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為什麼離開
張子期請凌晨到阿一鮑翅吃鮑翅,凌晨說:“我不去,你折現給我好了。”
張子期瞪了一會兒眼睛,終於道:“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吧。”
凌晨道:“去鈴蘭吃日本料理吧。”
張子期愕了一下:“你喜歡生魚片?”
凌晨聳聳肩:“天底最難吃是日本菜,不過那地方說話方便。”
張子期沉默。凌晨與曾傑,一個玲瓏剔透,一個老奸巨滑,他與柏林兩個,實在溫良敦厚得要命,完全不適合夾在這兩人中間做炮灰。以後若曾傑自殺,他去收屍就是了,千萬不可衝上去救人,到時曾傑翻臉:“我有生存的權利,也有死亡的權利。”說不定連他一起殺了呢。
鈴蘭里有一個個小包間,可以脫了鞋盤膝而坐,服務員不會守在你身邊觀賞你的用餐過程。
兩個人悶頭吃飯,好象都餓極了,半個小時之後,叫的菜已經可以看到盤底,張子期不得不放下筷子,欲言又止。
凌晨道:“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張子期哭笑不得。
凌晨道:“你今天這麼禮貌,真讓我害怕。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你不用對我這個卑鄙小人有禮,有禮無禮,結果都是一樣的。”
張子期沉默。
提出要求吧,一定是受盡奚落,一句:“不給。”
凌晨道:“天晚了,學校有規定的。”
張子期終於問:“你覺得曾傑是好人嗎?”
凌晨回答:“他對我很好。”
張子期笑了:“真聰明,我認識了他十幾年才明白他不是個好人,你卻一早知道。”
凌晨問:“天底下有好人嗎?犧牲小我,成全人類?”
呵呵笑:“張子期,你是個好人嗎?”
張子期再次沉默。
凌晨道:“想說什麼就說吧,就算我嘲笑你,你反正也盡了力。”
張子期苦笑,他竟要一個小孩子鼓勵,良久,張子期道:“柏林走了。”
凌晨詫異:“同我有關係嗎?”
張子期:“他知道我給了你十萬元錢,誤會了。”
凌晨冷冷地看着張子期:“他不信任你?這麼多年,你不能讓他相信你的為人?”
張子期半晌道:“沒有人是聖人。”
凌晨道:“你想怎麼樣?讓我去解釋?”
張子期顫聲道:“把錢還我。”
凌晨瞪着眼睛,過了一會兒,笑了:“你直接來剝我皮吧。”
張子期聲音哽咽:“無論如何,先把錢還我,以後,我會想辦法……”
凌晨道:“你不會,你目地已達到,我已同曾傑絕裂,你何必再給我錢?”
張子期道:“我不能失去柏林。”
凌晨問:“柏林怎麼會知道?是曾傑告訴他的吧?”
張子期一呆:“不不不,我的財政狀況一向不瞞柏林,少了十萬元又不是小數。”
凌晨問:“你當初何不量力而行?”
張子期沉默。
凌晨站起來:“謝謝你的飯。張大哥,謝謝你的錢,我不能還給你。因為我已經回不去曾傑那裏,我又不可能半工半讀,三中的學習壓力你應該知道,關係到我的前程命運,原諒我不可能為你犧牲。”
張子期呆坐,低聲道:“如果我失去柏林……”他沒有再說下去。
凌晨問:“你會死嗎?”
張子期瞪大眼睛,半晌:“不會,我不會自殺,可是,如果我敢自殺,可能會比較幸福。”
凌晨笑:“大哥,心痛心酸心碎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誰不會遇到呢?都活下來了,都這樣活下來的。”
張子期問:“凌晨,你愛曾傑嗎?”
凌晨站在門口,忽然停在那兒,停了良久,終於道:“我不知道。我很想念他。”
我很想念他,你不能明白那種想念,你不能明白,那種想念,其實已經不能用想念兩個字來形容,那是一種附骨之痛,那是一種深到骨子裏去的渴,那是一種永永遠遠烙在我身上卻又永遠不會癒合的烙印。
那種想念,就要將我的信念摧毀。
許多次,我寧願自己爬回曾傑身旁腐爛,而不是如此的如此的孤獨。
凌晨走出去,張子期在他背後說:“你認為曾傑會放過你嗎?”
凌晨回過頭,輕聲溫柔地回答:“他愛我,他不放過我,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張子期道:“那麼,你為什麼還要這樣殘忍地對待他對待你自己?”
凌晨面對張子期:“一定要我回答嗎?我告訴你,與眾不同是不行的,這不僅是別人的眼光,即使在我自己眼裏,同性戀也是變態!就象瘸子瞎子聾子一樣,是一種殘疾!是可恥的可笑的可憐的!我--想做一個正常男人,如果我要做愛,我會在一個女人身上干她,而不是趴在一個男人身子底下!使用生殖器官而不是排泄器官。明白了嗎?”
凌晨說:“操!”然後穿上鞋離開。
張子期站在當地,瑟瑟發抖,從沒有當面受過樣難聽的話,他確是自取其辱,他不該向凌晨提任何要求,凌晨那個冷血,只有見到錢時,血才是熱的。
張子期茫然,怎麼辦?
如果他真的可以象曾傑說的那樣什麼手段都用的話,從一個十幾歲孩子身上要回自己的錢來,倒也不是難事,可是,張子期有自己的原則與底線。
所以,他只得獃獃地望着凌晨離去的背影。
許久,張子期喃喃罵道:“靠,難道你那個東西不是用來小便的?”
***
曾傑與張子期還是在那個小酒吧喝酒,聲音吵雜,曾傑問:“出師不利?”
張子期道:“根本不可能,曾傑,讓柏林回來。”
曾傑說:“你一定要做點什麼,逼凌晨回到我身邊,我自己不能做,而且,你要為我保密,因為我手裏有你與柏林的照片。”
張子期一愣:“什麼?曾傑,你說什麼?”
曾傑笑:“不是我拍的,是凌晨的親娘申啟芳,她派人監視我,結果拍到你與柏林激情擁吻。我買下照片與底片,呵,我知道你無所謂,不過,如果柏林知道,可能會一直逃到加拿大去。”
許久,張子期道:“我也不是無所謂,我只是真的做不到。”原來還嘴硬,無所謂,可是被凌晨罵得心虛了,他的與眾不同的性取向,在別人眼裏,是一種殘疾。即使不妨礙生活,他也是會讓人側目的怪物。張子期的自信受到空前打擊,一時間束手無策,全無平日張狂姿態。
曾傑道:“再去一次,子期,什麼也不必說,想想失去柏林的生活,你會在凌晨面前落淚,再試試。他或許會心軟。”
張子期冷笑:“不可能。”
曾傑道:“我比你了解,他還小,再怎麼,也只是個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