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啊－－怎麼辦？妳說到底怎麼辦嘛？」

婚紗店內，夏芝盼正死命搖晃着關少琦，嘴裏不停嚷嚷，引起門外路過的人不時回頭張望，以為店裏發生了什麼事。

關少琦快被她搖得頭昏腦脹，連忙大喊道：「芝盼，妳到底怎麼了？什麼怎麼辦？」

「就……就是那個……」

「就是哪個？」

「那個……」夏芝盼終於停止搖晃她的動作，轉而有些煩惱的絞着自己的手指，「那個……顏哲明的事。」

「嗯哼。」瞧她心神不寧的模樣，關少琦想，大概也就只有這個原因吧，「顏經理怎麼了？」

「他……最近都沒有出現。」

自從酒會那天之後，顏哲明就再也沒出現過，至於方靜妤的婚紗和珠寶有什麼問題，也不見他出面處理，是由另外一個她從未見過的人代為接洽。

他就像是突然消失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而原本每晚他都會充當她的司機送她去馮嵐彥的工作室，也因為他莫名的失去蹤影，害得她只能一個人孤單的去練習，之後寂寞的回家。

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真的好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或意外。

見不到顏哲明，她的心就是靜不下來，每天忐忑不安的期待，盼望他在下一秒鐘就會出現在她面前。

可是都已經一個禮拜了，為什麼他還是不見人影？

「芝盼，我真是受不了妳耶！」關少琦忍不住動手戳了她一記，順便報剛剛的仇，「想知道他怎麼了，問他公司的人不就得了？」

「這我也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不敢問嘛。」夏芝盼沮喪的嘆了口氣，無奈極了。

「為什麼不敢問？」

「因為……」她擔心顏哲明是存心躲着她。

酒會那天，她的確是馮老師的女伴，因此她理所當然該待在他身旁，盡全力扮演好當下的角色。

但見到顏哲明有些失落的離開，她又忍不住想追上前去，只可惜當時的情況逼得她不得不當作什麼都沒看到，將內心的不舍全都壓下。

她事後曾經問過自己，這樣做不對嗎？她的心告訴她，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她這樣的做法是最正確的。

只不過對於顏哲明，她還是……

「唉！」一想到這裏，夏芝盼又重重的嘆了口氣。

只要不去問，她就可以有所期待，猜想他或許是在忙，所以抽不出時間見她，這樣她就會好過一點。

她寧願讓一顆心懸在半空中，每天猜想顏哲明到底怎麼了，就是不願主動挖掘事實，因為她怕真正的實情對她來說會是個難受的折磨。

就當她是個縮頭烏龜吧，她不介意當烏龜，只要能讓她逃避現實的話。

關少琦受不了的直翻白眼，真搞下懂她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算了，妳愛怎麼做是妳的事，我才懶得管妳。」

「少琦，妳怎麼這麼無情呀？」

「那又怎樣？」關少琦故意對她吐舌頭扮鬼臉。

「妳……」

此時，門上的風鈴響起，幾天沒出現的店長走了進來，皺着眉問道：「妳們倆在吵什麼，太閑了是吧？」

「啊，店長！」關少琦搶先一步跑到店長身旁抱怨，「芝盼一直煩我，妳快點制止她吧。」

「我才沒有，我只不過是……」

「她在發花痴！顏經理只不過消失幾天而已，她就緊張兮兮的，還直拉着我問我該怎麼辦，我怎麼知道呀？」

「關少琦，妳……」夏芝盼氣得噘起嘴。

「顏經理？」店長像突然想到什麼，低下頭喃喃自語，「他好象不久前和我說他要做什麼……」

「顏經理和妳說了些什麼？」關少琦和夏芝盼馬上趨身向前。

「這個……」店長過沒多久便停止思考，揮着手道：「沒事，沒事，妳們趕快去做妳們的工作吧。」

「什麼嘛。」她們倆失望的嘀咕。還以為店長知道些什麼呢。

店長的表情有點不自然。顏經理是跟她說過一件事，可是她忘記了，不過既然是會忘記的事，那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她心虛的笑了笑，趕緊往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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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該是回家休息的時候。

收拾好東西，夏芝盼像往常一樣向馮嵐彥道再見，「馮老師，我要回去了。」

「喔，芝盼，妳等一下。」馮嵐彥來到她身旁，關心的詢問道：「最近都是妳自己一個人回家？」

說到這個痛處，夏芝盼臉上的微笑差點垮下，但她還是努力撐着笑臉，「是呀。」

「這就奇怪了，顏經理呢？」

「呃，這……」她只能苦笑，根本回答不出話來。

顏哲明他人呢？她也很想知道。

唉，今天她又得自己一個人回去了。她的心情又不自覺的低落。

直到失去了她才了解，顏哲明對她是那樣的重要。

少了他，她的生活頓時變得好空虛、好寂寞，沒有他的日子，多了好多補不完的記憶空洞，那些空洞都是她特地為他留下的，只保留給他，可是他人卻一聲不響的不見，沒有半點預兆。

她一直等着他出現，讓她有機會捕捉他的一舉一動，放入那些專為他留下的回憶空間裏。

看夏芝盼的反應，馮嵐彥就知道顏哲明一定已經很久沒出現在她面前，他在內心暗自竊笑，看來酒會那天的事對他造成很大的打擊。

「妳一個人晚上回去也滿危險的，既然顏經理沒來，不如我送妳回去吧。」

「喔，不用了。」夏芝盼想也沒想便回絕。

「為什麼？」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需要麻煩老師。」

夏芝盼微微一笑便轉身離去，不讓馮嵐彥有繼續勸她的機會。

對她來說，不同的人在她身邊伴着她，會讓她有不一樣的感覺，而顏哲明給她的感覺是別人無法取代的。

獨自一人走在騎樓下，夏芝盼正打算轉個彎去坐捷運，無意間在騎樓旁發現一部熟悉的轎車，一個男子倚靠着車門低頭沉思，似乎在等什麼人。

他聽到腳步聲，隨即轉過頭，一見到她便揚起微笑，「好久不見。」

夏芝盼呆住了。她是在作夢，還是看到了幻影？原本消失了蹤影的他，怎麼會突然在此刻出現？

他的笑容一點都沒變，還是她印象中那熟悉的模樣，就像在他消失的那段日子之前，兩人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發現夏芝盼呆愣的站在原地，不發一語直盯着他瞧，顏哲明忍不住開個玩笑，「怎麼，才一個多禮拜不見而已，妳該不會忘了我吧？」

「你……真的是顏哲明？」

「難道妳看到了另一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傢伙？」

真的是他，她不會看錯的，他真的又回到她身邊了。

懸着已久的心終於放下，她不必擔心顏哲明一直避不見面了，只要他能出現在她面前，她已經感到非常開心。

一放鬆下來，她的淚竟不由自主的落下，像是積壓已久的情緒一瞬間爆發，隨着淚水一起傾泄而出。

她終於發現，她好想他，無時無刻都想着他……

夏芝盼忙捂住臉，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淚水怎樣止都止不住，「太好了，真的是你……」

「芝盼，怎麼了？」顏哲明擔心的走向她，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變成了淚人兒，「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她笑着頻頻擦拭兩頰的淚水，「我遺以為……你不會再見我了。」

「為什麼妳會這麼認為？」

「因為你不聲不響的消失了一個多禮拜，什麼話都沒說，我當然會這麼想。」

「不聲不響？」顏哲明十分納悶，「我有拜託你們店長告訴妳，我要到南部出差幾天啊。」

「什麼？」她不敢相信的睜大雙眼，淚水也在一瞬間停止，「你有告訴我們店長？」

「是呀，她沒告訴妳？」

「她何止沒告訴我……她根本是忘了！」

夏芝盼氣得幾乎說不出話，難怪店長那天的笑容心虛極了，沒想到她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

那她這幾天來的擔心與害怕，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甚至整天鬱鬱寡歡，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因為她以為顏哲明不打算再與她見面了。

一時之間，夏芝盼只覺得一肚子的委屈無處發泄，淚水又再次奔流而下，哭得比剛才還要傷心。

「呃，芝盼，妳又怎麼了？」顏哲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他做錯了什麼事，還是說錯了什麼話嗎？

她不平的邊哭邊質問，「既然你知道要告訴我們店長，為什麼不幹脆一點直接告訴我呢？」

「我……這個……」

他該怎麼告訴她，那時候他根本開不了口呢？

只要一閉上眼，他就會想到酒會當天的情景，雖然知道她不得不作出那樣的決定，但只要l想到是為了馮嵐彥，他就是吞不下這口氣。

馮嵐彥就像是個擺脫不了的阻礙，一直橫亘在他們兩人之間，讓他感到棘手，卻又無可奈何。

酒會之後，他的心情遲遲無法恢復。他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夏芝盼，因此只好請他們店長代他傳話，說他將出差一段日子。

沒想到陰錯陽差，她始終不知道這件事，這似乎害她平白擔了不少心，模樣也因此略顯憔悴。

他很心疼，但更感到愧疚，「抱歉，我沒料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出差的這段日子，他也沒好過到哪去，時時刻刻心繫着相隔遙遠的她，想問她忙不忙得過來，會不會太累，卻每每強迫自己斷了這個念頭，因為他連一通電話都不知該如何打出去。

只恨自己太過在意她，被馮嵐彥左右了行動及情緒。

夏芝盼輕靠着他的肩膀，雖然還是停下住淚水，但心情已經平復很多。「算了，你回來就好。」

她這個意料之外的舉動讓顏哲明不禁詫異了一會，但隨即揚起笑容，雙手緩緩貼上地因為抽泣而微微顫抖的背。

他沒想到會是這種陰錯陽差的誤會拉近他們倆的距離，也因為這短暫的分離，讓他釐清了自己的思緒，知道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願望。

對於芝盼，他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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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邊一幢華麗的別墅中，一場盛大的婚宴在夕陽的餘暉下舉行。

依在穿着白色燕尾服的新郎身旁，新娘方靜妤身穿純白的婚紗，搭配鑽石項鏈，美麗高雅的打扮吸引了在場所有賓客的目光，讚歎聲不絕於耳。

自從不久前他們倆的婚紗照曝光之後，就有眾多的媒體追着他們跑，記者們感興趣的是方家為了風光嫁女兒，不惜重金委託Artemis替方靜妤量身打造一套套獨一無二的禮眼，更請潘朵拉全權設計所有的首飾配件，這些詳盡的報導可說將方靜妤的身價拉到最高點。

除了方靜妤的婚事是大家注目的焦點外，合力打造出方靜妤這個焦點新娘的Artemis和潘朵拉也成為大眾談論的話題，一時之間，這兩家店的身價水漲船高，光是靠方靜妤這個活廣告，短時間內便替他們帶來源源不絕的客戶。

「呼，這件差事終於即將告一段落了。」

環顧着露天的婚宴會場，夏芝盼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只等結婚典禮順利結束，她就等於完全解脫了。

回想起這段日子的辛苦，她深深覺得這還真不是人過的，她簡直無法想像自己到底是怎麼兼顧廣宣、婚紗及走秀這三件事，始終沒有倒下。

「說起來真該叫店長好好放我幾天假才對。」她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向店長要個幾天假應該不過分吧？

「怎麼，婚禮都還沒結束，這麼早就開始計畫休假了？」顏哲明穿越眾多賓客來到夏芝盼身旁，笑問道。

「哲明？」

他將手中的香檳遞給她，「恭喜，再過不了多久妳就能解脫了。」

「你也恭喜。」夏芝盼笑着接過酒杯。

今天他們倆是受邀的賓客，所以純粹是帶着祝福之意來參加婚禮，身上少了工作壓力。

會場內熱鬧極了，處處洋溢着歡樂的氣氛，夜幕漸漸低垂后，一輪明月高掛天空，像是特地祝福這對新人一般。

望着眼前這盛大的婚宴，夏芝盼內心的憧憬又浮現在腦海里。

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幸福才會降臨在她身上，讓她像方靜妤現在一樣，臉上綻放出甜蜜滿足的微笑？

她要求的不多，只希望能擁有溫馨的婚禮，她的家人和好朋友們出席祝福她就夠了，就這麼簡單。

發現夏芝盼又出現上次在婚紗店前凝望婚紗時的痴迷表情，顏哲明會心的一笑，忍不住問：「又看到妳的夢想了？」

「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他故意調侃道：「不過想找到一個能弄出這麼大排場的新郎，我看很難喔。」

「我又不需要這麼大的排場，只要有這婚禮規模的十分之一，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這樣的新郎總不難找吧？」

「呵……是，的確是不難找。」看到她那極為認真的表情，顏哲明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笑容。

這更是讓夏芝盼感到無比丟臉。

「我真是一時發神經才會跟你說這種事！」她賭氣的轉身離開。他要笑就讓他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裏笑個夠吧。

「呃，芝盼！」顏哲明趕緊收起笑臉，亦步亦趨的跟上去，「妳要去哪？」

「去海邊散心。」

「去海邊？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一個人走在海邊有點危險，還是我陪着妳，怎麼樣？」

「隨便你。」反正她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兩人一前一後沿着海岸走，夏芝盼在前，顏哲明在後，她不說話，他也就不出聲，只有海浪拍打沙岸的聲響一陣陣傳來，成了這寂靜的夜裏唯一的陪襯。

他們之間始終隔着三步的距離，就算夏芝盼刻意放慢腳步，顏哲明也故意縮小自己的步伐，一直跟隨在後。

她本以為他會走到她身邊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原本是打定主意不理他的，但他這樣反而讓她按捺不住，心情煩躁得可以。

就算稍微出點聲音也好呀，他這樣什麼話都不說，只會讓她感到渾身不對勁。

夏芝盼終於受不了的轉過頭瞪他，「喂！你要跟就乾脆跟上來呀，幹嘛像個背後靈似的？」

顏哲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來他這反其道而行的做法還滿有用的。「我以為妳比較需要一個人安靜一會。」

「我……」她氣得嘟起嘴，「我已經安靜夠了。」

「呵呵，真的嗎？」

夏芝盼微微擰着眉，總覺得自己的情緒好象被他玩弄在掌心一般，她乾脆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轉而望向大海。

顏哲明終於來到她身邊，「在想什麼？」

「很多。」

「有我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當然有。」

「喔？」他倒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

夏芝盼考慮着該不該說，但這疑惑藏在她心中太久了，她很想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於是她開口問道：「你似乎……不是很喜歡馮老師，是不是？」

顏哲明微微一愣，「怎麼說？」

「我已經觀察很久了，每次你一見到馮老師，表情都會有些奇怪，而且你們兩人之間相處的氣氛也滿詭異的。」

剛開始她還不太敢確定，以為這只是她的錯覺，但當她見到他們兩人在酒會上的情形，那種強烈的敵對感再明顯不過，讓她確定他們之間的確有問題。

顏哲明扯着嘴角，「真有這麼明顯？」

「這就表示我的感覺是對的？」

「可以說對，也可以說不對。」

「為什麼？」

不可否認，馮嵐彥的確是個優秀的服裝設計師，他擁有極高的才華，是其它人難以望其項背的，這一點連他也不得不佩服。

但一扯上感情問題，怎麼樣也掩蓋不了他們正處於敵對狀態的事實。

他想，對他們兩人來說，這都是個難解的情況，不是兩三下就能解決的。

「總而言之，他不適合妳。」

「他不適合我？」夏芝盼聽了，不禁笑了出來，「我只是接受馮老師的請託幫他一個忙而已，你會不會想太多了點？」

「妳確定他找上妳，只是單純想請妳幫個忙而已？」

「要不然咧？難道他還真的對我有意思？」

「人心難測，或許他真有這種打算也不一定。」

「照你這麼，是不是我也該懷疑你對我有什麼其它的意圖，要不然你為什麼老是出現在我身邊？」

「如果妳從這一刻開始懷疑，或許……還不算遲喔。」

「啊？」

夏芝盼的笑容一瞬問僵在臉上。她剛才所說的話戲謔的成分居多，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但他的回答卻隱含極大的暗示，讓她嚇了一跳。

他的意思到底是……

「跟我交往吧。」

月光映在顏哲明臉上，他輕揚微笑直看着她，那認真的表情讓她感到有些虛幻。

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