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凄美的秋天,徐風微微吹送着,泛黃的葉片罩上整個山頭,沿着山道直到盡頭,是曾經被先皇封為護國寺的平鎮寺。

寺內容納的沙彌尼共十名,由一名住持和兩名師太分別教育着,她們都是住在寺內,帶髮修行未滿二十歲的姑娘,平時跟着師父實習佛法,再由十名姑娘中選出一人作為祭師,每份由宮裏有祭典,前半個月使必須準備進宮為在位的天子祈福。

而靠近平鎮寺外的山道邊,蓋有一間簡陋的小屋,小屋是由幾片紅瓦和石泥砌成,前方是一處堆放柴薪的空地,一陣涼風吹過,原野清新的味道撲鼻,既閑適又自然。

突然,遠處幾個穿着道袍的僧尼往這間小屋走來,為首的一人還拈着蓮花指,看來修行已有多年。

‘這間空屋是之前平鎮寺的柴房,你們就先在這裏住下,過兩天我找幾個師妹來幫你們把木柴移到別處去。’說話的是凈賢師太。

‘多謝師太肯幫忙。’封逐雲的奶娘謝道,她已把封逐雲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師太。

‘這是應該的。’師太點頭,回頭看向封逐雲,‘你就留在這裏,與我佛有緣無緣,端看你的造化了。’

‘奶娘?’封逐雲看着光頭師太,害怕自己以後也會變成這副模樣,緊揪着奶娘的手不放。

‘小小姐,你要聽話,這裏就是你以後的家了。’奶娘勸道。

‘可你不是說娘安頓好了就會來接我嗎?’難道娘和奶娘都在騙她?

看向師太,她雖然看起來是個好人,可自己不想像她那樣沒有頭髮。

佑哥哥已經覺得她很醜了,要是沒有了頭髮……驀地,她想起佑哥哥知道自己不見了,會不會來找她?

她要回去,只有回到家裏,佑哥哥才找得到她,她要回去!‘奶娘,我不要待在這裏,我要回去!’

‘你已經不能回去了。’奶娘無奈地看了師太一眼,哄着她。

她在心中默默希望師太不會反悔,不讓小小姐和她留下,否則她們真的不知道該到哪裏去了。

‘奶娘,我可不可以不要待在這裏?’封逐雲嗚咽出聲。

‘有奶娘陪你,你不要怕。’

‘可是,佑哥哥會找不到我,我也不要像她那個樣子……’封逐雲童言童語,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傷人。

不過凈賢師太已是修行數十年的僧尼,豈會在乎世俗的眼光。

她躍了下來,與封逐雲齊高。‘你放心,在你沒有同意之前,為師是不會幫你剃度的。’

‘真的嗎?’

‘修佛之人不說假話。’凈賢師太點頭道。

封逐雲這才放心,但隨即又想起一件事,‘那佑哥哥呢?他會找不到我的。’

‘有緣千里來相會,若你和他有緣,自然能再見。’

‘哦?’封逐雲似懂非懂的點頭,也不再吵鬧了。

奶娘則在心底直誇師太厲害。

‘好了,你們這一路走來也辛苦了,就先歇下,明日我再安排你和其他師姐見面,至於奶娘,你就暫時負責寺內的伙食吧!’

‘謝謝師太。’

‘嗯!過去的是是非非就當它是夢一場,今後雲兒的法號就叫作靜心,跟着為師學習佛法。’

封逐雲愣愣地看着她。

‘小小姐,還不快磕頭謝謝師太!’奶娘催促着。

‘奶娘?’

‘快磕頭!’

‘謝謝師太。’封逐雲依言,跪下來向凈賢師太磕頭。

‘你要叫我師父。’凈賢師太糾正她。

‘師父。’

‘好了,我們就先回寺里了,有什麼需要就到寺裏頭說一聲。’

‘是。’

見凈賢師太帶着其他僧尼離開,奶娘才對封逐雲耳提面命。

‘小小姐,為了老爺,以後你跟着凈賢師太可要機伶點,不可以說她光頭之類的話。’

‘為什麼?’

‘因為她現在是你師父啊!尊師重道是很重要的,而且奶娘知道,凈賢師太一向是主持宮內祭典的重要人物,你若能學得她的功夫,將來有朝一日進宮去,就可以遞狀為老爺平反冤情了。’奶娘沒有忘記送小小姐進平鎮寺的目的,一心一意就想替封府洗刷謀反罪名。‘知道嗎?’

封逐雲大概是聽懂了,點頭回道:‘那如果我乖乖的,佑哥哥會來嗎?’

‘小小姐,從今天開始,你最好忘記他。’奶娘面色一凜,不想再多提。

‘為什麼?’

‘到了這個地步,你們兩個……’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奶娘怕說了實話,小小姐又要鬧脾氣,最後那一句話,是在心裏頭說的。‘總之,你就在這裏安心待着吧!’

‘哦!’

‘好了,別說話了,來幫忙奶娘打掃屋子吧!’奶娘說道,封逐雲卻在屋內找了一張桌子,先將桌子擦乾淨,再把揣在懷中的鏡子拿出來仔細地看着。

‘小小姐,你怎麼會有這麼貴重的東西?’奶娘見狀驚呼了聲。要命!那是黃金打造的鏡子,這麼貴重的東西,小小姐打哪兒來的?

‘是佑哥哥送給我的。奶娘,你說這是不是很美的鏡子?’封逐雲拿在手裏瞧了瞧,又拿自己的衣裳替鏡面擦拭着,神情活地專註。

‘是很美,瞧你寶貝成這副模樣。’奶娘笑了笑,沒有指望小小姐幫忙打掃,由着她去了。

***

夜裏,空氣中的沁涼讓封逐雲睡不着覺,炭火在一刻鐘前滅了,她感到身子有些發冷。

‘奶娘,奶娘!’

林間葉片飛揚在半空中,發出沙沙聲響,萬物皆在靜寂中,彷彿只有她是清醒的。

‘奶娘,奶娘!’封逐雲叫喊了數聲仍得不到奶娘的回應,她索性起身,在黑夜中摸索。

一不小心踢倒火爐,方才未熄的木炭彈出火盆外,點點的火光像是碰到什麼,一瞬間熊熊火焰燃起,開始四處瀰漫。

‘啊——奶娘,奶娘,失火了!’封逐雲尖叫起來。

幾乎在同一時刻,奶娘由另一頭跑出來,看到火光,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會這樣?’奶娘軟弱的聲音傳來,讓封逐雲更是不知所措,兩人愣愣地看着火,一時間誰也沒想到要救火。

等熊熊大火竄燒到門邊,堵住逃生唯一的出口,她們才回過神來。

‘小小姐,快,快趴下,爬出去!’奶娘推倒封逐雲,自己則跟在封逐雲身後。

‘奶娘,好燙!’

‘燙也得爬,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奶娘推着封逐雲。

大火將櫥櫃燃盡后,櫥櫃的殘骸掉了下來,直接壓在奶娘身上。

‘啊——’

‘奶娘,,你怎麼了?’

‘小小姐,快逃出去,別管我了廠忍着炙熱的疼痛,奶娘叫着。

封逐雲想回來救奶娘,可是烈火阻擋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到前面,她急得大叫:‘奶娘,你在哪裏?’

‘小小姐,快走!’

‘奶娘,我不走,我要救你!’恐懼的淚水掉了下來,更加模糊她的視線,她試圖站起來,卻又因濃煙嗆鼻,不得不趴下去;在慌亂中,她失去了奶娘的正確位置。

‘奶娘,你出個聲,我好找到你,奶娘!’

‘小小姐,我的腳被東西壓住了,你是救不了我的,快走吧!算我求你,只要你沒事,我死而無憾。’

‘奶娘……啊——’她再站起來,一旁的木頭樑柱因為火勢太猛而斷成兩截,直直向她壓過來,樑柱上駭人的熱度貼上她臉部的肌膚。

‘好燙啊,奶娘,好燙!’她哭叫着,推不開燃上一層火焰的柱子,只覺得身體被火焰無情的灼燒,卻沒人來救她。

‘奶娘!’

‘小小姐,快爬出去!’奶娘很勉強的拖着被櫥櫃壓到的身子來到她身邊,將樑柱抬起半寸,要她快爬走。

封逐雲不顧臉上傳來的火辣疼痛,努力地爬着,終於爬到門邊;不料她回頭一看,奶娘並沒有跟着她出來,反而是氣喘吁吁地趴在地上。

‘奶娘——’

奶娘還在裏面,應該可以替她拿到鏡子。

‘奶娘,我的鏡子,我的鏡子——’

她忘了奶娘還身陷危險中,一心只挂念着要奶娘替她拿鏡子。

‘奶娘,鏡子!’她叫着,可是奶娘動也不動,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似的。

‘奶娘!’

‘快救火,快!’

此時,平鎮寺的人因見到此處有火光,立刻召集所有人前來救火,才趕來這裏,這裏卻已經被火吞噬了。

‘快救我奶娘!’封逐雲逢人就喊,只見他們一個個先是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再來就是搖頭。

‘快救我奶娘!’她看到凈賢師太,立刻朝她奔了去。‘師父,快救我奶娘!’

凈賢師太卻搖搖頭。‘太遲了,阿彌陀佛。’

‘師父?’

她可憐兮兮的模樣震懾了在場所有的人。一個才滿十歲的小女娃兒,在一夕之間親人全都離她而去,人生在世,此等遭遇再慘不過。

‘靜心,凡事皆有定數,你要節哀。’凈賢師太依舊以平靜的心來看待人間世情。

‘奶娘她——’封逐雲才想向師父說些什麼,就看到幾個女尼進了屋子,將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奶娘給抬出來。

封逐雲不顧臉上的疼痛,急奔了過去,跪在奶娘身邊。

‘奶娘……’豆大的淚珠滴落,一顆顆落在奶娘身上,只可惜她感受不到了。

‘奶娘,都是雲兒害了你,都是雲兒不好弄翻了火盆,才會……嗚……’

從小奶娘就最疼她,每回她闖了禍,就是奶娘替她扛禍、在背後替她善後。一想到以前的種種,她只想說對不起,可是來不及了,她知道奶娘聽不到了。

‘阿彌陀佛,一切都是天意,上天早在冥冥之中安排了一切。靜心,從今以後,你就跟在為師身邊修行吧!’凈賢師太走過來,拉起封逐雲,替她拭去頰邊的淚水。

‘師父,我要我的鏡子。’突然,封逐雲掙脫她的手,跑進被火摧殘得殘破不堪的屋子,找她的鏡子。

半晌,她才在瓦礫中翻到那面已經扭曲變形的落花鏡;雖然無法恢復原狀,卻是佑哥哥留給她唯一的東西,無論如何,她是一定要帶着它的。

當她不經意地看到鏡子照出自己的模樣時,整個人立即為之一愣。

她、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右邊的臉頰紅腫不堪,像是要褪皮的蛇,臉上有着一層一層難以剝落的焦皮。

‘啊!我的臉、我的臉!’

‘靜心,把鏡子交給為師。’她太重表相,且一個人的心太過於掛高某件事物的時候,是難以修道的。

‘我不要!’封逐雲將鏡子藏在身後,忘了臉上的疼痛,一心一意只想留着它。

凈賢師太卻搖頭大嘆。這鏡子看來古怪,想來並非吉物,靜心帶着它,是禍非福啊!

‘既然你不交給為師,那就把它暫放在佛堂中吧!’凈賢師太只得退一步,希望這樣能化去那面鏡子的凶氣。

同時,她不禁在心中大嘆:靜心的塵緣難了、難了……***

明成化二十三年憲宗薨,孝宗登基為王,改年號弘治,大舉廢除文字獄,重建天壇,加蓋寺廟為枉死的大臣們祈福,另實踐憲宗遺願,將太子妃苻真酈扶為皇后。

宮內喪鐘一敲,舉國陷入一片嚴肅哀戚的氣氛中。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駕崩了!’

平鎮寺內,匆忙地跑進一名女尼,見到凈賢師太,臉上的神色立刻轉為肅穆平靜。

‘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的?’敲了最後一次木魚,凈賢師太終於出聲。

‘師太,是皇上駕崩了,宮裏已敲了喪鐘,新帝也下了詔,百姓素服三個月,所有喜慶一律取消。’

凈賢師太一聽,說了句阿彌陀佛,隨即又撥弄着胸前的佛珠。

‘師太,宮裏的大公公派人來傳,要您即刻進宮。’

‘靜心呢?去把她找回來,說我有事交代。’

‘是,師太。’女尼立即奔出寺外,找人去了。

在女尼離開后,凈賢師太才睜開眼睛看着莊嚴的佛像,暗忖:時候到了,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靜心手裏捧着一本金剛經,跪在一座堆得老高的黃土前面,黃土前頭立着一塊木頭刻成的牌子,牌上寫着——佟氏之墓。

入了秋的枝頭,只見片片黃葉,乾枯的落葉落在墳上,她細心地撿開,不讓任何東西打擾了墓底人的安息。

突地,一陣嘈雜的聲音由遠而近,她還來不及蹙眉,尖銳的聲音已響起——‘靜心,師太要你回去!’

師父找她?

每年到了這一天——奶娘的祭日時,師父都會讓她出寺陪奶娘一天的,現在不過是晌午,師父找她回去做什麼呢?

‘靜心,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氣喘吁吁地跑到靜心面前,悟道才又問了一遍。

‘師姐,我聽到了。’收拾好墓前的素果,她才站起來。‘師姐,師父找我有什麼事?’

‘皇上駕崩了,新帝要師父進宮,也許師父想交代你一些事情吧!’悟道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皇上駕崩了?!’靜心驚叫了聲。皇上死了?!

那個聽信讒言,讓爹爹死於冤屈的人死了?

當年,若皇上能寬容一點,也許爹爹就不會死了;爹爹若不死,自己也不會被送進寺中,舉目無親、孤獨的立了這麼多年。

她的思緒回到從前,許多因為當年而延續下來的錯誤,親人的生離、奶娘的死別,以及臉上這道疤痕……往事歷歷,讓她難以忘記,雖然師父是這樣用心儘力的教導,凡事不可違天意,可她就是無法釋懷。

這些年來,自己往死胡同里鑽的結果,就是她愈來愈沉靜、憂鬱。

如今皇上駕崩了,她的心竟泛起一絲絲喜悅,那種似大仇得報的感覺,讓她忘了寬容二字。

‘靜心,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悟道伸出五根指頭在她面前晃呀晃的。

‘你說皇上死了。’她心不在焉地應道。

悟道搖搖頭,‘我說師父這次離寺少說也要半個月,我們可輕鬆了。’

‘咦,怎麼說?’

‘師父老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在她面前大聲說話都不可以,可憋死我了;現在她出寺,我至少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原來悟道心裏打的是這個主意。

‘雖然師父必須離開半個月,但是應守的規矩可不能不守。’

‘你呀,就快變得和師父一樣啦!’悟道覺得無趣。

‘若我能及得上師父的十分之廠,也許我就能清心寡欲了。’也不會有這麼多情感在心頭矛盾交錯,在心底幽幽地蠢動。

‘什麼?!你要和師父一樣啊!一個人這樣我都受不了了,再來一個不愛說話、臉上沒表情的,那簡直就比罰我背金剛經還慘!’

‘你太誇張了。’

兩人說著說著,已回到寺內。

***

‘師父,您找靜心?’才進佛殿,悟道就找了個借口跑了,所以佛殿內只留下師徒兩人。

‘嗯。’凈賢師太點頭,仔細地打量着她。

不可否認的,靜心生得很美,一雙澄亮的大眼已沒了當年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對人世的了悟;平靜的臉蛋是那樣的脫俗;若不是當年那把火毀去了她的右臉,或許她能夠入選為妃,進宮服侍皇上。

但那不是她所樂見的,除去靜心的容貌不說,她的佛緣極佳,舉凡教授她的佛理,她一學就會、一點便通,是寺內所有師姐妹當中悟性最高的。

不過,縱然她再怎麼不願意,也不能違背天意,強留她為平鎮寺奉獻一生;她,合該是翱翔在空中的風鳥——‘師父,您找靜心來有什麼事?奶娘她……’

凈賢師太的思緒被靜心打斷。

‘為師知道今天是你奶娘的忌日,可眼下為師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給你做。’

‘師父請說。’

‘為師要你入宮。’

‘入宮?’靜心不可思議的看着凈賢師太。

師父應該知道她與駕崩的皇上有殺父之仇呀!

所有她應該知道的事,都是師父在她及笄之後告訴她的,包括了娘不要她,奶娘不得不送她進寺里的事,都是師父說的,為何師父還會要求她進宮?

她不想,更不要啊!

‘為師知道這是難為你了,但這是你宿命中的一個結,不除去它,你永遠會被心結鎖着,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凈賢師太說道。

‘師父,我情願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她堅定地回道。是了,她情願一輩子痛苦,也不要忘記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她的錯就拿一輩子的快樂來彌補,她不要快樂啊!

她,也不夠資格快樂。

身上背負着兩個人的死債,她能快樂嗎?不,她不能。

由心及此,徒留空洞的痛苦包覆著她,她平靜的臉龐頓時顯得蒼白又慌亂。

‘靜心,看來你還是不能將佛理最高境界參透。’凈賢師太搖頭,對她大感失望。

‘師父?’聽師父這麼一說,靜心莫名地感到害怕。師父要將她趕走嗎?是認為她習道這麼久以來,還是無法擺脫人的七情六慾?

‘佛說犯了十三重、十六輕遮之人不得成僧尼,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嗎?賊心人道,你的心由着賊念驅使,以自己的私情衡量一切;若非皇上駕崩之事,為師尚無法看出,你竟犯了這麼大的錯!’

‘師父,靜心沒有!’靜心寶時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靜心怎敢有私心?但人若真能無心無情,靜心為什麼至今仍忘不了一個人?靜心忘不了他啊!’

她在心慌之中,不自覺地吐露出自己的情根未斷,凈賢師太早意會了,是以靜觀其變。

‘佛日三自歸,一日歸佛,無上正真;二日歸法,以自御心;三日歸眾,聖眾之中,所受廣大,猶如大海,靡所不包。你既無法御心,如何皈依?看來,你非我佛中人,為師也不敢強留你了。’凈賢師太動了怒,不惜將放在佛像下的鏡子取出遞給她,要她離開的意思非常明顯。

‘師父?’師父竟然為了皇上駕崩一事要趕她出寺?

她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養她、育她十年的師父。

‘罷了,你下山去吧!既非佛道中人,早晚也有別離時,不如趁早離去。’

‘師父,靜心不要離開您!您要靜心進宮,靜心這就進宮去替先皇祈福,只求師父不要趕靜心走啊!’她喊着,身子半趴在凈賢師太腳邊。

若師父要她進宮能讓自己留下來的話,她會去的,不論心裏如何的不甘。

‘為師不單是為了先皇這件事才要你走!靜心,你還不懂嗎?先皇的事只是讓你看清自己的心仍是怨慧的、憤懣的,修道中人,最忌七情六慾,你卻無法斷了這些禍根,為師讓你下山體驗,或許他日你會有所領悟。’

‘師父……靜心知道錯了,靜心這就去準備進宮用的法器,這就去!’

靜心說完,隨即飛快地奔了出去,不讓師父有反悔的機會。

‘你我師徒情緣已盡,即使你這樣做也徒勞無功啊!’

凈賢師太一臉漠然,對着靜心的背影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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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逢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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