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傍晚夕陽的餘暉映照着浩大的花園,花園裏百花齊放,美不勝收,這裏的花卉朵朵珍奇,令人目不暇給。
紅通通的夕陽似乎也照得花海一片火紅,幾聲近晚的悅耳鳥聲婉轉的啼叫,襯得這個地方更加的如詩如畫。
御花園裏百花盛開,春意濃厚,應該足以讓人樂以忘憂,但是身穿皇袍的男子卻皺緊眉頭。
跟在他身邊,一襲青衫的男子臉上神色同樣的憂心,兩人似乎都對身邊的美景視而不見,只因為他們談論的事情已經足以動搖國本。
「如何?」
「皇上最近身體微恙,氣血虛弱,經微臣診治后,是因為中了罕見的奇毒,這種毒無臭無味,加於食物、飲水中,無法辨認,連銀針也難以測試出這種毒性,久食這種毒會有昏怠無力、脾氣暴躁等癥狀,若是一次吃得多些,就會立刻暴斃。」
「這種毒這麼厲害,為何加害於我的人,沒有一次就毒死我,反而放長日期。時間拖得越久,不是越容易被發現嗎?」
至尊無上的皇帝縱然聽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危害,仍然冷靜的說出自己的疑問,言語中不見絲毫的慌亂。
「這個狠毒的惡賊,知道這毒性積存得越久,反作用力越大,若是吃多些就斃命還算輕鬆,怕的是吃上了幾個月,全身肌膚又癢又疼,捉出血來也止不了癢,到時候藥石罔效,比死更痛苦百倍。」
龔名揚俊逸迷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殘酷,很難想像他這被喻為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俊臉上,會有這樣兇狠的表情。
想來若是那個兇手就在眼前的話,一定會被他給萬箭穿心。
「名揚,想必這個狠毒噁心要毒害我的人,與我一定有很深的利害關係或是冤讎吧。」
「是,皇上。」
「你有什麼看法?」
「這個兇手一定身在宮庭之中,也許是太監、也許是宮女,也極有可能是皇上的嬪妃,否則無法近得了皇上的身,更無法在皇上的日常生活中放毒。」
被稱為皇上的男人耳大眼小、嘴唇又厚,連中上之姿也稱不上,甚至該說是貌丑,但是他溫厚的眼神泛出仁君所該有的氣度。
「所以是我認識的人?也可能是近身的侍者或是我的愛妃嗎?」
龔名揚知道皇上宅心仁厚,他與他從小即是幼時玩伴到大,他了解他心裏一定很傷心,竟有他認識的人想要傷害池。
「皇上,請把這件事交給我去查辦,就算要搜出整個宮庭,我也會完成自己的任務,所以我需要一個掩飾的身分,方便我在後宮出入,探聽所有的消息,說不定這跟嬪妃之間的爭寵有關係也說不一定。」
皇上睜圓的目光露出了頑劣的笑意,好象回到他們小時候的惡作劇一樣,「你想的該不會是我想的吧?」
「沒錯,皇上,能在後宮出入,除了你的寵妃跟太監之外,沒有第二個方法,而我並不想當太監。」
「所以你想當我的寵妃?」
龔名揚正經的神色褪去,笑了出來,這就是他私下面對自己好友皇無極時的表情。
「憑我的俊逸美貌,就算皇上愛上了我,聽起來似乎也並不古怪,更何況自古愛好男色的皇帝很多。」
皇無極似乎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他哈哈大笑的喘不過氣來,「你知道嗎?名揚,我常想,若是沒有你這種朋友,當皇帝一定無聊死了。」
「皇上納我為寵臣一事,雖然下必對外張揚,但是讓我時常留宿在宮庭之內,沒多久自然會有人將我們兩人的關係傳得沸沸揚揚,要知道京城好事者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
一想到消息傳開鐵定會很熱鬧,令皇無極忍不住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拍掌。
「有趣,真是有趣!我倒要看你這京城第一美男子,變成了第一寵臣后,姑娘家還會不會倒追你。」
「如果沒有,也省了我許多麻煩,要知道應付那些姑娘家,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自小兩人容貌的差異便大,若是沒有皇太子的身分,皇無極所受的女性青睞絕對沒有龔名揚多,所以他這個主意一提出來,不但讓皇無極覺得有趣新奇,還等着看好戲。
事情說定,只有御花園裏盛開的花朵,才知道今天他們兩人說了什麼話。
「哎喲、哎喲,究竟什麼時候才到啊,累——累死我了,這路怎麼這麼長!」
張大着嘴巴,不斷的喊累。沈如夢一屁股的坐在地上,坐沒坐相的樣子,讓街頭往來的行人嘖嘖稱奇。
畢竟他們都是第一次看見穿着華麗,卻這麼沒規矩的姑娘家坐在泥地上,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服沾滿了塵灰,叫人可惜啊。
而她不知羞怯、不知禮數的坐在地上也就罷了,還對每個對她指指點點的人,露出了牙齒,一臉想要咬人似的潑辣斥道:「看什麼看,八輩子沒看過我這種美女嗎?」
她這麼兇悍蠻橫,縱然長得確實有如天仙,也失了迷人的魅力,還不如普通的姑娘家吸引人呢。
有人看不過去,咕咕噥噥的道:「世風日下,不知羞的姑娘越來越多嘍。」
這話傳到沈如夢的耳里,她立刻跳起來怒吼,「你說什麼?兔崽子,別以為你年紀比我大,就可以這樣亂罵我,我累了坐在地上有什麼錯,難道你累了,從來不會坐下來的嗎?」
見她又要惹事,貼身婢女蘭花急着扯住她,急得快要哭出來。
郡主的脾氣又臭又硬,不知道已經惹出了多少事情,她可不希望在快到家時,郡主又跟人起了衝突,到時候受苦受難的可是她啊,王爺一定會把她罵死。
不,罵死還算好的,若又要把她們流放到雞不生蛋的鄉下去,那對她而言,才是一件苦差事。
「郡主,妳別這樣,萬一被王爺看見了,保證他馬上不準妳回京城的家,又要把妳送到天知道的哪個荒僻地方去。」
一提起狠心的爹親,讓沈如夢不禁怒上心頭。這個死老頭真的是太可惡了!
她可是他唯一的親生女兒,娘不在世,放她一個小可憐沒娘親疼愛也就罷了,他竟然還像流放犯人似的,把她流放到離家遙遠的地方許多年。
要的就是希望她不惹是生非,就算惹是生非,住在外頭,壞名聲也傳揚不到京城裏來。
而她只不過是打腫了那個下流將軍兒子的眼圈,撕了那個不長眼王爺世子的衣眼,再不然就是故意設計陷阱,害得那個向來狐假虎威的死太監跌進去,讓他身上沾了狗大便而已,有嚴重到需要把她外放這麼多年嗎?
還說她不受教,像個蠻子、強盜一樣,丟盡了王爺府的臉,更讓他被外面的人嘲笑。
開玩笑,他們那些人的品性那麼壞,看在她還是半大不小的小孩的份上,老是想要欺侮她,她沈如夢可不是生來就要受這些人欺負的。
是那個將軍兒子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德行,說什麼她長得可愛漂亮,未來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這麼理所當然的話,她自己早就知道了,根本不必要他放這種不值一提的馬後咆。
想不到他說著說著,趁四下無人,竟要在她紅紅潤潤的嘴上親一個,還想要摸她的胸,她當然毫不客氣的往他的臉上揮拳。
而那個死王爺世子,說什麼她沒娘親教才像個野孩子,她叫他有種出來跟她對打,這個世子打不勝她也就罷了,竟然還像個懦夫似的回家哭訴,簡直是個孬種。
而那個狐假虎威的死太監,活該被整,誰叫他趕她出宮門。
那個死太監到底知不知道,若不是看在龔名揚跟皇無極是好朋友的份上,她會主動去找皇無極嗎?
要知道,當時要找龔名揚,只有找皇無極才找得到他,要不然他以為她閑閑沒事幹嗎?
還說什麼要找皇太子可以,需要一些金銀通行,分明是擺明了要銀兩的手法而已。
一聽她身上沒帶銀兩,還狗眼不識泰山的把她推出宮門,不教訓他這種貪心太監,她沈如夢還是沈如夢嗎?
但是也就是因為她接二連三的老是干出這種事,她爹氣得差點暴斃,聽信身邊不知那個人煽動的話,急忙把她送到離京城極遠的鄉下去。
一來是因為她消失了,京城裏各種有關宏王爺府里野蠻郡主的流言,就會因為她不在而被人所遺忘。
第二是她快成年了,趁着她還沒惹出真正的大事前,趕緊把她送走,等大家都忘了她做的這些事,她也可以嫁人時,再將她接回。
照她爹跟那個不知名的狗頭軍師的看法是,憑着她的美貌,說不定還能跟不知道她本性的富貴人家結親。
要不然若是被人知道她的本性,不要說別人不願娶,只怕奉送千兩金銀,都沒人敢娶她入門。
「郡主,求求妳,妳等一下進門時,要表現得好一點,要知道王爺就是因為妳的脾氣太壞,才把妳送走,妳可要表現出一個郡主該有的溫柔嫻雅,王爺才會讓妳留在京城裏啊,妳不想再住在什麼都沒有的鄉下吧。」
「可是這都是爹的錯,我又沒錯,他當初又沒問我為什麼會打他們,只急着把我送走——」
趁她還沒把心裏面不舒服的話說完,蘭花趕緊搶道:「難道妳不想嫁給龔少爺嗎?」
一提到龔名揚,沈如夢的臉馬上夢幻起來,這個人可是她唯一認定夠格娶她的頂天立地男子漢。
為了要嫁給面貌相當好看的龔名揚,她可是天天照着銅鏡,每天都叫自己要比昨天漂亮,唯恐會配不上他。
見她臉上紅暈,顯然所有的心思已經飛到她幼年玩伴龔少爺身上。此計果然有效!
蘭花趕緊火上添油,讓郡主聽進她的話,要不然郡主若是跟她爹親對衝起來,她鐵定又要跟着這個麻煩郡主被流放到鳥不生蛋的地方去了。
「龔少爺人住在京城,要知道龔少爺也已經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紀,郡主若是再度被王爺趕到鄉下,想這京城美女如雲,龔少爺又這麼出色,說不定有成千上百的姑娘想要嫁她,郡主若不在京城,豈不是把龔少爺拱手讓人?」
這一段話真的是說到沈如夢的心坎里去了,她怎麼可能把龔名揚讓給路邊不知名的阿貓阿狗。
「好,我不會跟我爹吵起來的。」這是她最大的保證,而且還說得很有誠意。
但蘭花要的不只是這樣的保證而已。若是不吵起來就沒事,郡主哪會被送到鄉下去。
她頭痛的道:「不只不能吵起來,還要表現出郡主的大家風範。郡主,我們在鄉下時有排練過,妳還記得嗎?」
「就是小口喝茶,好像茶喝大口一點會噎死,說話像貓在叫,走路要慢得像烏龜在動一樣,還要裝出一臉白痴的笑容嘛。」
對她粗魯的形容詞實在是不敢恭維,但是蘭花只要她們兩人不再被流放到鄉下地方就好了。
她受不了不能逛街、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日子,更受不了住鄉下時,郡主變得越來越孔武有力,還能夠自己劈柴、種菜。
而郡主自己想作也就罷了,竟然還拉着她比賽劈柴,累得她欲哭無淚,這麼累的日子,她不想再過下去,當然要讓自己的郡主絕對不要再被趕回鄉下去。
「對,郡主,求求妳,為了龔少爺,妳一定不能出錯。」
「好,行了,別再婆婆媽媽了,究竟到了沒?我快累死了。」
蘭花不敢說這都是她的咎由自取,當初王爺在京城郊外派了一頂轎子來載,她說想試試自己的腳力有沒有增進,不坐轎子,偏要走路,所以她們才會落得這麼辛苦。
「繞過這個彎就快到了,郡主,妳不覺得路有點眼熟嗎?」
的確是有點熟,沈如夢不管腳累,飛快的往前奔去,果然看到自個兒好久不見的家。
沈王爺頂着烈火般的大太陽,一臉汗的在門口着急的張望,一邊還怒斥那些先行返回的轎夫。
「你們這些辦事不力的混帳東西,難道你們八個大男人還顧不了她們一主一婢兩個小姑娘家。混帳,若是她出了什麼享,你們一個一個都別想活了。」
沈如夢心內一喜,忍不住道:「看來爹還滿疼我的嘛,之前說不定是我錯怪他了。」
結果沈王爺愁雲慘霧的又說:「她的脾性這麼差,不知會不會一到京城裏就給我惹出一大堆的禍事,害我得辭官回鄉,你們竟把這麼一個危險的人給看丟了,我完了,我真的完了!我看我官也不用作了,及早告老還鄉才是正途。」
她一聽,臉差些垮下來。這個臭老爹幾年不見,依然是這副德行,眼裏只有他的官位。
蘭花唯恐郡主跟王爺鬧翻,她們主僕倆又要回鄉下窩,她急忙諂媚笑道:「郡主,妳聽王爺多想妳啊。」
「是嗎?他是怕我讓他當官都當不安穩吧。」
聽沈如夢有不滿的意思,蘭花提醒她說:「龔少爺!」
一提到他,沈如夢縱然有天大的不滿也隱忍下來,她大跨步的向前,走到王爺府大門前。
沈王爺還在碎念不已,一邊咳聲嘆氣,一邊捶首頓足,即使發現了一個絕色美女走到王爺府前,他也沒啥反應。
「記得,郡主,龔少爺等着妳,妳千萬不能再被趕出京城,要賢淑溫柔,像大家閨秀。」蘭花忍不住再提醒了一次。
「知道了,我不會出錯的。」沈如夢眨了眨漂亮的睫毛,兩眼閃閃發亮,臉上帶着蜜糖似的微笑,輕輕喚道:「爹,女兒好久不見你了,你看起來福泰安康、身體健壯,也不枉女兒在鄉下每日為你焚香祈福。」
沈王爺露出可笑的嘴臉,他嚇得像見鬼似的連連後退,差一點就撞到自己家裏的大門,手比着她,好象她是半夜出來索命的冤魂般的慘叫。
「妳……妳、妳……妳怎麼叫我爹?我記得我沒有跟哪個女人偷生小孩子啊,難道真的有嗎?我怎麼想不起來。」
轎夫急忙道:「王爺,她就是郡主。」
沈王爺看着沈如夢,又看着轎夫,然後又轉向她。
「什麼?你們在開玩笑嗎?那個野丫頭,根本是生來克我的魔星,怎麼可能是這個人見人愛的溫柔小姑娘。聽她講話多麼體貼、溫柔,我家那個混世魔王若是有她的絲毫,哪會連京城都待不下去。」
沈如夢正要動怒,蘭花立刻在她耳邊耳提面命,「龔少爺在等着妳,郡主,妳得要冷靜些。」
她深吸一口氣壓抑怒氣,又叫了聲爹,一臉委屈的不再說話,沈王爺對她左看右看。
「妳真的是如夢?」
她用力的點頭,心裏卻想着不能生氣、不能生氣。
沈王爺下個動作是馬上奔進廳堂,對着總管吩咐,「拿香來,快點,我要祭拜祖先,顯靈保佑如夢,她簡直是脫胎換骨,完全是祖先有德保佑她啊。」
他一邊膜拜,一邊高興的說:「以後我再也不用避諱談我的女兒,我要每天把她帶出去獻寶,讓那些以為我女兒鐵定很醜、很見不得人的傢伙大吃一驚,哈哈哈!」
他就像樂瘋了一樣的哈哈大笑,牽着沈如夢的手,對她越看越滿意。
這個女兒少了娘、他又忙,從小沒人管教,簡直是個硬臭脾氣的混世魔王,想不到女大十八變,她變得這般可愛迷人,簡直是讓他意想不到。
他搓着手,開心不已的道:「妳長得這麼漂亮,說話這麼貼心,再加上我在朝里的勢力,要幫妳選個好姻緣絕對不是問題,就算妳要當皇上的妃子也夠格了,而且皇上一看見妳,說不定就迷上了妳,想想看,說不定妳還能當上皇后。」
沈如夢撇撇嘴。她對皇無極沒有興趣,更別說當他的妃子,就算是皇后也不關她的事,她想要的夫君另有其人。
既然他爹都提起親事了,她得快點說明才可。
「爹,女兒心裏一直屬意一個人。」
沈王爺皺緊了眉頭。這個講話方式不好,聽起來有點像以前的如夢,他得現在就給她個下馬威,以免她又變成像以前那個尖嘴丫頭如夢。
「婚嫁都是由爹娘作主的,妳可不準多嘴。那些嘴裏說著要嫁給什麼樣人的姑娘家,到最後都會回家哭着告訴爹娘她後悔了。」
嘖,她才不信這些話,若是讓她嫁不成龔名揚,那她回來京城幹什麼?還不如在鄉下沒人管她,比較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