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派翠·傑克森,一九六四年一月十日生,肖龍,摩羯座,血型O。

在中國的命相學來說,肖龍者盟主四方、能力非凡,與生俱來領導者的天賦。

依西洋的星座學來看,O型的魔羯座,忍耐性強,遇事慣常以不變應萬變,平日沉默寡言,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其實他有熱情澎湃的心,相處愈久愈能發現他的熱情,也愈能發現他的冷靜、沉穩、可靠,是個讓人願意放心地去依賴的星座。

在面相學來說,他的五官均勻,額高觀圓、雙眉豐整、雙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自然而然流露出明辨是非的銳利目光;鼻樑挺直、雙唇緊閉;而他的身形骨架頎長,肩寬臀窄、腳長穩重,行路宛如大將……總之,他的面目顯示,此人善惡分明,富正義感,不論當朋友、親人、同事或丈夫,他都是最佳選擇。

在紫微斗數來說,他的天機入命與天梁同宮,其人機謀靈巧,擅談兵作戰;左輔、右弼入夫妻宮,男主妻賢,永志不渝……

好個永志不渝,能對婚姻如此堅貞的男人,卓敏怎麼能輕易放過?有如此天大的收穫,她海內外大費周章地調查他的一切有關資料是值得的。不,她從來就不打算讓這一切變成白費功夫。她不願再像個暗戀的小女孩,站在角落偷偷看他、愛他、觀察他。在長達一個月的閉關鑽研、對照后,她要展開行動,獵取他。

“為什麼纏上我?”這是個纏繞在他心中許久的問題,尤其像現在這種他想走卻走不了的情形——走遍五湖四海,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強迫他任何事,而這個女人卻能讓他在這裏看這狗屎夕陽,她到底有什麼力量?

是不是受到美麗的夕陽影響?肯特居然主動對她說話了。卓敏心中喜滋滋的。

“我喜歡你。”卓敏說得毫不猶豫,亮麗的笑靨有少女初戀的光芒。“雖然你不喜歡我,或你根本不打算喜歡任何人,但我喜歡你,有一天也會讓你喜歡我。”雖然他總是不肯牽她的手,總是閃避她的試探,但,只要能挽着他、並肩而行、說說話、看見他,就夠了,只要能在他身邊,她的心就滿足了。

氣氛又恢復了沉默,所不同的是肯特改變了目光投射的焦點,此時深邃的眼眸只對着她,卓敏不自覺地臉紅了。

遠處的夕陽金碧輝煌,卓敏酡紅的臉頰比夕陽更燦爛奪目,肯特不覺被迷去了心神,表情變得柔和,微眯的眼中浮現淺淺笑意。

但,持續不了半分鐘,臉上線條又恢復原來的剛硬,目光也變得遙遠、森冷。

“我愛你剛才的樣子,不許你恢復這種臉。”卓敏嘟起嘴來,在她以為即將成功改造他時,他竟然不給面子地恢復原狀,她簡直氣翻了。

“這是我原來的樣子,沒有人能改變我,就好像沒有人能留住我。”他的眼中有一絲陰沉。“即使與眾不同的你也不例外。”這個女人的確與眾不同,有西方女人的直接坦率,也有東方女人的含蓄嬌羞,還有那麼一點點說不出的迷人韻味、吸引人的……不能想、不能想,再想下去,就萬劫不復了。

“沒有人能改變你?我就不信,我就是偏要試。沒有人能留住你,我早就知道了,我會跟着你到天涯海角。”他堅定的拒絕口氣嚇壞了卓敏,但她並不是被嚇大的,他的態度惹毛了她。“現在,你要為你的態度道歉。說,說對不起!”她的態度堅決。

肯特怔立着,不似今早那般言聽計從,今早在她的家裏,他身為客人,讓了身為主人的她幾分,他以為她也只是想嘗嘗當主人的威風而已,想不到易地而處,她也敢不知死活地招惹他,未免太沒分寸了。怒火在他的體內漸漸燃燒。

“你這樣瞪着我沒有用,有意見大家提出來討論,沒意見就照我說的那樣,道歉!”卓敏非常有主張。

肯特緊握的拳不甘心地放開來,他不打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該死,她如果是個大漢,他就可以把她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饒,偏偏她是個比男人更該修理的小女人,他就只能任她擺佈,莫名其妙地壓抑這滿腔怒火——怒火不得發泄,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逕自走人。

“喂!”卓敏料不到他有這招,連忙小跑步跟上。“充當啞巴又不會有人賞你錢,你幹麼一言不發地走掉?哦,我知道了,你不好意思道歉,沒關係,你只要像早上那樣子吻我就行了。”她開出來的條件夠大方吧?

“卓敏!不要來招惹我。”肯特十分惱怒。這女人,為什麼老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他?而他又為什麼老是這麼容易就被激出了情緒?

“哇!你生氣了耶,我還以為你只有打架的時候會生氣,好難得哦!”卓敏高興得拍手叫好,肯特肯對她表現情緒,表示他們的距離拉近了,那離她攻佔他心的目標不遠了,無怪乎她忘形得大叫起來。

“住嘴!”肯特這次直接跳起來,指着卓敏大喝,氣得直發抖。

“哇,你氣得更厲害了。”卓敏猶在他的傷口上猛撒鹽,企圖更激怒他。

“你……”他拎着她的領口,牙齒咯咯作響。

“彆氣、彆氣,氣壞身體我可是會心疼的。”她撫着他劇烈跳動的胸口。“有什麼事,你可以坦率說出來,別這麼彆扭地藏在心裏,我可以當你的忠實聽眾。”

肯特深吸一口氣,把情緒穩定下來,心中大駭,如果現在正在執行任務,他這麼浮躁豈不是壞了大事?再瞄瞄卓敏,她正對他露出等待的表情。他不知該大鬆一口氣,慶幸她不是敵人,還是更戒慎恐懼地提防她?唉!或許他該為被她纏上大哭一場。

他到底哪裏招惹到她了?

“別再纏着我,也別再愛我,我不是你能用心去愛的。”他試着理出一點頭緒來告訴她事情的嚴重性。

“不愛你,我愛誰?你得說出一個值得我愛的人來。”卓敏一臉迷糊。“這關係到責任歸屬的問題,我愛上你,我的感情就變成你的責任了。”這不是存心耍賴嗎?

“你該愛的是能給你幸福的人,不是像我這樣的殺手,殺手是沒有感情的。”

“殺手的責任感強烈啊。”她知道存心賴上一個殺手,千萬不能從感情下手,那隻會敗得很悲壯。“話再說回來,沒血沒淚的殺手是古老時代的傳說了,你應該重新為殺手下個定義,作為新新時代殺手的楷模;‘重情重愛另類多情殺手’,你覺得怎樣?”

“愛上殺手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再次提醒她。

“噢,是嗎?”卓敏若有所思。“那當殺手的親人呢?我好像從來沒聽說生產殺手的傑克森家族,哪裏下場不好。”傑克森家族是全美惟一能與意大利黑手黨相提並論的家族,家族成員全是格鬥技巧高超的職業殺手。“結婚之後,我們就是夫妻,只要我們快結婚,我就沒有壞下場的機會啦。”卓敏十分樂天、單純且直接。

“你……”肯特顯然十分吃驚。“你怎麼知道傑克森家族?”

“這世上怎麼會有人不知這個令鼠輩聞風喪膽、畏懼潛逃的傑克森家族呢?我還知道家族成員不論男女,從出生開始就為了成為世界一流的殺手而接受嚴格的訓練,不論是格鬥、械鬥、智斗,甚至智識謀略都有十分殘酷的訓練,而資質較好的還有希望統領傑克森家族的支派,成為總指揮長。”卓敏觀察他的表情,希望收集更多他的表情變化。“而目前最被看好的,是一年前突然下落不明的‘右翼派翠克’,我有沒有說錯?派翠克?”

他的臉恐怖的沉暗下來,目露冷冷殺機。“你知道‘右翼’的意思?”他發現卓敏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從來沒有人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不退避三舍,而她不但能若無其事地侃侃而談,甚至還敢死纏着他不放,全然無視他的憤怒。

“右翼是傑克森家族中最重要的職位,而你是歷代以來,最傑出的右翼殺手,你的作為使得美西一帶的黑道分子,聽見這兩個字,無不杯弓蛇影、踉蹌躲避……”卓敏如數家珍,愛一個人自然會想知道他的一切,而她對他的一切,都想全數接受。

她果然無所不知,但是……“你知道得太多了,傑克森家族對知道太多機密的外人處以惟一死刑,你應該知道。”話聲未落,他的手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朝她的右肩抓來,是空手道中極為普通的擒拿手。“即使是女人也不例外。”

“哎喲!”卓敏驚叫一聲,側身閃過他的攻擊,狼狽地拔腿就跑,卻不放棄地向他灌輸她的意圖。“把我娶回家,我就不是外人了呀。”

卓敏那三腳貓的速度,怎比得上世界一流的殺手?跑沒兩步,她細緻雪白的脖子已經被他迅速、能毫不猶豫置人於死的手掌掐住。

但是他終究無法毫不猶豫地對她下手,她的脖子觸感與他所有殺過的人不同,太柔嫩、太白皙,這顯示着她的弱勢,而他是從不向弱勢的人下手的,除此之外,她的表情太美、太動人,完全沒有為非作歹之人垂死前的無恥掙扎,反而……反而有一心無悔的堅定。

難道她心甘情願死在他手下嗎?為什麼?愛?

他的手勁明顯地鬆了下來,聽見她急促的喘息,甚至放開了她,而當他看見她美麗的頸項上有他殘酷的指印,心中竟有絲絲抽痛。

唉!他無奈地輕嘆口氣,他知道心中蠢蠢欲動的是傳說中的什麼,而那正是他最不能去觸碰的。

“你走吧,就當今天所有事都沒發生,也請你別再提起傑克森家族的事。”他恢復一貫的冰冷,傑克森家族的成員是不允許融化的。

“為什麼?咳咳……為什麼?咳咳……”因為短暫缺氧之後又急促呼吸,導致她劇烈咳嗽。肯特俠然筆直地向前走,並沒有因她的咳嗽而回頭。

“你……”卓敏整個人癱軟在河堤上,任憑浪濤聲淹沒她的聲音,還有肯特的腳步聲。

唉!連最後這一招苦肉計也無效,看來她得重新擬定策略。

與他作戰太累了,她乾脆就地邊休息,邊思考新的戰略,只是戰略還沒有半點下落,她居然騰空升起來了。

“東方女人都像你這麼弱嗎?”肯特去而復返。到底是什麼原因使他無法硬着心腸棄她不顧,他不想去探究,因為不管什麼原因,他都不會承認。

天大的意外驚喜並沒有使卓敏忘形,她迅速地選擇了策略反應。

“西方男人都像你這麼無情嗎?如果真是無情,你又何必回頭?”她的語氣中沒有感激或任何快樂的成分,但也沒有明顯的拒絕,只是從語氣中自然地流露出青黃不接的虛弱——她知道這是他回頭的原因。哈哈,看來苦肉計還是有點效用的。

肯特沒有因此而發怒,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在潛意識中他是縱容她了——其實誰說他這幾個月來不是一直在縱容她?

他一言不發地抱着她往回家的方向走,並不理會她的譏諷。

“木頭人肯特……你,你走慢一點……我的頭好暈……”連被抱着也暈車,這招妙吧?

肯特果真放慢了腳步,而卓敏則更放肆地縮在他寬大的懷裏,雙手攀着他的頸項,埋在他胸前的表情是好計得逞的心滿意足。

“是不會有結果的,我不可能永遠躲在這裏。”他冷硬的語氣像識破了她的奸計,但令人費解的是他並沒有丟下她。

“要怎麼樣你才肯留在台灣呢?”雖說她願意隨他到天涯海角,但如果他願意留在台灣,那就更完美了。“對了,你為什麼要躲?為什麼要從傑克森家族失蹤?”知道他一定不會回答,她多問了幾個問題,心想這其中可能會有他感興趣的。

他的臉倏地難看地硬起來,藍眸沉下來,銳利的目光像兩道無情的利劍,沒有人會懷疑他光以目光就可以殺人。

卓敏終於知道何以黑道人會被他嚇得倉皇而逃。

“你……你的樣子……好可怕……”卓敏嚇得手腳發抖,至於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肯特並沒有如卓敏所願把臉色放柔下來,相反地他的臉色變得更陰沉可怕。“殺手是無情恐怖的,我今天饒了你,並不表示傑克森家族饒過你,你惟一活命的方法是把你的嘴縫起來。”他採取先發制人。

卓敏嚇得趕快跳離他的懷抱——表面上是如此,而實際上……

“喂,我都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先擺起臉色來嚇我了。”卓敏橫眉豎眼、雙手叉腰,發起脾氣來,這一招叫反發制人。“你很過分哦,單一申論題不答也就算了,竟然連我處心積慮出的選擇題也無動於衷。”

她有些沮喪,但那也是一下子而已,幾秒鐘之後她又恢復了極高的興緻。“有了!這個問題你一定有興趣,”她露出自信的表情來。“木頭人肯特,你是不是同性戀?如果是的話,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身高多少?體重多少?個性怎樣?長相呢?”她帶着高度興趣觀察他的表情。

結果他露出充滿錯愕、憤怒、驚訝的複雜表情來——大概是他平均一年的表情量。

“哦!由此可知你並不是同性戀,可是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呢?是不是像我這樣具有強烈吸引力、嫵媚多情、風情萬種的?嘻!你如果喜歡我,可以趁現在四下無人偷偷告訴我,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她笑得極度曖昧。

“卓敏!”肯特難得的氣急敗壞。“我一定要把你的嘴縫起來。”

“歡迎!歡迎你隨時用吻把我的嘴封起來。”她並沒有被肯特的怒火嚇跑,反而將唇湊近他。

全世界敢在挑釁他之後,又不知死活地逗弄他的,只有她而已。

“好,這是你要的。”說著,他粗暴地扯過她的身子,在她出聲尖叫前,狂猛地吞沒她的唇。

他的吻粗暴且深具殺傷力,絲毫沒有半點感情,但卓敏並不因此感到受傷害,她知道傑克森家族的成員,一出生就被鍛煉成無情的殺手,多的是終其一生不知情感為何物的人,三十多歲不會接吻、不懂得表現情感,根本不足為奇。

而他們延續生命的方法,是由一小隊人馬撥空進行此任務,只是任務而已,無關乎情愛。

遇到我算你好運,卓敏在心中為他慶幸,本小姐對你剛好有極大的興趣,不在乎在你身上用多少時間和耐性,所以,我們就切磋、切磋接吻的技巧吧。

心念及此,她開始反被動為主動大膽地挑撥他、勾引他。

她的舌嘗試着去觸碰他咬着她的齒和唇,安撫他的怒火,直到他慢慢地放開她紅腫的唇,然後在他逃開之前吻住他,輾轉進入他未開發的禁地。

最初,他的身體緊繃了一下,但,一會兒之後,他明顯地放鬆了下來,難以自抑地完全沉醉在接吻的享受中。

而卓敏竟然也沉醉了,她沉醉在那種全身發麻,有如受到電極,卻又極端美好、空前絕後的感覺中,忘了去引領、指揮,到後來,一切只好任其自然發展……

他們誰也不知道這個吻是怎麼結束的,只知道他們緊緊地靠在一起,心跳呼應着心跳,好像他們的這一生註定要連結在一起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接吻?”他一貫的冷漠,卻依稀感到心中有某些東西悄悄融化了,想不到這個舉動有這麼可怕的力量,但……不可諱言,那種感覺確實很美。

“還喜歡嗎?”卓敏抬頭看他,美麗的臉龐有迷人的潮紅。

“你是魔術師?”他望着她,竟然迷惑在她瀲灧的紅唇里,想再嘗一次那種神奇的滋味……噢,一個殺手不應該這麼鬼迷心竅。

他警覺地重新武裝起自己,想理清剛才的事是怎麼發生的,以及面前這個東方女人有什麼危險的企圖——如果在他完全迷失的情況下有敵人來襲,那……

卓敏既然對他作過深入地研究,當然不難猜想他正在想什麼,而她怎麼不懂得在佔上風之際乘勝追擊?“你不妨稱我為小魔女。”她勾起他的頸項,踮起腳尖來,輕啄他充滿個性的唇畔,輕易地讓他意亂情迷地想再次吞沒她的唇。

“那可不行。”她果真像個千變萬化的小魔女,露出頑皮的笑容,奔離他的懷抱,拒絕他的渴望。

但是她並沒能跑多遠,他反射性的手一伸,把她撈回了原處,所不同的是:他這次學會了擁抱。

“噢,你弄疼我。”他的手有如鋼鐵,輕輕一拉,就讓她的手腕痛得快斷掉。

他果真馬上放鬆了手勁,但尋找她唇的動作並沒有鬆懈。

“你不可以乘機欺負我……”在一個故意的抱怨里,她的唇順利地快樂淪陷。

呵呵,他很快就會愛上她、屬於她了,幸福很快就會降臨在他們身上。

***

夕陽還沒有西沉,兀自頑皮地把他們影子拉得老長,而他們誰也不在乎,只是肩並肩坐着,細細品味彼此心中的浪潮。

這些事對肯特來說都太陌生也太具有震撼力,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消化,也難以預估在經過今天之後,他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回復殺手的冷硬無情;看來這個小魔女,似乎把人世間的情愛傳染給他了,唉,真是拿她沒轍。

對卓敏來說,這是她成功的一大步,雖沒有什麼具體的承諾,他肯讓她坐在他的身邊,就等於她已經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這對她來說比任何山盟海誓更具有實際價值。

就在他們各懷心思的時候……

“小心!”肯特突然撲倒她,他們雙雙滾落在河堤旁的草叢裏,而他們剛才坐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幾把發出冷冷青光的短刀,那些刀的刀柄上鐫刻着一匹充滿陰狠氣息的狼。

“青狼,出來。”肯特朝空中喊,宏亮威震的英文傳遍整個沙灘。

他口中的青狼並沒有出現,出現的是更多想置他於死地的短刀,肯特在抱着卓敏連滾好幾個筋斗之後,終於出手還擊。

“不愧是右翼。”從另一邊的河堤走上來一個女人,這女人有着一頭亮麗如絲的長發、媲美魔鬼的身材、白皙誘人的膚色,還有着無比優雅的舉止,尤其那笑容,足以令男人神魂顛倒。惟一美中不足的是聲音,這低沉有如男性的嗓音,使“她”變得有絲詭異。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中目標。”“她”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着細緻的手背。“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這隻美麗的手恐怕要報廢了。”

“你是來殺我的?”肯特依然緊繃著神經。也許用英文交談是故意不讓卓敏聽懂內容,但他低估了卓敏,事實上,卓敏精通六國語言。他們的談話如肯特所料:造成卓敏非比尋常的顫慄。“我怎麼敢以下犯上?我只是倒霉地被派來找你罷了。”青狼對他們伸出手來,肯特也放心地讓他拉他起身,剛才的防備已不復見。“你再怎麼說也比我高兩輩呀。”

傑克森家族以龍、鷹、豹、狼、鮫劃分輩分,全世界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彼此的關係,因為他們在表面上,各有各自的地盤,各自的委託客戶,各自的行事規則,從來沒有人會把他們聯想在一起。在這一點上,傑克森家族效法的是越戰時期北越的策略:滲透時化整為零,攻擊時集零為整;如此一來,永遠也沒有人知道傑克森家族的真正實力,也就是因為如此,傑克森家族才會在世界上成為恐怖的代名詞。

肯特是傑克森家族的鷹輩右翼,狼族比鷹輩小,照正常來說,青狼理應叫肯特聲叔叔。“雖然在傑克森家族中沒有所謂的親疏稱謂,但,在上下主副關係的遵守上卻十分嚴格,我可不想被冠上這種罪名,處罰很重的。”青狼佯作巍顫顫地說。

“怎麼查到我的行蹤的?”他拉卓敏起身,只是表現紳士應有的風度。

“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查到對你有恩的萊恩·卓,花一個月的時間在他戒備森嚴的住家、公司裝竊聽器,三天前聽到你的聲音,昨天查到你在這裏……”青狼交代得一清二楚。

“有什麼事?”他這是明知故問了。青狼此行的目的既然不是來殺他,當然是來請他回去的。

“來喝喜酒。”青狼嘻皮笑臉的,因為與他關係匪淺,青狼比較敢對他表現弔兒郎當的一面——派克森是他的老師,他的所有技巧,包括人生觀、價值觀受他影響非常多。“美麗的小姐你好。”他特地用中文說,並非常詭異地挽起卓敏的手,放在唇邊紳士般地親吻。

卓敏整個人彈跳起來,媽呀!這人怎麼怪怪的?

肯特把受驚的卓敏拉到身側,下意識地想保護她。“不錯,學到了不少新名詞,但你愛扮女裝的壞習慣,可不可以改一改?”對肯特來說,青狼是個異類,不,整個狼族都是異類,是世界上最不像殺手的殺手組織,但卻也是成績最斐然可觀的,也許他們制勝的秘訣就在於不像殺手。什麼!他是男人?卓敏大吃一驚,差點露出她懂英文的馬腳,幸好她機靈地趕快把臉藏在肯特身後,但那一瞬間,青狼似乎察覺了。

“小姐不用怕,色狼另有其人,我是青狼。”青狼的中文有點奇怪,不過,大致上並不離譜。“我很欣賞你,你成功地改造了右翼,我可以和你交往嗎?我需要改造。”一徑的弔兒郎當,雙眼若有似無地評判她,也評判他們對彼此的重要性。

“青狼!”肯特聞言大吼,噢,才半天而已,他已經對這個東方女人走火入魔了。不,或許在這之前,對她的好感就深埋在他的心中。

青狼不理會他的雷吼,繼續對卓敏說:“請你慎重考慮,右翼他自身難保,回鷹族之後不知會受到什麼懲罰,況且,他也沒有被分派到傳衍後代的任務,如果只是想談戀愛,恐怕鷹族也不允許。不如你好好地考慮我,狼族比鷹族有人情味,比鷹族開放,也比鷹族自由,我雖然不能給你所謂的名分;但,我可以給你右翼不能給你的。”青狼表面上對卓敏說,實際上是說給肯特聽的,用意是想在肯特泥足深陷前,把他從致命的情沼中救出來。

“你會受到懲罰?”卓敏焦急地追問肯特。“是什麼?是誰要懲罰你?”卓敏就是有這種捉住keywords的本事,青狼的長篇演說,她注意到的就只有這兩個字。

“青狼,閉上你的嘴,不許胡說。”肯特用英語斥責他。

“你應該比我明白一件事,世界上沒有女人能適應傑克森家族,因為她們往往想要一個家庭,想要佔有一個男人,想要一份無盡的愛,而這些都是傑克森家族沒有的、不允許存在的,”青狼咄咄逼人地指着肯特,口氣強硬。“愛在家族中只有死亡一途,因為有愛的殺手不配當殺手。”

這些卓敏早就知道了,為了愛他,她早就有了許多殘酷的認知,但,她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愛是全宇宙最偉大的力量,所以青狼的話並沒有使她受到打擊,她依然眨着大眼充當英文白痴。

肯特怔立着,無言以對,生在傑克森家族是不被允許得到愛的,這點他早在出生時就已經有了認知,只是當時不知何者為愛,並不覺得為難。

可是,現在,他想愛了,想好好地愛一個人與被愛,卻深切地感到無能為力。

“我知道了,我會儘快與她了斷,她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對她出手。”他心中所系只有她的安危,愛上殺手的人是異常危險的。

唉!這段初萌芽的戀情,如今只有放棄一途了。

“你要走了嗎?”卓敏晦澀地問,眼中有淚光打滾。太不甘心了呀。“日光機場”中的戀情好歹持續了三天,她卓敏的戀情卻只有半天,天理何在呀?!

“我說過,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看着她的淚眼,他的心又抽痛起來,但,為了順利離開,他只得忍下擁她入懷的衝動,無情地背對她。

“不要。”她從背後抱住他。“至少不要現在走,多留在我身邊幾天,看在我這麼愛你的分上。”淚水浸濕他的襯衫。

天呀!到底這是真是假?為什麼淚水像海水漲潮般,愈涌愈多?心像針刺般,愈來愈痛?難道她真的早已愛他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肯特看了青狼一眼,眼中已無昔日的冰冷,只有請求。

“反正鷹族這個委託酬勞並不高,我也不急着表現我卓越的辦事能力,就讓你再放三天假好了,到時可要恢復原狀回去報到。”他又非常紳土地對她敬禮。“再見,難以言喻的東方女孩。”青狼頗有寓意地看她一眼后,消失在河堤的另一端。

“我說過不會有結果的。”他輕嘆一聲,轉身將她擁入懷中。女人哪,多麼神奇的動物?

“我不在乎有沒有結果,我只在乎你愛不愛我。”原來她愛他的程度,超過了她所能想像,所能控制。

“我在乎,沒有結果的愛,對你是不公平的,你不該這麼傻。”他愛憐地撫着她的發,排山倒海而來的柔情在心中激蕩,他才知道原來他心中潛藏着這麼多的感情。

“我不傻,擁有你的愛,即使一秒鐘,我也心滿意足。”這句話沒有經大腦,卓敏卻覺天經地義。

“問題是我不愛你,我不愛任何人,我沒有愛。”他努力表現出殘酷與寡情,卻失敗的讓聲音充滿掙扎。

“有,你有愛,你的愛有如浪濤澎湃,我感受到了,”她把手放在他起伏的胸前。“無論如何,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她仰起頭來,任他毫不猶豫印下的細吻,證實了她的話。

戀情才要開始,而他們只剩下三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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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女擒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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