人么?”
黑衣蒙面人一躬身道:“屬下愚蠢,多謝老主人指點。”
轉身行了出去。紅衣漢子沖門口兩個黑衣漢子一擺手,兩個黑衣漢子中的一個立即跟上去。
紅衣漢子轉回身道:“義父……”
那蒼勁話聲忽轉冰冷道:“我不知道馬如龍是馬榮祥的孽種,要是知道的話我早就把他除了,我不能讓他也成為咱們一個障礙,我要先把他除去,然後再除李克威那個徒弟,你去準備準備,記住萬一不成,絕不能讓他發現咱們。”
紅衣漢子恭應一聲躬下身去。
那條矯捷的黑影又從那片樹林裏出來了,他像一隻飛鳥似的撲出了樹林,循原路往孝王府飛馳,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出現了另一條黑影,可惜他沒有覺察。黑影很快地回到了孝王府,又隱入了西院馬房后不見了。
孝王府仍是那麼平靜,平靜得像一池靜水,一點漣漪都沒有,後頭那條黑影沒跟進西院,他停在西院外一動不動。如果這時候能看見他臉色的話,定可看見他臉色蒼白,唇邊泛起了一陣陣抽搐。
口口口
一大早凌燕飛就站在院子裏了,許是他昨兒晚上一夜沒睡好,兩眼紅紅的。王府里有得是早起的下人,可是凌燕飛沒理他們,他們也就沒打擾他。
怡寧步履匆匆地過來了,含笑說道:“剛到你屋裏去找過你,怎麼起這麼早。”
凌燕飛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怡寧斂去了笑容,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別這樣,燕飛看你這樣我心裏好難受。”
凌燕飛唇邊掠過一絲輕微的抽搐,道:“他要是個跟我沒關係的人倒也罷了,偏偏他是……但願我沒看見,可是畢竟……”
他嘆了一口氣,緩緩接道:“要不是我親眼看見了,我還不敢相信,我想不通他為什麼會這樣,總該有個理由?”
怡寧道:“那……到那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不行。”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能這麼做,我要是到那兒去查,等於是告訴他我看見了他。”
怡寧道:“那有什麼關係?到現在你還有什麼顧慮的?”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是顧慮什麼,我現在的心情跟孟蘭一樣,他對我個人怎麼樣,我可以不計較,可是他不是單單對我個人,我不能打草驚蛇壞了全盤大計,我要等時機成熟來個一網打盡。”
怡寧低下了頭,道;“那你就別這樣,我看了好難受。”
凌燕飛沒再說什麼,沉默了一下之後道:“如龍跟孟蘭他們起來了沒有?”
怡寧道:“起來了,如龍始終都不敢輕離孟蘭左右,剛才我到孟蘭屋裏去過,他們倆還讓我為找你呢,燕飛,你原是個很堅強的人……”
她往凌燕飛身後看了一眼,倏然住口不言。凌燕飛雙眉為之一揚。
只聽馮七的話聲傳了過來:“哈,你們倆今兒個起這麼早,吃了沒有?”
凌燕飛轉了過去,怡寧含笑說道:“還沒呢,您吃過了?”
她多少帶着點兒不自在。
馮七到了近前,笑着說道:“還沒有呢,睜開眼我就往這邊兒來了,我來找小七兒!”
目光一凝,接道:“你們倆怎麼了,一個臉發白,一個眼發紅。”
凌燕飛微微笑了笑道:“她就跟小孩兒似的,禮王府派人來催她一趟她就沉不住氣了,到現在心裏還不痛快,昨兒晚上我一直守了她半夜!”
馮七“唉”了一聲道:“我當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這檔子事兒啊,姑娘,別這麼死心眼兒,老人家也只是關心你,要不關心他們就不管了是不是,不管多麼大了,在老人家眼裏一輩子也長不大,這是一定的道理,普天之下那一家都是這樣,用不着往心裏擱,姑娘,別人不提,就拿我來說吧,現在想有個人關心還沒有呢!”
怡寧低下了頭,沒說話。
凌燕飛把話接了過去,道:“您說您找我,有什麼事兒么?”
馮七“哦”地一聲道:“剛才一打岔我差點兒給忘了,我昨兒晚上就想來找你們,可是那時候太晚了,我怕你們已經睡了……”
左手探進懷裏摸了半天,摸出了雕花的小囊來,他提着那小革囊道:“你們倆看看,這是什麼玩藝兒?”
凌燕飛的臉色陡然一變,伸手接了過來,道:“您那兒來的這個?”
馮七道:“地上撿的,怎麼了,你知道這是……”
凌燕飛截口說道:“您那兒撿的?”
馮七道:“就在西院馬房前,我打開看過了,裏頭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小紙條兒,上頭寫着什麼城東五里黃土坡!”
凌燕飛解開了那個小革囊口,從裏頭掏出了一張小紙條兒,他看了看,抬眼望向馮七:“七叔,這是什麼意思?”
馮七道:“你問我?我正想問你呢!”
凌燕飛搖頭說道:“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不懂這紙條兒上寫的是什麼意思。”
他把紙條兒往革囊里一塞,抬手遞向了馮七。
馮七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給我幹什麼,不用給我了,我拿來就是要交給你的,回頭你問問大伙兒看,是不是誰掉的。”
凌燕飛把手收了回來道:“好吧,那就先放在我這兒吧!”
馮七沒再多說什麼,嚷着要吃飯去,說沒兩句話就走了。
望着馮七的身影不見,凌燕飛轉過了身,道:“怡寧,他昨兒晚上去的地方,跟如龍找了多少年沒找着的仇人有關。”
怡寧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這種小革囊如龍有一個,以前他給我看過。”
怡寧美目微睜道:“他怎麼會跟如龍的仇人有關係?”
凌燕飛道:“這我就不知道,昨兒晚上我沒敢貿然跟他進去,要不然也許我現在多少知道點兒。”
怡寧道:“那,要不要告訴如龍一聲去?”
凌燕飛道;“當然要,可是不用太急,如果我沒有料錯,這是昨兒晚上他從他去的那地方帶來的,他的目的只在把如龍引到城東五里黃土坡去,真要是這樣,他可能會躲在暗處窺探咱們的動靜,我不能讓他知道我有什麼事瞞着他,讓他對我起疑,咱們再在這兒聊會兒再去找如龍。”
怡寧明白了,又陪凌燕飛聊了幾句之後,他忽然笑着說道:“瞧只顧着聊天,把飯都給忘了,咱們趕快吃飯去吧。”
她拉着凌燕飛走了。兩個人當真先去吃飯了,吃完了飯才拐去孟蘭的屋裏。福康安夫人的一封信給孟蘭帶來了沉重的心情,也給馬如龍帶來了不痛快,算時間兩個人已經吃過早飯了,可卻悶坐在屋裏一句話不說,凌燕飛跟怡寧進來了,馬如龍跟孟蘭都站了起來。
怡寧沉不住氣進屋便道:“如龍,燕飛有事兒找你。”
馬如龍目光一凝道:“什麼事兒,燕飛。”
凌燕飛從袖子裏取出那個小革囊扔了過去。
孟蘭道:“什麼啊?”
馬如龍伸手接住,只一眼臉色大變,兩眼暴射寒芒,震聲說道:“燕飛,這是那兒來的?”
凌燕飛先凝神聽了一聽,然後他道:“馮七叔交給我的,他說他昨兒晚上在西院馬房前撿的,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讓我問問大伙兒這是誰丟的。”
馬如龍道:“是他昨兒晚上在西院馬房前撿的?”
凌燕飛道:“以我看這是他昨兒晚上從那座大宅院裏帶回來的,也就是說那座大宅院跟你找了多年沒找着的仇人有關……”
馬如龍鋼牙一挫,道:“好啊,我說怎麼明明聽說他來了京里,找了這麼多年卻沒能找着。”
他一抓那個小革囊邁步就往外走。
凌燕飛伸手一攔道:“用不着到那兒去,革囊里有張小紙條兒,你看看。”
馬如龍伸兩根指頭去掏出了那張小紙條兒,他目光一凝道:“城東五里黃土坡,好嘛,居然對我叫起陣來了,行,我就到那兒去。”
他又要走。
凌燕飛伸手又一攔道:“你若到那兒去,那你就上了他們的大當了。”
馬如龍停步說道:“怎麼說我上他們的大當?”
凌燕飛道:“他昨兒晚上從那兒把這個帶了回來,今兒早上又把它交給了我,指明了地方城東五里黃土坡,難道連一點用意都沒有么?”
馬如龍道:“我明白,他們知道我在這兒,而且知道我是誰了,把我叫出去下手,一定有埋伏,可是我不怕!”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們怕,你這算什麼?勇?都忍了這麼多年了,為什麼不能再忍忍?”
馬如龍道:“這麼多年來我不是忍,我是找不着他們。”
凌燕飛道:“現在不是你找着了他們,是他們找着了你,誠如你所說的,他們一定有埋伏,也絕不會幹沒把握的事,你去不是報仇,是送死!”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我不信……”
凌燕飛道:“他們這是調虎離山,一石兩鳥之計,一方面要除你,一方面要殺孟蘭,你信不信?”
馬如龍聽得一怔道:“他們要殺孟蘭?”
凌燕飛道:“難不成你以為他們調你出去,只為對付你一個人?”
馬如龍道:“他們要殺孟蘭那是作夢,我出去了你在家。”
凌燕飛道:“他們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是不是?”
馬如龍又復一怔。
凌燕飛接著說道:“還有,孟蘭那位嫂子剛派人送來一封信示警,今天他們就要把你調出去,一方要對付你,一方面要下手孟蘭,難道你以為這是兩回事兒,這是巧合?”
馬如龍臉色大變,叫道:“你是說福康安……”
凌燕飛道:“小聲點兒。”
馬如龍馬上壓低了話聲道:“福康安跟他有勾結,而他又跟我的仇人有關係,這?這……”
凌燕飛道:“錯綜複雜撲朔迷離,是不是,只看看這,再想想這關係多麼重大,你能這麼冒里冒失的跑去么?”
馬如龍道:“那……我到昨兒晚上他們那兒去,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
凌燕飛道:“你到那兒去,或許能給他們來個出其不意,但卻等於告訴他們,他昨兒晚上暴露了行跡,除非你能一舉把他們都制住,要不然就沒辦法一網打盡他們,再說,你到那兒去,給他們來了個出其不意,可是你的行動絕對瞞不了在咱們眼前的他,一旦你離開了孝王府,恐怕他馬上就會發動他的陰謀……”
馬如龍道:“那你說該怎麼辦?我別去?咱們就這麼守着孟蘭,一直不採取主動?咱們這麼守着孟蘭,將來或許能扳倒福康安,可是對赤魔教以及羅剎人來說,並不是直接而有效的打擊……”
凌燕飛道:“這些我都知道,你能不能先坐下?”
馬如龍一點頭道:“好,我坐下。”
他當真坐了下去,坐下去便道:“我坐下了,怎麼辦你說吧?”
凌燕飛剛要說話。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隨聽嘉親王在外頭叫道:“這麼好的天兒,你們都躲在屋裏幹什麼?”
孟蘭道:“嘉王爺來了!”
怡寧開了門,嘉親王帶着李勇已到門口,舉步行了進來,目光從幾個人臉上掃過,道:“關着門幹什麼?你們嘰咕什麼機密大事兒啊?”
凌燕飛道:“您來得正好,有件事兒我要稟報您一下。”
嘉親王道:“什麼事兒,說吧,我洗耳恭聽。”
凌燕飛把他讓坐下,然後把以前所知道的,救桑傲霜時的所見所聞,昨兒晚上以及今兒早上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嘉親王臉色連變,等到凌燕飛把話說完,他一雙眉鋒皺得老深,臉色也相當凝重,搖着頭道:“有這種事兒,竟會有這種事兒,真是讓人難以相信,真是讓人難以相信,燕飛,你是不是覺得為難?”
凌燕飛道:“不,王爺,我並不是這意思,我只是認為應該讓您知道一下,事情已經演變到這種地步,咱們這些人每個人都應該有所提防。”
嘉親王點了點頭,沉默了一下之後道:“你說的那個大宅院,是不是出德勝門還往北去?”
凌燕飛忙點頭道;“對,您知道那兒?”
嘉親王道:“在家裏,知道德勝門北有座大宅院的不少,都知道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是個半身癱瘓的老人,實際上他們都不能說真正知道那座大宅院的主人,真正知道那座大宅院主人的少之又少,曲指算算恐怕只有兩三個人,連安蒙都不知道。”
怡寧道:“你知道?”
嘉親王微一點頭道:“皇上知道,我知道,和坤跟福康安也許知道,也就是說我不知道他們知道不知道。”
凌燕飛道:“聽您的口氣,好像那座大宅院的主人跟官家有關係?”
嘉親王吁了口氣道:“要不是他可能是如龍的仇人,也牽扯在這件事裏,今天我絕不會告訴你們,因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也就是那個裝成半身癱瘓的老人,是皇上秘密衛隊的總領班,皇上這支秘密衛隊不是大內侍衛,他們只聽命於皇上一個人,有點像雍正年間的血滴子,皇上設置這個秘密衛隊的主要目的,一方面固然是為了他自身的安全,另一方面則是為偵查異己,清除不忠。”
凌燕飛聽得心神連連震動,道:“原來那座大宅院的主人是……”
嘉親王臉色凝重地道:“很麻煩,燕飛,這座大宅院的主人既是皇上秘密衛隊的總領班,皇上對他的寵信是可想而知,如龍的私仇不能構成動他的理由,要是沒有他勾結赤魔教的證據,就是我也不敢動他,你看怎麼辦?”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王爺……”
嘉親王道:“如龍,我知道你心裏的感受,我也可以想得到我這話你一定不愛聽,可是我這是以事論事,而且說的是實情實話,除非為了你我豁出去,可是我不能為你豁出去,我要是真能豁出去,福康安我不會留他到如今,我不論做什麼事都得穩紮穩打,一定先要站穩一個理字,我這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能體諒。”
馬如龍道:“王爺,我也是報仇心切……”
“我知道,如龍,”嘉親王道:“你現在這種心情我能體會,我只有自己去干,雖然你現在是幫我的忙,可是對你,我卻愛莫能助,為著大局,我相信燕飛也不敢幫你,你一個人不見得辦得了這件事,報得了仇,既是這樣,你為什麼不在公私兼顧的情形下去辦這件事?只要在公私兼顧的情形下,我會盡心儘力讓你報仇。”
馬如龍雙眉聳動了幾下,道:“謝謝您,王爺,我不是不懂大理的人,只要你保證能讓我手刃此人,您讓我怎麼干都可以。”
嘉親王伸手拍了拍他,點頭說道:“你放心,如龍,我保證,只要能讓他低頭認罪,我讓你手刃你的仇人就是。”
馬如龍一陣激動,道:“謝謝您,王爺,馬家存歿俱感。”
抬眼望向凌燕飛道:“燕飛,現在聽你的了。”
凌燕飛道:“我本打算咬牙橫心早一點採取行動,先制內奸,再搗賊巢的,如今聽王爺這麼一說,我卻又不敢邁步了。”
馬如龍道:“怎麼,燕飛?”
凌燕飛道:“咱們或許可以先制內奸,以內奸的口供作為證詞,但是我以為那座大宅院的主人身份太不尋常,單單一個人證恐怕難以動他,而這件事對咱們來說是只許成,不許敗的,也沒有第二次機會的,甚至設若這件事不成很可能會牽連全盤大計,所以這件事必須慎重,必須極其小心行事,就跟王爺適才所說,要穩紮穩打,不動則已,一動務必要置他們於無可遁形之地。”
“對,對極了。”嘉親王擊掌點頭,道:“這也是我的意思,辦這件事只有這樣。”
馬如龍道:“咱們總不能在家裏坐着等證據吧。”
凌燕飛道:“當然不能,光坐在這兒練嘴沒有用,咱們必須要主動爭取,至於怎麼主動爭取,諸位請附耳過來。”
有了他這句話,大伙兒都圍了過來,再說話的時候,凌燕飛壓低了話聲,話聲低得只有他們幾個聽得見!
口口口
嘉親王走了,沒見孝親王就走了。凌燕飛一個人送出去的,或許是一直送到了嘉王府,老半天才回來。
凌燕飛回來之後,把一個小紙包交給了怡寧,看樣子怡寧有點緊張,凌燕飛安慰了怡寧幾句,然後偕同馬如龍出了屋。
他們倆在前頭找着了馮七,凌燕飛道:“七叔,我跟如龍要出去一下,府里的事兒只有暫時交給您了。”
馮七道:“你們倆上那兒去,什麼事兒非得倆人一塊兒去不可?”
凌燕飛道:“讓如龍告訴您吧。”
馬如龍把他雙親被殺,來京覓仇蹤,以及那個小革囊的來由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馮七臉上變了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這麼說來敢情你沒找着他們,他們卻找到你頭上來了,好兔崽子,膽子不小啊,對,找他們去,可是燕飛你跟去……”
凌燕飛道:“我不放心讓如龍一個人去,他們既然找上了如龍,對如龍叫陣,定然有埋伏,我不能不跟去幫個忙。”
馮七沉吟了一下,點點頭道:“嗯,也對,好吧,你們哥兒倆去吧,府里的事兒交給我就是,怡寧跟孟蘭呢?”
凌燕飛道:“在後頭,怡寧陪着孟蘭呢。”
馮七擺擺手道;“好吧,你們去吧,我得趕快到後頭布署一番。”
凌燕飛跟馬如龍沒再說什麼,走了。馮七也馬上去了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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