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子瑜被一股巨大的嘈雜聲吵醒,她搔了播頭,厚重的窗帘,層層的擋住了熾烈的陽光,也擋掉了許多無謂的吵鬧聲,不過這聲響大得足以令死人從墳墓里跳出來。
她坐起身,慢半拍的認出這是直升機降落的聲音。她懶洋洋的爬下床,拉開窗帘走向陽台,果不其然,看着不遠處的草地上,停着一架待命中的直升機。
她低下頭,看到萊恩和行風在泳池畔交談,隱約聽到兩人用的語言。她微皺起眉頭,想聽得更仔細一點,最後還是一無所獲,她知道他們用的是義大利語交談,但她壓根不懂得義大利語。
她沒想到行風竟然會講義大利語,兩人的身旁還有兩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她不認識他們。
她折回房間,才換好衣服,房門便被輕敲了敲。她應了一聲,門隨即打開來。“有事嗎?”
“我是來幫小姐整理行李的。”卡蘿有禮的表示。
“整理行李?”子瑜一愣,整理什麼行李?
“是的,”卡蘿點點頭,進一步解釋,“傅少爺說,你們打算在今天離開。”
今天離開?!這句話像顆炸彈,丟在她的面前,爆了開來,怎麼沒知會她一聲?子瑜飛也似的飛奔下樓。
這一輩子,她最痛恨的就是任人擺佈,而他--傅行風,卻擺佈了她一次又一次。
有了昨天早上在書房的那一吻之後,她根本連正眼都不敢看他,她厭惡自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丫頭似的,但卻對自己的懦弱無能為力,沒想到今天,他竟給了她那麼大的一份驚喜,她倒想問問,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
“我要跟你談談。”她不顧禮貌的沖向行風,打斷了他和萊恩兩人的交談。
萊恩閉上嘴,目光移到子瑜身上,就見這東方女子氣得一張臉都快綠了。
行風背對着子瑜,一動也不動。
“我說,我要跟你說話。”子瑜見行風沒有表示,不禁提高自己的音量,“你聽到沒有?傅行風!”
“等會兒。”行風頭也不回的表示。
“我不要等,我現在就要跟你談。”她大吼,不在乎全世界的人都把她當潑婦。她抬起腳,踢了下他的小腿。
行風低低的詛咒了聲,不過因為他的音量太低,她壓根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
“Midispiace。”他用義大利語對另外三人說了聲對不起,便寒着一張臉轉過身拉她離開,將她拉到一棵大樹之後。
“別拿這種表情看我,”一停住腳,子瑜的手立刻老實不客氣的指着他的鼻尖,“現在是你對不起我。”
他將她的手拉下,低聲道:“很高興你的精神很好,你可以去吃點東西,待會兒我們要去義大利。”
“不去!”
行風看着她,要她有膽再說一次。
“我……”看到他冷冽如冰的表情,她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但面子問題使她鼓起勇氣再說了一次,“我不去。”
“我想你沒聽懂我的意思。”他一手扣住她的手臂,神情一片平靜,但口氣卻有着慍怒,“我們要去義大利,你最好去準備、準備,因為你將會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
“你騙誰!”她怒吼,聲音之大,令站在泳池畔的萊恩目光不由得飄向兩人的方向。
行風終於知道為何子康會對她避之惟恐不及,這女人的脾氣真是令人為之氣結。
“我不想跟你繼續這個既成事實的話題。”他的臉逼向她,手勁加大,“徒然浪費我的時間。”
“你……”她微微後退了一步,眼底浮現驚慌,“為什麼?”她低喃,“我為什麼要跟你去義大利?”
看了她一眼,他並沒有打算跟她解釋。
“你如果不回答我這個問題,就別指望我會跟你去!”子瑜憤怒的叫喊。又看了她一眼,行風沒有理會她,逕自丟下她一人,走向等待他的三人。
“你聽到沒有,我說我不去!”她在他背後大吼大叫,氣憤地對她不在乎的態度。
“諾爾,”他頭也不回的下達命令,“拿條繩子把她綁起來,帶到直升機上等我。”
“你敢!”聽到這話,她縱使怕他的撲克牌臉色,還是氣不過的衝到他面前,不馴的望着地。
“你看我敢不敢。”他的目光示意她讓路。
子瑜很沒有骨氣的讓到一旁,她知道行風說到做到,她一個跺腳,氣憤的跑開,長發狂野的飄在她身後。
“有趣!”見行風一走近,萊恩打趣的聲音響起。
“不關你的事。”行風看了他一眼,不帶感情的回答。“聰明的話,什麼都不要問,當做什麼事都沒有。”
萊恩一笑,對他的口氣不以為意。他們兩個大男人昨天深夜已經達成了決定,而夏子瑜也將隨行風離開這裏。
私底下,其實他很高興好友想通,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行風要等多久才會正視夏子瑜的存在。
***
飛機降落在義大利雷奧納多達文西機場--AeroportoLeon-ardodaVinci,子瑜冷着臉隨行風下飛機。
她幾乎要打算恨他一輩子,對她視而不見不說,更把她當個僕人似的呼來喚去。
一出機場,坐上前來接他們的車子,行風便從公事包拿出資料不再搭理她。
“我為什麼要使自己變得那麼卑微?”她忍不住喃喃自語,“我真是自找罪受,活該我……”
子瑜這才注意到原本專註在文件上的行風,不知從何時開始,拿着疑惑的目光盯着她看。
“我知道我很美,你不用一直看着我。”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藉此表達對他的不滿。
行風對她一挑眉毛,“你在喃哺自語些什麼?不喜歡義大利嗎?這裏的人熱情而和善……”
“我只知道這裏的扒手很多。”她打斷地的話,掩不住心中的不悅。
“你來過?”
她哼了一聲,“還被偷過。”她看到他眼底所浮現的訕笑。“有什麼好笑的?”她感覺受到了侮辱,“那是因為我不小心被個人撞到,他手上的可樂淋了我一身,手忙腳亂之際,我的錢就不見了。不要說是我,任何人也不會察覺這麼高明的騙術。”
“高明?”他根本不認同,不過他明白她的脾氣,所以他沒有將心中的感覺明白的表示出來。
“為什麼我得要跟你來這裏?”子瑜第N次問道。
“我來併購當地的一家公司。”行風簡短的回答。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我陪伴吧?”子瑜不耐煩的問。
他瞄了她一眼,“這麼說,你比較想陪着萊恩?”
她看到他眼底閃過的警告,似乎在告訴她最好小心回答,不然會要她好看。
“你很奇怪,”子瑜咕噥着,“別忘了,你可說過我得使出渾身解數,縱使是跳上萊恩的床才會讓他注意我,我也得做,現在你卻把我跟他分隔十萬八千里遠,你計畫改變了嗎?”
“可以這麼說。”行風頭也不抬的回答。“從我吻你之後就變了。”
子瑜沒料到這麼一個回答,她小心冀冀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什麼意思?”
“或許你可以選擇跳上我的床。”他簡短的表示。
倒抽了口冷氣,她懷疑自己聽錯了。“老實說,這個笑話不好笑。”她低喃。
行風專註的翻着資料,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話在她心中造成多大的震撼,他認為,每個人都得要學着去處理自己的感情,當然夏子瑜也不會例外。
“你聽到我說的話沒?”她推了推他,她可不允許他丟了顆炸彈把她炸得粉身碎骨之後,他還像沒事人般。
“我還有事沒處理好。”一副六親不認的認真態度,他淡淡的說道,“有事,等晚上我回飯店再說吧!”
“可是……”
“你應該不會喜歡嘴巴被塞起來的滋味吧?”行風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
子瑜聽得出他話語的暗示,靜了一下,衡量他是否真的會拿東西塞她的嘴,最後她識趣的閉上了嘴。
這種男人,翻臉不認人,誰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麼?所以她選擇沉默,明哲保身。
***
車子停在一棟位於羅馬市中心的宏偉建築物前,今天是個陽光普照的好日子,百花盛開,整個羅馬市瀰漫著輕鬆的氣息,子瑜希望這樣的氣氛也能影響她,使她不安的情緒稍稍緩和,不過成效不大。
“這裏是哪裏?”車子一停,她便問。
“凡山佐企業的總公司。”行風簡短的回答。
子瑜無奈的對天一翻白眼,“你的口氣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應該知道凡山佐企業是幹什麼的?”
她的話令他的手停在打算推開車門的把手上。“我要併購的公司。”他不得不進一步解釋。
“很好。”她諷刺的點點頭,“這是不是代表着我得在現在這種狼狽的情況下,跟着你去談公事?”她指了措一身因為長途飛行而發縐的衣服。
他吁了口氣,“你可以回飯店休息。”
“或許你可以好心的告訴我,我們的飯店在哪裏?”她挖苦的問。
他的表情已經表達了對她的無理取鬧忍耐到了極限。
“別這樣看着我,”她對他的眼神感到不滿,“應該不用我提醒你,來這裏並非我所選擇的。”
下車前,再次看了她一眼,行風不發一語的離去。
若有可能,她真的想找一顆石頭朝他頑固的腦袋丟過去。子瑜氣憤的握緊了雙拳,感覺車子再次啟動。
“喂!你要載我去哪裏?”她緊張的看着司機,暗自希望他會請英文。
“回飯店。”
司機會說英文,着實令她鬆了口氣,她轉過頭,看着行風走進凡山佐企業的大樓,單看他走路的恣態,便知道他是個將世界踩在腳下的男人。
不過,他似乎也打定主意,可以踩在她的頭頂上,一這麼想,子瑜一張俏臉不由得沉了下來。
***
沒錯!她是被帶來義大利,但這並不代表着她非得被呼來喚去。被送到飯店之後的子瑜,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氣憤得只想找什麼東西泄恨。
外面的天色已由光亮轉為昏黃,等了一個下午,那個殺千刀的傅行風還沒有出現。
子瑜火大的坐在柔軟的床鋪上,若他以為她會乖乖的等着他,那他可是大錯特錯。
像是突然開竅似的,子瑜一個彈指,這裏畢竟不是一個小島,她告訴自己,在小島上,就算想走,四周是海,到哪都是死路一條,但這裏可不同,這裏是義大利,她可以隨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法國、瑞土、奧地利,若她高興,只要買張車票就行了。
一這麼想,她立刻開心的拎起行李,離開飯店。
***
她幾乎忘了義大利人有多麼熱情,她對着一個對她行注目禮,吹着口哨的義大利男子微微一笑,義大利就是這麼一個熱情的城市。
或許羅馬的治安在歐洲來說不算太好,但基本上,這裏絕大部分的人們卻都很和善。
大部分的義大利男子熱情而幽默,對美女投以欣賞的目光,但卻少有前來騷擾的。
子瑜拎着行李,自信的走在羅馬街頭,她輕而易舉的融人這個美麗的城市之中。
第一次來此時,她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小丫頭,她的目光瀏覽着街道上美麗的建築,緩慢的走在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與她擦身而過,這麼多年過去,羅馬似乎沒有多大的改變。
她緩緩的放慢自己的腳步,突然想起了一個地方……
走了近十五分鐘的路,子瑜到了她的目的地,站定在維特噴泉前。她會想起這裏,是因為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美麗的傳說。
上次來義大利時,她當然不能免俗將一個錢幣丟入水池中,許下心愿將來能再回到義大利這美麗的城市。
事實上,許了願后,她也忘了這麼一回事,根本沒想過她有一天真能舊地重遊。
望着水池,池底已經有許多的錢幣,每一個都代表着一個人的願望,她試圖去回想當年丟下錢幣入水池時的思緒,這麼多年,她幾乎都忘了。
突然撲通一聲,一個錢幣落水濺起了一點水花,子瑜略顯驚詫的轉過頭,正好看到行風轉身面對她。
“這是犯法的。”她低喃,驚訝他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現。
“那你拿着行李離開飯店,又算什麼?”他直直的走向她,站定在她面前,他的五官平靜得看不出喜怒。
她緊張的吞咽了口口水,“這並不犯法,但是將錢幣投入水池中,是犯法的。”
行風聞言,微揚起嘴角,他的笑容有着嘲弄,“你可別告訴我,你上次來羅馬時,沒在許願池中投入錢幣。”
“我……”她若說謊,肯定說得理不直氣不壯,“好吧!我是做過。”她承認得很不甘願。
行風笑了,不過這次他的笑容有着真誠,他低下頭看着池子裏,裏頭已經有了成堆的錢幣,然後他側過頭,默默的盯着她半晌。
看到他的目光,幾乎令她難以招架,他的眼神多了些她說不上來的感情。
他牽起她的手,掏出一枚錢幣,放在她的手掌之中。
“做什麼?”
“你不想再許個願望,下次再回到羅馬嗎?”
子瑜想搖頭,但卻又禁不起誘惑,反正再回羅馬對她也不會是傷害,她轉過身,將它扔進泉水中。
當她再次轉回來時,錢幣已經加進許多的錢幣堆里。
“我連明天會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竟然會許下願望改天再回到羅馬。”她喃喃自語,對自己的處境感到茫然。
這一陣子發生的點點滴滴,可以說是她人生近三十年的歲月中,堪稱最精採的片段,認識了傅行風,跟他站在這個美麗的噴泉前,她的心中泛起了陣陣漣漪。
他仔細的看着她顯然深陷自己思緒的臉,從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
“照你這麼說,你該是個實際的人,”行風淡淡的開口,“但是上次你來羅馬時,怎麼會願意投一枚硬幣去換一個在你眼中看來遙不可及的未來?”
“因為……”子瑜低下頭,仔細去思索當年的舉動,“當時我年輕吧!”最後她道。
“年輕?”
“對啊!”她對他點點頭,“年輕又浪漫的傻瓜,相信天長地久,相信海枯石爛,然後等到現在這個年紀時,好像……這一切都太不切實際了。”
“是不實際。”
他的口氣不留情得幾乎令她忍不住皺起眉頭,不過最後她什麼都沒說,畢竟,若他真的相信這些浪漫,那他就不會叫做傅行風,這個事實,不可否認,令她覺得有些悵然。
“不過我相信一點。”行風將雙手插在口袋之中,突然開口說道。
她一愣,“什麼?”
“我們都無法預知未來,”他指了指水池裏的錢幣,“但對未來有點小信心,對人生會有幫助。”
子瑜看着他專註的側臉,不由得看得痴了,久久才道:“有什麼事情讓你沒有信心?”她不希望自己的口氣有着刻薄,但她忍不住,“你不是一個很偉大的男人嗎?”
行風沒有說話,只是冷淡的搖搖頭。
“你跟我說話的時候可不可以多點熱情啊?”她煩躁的瞪着他,“永遠像個死人似的。”
他瞄了她一眼,“注意你的用字遣詞。”
她咒罵了一聲,看見行風的臉立刻沉下來。
“你別指望我道歉。”子瑜搶在他開口之前說道,“或許我不成熟,但至少我想什麼說什麼,更或許我沒什麼氣質、水準可言,但至少我過得快快樂樂,總比你好上千萬倍,”她的手指用力戳了戳他的胸膛,“活死人一個。”
“我不發脾氣,不代表我沒脾氣。”他的口氣平穩,看不出一絲被她激怒的神情。
她無奈的對天一翻白眼,“我當然知道你有脾氣,而且你的脾氣還很大。”
“你好像很不屑?”行風看着她,微揚起嘴角。
“反正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不屑又怎麼樣?”她嘆了口氣,“我只能任你擺佈,不是嗎?”
他沒有回答,其實她也不指望他回答。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讓我大哥知道我與你之間的關係,他會有什麼反應?”離家這麼久,她第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兄長。
他在心中玩味她的話,“我們之間的關係,指的是什麼?”
他的問話令她一愣,情況若繼續發展下去,就連她都沒有把握兩人之間會發展成何種關係。她相信傅行風自己心知肚明這一點,畢竟他是個男人,有嗅得出情慾的本能。
“你該不會是想跟我玩玩吧?”
瞄了她一眼,行風一笑,“你是這麼希望的嗎?”
“我若知道我在希望什麼就好了。”子瑜聳了聳肩,“若我知道我希望的是什麼,現在就不會患得患失了。”
“我該為自己令你有這種感覺而道歉嗎?”
她哼了一聲,“若不是真心的,我情願你什麼都不要說。”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俯身吻住她的紅唇,也顧不得周遭有人來來去去,反正這裏是義大利,大夥對這種熱情早就見怪不怪。
“我們走吧!”他結束了自己的吻,就算注意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痴迷,也不動聲色,“天快黑了。”
她往前走一步,突然記起方才放在地上的行李,她轉過身拎起行李,才想到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看到你離開飯店。”他接過她的行李,空着一隻手攬着她的腰,簡短的回答。
“真希望你跟我講話的時候可以多加點字。”子瑜忍不住咕噥,似乎對他的寡言感到不滿,她沒有將他放在她腰際上的手撥開,畢竟以他們現在的進展,她再做這種舉動,就顯得太過矯情了些,不過,她內心已經默認了今後的一切,都順着感覺走。
“我說的話只要讓你了解就可以了。”
這是哪門子的回答?她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氣沖沖的撇下他往前走。
“下次不準偷偷摸摸的跑出去。”
聽到身後的警告,子瑜大感不服,“我沒有偷偷摸摸的!”她頭也不回的大吼,她的脾氣就如同她的長鬈髮一般狂野。
“若沒有,為什麼不等我回飯店再離開?”
子瑜猛然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他,“若讓你知道,我就別想走了。”
“既然有這份認知,你就該安分!”
“安分個鬼!”她詛咒了他一聲,轉身繼續住前走。
和諧的氣氛維持不到三分鐘,都該怪這個天殺的男人,一點也不知道讓步為何物,她在心中恨恨的想,從來沒有想過自我檢討,畢竟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
行風也無語的跟在她身後,她在氣頭上,而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去接近她,他不想自己因為她的口不擇言而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