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坐在餐桌前，家璇如臨大敵，緊張到頻頻吸氣、吐氣，柳橙汁一杯接一杯的灌，如果不是霍劭揚看不下去阻止她，她肯定成了大水桶。“我的時間有限，霍先生有什麼話請直說。”林經理看了看錶，等一下她還要趕飛機下台南。她冷淡、公事公辦的態度讓家璇着實嚇了一跳。家璇見過這個林經理兩次，以前她對母親總是笑容可掬、親切和善，怎麼今天完全不一樣？唉！演藝圈果然很現實，被需求的人永遠最大！像林經理這般態度冷淡的了商，霍劭揚在這些日子裏早就見怪不怪了，真要說起來，她還算是最客氣的了。霍劭揚始終帶着微笑，他沒說話，反而用腳在桌子下踢了家璇一下，暗示她開口，但家璇拚命擠眉弄眼地暗示他，就是不敢開口。“很抱歉，我沒有時間在這裏看兩位演話劇。”林經理不耐煩了，站起來準備走人。“等一下！林經理！”情急的家璇連忙站起，繞到她身前。“海棠姐的事情我可以解釋的。”林經理看了一下表。“好，給你五分鐘說服我，否則代言人就換人。”其實不管給不給家璇五分鐘，她的公司早就打算換人了，今天下台南，就是為了找新代言人談合約，她只是想聽聽家璇有什麼新說法。而關於健康食品公司的這個打算，霍劭揚心裏其實早就有底，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今天會來，他只想做最後的努力。雖然把成功的責任託付在李家璇身上很危險，但不知怎麼地，他就是想信任她，也覺得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結局……“那個……這個……”家璇緊張得腦子裏一片空白，她搔搔頭，又理理衣服，還頻頻回頭看霍劭揚，但他一副輕鬆自若的樣子，好像她現在只是在便利商店買瓶水而已。“沒有其它話要說的話，一分鐘我也不想浪費！”林經理揚起下巴，決定離開。“對不起，請貴公司再給海棠小姐一個機會！”家璇連忙鞠躬道歉，情急不再也顧不得緊張了。“除了海棠小姐，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她更適合代言貴公司的健康食品了！”“為什麼？”家璇的話挑起林經理的興趣。家璇抬頭看着她，捍衛母親的心讓她突然勇氣大增。“因為中港台三地，沒有人不知道，海棠小姐從五年前就開始吃貴公司的產品。”“很多藝人也一樣在吃，有的甚至比她更早接觸。”“但是海棠小姐吃得最有效果，她今年已經四十歲了，臉上卻一條細紋也沒有，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健美，就算長期熬夜工作也不見她身體出現什麼病痛，每年健康檢查的各項指數都非常的標準，體力還是一樣的好。”家璇實話實說，卻正好說到對自家產品非常滿意的林經理心裏。其實外界沒人知道，母親最討厭吞那些沒有味道的藥丸，要不是她每天早晚將那些瓶瓶罐罐的維他命ABCDE連同水果一起打進母親最愛的優酪乳里，母親可能連瞧都不瞧上一眼。霍劭揚沒料到家璇會一口氣說出這麼一長串，而且還說進林經理的心底，連他都不禁想為她喝彩。好，家璇已經完成了精彩的開場白，接下來談合約的問題，就該他上場了。“林經理，”霍劭揚開口道：“在演藝圈中，大家也是因為看見海棠小姐吃的效果不錯才一窩蜂跟進的。”“這點我了解，可是三個問題，一、傳言她懷孕了，這跟公司最先設定的形象和消費群背道而馳：二、她目前不知所蹤，恐怕無法在下個月如期拍廣告；三、就算她回來，形象也太負面了。”“簡單回答您，一、如果海棠小姐真的懷孕，正好代言貴公司產前及產後的保養品：二、我保證她下個月絕對來得及回來拍廣告；三、我保證海棠小姐再次出現，不但沒有任何負面形象，反而更得大眾喜愛。”霍劭揚輕鬆自若地答道，彷彿早已勝券在握。當然，他敢這麼說是因為知道秋海棠愛玩、好新鮮的個性，他敢說，秋海棠不出一個月就會乖乖打電話給他了。哇！真是太強了，霍劭揚好會說話喔，竟然能接着林經理的話順便要了兩個廣告。家璇崇拜到眼睛發亮。只是，他最後的兩項保證，讓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霍劭揚未免太大膽了吧！這事，連她都沒有把握！“既然霍先生肯為海棠小姐保證，我回公司再和上頭商量看看，但結論如何，我不敢保證。”其實家璇和霍劭揚已經說服她了，只是程序上，她還是得向上司報備。“哪裏！你肯考慮，對海棠小姐和我，已經是給足了面子。”“您客氣了。”林經理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了。“霍先生，我還得趕飛機，你們慢用，我先走了。”林經理一離開，家璇馬上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癱在椅子上。“呼……嚇死我了，我剛才緊張到全身發冷，一直冒雞皮疙瘩，你看，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抬起手臂，讓他看她手上一粒粒誇張的小疙瘩。“真沒用！”霍劭揚口不對心地笑罵道。其實她剛才的表現真的很好，雖然應對得不是很OK，但是她夠誠心，而又恰恰說到重點，所以接下來他才能進行得這麼順利。李家璇真是他見過最特別的女孩，她善良、純真無心機，還有一顆真誠和堅持的心，做事全憑一股傻勁。她可以為了只是主雇關係的秋海棠，拉下臉四處道歉，這讓他覺得很感動；她不擅言詞，但她每句話都是誠心誠意的，如果今天不是她，和了商見面就不會這麼的順利。“我知道，沒想到事情還是被我搞砸了。”家璇承認，覺得很難過。“霍先生，你還是不要帶我出來跟了商解釋好了，我只會愈弄愈糟……唉！”霍劭揚錯愕，發現她真的很不會看人臉色，也單純到聽不懂什麼是客套話耶！“而且你剛剛還做了那兩個保證，你不該那樣說的，我怕海棠姐會害到你……”她不懂，為什麼霍劭揚要拿自己多年的信譽和公司的招牌，為一個老是惹事的藝人掛保證。再說，他不是打算和母親解約了嗎？怎麼……她又開始被他弄糊塗了。“這種話每個經紀人都會說。”霍劭揚簡單說道。既然她看不懂林經理的意思，正好讓他不用再解釋為何明明要解約，還積極地為秋海棠奔走。“喔。”原來是這樣呀。“那我跟着您出來道歉，這樣有用嗎？”“該給人家的道歉還是要給，至於有沒有用，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霍劭陽聳聳肩，故意說的消極。看來道歉一點用也沒有，不然剛才林經理早就答應了，她就知道，除了母親回國，否則就算她磕破頭，大家也不會理她的。接下來幾天，霍劭揚帶着家璇東奔西跑，拜訪了商、廣告公司、製作人，她不斷地道歉，說得她口乾舌燥，可是大家的反應幾乎都和林經理一樣，幸好大家都很給霍劭揚面子，沒有用太難聽的字眼批評母親，也沒有太為難她。今天又是奔波了一天，家璇拖着疲憊不堪、又累又餓的身子回到飯店，一進房，她立刻癱在床上，動都不想動。今天，她因為太緊張，幾乎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只喝了一點水，可是一回到飯店，房間裏的溫暖燈光和微微傳來的輕音樂，舒緩了她緊繃的神經，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好餓喔……”家璇閉上眼幻想着。“如果現在有一隻烤雞腿送到我的嘴裏，那該有多好……”叮咚！啊！雞腿飛了！她才要咬下去說……是哪個程咬金一直按門鈴啊？叮咚！叮咚！門鈴持續地響着，家璇沒力氣站起來開門，而且走了一天，她受傷的腳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更是連動都不想動。反正都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不會有人找她，可能是飯店服務生，她想，沒人回應，他應該會離開的。不愧是高級飯店，這麼晚了還有服務生主動過來巡房，想必房價一定很貴了。唉！一想到房價，她就心痛，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她老是被霍劭揚搞得團團轉，他總是能不着痕迹的轉移話題，害她連拒絕都忘記了。算了，這幾天就當是慰勞自己，奢侈一次好了，明天再搬，不然，如果再住下去，她這一生的積蓄肯定花光。門鈴停了，家璇正為得到安靜而開心時，換手機響了，她閉着眼，在床頭柜上摸到手機，雖然很不想接，但是通常會打這支電話的人都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就算再怎麼累，她也得接。“喂……”她閉着眼，有氣無力的。“你在哪裏？”霍劭揚的聲音有着隱忍的着急。“飯店呀。”一聽到霍劭揚的聲音，她萎靡的精神立刻提升了三成。“那為什麼我門鈴按到都快燒掉了，你還不開門？”霍劭揚突然吼她，所有擔心都化成了怒氣。“快給我開門！”“喔！”家璇跌跌撞撞的，趕緊下床開門。“為什麼不開門？”霍劭揚一見到她就對她吼。剛才明明把她送回飯店了，當他買了宵夜過來后，按門鈴卻沒有人應門，他還以為她發生什麼事了，害他擔心得不得了。“我——”家璇指指自己又指指床，面對他的怒氣，完全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是不是怕我催你聯絡秋海棠，所以不想見我？”這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甚至還有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慌。“沒有，我只是太累了……”“累到連起床開門的力氣也沒有嗎？”“我以為只是服務生，如果我知道是你，就不會這樣，對不起……”經她一說，霍劭揚終於察覺到她真的太累了，而且從剛剛她都是用一隻腳撐地，受傷的那隻腳則是以腳尖輕碰地板而已。都怪他剛才太擔心，才沒注意到她的狀況。他忽然牽起她的手，往房間裏頭走。“進去吧。”滋……突然間，李家璇像被電到一樣，腦袋也在瞬間失去思考能力，只能任他牽着走……他的手掌好大、手心好溫暖，他緊緊牽着她，好像當她是個剛學步的小女孩般的呵護着。家璇又被感動了。她看着他的側臉，他正低下頭，小心注意着她步伐，感動的淚不禁湧上眼眶，被他呵護着的感覺真好。而且這幾天，他領着她東奔西胞的，如果遇到不可理喻的人，他都會替她擋下，其實他大可不必那麼做，因為她被罵是應該的。可是霍劭揚卻總是替她說話、站在她這邊，這種被保護的感覺真的很令人安心。“腳為什麼又痛？你是不是又忘記吃藥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此刻霍劭揚用着責備的口氣，她聽起來卻像是他在擔心？“嗯。”“又哭？”霍劭揚扶着她坐下，看到她的淚，忍不住皺眉，以為她腳傷在痛。“很痛？”“沒有……對不起……”家璇笑着，連忙擦掉眼淚。“我只是突然有點想哭而已。”“這習慣最好改一改。”霍劭揚不禁要抱怨這點，因為她的眼淚都會害他忍不住擔心。“對了，你剛才不是已經回去？怎麼又來了？”家璇問道。“看你一整天沒吃，剛才經過燒臘店，就順便買了個便當給你。”霍劭揚把手中的便當盒打開。家璇一看到烤雞腿，才剛停的淚又滾下來了。“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剛剛才幻想着烤雞腿，他就替她買來了，還多帶了一碗熱呼呼的湯，這是心有靈犀嗎？“別想太多，”他連忙解釋。“雖然你不是我的員工，但這幾天你都會進公司，所以我就當你是員工，犒賞你一下，再說你的腳不趕快好起來，誰要去找秋海棠？”“喔……”不知道為什麼，家璇覺得他根本口不對心，她知道他是真的關心她的。“吃完以後把便當盒放着就好，明天服務生會來收拾。還有，不用擔心住房費用的問題，我會從秋海棠的收入裏面扣，你就安心地住到她回國，就當是給她一個小小的懲罰，這點錢對她來說不算什麼。”霍劭揚一樣一樣地仔細交代着。“嗯。”現在霍劭揚說什麼她都會答應，因為……她的心已經陷在他無意間張開的情網裏了。“對了，等一下我出去之後，你要記得把門閂扣上。”霍劭揚怕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的她，把門隨便關上就睡了。“嗯。”霍劭揚終於交代完了，不過站在門口時，他還又想了一下有沒有什麼漏掉的，確定沒有之後才離開。家璇滿心感動地看着雞腿便當，竟有些捨不得吃，眼淚不由自己地一直掉。霍劭揚老愛對她發火，沒想到他竟是這麼關心她！他會關心她的腳疼不疼、肚子餓不餓，還會關心她住的品質好不好，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關心她，也許是他早已習慣這樣照顧旗下的藝人，這對他而言很平常，可是從沒被這樣呵護的她，卻快樂到快飛到雲端上了。霍劭揚、霍劭揚……天！她怎麼只是光想到他的名字，就有種好幸福的感覺！＊＊＊獨家製作＊＊＊＊＊＊因為昨天太過勞累，再加上帶着滿滿的幸福入睡，家璇這一覺睡到中午才醒過來。她舒服地伸個懶腰，嘴角噙着笑，腦子裏全是霍劭揚溫柔的眼神和無盡的呵護，奇怪的是，她怎麼想不起來他兇巴巴的樣子了？呵呵……她好心情地看向窗外，天空明朗，只掠過幾道薄薄的雲，感覺舒爽不炎熱，就連太陽都變成溫柔的太陽了。她傻氣地不斷笑着，總覺得一切都很美好，全身充滿活力，心也因為期待下一刻的美好而雀躍着。精神奕奕的她，定到窗前，看着遠方清晰的青山，和腳下擾攘的車流。奇怪，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怎麼好像全世界的人都醒了？她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糟糕！都快十二點了！她怎麼這麼能睡呀！她急急忙忙地梳洗、換裝，就怕霍劭揚又突然找她。可是當她一切準備好后，手機還是沒有響，她以為它壞了，還用客房裏的電話打給自己。“會響呀，沒壞呀……”她滿心不解。“還是門鈴壞了？”她又跑到門外試按了幾下。叮咚！叮咚！“奇怪，都沒壞呀……”事實非常明顯，就是霍劭揚沒找她嘍？唉……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胸口悶到不行。是因為她把通訊錄上的電話都打完了，代言了商也見得差不多了，而她短時間也不可能有母親的消息，對霍劭揚而言，已經沒什麼幫助，因此忙碌的他根本沒空理她，是這樣嗎？她突然覺得心頭好空虛……她難過地看着手機，決定打電話給他，問問有沒有什麼可以做的。鈴聲似乎連響都沒響就被接起來了——“醒了？”霍劭揚在電話那頭說道。“嗯。霍先生，今天我不用做什麼嗎？”她好擔心自己真的變成幫不上任何忙的人。“你今天什麼都不用做。”今天是星期天，他決定放李家璇一天假，但又不放心她一個人，所以他今天也沒安排任何行程，幾個能不必陪藝人去的通告，他全都交代給王志榮了。“霍先生，是不是我這幾天搞砸太多事情，所以……”不明白霍劭揚好意的家璇，完全誤會了他的用意。“你想太多了，只是放你一天假而已。”“喔，謝謝……”結束通話后，家璇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心情感覺又坐了一趟雲霄飛車，嚇死她了。不過，既然今天可以放假一天，正好又遇到百貨公司周年慶，她想去百貨公司買保養品，現在季節轉換，皮膚需要更滋潤的保養品，否則很容易會幹裂。下樓時，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身休閑打扮，正在大廳看報紙。“霍先生，你怎麼在這裏？”她左右張望了一下，沒看到了商代表或是製作人之類的。“等你呀，你還真能睡，都已經十二點了。”霍劭揚放下報紙。“等我？”家璇受寵若驚，有些羞澀，也有些開心。“想去哪裏？”“百貨公司買保養品。”“先去吃飯吧。”“不要了，等一下我在便利商店隨便買個御飯糰就好了，不然等吃完早餐，百貨公司的好康都會被拿走的了。”“那走吧。”“你也要去？”“不行嗎？”“當然行……”她好驚訝，他是想陪她嗎？“走吧。”出了飯店，對面剛好有間便利商店，過斑馬線時，霍劭揚忽然牽住她的手，她好驚訝，心底又冒起了無數幸福的小泡泡。她看着他好看的側臉，不禁想像，如果能一輩子走在高大的他身旁，讓他牽着，那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快樂、最滿足的女人！沉浸在幸福想像中的她，沒注意到行人路和馬路的落差，絆了一下，霍劭揚立刻將她拉進懷裏，她被嚇了一跳，心臟瞬間跳漏了好幾拍。“你——”他真的很無奈，就是因為怕她過斑馬線走太慢，或是走得漫不經心，他才牽住她的手，沒想到，她還是差點跌倒。“對不起啦，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不自覺地向他撒嬌。因為剛剛她只顧着看他的側影，才會沒注意那麼多。“算了算了……”靠她自個兒小心，不如他自己看着她還比較實際。結果一路上，不管是在擁擠的百貨公司里，或是人群三二兩兩的街道上，霍劭揚都再也沒放開她的手。