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春天茶樓,一個士農工商各色人物最常聚集的地方,它佈置雅緻,各式茶點是美味精緻出了名的,所以這裏天天高朋滿座,生意興隆得不得了。

但是今天敖天會選在這裏喝茶,卻是別有原因。因為這座茶樓正對着敖玉柱兄弟最常出入的萬芳樓教坊,說是教坊,其實是妓院娼館,那裏面的姑娘個個婀娜多姿、千嬌百媚,只要是性好漁色的男子進了萬芳樓,就會成為火山孝子,流連忘返的沉溺其中。

敖玉柱、敖玉樹兩兄弟也不例外,幾乎是以萬芳樓為家,長期的在這裏包娼居住。不只如此,凡是遇到要巴結的權貴,或是談得來的酒肉朋友,也會邀至此地,飲酒作樂一番,當作應酬的手段。

所以敖天才會坐在這裏,盯着萬芳樓的大門,想看看他們究竟與什麼人在一起,是誰在做他們的後盾、做他們為非作歹的靠山。

可是守了半天,都沒有看到這對兄弟的身影出現,難道他們已經離開?還是打算一直躲在裏面不出來?

敖天蹙眉思忖着,一雙盯視着萬芳樓的黑瞳卻愈來愈深沉。

「敖天……敖天……」突然一陣叫聲傳來,敖天和敖福轉頭,就看到從樓下上來的紫荊兒,跛着腳一桌一桌的找他們。

「是少夫人!」敖福低呼的站起來想走過去,但敖天搖了搖頭示意他坐下,自己則起身過去。

「什麼事?」

「相公!」荊兒一看到敖天,立即激動的奔過去,撲入他的懷抱。「你碰到他們沒有?有沒有吃虧?有沒有受傷?」

敖天不解的看着她,看見了她眼裏的驚慌與不安。「為何這麼問?他們是誰?曾經打你、傷害你、讓你吃虧了嗎?」他微慍的問,一想到有人膽敢傷害她,就不由得怒火中燒。

「不……沒有。」紫荊兒緊揪着敖天的衣服放開了,怯怯的低頭,臉皮有些蒼白的顫抖。「沒有,他沒有欺侮我。」

「是嗎?」敖天質疑的看了她一下,凝眸望向敖福。

敖福也是臉色怪異的低下頭去,不敢正視主子的眼神。

「算了,我知道了,你先送少夫人回去好了。」敖天吩咐道,直覺這兩人有事瞞他。

「是,少夫人,走吧!」敖福走向紫荊兒,要帶她離開。

但是紫荊兒卻放心不下敖天,怕他受傷,不肯這麼離去。

「放心,我不會有事。」敖天對她溫和的一笑,輕撫去她額上的汗珠。

這才讓她放心的鬆了手,依依不捨的隨敖福回去。

「你這個冷血無情的大將軍竟然也學會對女人溫柔了。」齊士麟嘖嘖稱奇地嘲弄道,不請自來的坐在敖福剛剛離去的椅子上,吩咐小二換上一副新的杯筷。

「你倒是好興緻,怎麼突然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裏?該不會是想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期而遇,順便把人帶過來的吧?」敖天白他一眼,也在位上坐下。

這小子愛看好戲、愛湊熱鬧,哪裏有戲看,他就直往哪兒走。

「也不能說是湊巧,應該說是順路才對,兄弟我天生就有一個靈敏的好鼻子,才回到家,就嗅到你敖府的喜事,所以想上門去恭個喜、討杯酒喝;沒想到才走了一半,就遇見嫂夫人滿街的找相公;因此就做做好事,順道把她帶過來了。不過你不用謝我,舉手之勞而已。」笑得好不得意。

「多此一舉。」敖天淡淡的說了一句,專註的瞧着萬芳樓門口。

「怎麼?才回來就心動了?要不要兄弟我陪你到裏面去樂一樂?」齊士麟發現他心不在焉地聽自己說話,於是循着他的視線,伸長脖子往下一看,才發現引起他注意的目標是萬芳樓。

那是他們還未出征前常去的地方,再去走走玩玩也不為過啦,只是他現在娶了親,有了娘子,才回來沒幾天就上那種地方,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咦?他幹嘛那麼好心,為那笨笨的小娘子抱不平呀?太有正義感了吧!嗯,連自己都亂感動一把的。

「你在胡扯些什麼?」敖天不耐煩地瞅他一眼。「我在這裏是要盯着兩個人。」

「誰呀?」

「敖玉柱跟敖玉樹兩兄弟。」

「原來是他們。」齊士麟撫了撫下巴,一副了解的表情,「你盯着這兩個人幹什麼?」問出來的話卻是半點都不明白。

「因為他們趁我不在時,私吞了我家的財產。」於是將父親臨終所託非人,財產遭人侵佔,以致家門沒落的事情,都跟齊士麟源源本本說了一遍。「可是最近幾個晚上,我徹夜查了家裏的房產地契跟帳簿的結果,發現我爹僅僅只是將鋪子的生意委託給他們打理而已,並沒有將房產地契交給他們,因此要討回這些東西並不難。」

「那還等什麼?直接上門討回就行了。」齊士麟聽得義憤填膺,也是一肚子的不平。「我早看出這兩個兄弟是膽小鬼、專施小計的小人。當年我們大傢伙要一起去從軍的時候,他們卻借故推託不去,原來是打你家財產的主意。希望你死了之後,可以竊奪你家的財產。因為敖家到你這一輩,只剩你跟他們了,你一死,敖世伯又年邁,財產除了由他們繼承之外,別無旁人。」

「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我爹會以冥婚的方式娶荊兒進門,還領養了敖雲。」敖天輕輕的嘆一口氣,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正所謂天意難測,任憑人再怎麼計算,終究抵不過天的一筆。

也由此可知,敖氏兄弟一定很不甘心,對荊兒母子必是百般刁難。

可是她卻一句也沒提,一句也沒抱怨過。

「原來如此,她一定是知道你要來找敖家兩兄弟,怕那兩人對你不利,才會急着在街上到處找人,連受了傷都還不肯放棄,固執的要來。」齊士麟恍然大悟的說。

「怎麼,她受傷了嗎?」

「難道你沒看見?」這小子是瞎了眼不成?還是太專心的找仇人了?不然豈會連她跛了都沒看見。

「我沒有注意。」敖天實話實說。

「沒注意?」這是當人家相公應該講的話嗎?齊士麟暗暗替紫荊兒抱屈。「說真的,當我聽到你已經成親的消息時,還真是嚇了一跳;沒想到你人跟我們一起在前線,可是卻已經成親三年。而且連孩子都有了,真是好本事,該向你說聲恭喜……恭喜……」又是抱拳又是揶揄的哈哈大笑,引起旁桌不少人注意。

敖天冷厲的瞥他一眼,警告他閉嘴,「別說你驚訝,連我都感到意外。不過這不是正合你愛看熱鬧的個性嗎?」

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成為他笑話的一天。

「喂,別這樣說。你那娘子長得雖然不怎麼樣,稱不上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但也清清秀秀的,很有意思。我對她的第一個感覺不錯。」

他的胃口是挺刁的,但娶妻除了美貌之外,也要夠有趣,那相處起來才不會無聊,不是嗎?

像那樣單純又憨憨的傻姑娘就挺好玩的,一定很好捉弄。

齊士麟想起紫荊兒在大街上,為了搶回錢袋而拉着繩子,被人拖着的狼狽相,就忍不住又低低的笑了起來。

「看來我的婚姻讓你得到不少笑果。」敖天冷冰冰的一笑,眼神殺氣騰騰的射來。

「不是一般的笑果,而是大大的笑話。」齊士麟卻不怕死的繼續笑着,還活靈活現的把在大街上發生的事情向他講了一遍。「你說這天底下哪有這麼有趣的事情?真是笑死人了,一個女人竟然把錢袋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敖天靜靜的聽着,眼神更冷厲了。「你說的是真的嗎?」

「騙你幹什麼?是我親眼所見。我猜想她那錢袋裏一定裝了不少錢。」

可是敖天卻低忖的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敖府沒有錢了,而紫荊兒身上也應該沒有錢。

那她身上那些銀兩是打哪兒來的?

錢袋裏又有多少銀兩呢?

一個個疑問接踵而來,卻沒有時間令他多想,因為他守候了一個上午的目標終於出現。

敖家兄弟跟當地的縣太爺一起走出萬芳樓門口,相偕乘上馬車而去。

原來是縣太爺當了他們的靠山,敖天慍怒的捏碎手中茶杯。

區區一個縣太爺就可以讓那兩兄弟為所欲為,也太小看他敖天了,他一定要讓這群人得到教訓才行。

敖天一回到府中,就急着找紫荊兒,但是大廳里沒看見她,只見到丫鬟在打掃。

「少夫人呢?」他叫住小葉問。

「少夫人接了小少爺回來后,就直接回房了,這會兒恐怕已經過了菜園子,少爺找少夫人有事嗎?要不要奴婢去請少夫人過來?」小葉機靈的問,發現敖天的臉色很不尋常。

「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她。」丟下一臉好奇的小葉,敖天朝後院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惦記着紫荊兒的傷勢,怕她受疼、受折磨。可是這份焦急在經過菜園子時,卻突然止住了,因為他聽到一陣歡愉的嬉戲聲。

是荊兒和敖雲!

敖天的劍眉深深的攏起,她不是受傷了嗎?為什麼還能在這裏嬉戲?

難不成是齊士麟誇大其辭的欺騙他?敖天沉着臉色,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在菜園中的紫荊兒和敖雲渾然不覺有人接近。炙熱的艷陽下,紫荊兒漾着甜美的笑靨,坐在菜園裏的石頭上,一手撫着腳,一手抬起遮擋着陽光;在另一邊的敖雲則不斷的跳上跳下攀折樹枝,每摘一根就拿起來給紫荊兒看。

「娘,這次夠長了,可以用了。」稚嫩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

「謝謝你,雲兒。」紫荊兒看着小敖雲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將那截樹枝塞進她的手裏。

看着那截短小、長度只到自己腰間、細得撐不住她重量的小樹枝,臉上溢滿着慈愛,笑得闔不攏嘴,用手輕撫着敖雲的頭。

「雲兒真棒,有這根拐杖拄着,娘的腳就不疼了,謝謝你!」

「真的嗎?太好了,那娘就可以走路了,雲兒扶娘回房去。」敖雲用力的扶起紫荊兒,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細小的肩上,兩母子一跛一跛的慢慢走出菜園。

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的敖天瞧着紫荊兒跛行的腳,由她強忍痛楚行走的姿勢看來,傷得一定不輕,卻堅強的不肯喊疼,堅強的忍着。

「敖雲。」他出聲喊道。

倏然出現的身影着實嚇了兩母子好大一跳,敖雲的臉都嚇白了。

「爹……爹……」

「你在做什麼?」

「娘受傷了,不好走路,又不許我去麻煩福爺爺他們,所以雲兒就替娘做了根拐杖,讓她拿着。」敖雲很自豪的抬頭說。

那小小臉蛋上得意洋洋的神情,逗得紫荊兒禁不住又掩嘴笑了。

呵呵的笑聲聽得敖天微感刺耳的蹙眉,看來她跟這小鬼在一起時很開心。「把你娘交給我。」有力的手掌伸向前,將她放在敖雲肩上的手一拉,改搭在自己的肩上。「我有件事交代你去做,你可以辦得好嗎?」低下頭朝只到他腰際的敖雲說。

「嗯,爹有事儘管交代雲兒去做,雲兒一定會辦好它。」難得爹有事要吩咐,敖雲興奮得眼睛一亮,大聲的保證。

「很好,我現在送你娘回房去,你則到大廳找小葉,告訴她你娘受傷了,要她煮好飯菜後送到房裏來。」

「是,雲兒這就去找小葉。」認真的點點頭,拔腿快速的跑離兩人的視線。

紫荊兒含笑的看着跑遠的敖雲,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一跛一跛的行走。

「你應該多跟敖雲相處,他一直拿你當英雄般的崇拜着。」

「我不習慣跟小孩子說話。」看到她跛得厲害,敖天毫不猶豫的走過去,手一伸,攔住了她。

「別這樣說,會傷到孩子的心。」她責備的瞪他。

「他傷不傷心與我何干?」看她忍痛蹙眉的樣子,敖天索性彎身將她抱了起來,朝後廂房走去。

「你……你這是幹什麼?」紫荊兒驚慌失措的叫了一聲,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兩隻手死命的抱住他的脖子。「你快放我下來。」要是被其他人瞧見了,一定會笑她這位少夫人不端莊、不知檢點。

「你受傷了,不是嗎?這幢宅子裏就我們房間裏的葯多,當然是抱你回房間上藥。」他理所當然地說,一點也不在意被別人看見。

「敖天──」荊兒無奈地喊。

「你不想讓我抱着也行,但你怎麼回去,用爬的嗎?」揶揄地笑,加快腳步,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紫荊兒投降了,又窘又迫的藏起自己的臉,「你……你怎麼知道我受傷?」

「士麟告訴我,你在街上為了一隻錢袋差點沒命,那隻錢袋很重要嗎?還是裏面裝了不少銀兩?」想起齊士麟告訴他的情況,他的心現在還揪緊着。

這天底下有什麼東西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當時要是沒有士麟出現,以那兩個歹徒的兇惡,她只怕連命都丟了。

「也沒多少,就只有十兩銀子。」

「什麼?!才十兩銀子?」敖天聞言停了下來,恨不得搖醒她的腦袋,瞪着她的眼睛快噴火,氣得直咬牙,「就為了十兩銀子,你跟兩個歹徒拚命?你是活膩了是不?」愈想愈氣,真不明白她的小腦袋裏想的是什麼?

「雖然只有十兩銀子,可是卻是壽伯費了好大的勁收回來的田租,你沒有回來之前,這十兩銀子對咱們家來說,可是好幾個月的生活費。」紫荊兒也不甘示弱,理直氣壯地頂回去,為他的不屑、鄙夷而生氣。「咱們家裏賺錢的鋪子、肥沃的水地,全都被敖玉柱兩兄弟佔去了;還留下來、能讓我們賴以維生的就只有奕山上那幾畝山地了,那些租用山地的人也都是清苦貧寒的人家,要向他們收這幾兩銀子的租金,是多麼不容易的事你知道嗎?你怎麼可以瞧不起這十兩銀子呢?」

他憑什麼這麼罵她?他從來不知道他們生活的困頓,更不了解一個發須斑白的老人,騎着家裏僅有的一匹瘦弱老馬,經過多少的奔波勞頓才能取回這區區的十兩銀子。一個不慎,就極有可能跌落山溝葬送掉寶貴的性命,他從來不曾了解。

她今天保護的不只是銀子,而是老僕對這個家的忠心跟性命。

他沒有資格來責罵她。

面對紫荊兒的責備,敖天無言以對。她說得沒錯,他是太輕率出言了,對於不完全了解的事情,他無權批評。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敖天歉然地說,抱着她行走的步伐變得有些沉重。

紫荊兒不明白敖天所想的,以為他的嘆息是因為自己的無禮跟笨拙,只得羞愧的將臉埋得更低。

卻沒想到這樣的舉動,讓自己更貼近敖天,更嗅進獨屬於他的氣味,感覺到他健壯的體魄。於是她的心又開始狂跳了,臉也剋制不住的發燙。

而敖天也在無意識下收緊抱住她的手臂,一種莫名的情愫在他們兩人之間悸動,卻是誰也沒有開口。

夕陽的餘暉將兩人的身影合而為一,長長的拖曳在地上;通往房間的這條小徑莫名地變長、變遠了。

可是敖天卻沒有埋怨,他抱着紫荊兒緩慢的走着。

「哎呀!好痛──好痛──」

敖雲和小葉端着晚餐走來,還未到房門前就聽到裏面傳出一陣陣殺豬似的哀號聲,一聲比一聲還要凄厲。

「是娘,娘出事了。」孝順的敖雲快步跑向紫荊兒的房間,用力的將門一推。「娘!娘──」

「出去。」還來不及衝進去,就被敖天一聲怒喝給吼了出來,連帶的拂來一陣掌風,把門「砰」地一聲關上。

「小葉,你別看了,爹……爹跟娘他們……他們……」小小的臉蛋漲得通紅,擠到小葉與門之間,將在偷看的她不斷的往外推開。「他們在做二毛的姊姊跟牛哥在一起會做的事情啦!」

「什麼在一起會做的事情啊?」小葉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卻已經被敖雲推着離開了。「小少爺,你別推,少夫人叫得那麼慘一定有事……哎呀!你別一再推我呀,我手上的飯菜要被你打翻了啦,小少爺……小少爺……」她莫名其妙的被拉走了。

屋裏的敖天聽到外面的對話,臉都黑了一半,他們現在這個姿勢從外面看來,是不正常了些,但只要走近看清楚點,就會發現兩人間其實沒什麼。

他只不過是把荊兒抱回床上,讓她坐在床沿,然後自己拉了張椅子坐在床前,把她受傷的腳擱在膝上,為她揉淤去血而已,根本不如背後看來的曖昧。

再說荊兒扭傷了腳,又受了擦傷,兩傷加在一塊,化起淤來才會疼得那麼厲害、叫聲那麼凄慘。才稍微用力揉幾下而已,就哭得梨花帶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令人好生不忍。

甚至引起敖雲的誤會,真是教人啼笑皆非。

「夠了,別哭了。」敖天的俊臉抑鬱的喊着。

「可是你真的弄得人家好痛嘛!」荊兒抱怨的拭着淚水,依然哭得抽抽噎噎,十分可憐。

「淤傷愈嚴重,就愈要揉得使勁;妳以前那些舊傷就是沒化掉,才會一點一點的留着。」收緊手指,不讓想乘機脫逃的她跑掉,硬生生的把她的腳踝箝住,拖回來。

真不知道她這幾年是如何照顧自己,為什麼弄得一身是傷?大傷小傷佈滿手臂跟腿上,且瞧那深淺不一的顏色,受傷的時間一定也不一樣,鐵定發生過很多事。

「我有上藥,可它就是好不了嘛!」既然逃不掉,她只好閉着眼、咬着唇忍耐,盡量不要喊出聲,再惹他生氣就是了。

「放開。」

「啊?」

「我說叫你別咬傷自己的唇,放開它。」他冰冷的眼瞪着呆楞的她。

「哎呀!好疼──」才一放開,他就又加重手上的力道,痛得她大喊一聲,又緊緊的咬住。「我求求你別揉了好不好?淤青就淤青嘛!我不會介意。」

她不介意,一點都不會介意,只要他別再抓着她用力揉腳就行了。

「你不介意我介意,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礙眼。」

妻子?他說的是妻子嗎?紫荊兒眨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傻楞的看着他。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你可不可以再說一遍?」

可是敖天卻像蚌殼似,再也不開口了,只是專心的倒出藥油,繼續為她受傷的腳化淤去腫的捏揉着。

「哎呀,好痛!拜託你別揉了!」她已經忍不住又要哭出來了,他還不放手,是存心疼死她嗎?

他就這麼討厭她,要看她受罪才甘心?

激動的踢動雙腿,想掙出他的掌握;可是敖天的大掌就像鐵鉗似的緊緊握住,令她逃也逃不掉。

「別動。」敖天命令着,再用力揉幾下之後,才放開她扭傷的左腳,改抬起她被拖傷的右腳。

拉開覆蓋的長裙,映入眼帘的是怵目驚心的猙獰傷口,長長的血痕一直從白晰的大腿延伸到膝蓋下,讓人狠狠的倒吸一口涼氣。

「該死!」他不應該在茶樓里繼續監視那對兄弟,而是應該趕到大街上,找到那兩個可惡的歹徒,把他們的手腳折了才對,他們竟然敢把她傷成這樣!

敖天的心在揪緊,握着藥瓶的手在微微震動。

「怎麼了?」紫荊兒小心翼翼的瞄着他,害怕是不是一不小心又惹他生氣了。

看他的臉色那麼冷郁恐怖,該不會是想打人吧?紫荊兒斜瞄着他,悄悄的把腳一寸一寸的縮回去,企圖以裙子蓋上。

「沒事的,這一點點小傷沒什麼關係,不上藥也行。」

「都叫你別動了,還動什麼?」可是敖天更快察覺到她的意圖,將她打算收回的腳用力一拉,重新從裙底拉了出來,置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後打開另一個藥瓶,倒了些白色粉末在傷口上。

這次他的動作輕柔了許多,清清涼涼的藥粉灑在火辣的傷口上很舒服,原本的刺痛跟灼熱都不見了。

「謝謝你。」

「謝什麼?只要答應我以後別干那些蠢事就行了。」他凌厲的視線就盯在她紅通通的臉上,剛剛哭過的淚痕還殘留着一點淚珠,看起來楚楚可憐,又不失嬌憨的可愛。

「對不起……對不起……」她迭聲道歉。

敖天情不自禁的伸出一隻手,拭去那點點淚珠。

「妳真是傻,為什麼凡事都先考慮到別人,才想到自己呢?你難道從來沒為自己着想過?」

為了扶養敖雲,為敖家留下一點根苗,明知財產被謀奪,生活會困苦,她還是選擇留下來。

為了保住敖壽辛苦取回來的一點銀兩,維持府里的生計,她竟然可以不顧性命的與搶匪搏鬥,弄得滿身是傷。

她傻得不知道要自私,傻得不知道要先保護自己,傻得一心只想着別人、照顧着自己的家人,卻忘了她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最寶貴的。

她是天底下最傻的姑娘了。

敖天感動的伸出雙手抱住她,用力的摟進自己的懷裏,摟得她喘不過氣,幾乎不能呼吸。

如果此刻他還不能了解爹娘的心意,那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了。

她是爹娘留給他,最珍貴的寶貝。

「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我是一家之主,家裏的生計以後由我負責,你什麼也別管,只要乖乖的做你的少夫人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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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婚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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