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簡——」藍弘傑才要走近簡瑞淇，便冷不防的讓人從旁拉了一下，他的話語下意識的吞了回去。
「別過去！」在整理病歷的駱沂楨阻止他道。
她是小兒急診室的護理長，與藍弘傑和簡瑞淇共事多年，她一向不多管閑事，但為了急診室的和平，她還是開了口。
他的眼中有着不解。
「她不高興嗎？沒理由啊！今天她高升了，該開心得要飛上天才對，現在在耍什麼脾氣……」藍弘傑的聲音隱去，因為他的目光被走進急診室的高大身影給緊緊吸引。
他認得他，那個今天早上與他錯身而過的英俊男人。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入口處，高傲的藍眸梭巡四周，然後直直的走了過來。
「Miss駱，你看那傢伙。」藍弘傑輕聲的說。
駱沂楨分心的抬頭看了眼。不可否認走過來的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但帥哥她看多了，所以她調回視線繼續做着手邊的事。
藍弘傑對她的反應有些意外，從第一眼見她，他就覺得她是個奇葩，不管對任何人事物總是近乎冷漠的態度，雖然共事多年，她對他而言仍是個謎。
而坐在辦公桌後的簡瑞淇憤怒的在白紙上畫著一條又一條的直線，現在她可不是十幾歲的學生，可以一生氣起來就拿起東西亂丟，所以她只好換個方式泄恨。
只是她選擇的方式還是很幼稚，在白紙上又畫了一些連三歲小孩都看不懂的樹、蘋果之類的。
外人都覺得她的舉動孩子氣，卻沒有人有膽子跟她說什麼，反正簡大小姐開心就好。
簡瑞淇的腦海中浮現霍之雲的臉，不由得詛咒這個該死的傢伙，她巴不得手上有把刀好划花那傢伙俊美的五官。
她到現在還不敢相信，他怎麼可以在五年之間無消無息之後，突然再次的出現在她面前。
更過分的他竟然還大剌剌不客氣的奪走她夢寐以求的主任之位，他不留情的破壞了她的夢想，實在該下十八層地獄去受苦受難。
「你在幹麼？」霍之雲靠在櫃枱，居高臨下的看着正憤怒畫著直線的她。
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她反應激烈的猛然抬起頭。
「你的眼神還真是可怕。」對上她想把他千刀萬剮的目光，他平鋪直敘的說。
「靠！你這傢伙竟然還有膽出現在我的面前！」簡瑞淇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
藍弘傑見狀，腳步立刻挪動了下，讓自己遠離戰火。
他不知道這個英俊的男人跟簡瑞淇有什麼過節，只知道她發飆起來六親不認，所以還是躲遠一點比較安全。
駱沂楨注意到了藍弘傑的舉動，嘴角不自覺的揚了一下。
確實，簡瑞淇的脾氣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承受得了，誰也沒有把握下一秒衝動的她會做出什麼樣的驚人之舉。
「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多得是。」霍之雲一點都沒有把她的激動看在眼裏，逕自說道：「我為什麼不敢出現在你的面前？」
「我告訴你，」她指着他的鼻子，憤怒的說：「你給我仔細聽好，本小姐我不幹了！」
「真的嗎？」
「廢話，說到做到。」
「怎麼，簡瑞淇輸不起嗎？」他對她挑了挑眉，「真沒想到你的膽子變得那麼小。」
「他媽的，你最好跟我解釋清楚，這關膽子什麼事？」她真的快被他氣得暴斃了。
「當然有關，你因為我而要離職。」
「對啊！我恨死你了。」
「你不是恨我，」霍之雲冷冷的說：「你離職只是因為你自知沒有我優秀，你怕跟我共事，會凸顯出自己的缺點。」
「去你的！你講這是哪一國話？」簡瑞淇衝出辦公桌，直接站在他前面，「本小姐什麼沒有，就是有本事！」
「可是我要來了，你卻逃避的跑了。」
「誰在逃避？！」她幾乎是在尖叫。
她抬頭看着他。這個傢伙長得跟竹竿一樣，反觀自己則像個矮冬瓜，連身高都差那麼一大截，吵起架來就先輸了氣勢，怪來怪去都該怪自己的父母不把她生得高一點。
「答案不是很明顯嗎？你——」他低下頭毫不留情的說：「你在逃避。」
「我才沒有！」她氣得揮動著拳頭。
他的反應是冷冷的看着她。
「你要幹麼？」駱沂楨看到藍弘傑不知從哪裏抱了個紙箱走過來，不禁好奇的問。
他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一言不發的將紙箱放到簡瑞淇身邊。
簡瑞淇分心的看了一眼，然後想也不想的踩上紙箱，這下可以跟霍之雲「平行對談」了。
駱沂楨看到眼前的情況不禁傻了眼，不只是她，在急診室里看好戲的人可能都跟她同樣感覺——一個醫生竟然做出這麼孩子氣的舉動，站在紙箱上跟人家吵架？！
藍弘傑忍着笑意的走了回來，果然如他所料……
「你存心的嗎？」駱沂楨難以置信的問。
「我哪有，」他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我只是不想簡醫生差人家太多而已：我們都清楚，她真的是太矮了。」
這種論調讓駱沂楨撇了撇嘴，沒有理會。
霍之雲看到簡瑞淇的舉措，藍眸閃過一絲詫異，但最後他忍不住揚起嘴角，拍了拍她的頭。
他的舉動讓簡瑞淇先是一楞，然後哇哇大叫起來，「去你的，你找死啊！幹麼摸我的頭？」
「因為你很可愛啊！」
聞言，她傻了，他講的是國語嗎？
可愛？！這形容詞出自霍之雲的嘴裏，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幹麼這麼看着我？」他狀似輕鬆的靠着櫃枱，側頭看着她問。
她反射動作的將腳踢了出去，而且還快狠準的踢中他的肚子。
他悶哼了一聲，抱着肚子差點跌坐在地。
「下次不要摸我的頭。」她火大的說，「我可不是你養的狗。這次踢你一腳便宜了你，你若再亂來，我就斷了你命根。」
「你——」他痛得幾乎說不出話。
「你完了！」撂下狠話，簡瑞淇跳下紙箱，一點也不顧痛得快要死掉的霍之雲，逕自說道：「弘傑，我去找院長，有事再Call我。」
藍弘傑楞楞的點點頭，看着抱着肚子的霍之雲。真是個可憐的傢伙，他不由得同情起他來。
「你沒事吧？」藍弘傑扶了他一把。
「這女人——脾氣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霍之雲忍不住咕噥著，「我沒事，不需要扶我，謝謝。」
看着揉着肚子走出去的他，藍弘傑困惑的搖搖頭，「哇靠，他們在演哪一出啊！」
誰說女人比較八卦？駱沂楨搖了搖頭。在她看來，在這裏最八卦的是男人，而且當數這個男護理長。
「若讓院長知道，他一定很感興趣。」他又逕自道。
關於這點她不予置評，不過想想，戚志萬確實是很像會管閑事的那種人。
看來最近千越醫院除了代理院長餘子揚追求一個甫出社會的小護士這則八卦之外，又將再多一則霍之雲與簡瑞淇的故事……
「一句話，要他還是要我？」
當簡瑞淇如一陣疾風似的卷了進來，原本在院長室交談的兩個人同時都閉上了嘴。
「你說什麼？」戚志萬眨了眨眼回過神。
「你他媽的不要跟我裝傻！」她雙手用力的按在他辦公桌上，「叫霍之雲給我滾。」
「他明天才正式上班，今天就跟你結下樑子了嗎？」開口的是坐在一旁的代理院長餘子揚。
他才剛來上班不到十分鐘，戚志萬正好跟他提及霍之雲要接主任位子，而簡瑞淇打算辭職的事。
簡瑞淇瞄了他一眼。
老實說，她跟這個腦科醫生沒什麼交集，直到前幾天，他毫無預警的調走了她急診室的一個新護士，她才開始注意起這個傢伙。
「你這個死花花公子不要說話。」
餘子揚聞言楞了下。
花花公子？！
指他嗎？他一點都不記得自己得罪過她啊！
戚志萬忍不住笑了出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簡瑞淇瞪着他，有些氣急敗壞。「你到底要不要叫姓霍的滾？」
「可是——他是我大哥請回來的。」戚志萬據實以告，換言之便是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大哥怎麼都請一些敗類？」她不客氣的說。
一旁的餘子揚不禁清了清喉嚨。基本上，他也是志萬的大哥戚志中從國外聘請回來的。
「出什麼怪聲？」簡瑞淇目光銳利的掃了他一眼，「你不算敗類嗎？才來沒多久就追起院裏的小護士，不要臉！」
這麼一針見血的批評，也只有她說得出來。看着餘子揚一臉錯愕，戚志萬忍不住哈哈大笑。
餘子揚撫著下巴，專註的看着她，「奇怪，你可以告訴我，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嗎？」
「譚佩君原本是我們急診室的護士，她才來第一天，你就把她給調走，你算什麼東西啊？」
「原來是這件事……」他露出瞭然的神情，嘴角也揚起一個弧度，「可是我喜歡她啊！很喜歡、很喜歡，一見鍾情的那種喜歡，如果不把她調到我身邊做事，要是她被別人追走了，我不就太笨了嗎？」
他的話使戚志萬的笑聲止住。沒辦法，人家這麼坦誠的在說愛，再笑就太不尊重了，雖然他還是覺得很好笑。
簡瑞淇聞言則是有些意外，她直視著餘子揚，就見後者用坦率的眼神看着她。
久久，她的嘴角一撇。
算了，她在心中想道，或許餘子揚這個傢伙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的爛，而且他要發展什麼樣的羅曼史，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自己的事情比較重要，於是她再次看向戚志萬。
「我要你的答案！」她不羅唆，直截了當的問。
戚志萬看向餘子揚，「今天我已經宣佈了餘子揚是新竹分院的代理院長，所以有問題你問他吧！」
簡瑞淇立刻毫不遲疑的轉向餘子揚。
餘子揚用眼神譴責著戚志萬，還真是別人家的兒子死不完，什麼燙手山芋都丟給他。
「你的意思？」她雙手抱胸，等着他開口。
斟酌了一會兒，餘子揚說：「給我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她不解的問。
「除非你有一個很好的理由，」他收起了弔兒郎當的性子，正經的表示，「不然我們沒辦法答應你的請求，要霍醫生離開。」
「去你的，要什麼理由？」她再次激動起來。
他無奈的說：「任何人做任何事都需要理由，更何況，你現在談的事是關係著院裏的人事異動。你不是第一天出社會，這麼簡單的道理，應該不用我來告訴你吧！」
「王八蛋，」她忿忿罵道，「他在讀醫學院時拿籃球砸到我的臉的時候，你幹麼不去問他，他有什麼理由打我？」
「這……」被這麼一搶白，他愕然無語。
「而且，事情過了那麼多年，他連一句道歉都不給，你幹麼不去問他為什麼死不道歉？」
簡瑞淇的拳頭在餘子揚面前揮動著，就見後者儘可能不動聲色的往後縮，不然平白無故被打一拳就衰了。
「我死命的K書，每年都拿第一名，憑什麼他一從美國來，就可以搶走第一名？」她連珠炮的訴說不平。
「他一向很聰明。」戚志萬在一旁答腔。在這個時候開口，他無疑是在火上加油。
「他聰明個鬼，」她快被他氣到吐血身亡了！她惡狠狠的瞪了戚志萬一眼，「我在千越醫院服務了那麼多年，從一個實習醫生到駐院醫生，一切靠我的實力得來。至於他——他憑什麼一到這裏就可以接主任的位子，當我的頭頭？」
「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公平，但或許你可以等跟之雲共事之後再決定他是否適合主任這個位子。」餘子揚就事論事的說道，「就我們得到的訊息，他是個很優秀的人，所以再給我一個可以說服我們換掉他的理由。」
「去你的，你們竟然還敢跟我要理由——你幹麼不給我一個非要霍之雲不可的理由？」
見她激動的樣子，看來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挺複雜的。餘子揚和戚志萬對看了一眼，各自沉默……
他們還真沒想到她跟霍之雲過去還有這麼一段，不過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霍之雲會放棄在國外如日中天的事業到台灣來執業了。
雖然他們實在不懂簡瑞淇這火爆的女人有什麼吸引人之處和值得期待的，不過人家就是看對眼，外人沒權利發表言論。
「其實那都是過去的事——」餘子揚硬著頭皮開口。
「我也以為過去了，可是他現在回來了啊！」簡瑞淇大嚷着打斷了他的話，一點也不怕自己的音量震壞了對方的耳膜，她現在正在氣頭上。「而且你們還安排他接外科主任的位子。」
「沒錯，」餘子揚點頭，「我們決定由他接任，所以你——」
「我告訴你，你們隨便找個阿貓阿狗來當主任都行，就霍之雲不、可、以——」她幾乎是尖叫了。
喔，頭痛！闖進他腦子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孔老夫子所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公事跟私事怎麼可以混為一談呢？
或許他們之前在求學階段有不小的恩怨，但現在凡事都得以醫院的利益為第一考量才可以。
「我叫他跟你道歉。」餘子揚一個彈指出了主意。
「這不是道不道歉的問題！」她再次尖叫。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跟她講話還真是吃力啊！
「那到底是什麼問題？」他捺下性子問。
「我不要他當主任。」
「換言之，」他指了指她，「是你想要這個主任的位子？」
「你傻了啊？」她啐了一口，「我說了，我隨便你要找阿貓阿狗當主任都可以，就是不要霍之雲。」
「所以你針對的是霍之雲這個人？」
簡瑞淇火大的瞪着餘子揚。這傢伙是來鬧場的是嗎？她講了那麼久，他還搞不清楚狀況。
「對！」她近乎咬牙切齒的說。
「對不起，」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餘子揚跟戚志萬對視了一眼，就事論事的表示，「關於這點，我們愛莫能助，畢竟我和院長都無法因為你的私人恩怨而去否定霍之雲醫生。」
「那我不幹了！」她使出撒手鐧。
餘子揚正打算對她曉以大義，戚志萬卻開了口——
「好！我們等着你的辭呈。」
他的話就如同一個炸彈轟得眾人全都楞住了，辦公室里突然靜了下來。
餘子揚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你說什麼？」簡瑞淇對他的答覆有些意外。
「你若真的不想待，我強求也沒有用。」戚志萬聳了聳肩，「不過你一走，就代表你輸了。」
「什麼意思？」她懷疑的看着他。
「你自己想想吧！你一直想要勝過他，但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你們變成同事，機會就擺在你的面前，你可以選擇讓我和子揚，甚至全千越的護理人員看看你怎麼扳回一城，勝過之雲，而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就此一走了之，讓霍之雲認為你就是因為害怕所以逃避。」
「我才不怕他！」
「既然如此，你最好想想怎麼做對你比較好。」戚志萬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別讓自己後侮啊！」
簡瑞淇皺起了眉頭。不戰而敗是最可恥的……她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下號碼。
「我有病人。」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該是她負的責任，她不會逃避，所以她很快的轉身走去。「我們等會兒再談。」
「還談啊？」戚志萬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他實在對應付壞脾氣的女人沒什麼心得。
「當然！」她轉身瞪了他一眼，「不然，你以為我簡瑞淇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你們？」
撂下這麼一句話之後，她匆匆的離去。
院長室的門被用力的甩上，發出砰然巨響。
「她的脾氣真是火爆。」餘子揚無聲的吹了個口哨。
「是很火爆，」戚志萬淡淡一笑，「不過很真性情。」
這點他不否認。他點了點頭，「或許你可以告訴我，霍之雲來千越到底是為了什麼？」
霍之雲在加州是很有名氣的新銳整形醫生，他的病人多是達官顯要，甚至荷里活的影星都有，但他卻選擇拋下如日中天的事業來到台灣，從一個小小的外科主任做起，若說是沖著霍家、戚家數十年的交情來幫忙，也不可能決定長期留在台灣，原本他便感到好奇，卻不想多管，但現在看來，似乎有很有趣的內幕是他所不知道的。
「其實你應該已經看出來了不是嗎？」戚志萬目光直率的回視着他。
餘子揚忍不住搖了下頭。真是如他所想的嗎？沒想到冷得像冰的霍之雲，竟然會有這麼熱血的一面。
為了個女人……真是想不到。
「不過，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可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的。」戚志萬意味深長的說。
「這實在沒道理，簡瑞淇那麼火爆……」
「愛情有什麼道理？」戚志萬打斷他的話，「就好像你在展覽會會場第一眼看到譚佩君的感覺一樣，這有什麼道理可言？我到現在也還不能理解，為什麼你會動用私權將人從外科急診室調到你的身邊？」
這個比喻聽起來很刺耳，但卻是事實，所以餘子揚笑了笑，不再多言。反正愛情嘛！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可言。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是對是錯，也得等選擇了之後才會知道，外人實在不能多說些什麼。
雖然是個性截然不同的一對，誰知道不會是最適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